“那现在怎么办？放了他？”约翰问道。
“好像也没别的选择，我们又不是心理医生之类的。”韩冬耸了耸肩。
大家放开他。男人缓慢地爬起来，就像一只刚睡醒的乌龟。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向公路走去，就像刚刚出生的海龟永远知道大海的方向一样。男人拖着光赤的双脚走上公路，金克丝似乎听到了高温煎烤皮肉的声音，她下意识打了个冷战。
“为什么会这样？”她疑惑的问道。
“不知道。也许这些人都疯了，也许癫痫病集体性发作……”作家耸耸肩说，“如果一定要找点儿什么关联，我想和那味道有关——那股诡异的硫黄味儿。”
“我们也闻到了，为什么我们……”
“这正是我要说的——听着，我认为这和味道没关系。”化学教授说，“整个芝加哥这几天都飘着那味道，两天了。如果真的有害，受害者绝不会只有几百人。”
“你怎么知道是几百人？”作家大声反驳，“后面也许还有。前面已经过去了多少你知道吗？”
“我只相信我看到的……”化学教授反驳道。
“那就上前面去看看。”韩冬插嘴说。他走向道路的另一侧，路边上停着一辆蓝色别克车。车门洞开，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你要开车？”作家问。
“嗯。”韩冬把身子探进车里，发现钥匙还停留在车上，他发动了汽车，说，“这样我们可以走快一点儿，上车么？”
“这太醒目了！”作家叫道。
“除非你想一直跟下去……也许他们会一直走到佛罗里达。”约翰耸了耸肩，显然他认同苏朗的想法。
再无异议。一行人上了车。这是一辆七座旅行车，装下这些人正合适。金克丝立马跳上副驾驶的位置，问：“你难道有美国驾照？”
“这些让警察去操心吧。”韩冬笑了笑。
韩冬发动了汽车，沿着公路向前开。很快，他们就超越了前面的一群人。这些人只顾走路，对他们这辆飞驰而过的汽车视而不见。
果然，全部都是一个样。
公路上一辆车都没有。但韩冬的速度并不算快，因为他需要不时绕路，躲避那些走在公路中央的人群。每次超越，韩冬都会仔细观察那些人的神情。所有人都浑浑噩噩，目光空洞，就像在进行一场集体性梦游。
韩冬疑惑了，要多强的人才能控制这么多的人？如果他有那么强的力量为什么杀人还要这么小心翼翼的。
“看看吧，看看这些人吧，拉莱恩。”作家不停地说，“已经有多少了？至少一千多！一定是某种魔法，一定是……整个芝加哥都被一个邪恶的巫师控制了……”
化学教授盯着外面，但是没有反驳的心思。
“你们为什么不相信魔法？”韩冬突然问，“炼金术既然存在，那么魔法为什么不行？”
“那完全不同。炼金术是一门伟大艺术，它像物理学或者数学一样，可以计算，可以称量，可以用实验复制，而魔法……”化学教授摇摇头。
“你的思路太局限了。”作家说，“在外行人眼里，炼金术和魔法一样，根本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只是我们证明了它是缜密的艺术。”
“不是我们，是那些先贤。牛顿就是一名出色的炼金术师，还有很多大科学家都是。但你听说过整天研究魔法的大人物吗？一个都没有。”
“是牛顿翻译过《尼古拉·勒梅之书》。”韩冬说。
“是的。”化学教授点点头，“他非常优秀，尽管最终没有炼出魔法石。他的翻译手稿至今收藏在麻省理工学院，我看过那本书。”
他们已经开上了芝加哥大桥。一天之前，这里曾经堵着上百辆汽车，那成为了一场暴乱的源头。但是现在一辆都没有，除了三三两两的“僵尸”们，整座大桥现在空空荡荡。别克车行驶在上面，大桥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每一根缆绳都格外粗大。一阵海风吹来，拉索晃动，发出嘎嘎的响声。
众人穿过大桥，前面的人群逐渐多起来。他们都沿着公路，坚定不移地朝着一个方向行走，就像那些前往西藏的朝圣者一样。前后算来，已经有几千人了。
“看到没有！这就是你说的几百人？”作家朝化学教授冷笑。
“那又怎么样？整个芝加哥有大约上千万的人，这点儿数量根本微不足道。”化学教授无力的反驳道。
“我真不敢相信，一个讲求逻辑的化学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硫黄味也烧坏了你的脑子吗？”作家接着嘲讽他。
他们的对话很有代表性，两种相互抵牾的思路正在所有人脑子里盘桓：如果真是硫黄味儿造成的影响，那为什么自己没受影响？而且，人数不该如此之少。但如果不是，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其他人又去哪里了？
韩冬也在思考。这一路，他没看到一个正常人。但韩冬不相信所有人都变成了僵尸，没错，虽然南区是整个芝加哥人口最少的地区，但也有数十万人口——这个数量足以在这里形成一片一望无际的“洪流”。
金克丝无聊的伸手打开了车上的收音机，这也是为了放松一下心情。
这是一个固定的音乐频道，但是现在里面全是杂音。金克丝调着台，突然，一个含混不清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来，忽高忽低地跳动：
“沙沙……表示……人工岛上沙沙沙沙沙……呼吁……沙沙沙沙……”
除了偶尔蹦出几个单词，其他的什么也听不清。但是金克丝任然在努力，她不断的调着频段，甚至伸手到车窗外去拉扯天线。最后，除了满耳的“沙沙”声，什么也听不见了。
“Shift！我一开始就不应该乱动……”金克丝叫骂起来。
“他们似乎用的是长波段。”约翰说，“我们得找一根加长的天线。”
话音刚落，只见韩冬突然打了一把方向盘，汽车从主路上驶下去，开上一条斜向延伸的支道。道路的左侧是一栋两层的楼房，院子外面停着一辆皮卡。韩冬直接就把车开进院子里。
院子很大，至少五英亩。大部分都被绿地占据，还种了一些阔叶树。靠近角落的地方有个小池塘，中央漂着一只充气筏子，不过看起来已经很旧了，上面还放着捞落叶的网兜。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金克丝问。
“看看情况，顺便找找东西。”韩冬把车停了很下来。他走下车，在大门口按着门铃。“叮咚叮咚”的声音响了好几分钟，不过里面无人应答。
“主人不在了。”作家说，“搞不好他们也变成了那种疯子一样，我想，这几乎是一定的。”
“也许只是逃跑了。”化学教授耸了耸肩。
“我们得进去！”约翰对大家说，“我们现在就像一群蒙住眼睛的瞎子一样，到处瞎撞！我们需要信息，很多的信息！我敢打赌，这房子里肯定有天线。哦，感谢上帝，现在我们不需要那玩意儿了，我们可以直接看电视！”
“我同意。”韩冬直接推开了房门门。
门没锁，里面有一台冰箱立在门口，温控器的闪光数码在不停地跳动。他们慢慢走进去，嗅到一股松饼的香气。里面的房间大概是个小餐厅，桌子上摆着一碟烤松饼。苏朗摸了摸，还有些余温。
“好吧，这里确实没人。”约翰很快把房子巡查一遍，干这种工作他很在行。
“别管那些了，电视在哪儿？”作家问道。
“外面那间屋子里就有一台。”约翰伸手一指说道。
众人聚在电视前，准备收看新闻。令人失望的是，电视屏幕里全是白色噪点，没有任何图像。
“看来信号出了点儿问题。”约翰摆弄了几下，抬头问，“你们谁懂这个？”
化学教授犹豫了一下：“我来试试。”他把电视搬开一点，绕到后面重新接线。这番举动并无效果，屏幕里仍旧飘满了雪花。
“这是一台两用机。”虽然没有用，但是教授突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很兴奋地说，“它可以接收短波，这样就变成了一台收音机。就像这样子”
他调动了两个旋钮，小心地寻找位置。一阵杂音过后，突然间蹦出一个清晰的女声来：
“警方已经封锁了部分港口，‘失心者’的数量仍在增加。政府建议，全体市民尽量尽快撤离南区，这一地区正在失去控制。”
“‘失心者’正在人工岛附近聚集。警方已经放弃了南区的封锁线，他们没有接到开火的命令……据有关人士透露，政府正在进行一项提案……”
“看来南区应该是源头。”金克丝皱着眉，“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这件事似乎和咱们有关……”
“肯定的。”苏朗说。
玛修小姐很庆幸自己的选择。
从收音机里，她知道了南区的异变。那里已经是“失心者”的聚集区，那些莽撞的同伴正在一头扎进绝境。
但玛修小姐并没有通知他们的想法。她认为自己已经做出了足够的警告，现在就算再说什么，也改变不了那几个死脑筋的选择了。再说，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对于这些所谓的“同伴”，玛修小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每年一次的聚会只不过是例行公事。更何况，她很不喜欢其中的一些家伙，那些人高谈阔论，经常亵渎上帝——这个道德沦丧的年代！
玛修小姐的父亲是个老神父。从懂事起，她就生活在纯粹的信仰当中。社会上的事，她几乎什么都看不惯，也没有什么令她心仪的男性。年近五十，她仍旧形单影只，但这没什么不好。
她的生活充满了清规戒律，全心全意侍奉上帝。如果说还有什么小秘密，那就是炼金术。
玛修小姐的父亲也是一个没入门的炼金术爱好者。而她自己，在这门伟大艺术上的造诣则是远远的超过了父辈。在她看来，炼金术是上帝故意泄露给人类的终极智慧，就像一颗璀璨的明珠，被庸庸碌碌的凡尘大众埋没在尘埃中。自己所要做的，就是要捡起它小心擦拭，令它放出夺目的光。
和“七哲人”的其他成员不同。玛修小姐从来不相信魔法石可以令人永生——这是一个亵渎上帝的概念。在她看来，魔法石的终极秘密就是通向天国之门，只有在主的羽翼下，永生不朽才真正的拥有幸福安宁。
路旁的景物飞快地倒退。再过半个小时，她就可以离开南区，再沿着林荫大道离开芝加哥了。
玛修小姐脸上的笑容尚未浮现，突然发现公路中央，倒着一辆集装箱货运车。后门敞开，运载的货物撒满了公路。
“该死！”她一脚踩下刹车。
周围没有一个人，货车司机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也许已经变成“失心者”，加入了那些盲流大军了吧？
现在这种情况，就别想别指望道路救援。玛修小姐明白，如果不想点什么办法，自己会被一直困在这里。
应该离开这辆车……
不！这个念头在脑中闪过，立刻就成为一种危险的信号。四周寂静无声，玛修小姐感到异常恐惧。她感到孤立无援，这辆汽车成了最后的堡垒，她现在根本没有打开车门的勇气。
应该开到路基下面，找到一条较为平坦的坡路，再绕行过去……玛修小姐这么想着，重新发动了汽车。
突然，一只强壮的手臂击破了车窗，死死卡住她的脖子！
“救命……”
玛修小姐拼命挣扎。那只手如同逐渐收紧的铁箍，充满不容置疑的力量。她吸不到空气，呼救的声音几乎没有。
她一步步坠入死亡的黑幕。最后时刻，她隐约感到一根锐利的东西刺入脖颈，鲜血迅速流逝。
“原来是这样……”她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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