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北方的夏天过的总是那么快，蝉鸣声消失没有几个礼拜，秋意便突然袭来。
这个夏天，很安逸。
我尽量用‘享受’的感觉，来度过自己的时间。不去想复杂的事情，也不去做不需要的事情，只是过着自己的生活，不打扰别人，也没人来打扰我。
我身边有一个一直在和我说话的人。
每天都和我说话，让我觉得‘有他就够了’。
今天也是一如既往的，放下书本，深呼吸一次，秋雨再次和我谈话。
似乎是被秋的温度感染到了，秋雨打开了话题：
“眼看也进入9月了，天气也冷了下来。”
“啊，北方的秋天来的很突然。”
“屋子外面的向日葵看来要转移进来了。”
“放那么多没关系吗？”
“没事没事，实在不行我就放在床上。”
放在床上恐怕不行吧？不过就算我这么说了，秋雨也会按照自己的喜好去做吧。
看着那些向日葵，我便把之前的疑惑问了出来：
“开过花的向日葵，留下的葵花籽，你怎么处理的？”
“那个啊，送给空了。”
“他不是不喜欢这些东西嘛？”
“会吗？每次都是笑着收下的啊。”
这还真有些意外，没想到空她喜欢这种东西啊。
照这样看来，或许送她一些‘古朴’的东西，她会非常喜欢。
“病、好像躲起来一样。”
有时候，我也会讲出这种不合时宜的话。刚刚这句，只是突然想到，随后便讲了出来。
“嗯。”
可能是我的话题转移太硬，秋雨的回答声也低沉了。
“秋雨，今天的检查结果，空和你说了吗？”
“还没，她说今天会来病房的。”
“也和我这么说了。”
每次的检查结果都会单独说，来病房通知还是第一次。
“说起来……”
我把话题转了回来：
“秋雨你喜欢听到什么样的结果？”
“我吗？”
听了我的话，秋雨便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稍稍思索一下，然后回答道：
“只要不是现在就会死掉，应该都算是好消息吧，学姐你呢？”
“要是以前的话……”
以前的话，我可能更想要听到离开的消息。
“以前？”
“算了，以前不重要。”
人要看着现在，最近我也明白这个道理了。
“重要的是现在吧，如果是现在的话，我估计我的心情和秋雨一样。”
“是嘛。”
秋雨软软地笑了。
这才是我想看到的表情。
“咳咳，打扰到你们的粉色气场真的不好意思。”
“哪里有打扰到啊，躲在淑女的门口偷听才是不好的吧？”
秋雨假装一副冷冷的样子，讥讽空一句。
“是是，我错了……所以我来简单说一下检查结果。”
“一点也不像是认错的表情……”
“算了，空也很累了。”
理由是那黑眼圈。
黑眼圈已经成了空的代名词了。
“是啊，照顾你们两个小鬼，然后还有翻看好多好多病例啊、书籍啊，和你们不一样，我可是很忙的。”
说完还劳累地打了个呵欠。
“虽然不是第一次和你说了……一会儿去休息一下吧，是那种能睡饱的休息。”
眼角还留着泪水，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回答道：
“我？我的话就别担心了，这么做下去我可能才会更安心。”
“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吗？”
“对，这就是我想做的事。”
“要保重身体。”
“多谢。”
说着，医护室里便响起了笑声。
这样的对话很常见。
主人公就是我和秋雨，以及空。
但就是这种简单的对话，却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成了我活着的一部分。
“结果和以前一样，并没有什么转移和发病的迹象，总之一切还是和起点一样。”
“嗯，我听见了。”
秋雨眯着眼，然后转变了语气：
“我有个问题，能问问你吗？”
“问我？”
空指了指自己：
“有什么好问的啊？”
“其实我一直就很好奇，空你为什么会选择医生这个职业呢？”
“我也很好奇。”
确实，这也是我的疑问。
虽说那副死鱼眼和漫画里那些‘魔鬼医生’很像，但是现实生活中的医生，毕竟是救死扶伤，和蔼的脸和表情也是很重要的啊，可是空她却完全不具备这两项。
“我没和你们说过吗？”
我和秋雨一起摇摇头。
“是嘛，简单来说，就是梦想吧。”
“梦想？”
“空你一点也看不出是有什么梦想的人。”
“为啥啊，明明我是那种很有志向的人啊。”
秋雨露出一脸麻烦的表情，催促道：
“空的梦想我不想听了。”
“哈？明明是你问的吧，负责任听完啊！”
“不想听不想听……对了，学姐有什么梦想啊？”
“我的梦想啊。”
如果是过去的话，我应该希望可以一直跳舞吧。
不过现在说出这种话题，只能让大家和我一起伤感。
所以我在头脑里搜索最佳的回答方式。
“现在的话，我应该想回去上学吧。”
终于，我想到了一个不会很做作，也不会让大家伤心的回答。
回去上学。
我和秋雨可能都会想到的事情，我和秋雨在之前都在做的事情。
“回学校吗？”
“嗯。”
“为什么？”
为什么？这又是一个尖锐的问题啊……
为什么呢……虽然是自己回答的，但是我还真是一时间找不到回答的方法……
这大概和我的性格有关，我个人不太习惯被别人追问，如果真的遇到特别的情况，第一个出现在脑子里的答案，往往就是我想要的答案。
这是运气？就当是运气吧。
少顷，思考之后，我回答道：
“大概是因为学校的人都很温柔吧。”
“温柔，学姐你在学校很开心吗？”
“大概吧。”
虽然看到秋雨脸上有一瞬间的惊异，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下一时刻又变成了普通的笑脸。
可能是我眼花了吧。
“学姐在学校是幸福的啊。”
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点头。
“空，我有事情想和你说。”
“是让雪步回去上学吧？”
“哎？没想到你还蛮机灵的！”
“对话和你的表情，很简单就能推理出来吧？”
“那么，怎么样？”
“怎么样啊……”
空看看我，又看看秋雨。
“如果单纯从病情考虑的话，不怎么放心你们回学校……不过，就现在来说，让你们回去确实也是很好的建议。”
“这建议很好吗？”
我有些惊讶，那个空竟然会这么说。
当初我第一次发病，倒在地上被送到医院之后，空是第一个站出来强硬表态的：
‘这孩子必须留在医院，而且也必须由我治疗！’
之后可是限制了我一个月的行动啊……
如今竟然说出这种话，莫非……
“莫非空你交了新的男朋友了？”
“不可能……”
秋雨痛快地回答了。
“能看上这个人的男人，根本不会存在吧。”
“事到如今，这种话对我没有一点儿打击哦，反正之前跟我说这种话的人，都已经离婚了。”
“恐怖，新闻头条为啥没你啊！”
就在我以为日常斗嘴又要开始的时候，空却把话题转了回来：
“怎么样，去学校？”
“认真的？”
“当然。”
既然是自己提出来的，秋雨也认同了，我倒是没什么别的意见。
“可以啊。”
我回答道。
“那我现在就去办手续。”
拍了拍脸蛋，空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了病房。
而我，也该思考一下该怎么和以前的同学说话了。
毕竟好久不见，总要简单说说自己发生了什么……
其实我觉得，这么不负责任的再次出现，并不妥当。
但是秋雨一直握着我的手，好像在向我注入勇气。
也是啊，我还活着，不是嘛？
2
久别的学校没有多大改变，只因为季节不一样，周边的植物开始改变颜色，但现在还是初秋，绿还是绿……
没有生命的东西，不会因为时间而产生肉眼能发现的变化，我开始有点羡慕这种存在了。
“那么我去我的教室了。”
“嗯，待会见。”
我和秋雨告别，然后来到了自己的教室门口。
三年b班。
首先，我的归来并没有让太多人知道。这是我的意思，我不太愿意引起太大的骚动。
站在门口，我听见班主任在上数学课，也不知道我进去之后，他会是什么表情。
我的同学们会是什么表情。
深呼吸一下，然后推开了教室的门。
“抱歉，打扰到您授课了。雪步今天回来重新上课了。”
鞠躬道歉之后，同学和老师也没有反应。这么站在门口显得有些尴尬，所以我选择走进教室，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放下书包，拿出课本。
安静了10s左右的时间。
然后……
“雪、雪步？”
“是的。”
听到老师点名，我站了起来。
“有什么事吗？”
“不不，那个……没什么事，缺了这么多课，你跟得上吗？”
老师紧张地推了推眼镜，赶忙找回话题。
“嗯，我也有在自学，如果有不会的地方，能请老师帮忙补习一下吗？”
“哦哦，当然可以。”
“那么，请您继续上课吧，耽误其他同学也不好。”
慌张的眼神赶快收敛起来，老师也重新进入上课状态。
我对一直看着我的同学们示以微笑，并且把食指放在唇边，希望大家能安静上完这节课。
大家也好像领会了我的意思，大部分都重新回到了课上。
呼，还好安静解决了。
课程有条不紊的结束，老师也没有多问我的事情，只是说随时都可以去补习，并且叮嘱了一句：
‘抽个时间去和校长聊一聊吧，你也知道自己的处境吧。’
话虽如此，暂时我还没有心情去处理‘不需要’的人际关系，不过我还是答应了下来。
课下，大家的眼神虽然时而转向我这边，但并没有人来询问我。
对她们而言，我可能更像是个高高在上的公主，而不是同学。
可能是因为我们同龄，或者是因为我们同班，大家对我的态度和学妹们明显不一样。
一边把我当作公主大人，一边也是对手吧……
就在我望着窗外想要排解下无聊的时候，教室里突然响起了我的名字。
“雪步学姐！”
转回头，两个女学生急忙走进班级。看到她们粉红色的领结，就知道她们是二年级的学妹，竟然无视‘高年级教室’这个壁垒，就这样冲进了教室。
“真的是雪步学姐！”
“姐姐大人，您回来了！”
来到我的身边，确认了我的存在之后，两人面露喜色。
我则是示以微笑：
“嗯，我回来了。”
“听说您生病了，我们有寄信给您的，但是……”
“不好意思，那段时间我在医院，没有看到信件，不过回去之后确实看到了很多信件，那个，我有一封一封看……”
“是的，我收到学姐的回信了。”
回信？
“我也收到学姐的回信了！”
“是嘛。”
两个学妹脸上挤满幸福的笑容。
让她们感到幸福的理由，是因为我的归来，这还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姐姐大人的身体还好吧？”
“嗯，托你们的福，已经好多了，你看我不是都回来上课了？”
“嗯嗯，雪步学姐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看着快要喜极而泣的两人，我赶忙安慰：
“不好意思，以后我会及时和大家述说我的近况的，让你们担心了。”
“姐姐大人您言重了，我们才是，突然就写信……但是，真的是有些担心，所以才……”
“没关系，能收到你们的信，我也很开心。”
可能是我们的谈话过于阳光了，我的同学终于开口：
“学妹们每天都会来教室打听你的消息，你终于回来了。”
“是啊，好多人每天都会来询问。”
几个同班同学这么说道。
“麻烦大家了。”
“不用那么客气啦，我们不是同学吗？”
“是啊。”
我侧颈微笑。
送走了学妹们，教室里也安静了下来。
我在想，过一会应该还有人过来吧，学妹们得知我回来，可能会有很多人来问候。
那么在教室里待会吧，如果她们见不到我，恐怕又要担心了。
送走一波有一波的学妹，午休时间也快要结束。
然后我一直等待的那个人却没有出现。
秋雨她在做什么呢？
我知道，我之前一直和秋雨在一起，所以午休不来问候我也是正常的。
可是，心里这种痒痒的、烦躁不堪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用个比喻来形容，就好像没有收到想要的玩具一样，就是那种不愉快的心情。
秋雨她有在想我吗？
看了看手表，距离午休结束还有大概20分钟吧，不如我去看看她？
虽然主动离开教室并不是上上策，但为我此刻的心情，还是有必要去看看。
这么想着，我便动身去找秋雨。
按照空给我的信息，我来到了秋雨的教室，二年c班。
看到我的到来，留在教室里的学妹们把视线都集中了过来，还有几个人来到了教室门口。
“不好意思，打扰大家了……我来找人……”
“姐姐大人！那个，您回来了？”
“嗯，让大家担心了，现在我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了，所以……”
“真是太好了。”
“一直没有消息，真的很担心。”
“不过后来收到姐姐大人的回信之后，心里感觉暖暖的。”
大家交流起回信的事情来。
又是回信吗？
“实在不好意思，我这次是来找人的，请问秋雨在吗？”
我把目的简单叙述了出来，但是却并没有得到想要答案。
“秋雨？您要找这个人？”
“嗯。”
“但是，我好像没听过班级里有这个人啊……”
什么？
“我也是，好像也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老师的点名博上也没有啊。”
“我帮忙整理过花名册，也没有看过这个名字。”
难道是我进错班级了？
我退后一步，看了看门牌，确实是二年c组。
“没有吗？”
“嗯，应该是没有。”
“这样啊，那可能是我记错了，不好意思。”
我拉上教室的门想要离开。
“等一下，姐姐大人！”
然后几个学妹集中过来，一脸担心的看着我。
“姐姐大人，您已经没事了吧？”
“嗯，没事了。”
她们互相看着对方，相互点点头，接着走在最前边的女生说道：
“姐姐大人，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会祝福您的！”
“谢谢。”
看着面带笑意的学妹，我也不由自主的笑了笑。
可能、回来还不赖。
对了，之前空也说过‘回到学校，可能是个好意见’，难道说她是在为我创造这个和学妹们相见的机会？
嗯，不太可能。
但是，秋雨呢？
这个班级不是她的班级，那么她在哪里？
我拿出手机，拨出了秋雨的号码，可她没有接。
心中的那份烦躁不断扩大，好想现在就找到她，问清状况。
另外，还有回信的事情。
……
和秋雨有关吗？
带着这些疑问，我开始在学校里转悠起来。
上课的钟声已经敲响，但在找到秋雨之前，估计我也没有回去上课的心情。
虽然已经是初秋，但是绿还是绿，红还是红。庭院和花园里依旧是艳丽无比，我想起蓝之前和我说的百合花了，有一些我是放在学校的温室花园里培养的，待会过去看看吧。
不过现在，还是要先找到秋雨才行，不然我肯定不能安心去看花的。
我试着向我偶遇的人描绘秋雨的样子。
身材娇小，留有一头柔逸的黑色短发，一双亮眼的曜石般双眼，搭配精致的五官。
那是我的秋雨。
而我得到的回答则是。
“你还真是喜欢那个孩子啊。”
不管是保洁阿姨，还是餐厅的姐姐，或者说是门卫的大爷，大家都带着笑容对我说这句话。
他们都有见到秋雨吗？
但我却始终没有找到她。
我回到了庭院里，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
她为什么要躲着我？这是我此刻最不解的问题。
不过，就算我真的找到她，我想我也不会问出来吧。
此刻，我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却‘巧合’地来到了温室花园。
既然已经来了，就去看看那些百合吧。
我记得应该是在花园的最深处，不知道这些日子有没有人来照看，不过百合应该是相对比较坚强的花，虽然不及向日葵，但也并非脆弱的花卉。
当我来到我的百合前时，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秋雨，就蹲在那里，看着那些花。
看起来有些忧郁，但却并非是悲伤。
有种林黛玉的感觉？
“真可惜，已经枯萎了，只剩下这一株了。”
我也走上前去，果然如秋雨所说的，那一片百合只剩下中间那一株了。
“学姐，真是太可惜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没人照料，终归是要枯萎的。”
花朵和人一样，如果没有人关心，很有可能会消失。
“我啊，刚才转遍了整个学校，四处打听学姐的事情。”
“打听我？”
“嗯。”
虽然没有转过身，但秋雨的侧脸是那般满足。
“学姐是学校的公主大人，被这里的人关爱着。”
“是啊。”
不管大家的心意如何，不管大家是带着什么心情接近我的，我知道，我被这里的人爱着。
所以我尽量扮演大家心目中的公主大人，这也是他们应该获得的‘回报’。
“刚刚问了这里的管理员，她说学姐经常会来这个温室花园里，所以我就来到这里了。”
“这样啊。”
“然后我看到了这些枯萎的百合，学姐你很喜欢百合吧？”
“嗯，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蓝告诉我的，那天我们聊了很多。”
“我家里也有百合花，之前一直都是蓝帮忙照看。”
不过，他现在应该不会帮忙照看了吧。
“真好。”
“什么？”
“回学校来，真好……”
“怎么了？”
秋雨站起身，面向我。
脸上的红晕和湿润的眼神，让人心头涌上一股暖意。
她温柔说道：
“我知道这里的人是爱着学姐的，这就足够了！”
绽放比百合花还要美丽的笑容，又好象向日葵一般充满勇气。
刚刚的混乱一下子就消失了，我什么也不想问，或者说什么也不必问出来。
秋雨她已经给了我最好的答复。
为什么会回到学校，为什么会突然消失……
因为她想要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幸福。
“嗯，我很幸福。”
我这么回答道。
但是现在的幸福，已经不仅仅是这所学校送给我的了。
更多的是眼前这个女孩，这个生命和我一样的女孩，这个一直在关心着我的女孩……有她在，我可能会更坚强……
不对，可能会更软弱吧，软弱到离不开她。
这也是我心中那份不知名的恐惧。
我很在意秋雨，想要抱紧她。但这份感情对她来说，难道不是负担吗？
所以我没有伸出手。
“回去吧。”
“嗯。”
枯萎的百合还剩下一株，过会儿我来浇水吧。
3
普通的日常，却成了奢侈的享受，现在的我深有体会。
听着我的同学喊出我的名字，学妹们叫着‘姐姐大人’，这种大家习以为常的事情，是我珍贵的财富。
我没有重新回到舞台的意思，那种半吊子的理想，不是我的本意。更何况，那也不是‘公主大人’应该做的事情。
至少在我离开之前，给大家留下‘完美’的形象吧。
看书是一件安静的事情，所以我还是看书，和在医院里一样，每天都在看书。
可是如果是自己一个人看，又会觉得少了些什么。
不是、很安心吧。
这份奇怪的感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要说从什么时候开始……应该是从秋雨陪我一起看书开始的吧。那个孩子不在我身边，我就会变得很奇怪。
哪怕只是坐在我的面前，我也会冷静下来。
我不想思考秋雨对我来说究竟是什么，只是想让她陪着我……
这种自私的情感，也已经好久没有产生过了。
今天我还是那样，来到了秋雨的教室。
学妹们已经习惯我的出现，问候之后，便不再多问。
至于之前我来教室，她们不知道秋雨的存在这件事，好像也突然就消失了。
如果这是个秘密，那我就不去探究。这对谁都是最好的选择。
我来到秋雨的书桌前，递送一个微笑，然后坐下来，和她一起看书。
她也会对我微笑，让人立刻就能安心的笑。
果然我离不开她。
但我也在想，我这么做真的好吗？
从我生病那天起，我就很少去想‘我做的对不对’，而是想‘我该怎么做’，然而现在，我却有和普通人一样的烦恼。我的时间真的允许我这么烦恼吗？
或者说，秋雨有那么多时间，让我去烦恼吗？
“秋雨，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怎么了？”
放下手里的漫画，秋雨一脸狐疑地看着我。
我整理一下语言，然后说道：
“我、是不是有点烦？”
“啊？”
她好像没有理解我的话，是我表达的不够清晰吗？
“就是说，我总来你这边，是不是让你感到麻烦了？”
“怎么可能啊！”
秋雨笑着说道，好像在否定我的疑虑：
“我怎么可能会烦学姐啊，我的心情，学姐你应该知道吧？”
“嗯。”
我知道，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会这么问。
我知道你关心着我，所以我才想送给你一点什么。
在她的心中，我也是‘公主大人’，她一直在照料‘公主大人’，所以我希望，她也能幸福。
可是，我们都有‘时间欠条’，我不知道如何才能让她开心。
“怎么了？学姐你身体不舒服吗？”
“不，我没事……”
看吧，她还那么敏感，无论我在想什么，似乎都会被看透。
好吧，今天到此为止吧……
“午休快要结束了，我要回去了。”
“嗯……但是，学姐你的身体……”
“没事，那一会见。”
秋雨担心地点点头。
但怀揣奇妙情感的我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秋雨，所以直到放学，我也没有再次去找秋雨。
我留在教室里独自一个人看着夕阳，心里默默想着‘我还能看到多少次夕阳’，然后趴在了桌子上。
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光了，而我则是借着值日生的理由留了下来。
“学姐……”
这时候，秋雨却来到了我的教室。
“学姐你果然身体不舒服吧？”
“并没有，我身体很好。”
“那就是、有什么心事吗？”
“心事……”
那算不算是心事啊。
我看到秋雨原本担心的脸，挂上了歉意。
“学姐你……是不是知道回信的事情了？”
“回信？”
“就是、我看了你带去医院的信，那些仰慕学姐，问候学姐的信。”
“是嘛。”
秋雨点点头，歉意的眼神不断瞟向我。双手也开始摆弄裙摆，一脸忸怩。
“学姐你一直在我眼里，我知道学姐是什么样的人……我也知道，学姐没有回信，是因为不想让大家有更多的担心，我都知道……”
她有点激动，声音也变高了。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秋雨冷静了下来，整理了语气，继续说道：
“但我，还是希望有人能记得学姐……就好像我之前说的那样……”
‘我怕被遗忘’。
曾经我们讨论是否害怕死亡，秋雨给我的回答就是这个。
“我可能就这么消失，我也害怕被人忘掉。可我最害怕的并不是这个……”
“……”
“我最害怕的是，我最重要的人，在我离开之后，一个人、被所有人忘掉……我害怕……我……”
我伸出了手，把秋雨拉进到我的身边。
强忍住冲动，没有把她抱在怀里。
只是摸摸她的头。
对于我的举动，秋雨只是沉默，也没有过度反应。
“我不会怪你回信的，相反的，我还要感谢你……正因为这样，我才被学妹们重视了，我想我可能会留下深刻印象了。”
我尽量带着笑脸。
“我总是在想，如果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那我能习惯吗……我是在想这种自私的事情。”
但是，秋雨她却一直挂念着我。
依靠就是这样，它总是能让人找到归属，却也让人变得软弱。
“所以，我觉得我成了秋雨的枷锁了，让秋雨变得不幸福了。”
不能追求自己的幸福，那样的人生不就是不幸的吗？
“不对！”
秋雨大声喊了出来！
“不对不对！”
剧烈摇头，否定我。
“学姐，你说的不对……”
“不对？”
“嗯嗯，不对！学姐你说过吧，要我做我喜欢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勉强过，因为我觉得，陪在学姐身边就是最重要的事情。”
“但是……我可能……”
秋雨伸出食指，轻轻放在我的唇边。
“那是不会发生的，我会一直陪着学姐，学姐也会一直陪着我。我们会一起看书，对吧？”
被夕阳照亮的微笑，好像在触手可得，又好像遥不可及……
我紧紧握住这份温度，然后点头。
“我愿意陪在学姐的身边，这就是我的愿望。”
“嗯。”
“学姐，今天，我们也去给百合花浇水吧？”
“嗯。”
眼前这个女孩，和我的性格完全不同女孩，也许真的拥有某些魔力吧。
但是，在美丽的百合花，也会有凋谢的一天，就算我们一直在照看它，它也会消失的。
可我真的有勇气，看着它凋谢吗？
4
我开始变得贪婪了，越来越想让秋雨陪着我，秋雨也回应我的欲望，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们住在一起，下课的十几分钟时间，我也会花一大半留在她的身边，我珍惜和秋雨在一起的一分一秒，珍惜这份依靠。
比起同学们的关切话语，或者是学妹们的温馨问候，我更希望听到秋雨的声音，更希望看到她的笑脸。
这些日子，我竟然自大起来了。我觉得我也是秋雨的依靠……秋雨也需要我……
我并不擅长察言观色，在我的印象里，善意是包容一切的完美情感，无论处于何种境地，只要你心存善意，那么一切都会变得明朗。
现在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能就算我消失了，这种想法也不会改变。
但是秋雨却害怕被人遗忘。哪怕是留下善意，哪怕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遗忘也是不可避免的。
生活总是在前进，曾经的你存在过，曾经的你也消失过。对于这个没有你存在的时刻，你已经不再是任何人的主演。
包括你自己，包括你所珍视的那个人。
可能这就是秋雨的恐惧吧。
这也是最近我经常在想的事情。
比如吃午饭的时候，我就总在想这些事情。
就好像今天一样。
我的午饭是秋雨做的盒饭，琳琅满目的菜色，轻松勾起了我的食欲。味道自不必说，秋雨的做饭水平，我可以打保票。
不过，我停下来思考这些事情，秋雨却看出了异样。
她好像装着‘雪步雷达’一样，我在思考些什么晦涩的问题，她就会第一时间跟上我的步伐。
有几次我还特意问过她，而她告诉我‘学姐的表情太明显了，学姐肯定不会骗人’。因为这件事，我还反省了一下自己平常的表情，在镜子前练习了一段时间。不过效果好像并不明显。难道说这就是当局者迷？
“怎么了？我的菜不和学姐口味吗？”
“没有，很好吃。”
“那为什么学姐好半天都没动筷子啊。”
“在想些事情。”
“吃完饭在想也不迟啊，虽然我想问学姐想了些什么。”
“想知道吗？”
倒也不是不能说。
可是如果我说出来，很有可能会让秋雨心情变坏。
不过，我可能真的藏不住心事，尤其是秋雨和我相处的这段日里，我发现我根本不能摆出真正的扑克脸。
“我在想，马上就是收获祭了，不知道班级里会做什么样的活动。”
“收获祭？”
“11月份学校的周年庆，同时也是庆祝收获的秋之祭典，学校每年都会举行盛大的宴会。”
这也算得上是圣良的传统，每年都会在11月份举办这个活动，无论是学生还是校方，都非常重视。
“学姐想要参加什么活动嘛？”
“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很好奇班级里的情况……不过就算我说我想要加入，班级里的同学也不会让我帮忙。”
“哎？为什么？”
“因为我是公主大人。”
“啊？”
“……简单来说，我的同学都不太希望因为我引起骚动……也不希望因为我，让班级的活动变得受欢迎……怎么说呢，大概就是不希望我干预吧。”
“这样啊。”
秋雨落寞地低下了头。
本想用其他的话题来缓解气氛，怎么感觉更沉重了呢？
“学姐，如果你有想参加的活动，我会想办法满足你的！”
“秋雨，如果你有想参加的活动，我会想办法满足你。”
“我先说的……”
“我是学姐。”
“狡猾……”
“啊，我很狡猾。”
对，现在我也承认这一点了。
只要我还是‘公主大人’，就不用担心我会被人遗忘。
“话说回来，已经11月了，现在是深秋了。”
不知怎么，秋雨谈起了深秋的话题。
“我的名字，是秋雨吧。”
“是啊，有什么深意吗？”
“嗯，秋是冬的衔接季节，冬的主角是雪，雪是坚韧的象征。雨原本是温柔而又富有生命力的，无论是春雨还是夏雨，虽然夏天有时候也会有暴风雨，但是那时的雨却是温暖的。”
“那秋雨呢？”
“秋雨，秋雨是寂寞和悲凉……”
“嗯。”
“所以我不怎么喜欢秋雨呢。”
“我倒是很喜欢秋雨。”
“啊？”
“我说，我很喜欢秋雨，无论是秋雨还是秋天的雨……”
才不是凄凉，也不是什么寂寞。
“雪是坚韧……那支撑这份坚韧的，不正是秋雨吗？”
“季节都不一样哦。”
“秋是冬的衔接季节啊，秋一定在支持着冬吧？就好像，秋雨给雪步做午饭一样……”
我吃下一块煎蛋。
“味道很赞哦！”
“谢谢夸奖！”
秋雨腼腆地笑了。
她从来不让我看她做饭，而理由就是不愿意让我看到失败的样子。
就像我，不希望让同学们看到我坚持不下去的样子。
“下次，秋雨教我做甜点吧。”
既然如此，要是我向秋雨学习制作甜点呢?
虽然我自认为很擅长做饭，但是由于身体抵触，基本没有学习过制作甜点的方法。既然是公主大人，不留缺点，学会所有甜点的制作方法，也是必要一环吧。
更重要的是……
“不可以，学姐的甜点要由我来做。”
收起饭盒，一脸认真地回语道。
“那这样吧，如果我学会制作甜点了，我就做给秋雨吃，我做一份给你，你就做十份回应我，怎么样？”
“……这……”
“可以吧，我也想学学啊。”
眼神集中在我的脸上，盯着看了好半天，看来秋雨也不会藏事情，她的表情也把自己的心情暴露出来了。
大概就是‘我完全不相信’‘学姐一定还有其他的想法’之类的吧。
然后……
“好吧。姑且先答应学姐。”
很好，这下子就能在秋雨做饭的时候，也能和她在一起了。
又多了一点儿在一起的时间。
“有点冷了呢。”
收起饭盒，我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果然已经深秋了。
“那我们回去吧。”
“嗯。”
虽然还想在待一会儿，但是如果感冒了，病上加病可得不偿失。
于是我和秋雨收拾好，便向教室走去。
“秋雨你先回教室吧，我去办点事情。”
“马上就要上课了哦，学姐你有什么急事吗？”
“虽然算不上急事，不过宜早不宜迟吧。”
“是嘛。”
秋雨没有多问，只是会心一笑。
“那我回去了。”
“嗯。”
说完，她转身走向二年级的教学区。
重返学校也有两个月了，是时候去见见校长了。
之前班主任就有和我说过，找个空余的时间去和校长聊一聊。父亲大人对学校的捐助，以及我的‘名声’，都是这所学校必备的东西。所以我的存在可能会更加微妙一些。
被人需要总比不需要要强一些……我该这样想吧。
5
见面聊天的结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差，一开始只是互相寒暄，述说近况。当然，我的病情校长并不知情，空故意隐瞒了，按照她的意思，这也是为了给我留下更多的后路。
而后，校长还是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为什么刚刚见面就要提要求呢？果然我还是在被‘利用’着？
不过，按照秋雨的意思，如果能留下更多的讯息，是不是被遗忘的可能性就会变低了？
当天放学，我和秋雨来到了温室花园，来看看那些百合。
这是我们重新搬来的百合花，虽然秋雨还想搬来向日葵，不过我以‘向日葵不怎么喜欢这种温室环境’为由拒绝了。
虽然一脸苦闷，但后来一起来照料百合的时候，秋雨却一脸开心。
“姐姐大人，今天也来看那些百合吗？”
“嗯，辛苦你了。”
我和管理员打了招呼之后，先一步走进了温室。
秋雨也点头示意，跟在我的身后。
她提着花洒，像个小猫一样缓缓地走着。
放学时分这里偶尔也会有人来浇花，所以秋雨还是非常小心的。
只要身边有人，秋雨的动作和语气就会收敛很多。在我看来，这完全没有必要。我还特意和同学们介绍了秋雨，不过她却一直都是这样。
‘我只是学姐的朋友而已……’
正因为是朋友，才应该挺起胸膛和我同等啊。
就算我这么说了，秋雨也是按照自己的步调做事。
‘我想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情，这是学姐告诉我的。’
然后这句话就成了她的挡箭牌。
事到如今，我已经不想在这件事和秋雨争论啦。
来到我们的百合前，秋雨熟练地拿过花洒，开始浇水，拿过小铲子，小心翼翼地翻土，很是认真。
我只是在一边看着。
待秋雨操作一阵子，我递过柠檬汁和毛巾，秋雨微笑接过。
“秋天喝柠檬汁可以吗？”
“嗯……我也不知道，应该也没问题吧。”
用毛巾擦了擦汗，想要喝果汁，却并没有拧开盖子，然后一脸的忸怩，目光躲躲闪闪。
“怎么了？有什么就说吧。”
“可、可以吗？”
“当然。”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不能问的事情。
“不会觉得我很烦吗？”
“我什么时候觉得秋雨烦了？”
“那我可就问了哦！”
“嗯，问吧。”
我大致知道秋雨想要问什么，但是如果她不说出来，我不会给她主动添加烦恼。
秋雨缓缓说道：
“这、是这样……那个啊，午休的时候，学姐你……就是说……”
“我去校长室了，因为已经回来两个月之久，想着是时候去问候一下了。”
“嗯？学姐你特意去的？”
“对……父亲大人对学校做了很多捐助，我的身份也是学校宣传的一部分，因为这些，我一直受学校的优待，所以还是要适当露面的。”
“这样啊。”
“是不是想问我发生了什么？”
秋雨老实地点点头，我回答道：
“最开始就是普通的寒暄一下，互相说一下近况吧。接着就聊到了收获祭的事情，再下去就是校长提的要求了。”
“要求？”
“校长希望我能在收获祭晚上的舞会出场跳舞，并且希望我的母亲也能到场。”
“要伯母也来？”
“嗯，我父母的事情，外人并不知情，所以在她们眼里，母亲大人和我都是舞蹈界的‘明星’，我马上也要毕业了，校方也想要借此机会，好好宣传一下。”
虽然我还没有答应，但也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来拒绝。
“那学姐呢，学姐是怎么想的啊？”
“我？如果要我参加，倒也没什么问题，只不过……”
“伯、伯母那边，不好说话对吧？”
这次换我老实点头了。
我实在不觉得，以我的能力，能让母亲大人和我参加什么活动。退一百步讲，就算没有父母亲之间的这些事情，母亲大人平日里也不太参加这类活动，自从和父亲结婚之后，母亲就一直在避免和外界接触。
曾经的母亲，希望自己能是一个好妻子……
“学姐，学姐你想吗？”
“嗯？想什么？”
“就是，和伯母一起参加舞会……”
“……”
说实话，我没想过。
怎么说呢，一方面是我不希望勉强母亲，另一方面，我也觉得这类事情不太着边。
“如果学姐希望的话，我可以帮忙。”
“秋雨你帮忙？帮忙让母亲大人来参加舞会吗？”
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攥着小拳头，随后眼神坚定地看着我：
“如果伯母能来参加舞会，可能会缓解你们之间的关系吧？”
“这……”
不太可能吧。
“我觉得有这份希望。”
“是嘛。”
“对，肯定有！”
“秋雨你，为什么这么确信呢？”
“因为，因为是家人，家人肯定能互相理解。”
这么对我说话的秋雨，眼睛里那份执着和信任，让我有说不出的感觉。
已经有好多次，秋雨能肯定地说出自己的看法，并且实践了。
总觉得她的话我一定能相信。
“那秋雨你，能帮忙吗？”
“当然！”
低下头，嘴里嘟囔了一句话，我没听太清。
一瞬间落寞的眼神，近乎覆盖了之前的自信。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之后则是让人温暖的笑容。
如果是秋雨的话，也许真的能让母亲来参加活动。
虽然我并不觉得这件事能让我和母亲发生什么变化。
6
周末，我和秋雨来到了我的家。
保姆把我们迎进屋子，并且拿来饮料。
因为窗帘被拉开，屋子显得有些生气，不再那么阴森，不管是靠近母亲房间的地方，还是其他地方，都打扫的干干净净。
“夫人不会反对我打扫房间了，夫人的房间我也有打扫。”
放下托盘，保姆阿姨也坐在了我的对面。
虽然一脸愁容，但是看到我回来，好像也放下心来。
“上次小姐回来，夫人很长时间都没有出屋子，但是三月二十五号那天，却好好打扮一番，并且出门了。不过，被sp带回来之后，又变成待在屋子里不出门的情况了。”
“是嘛。”
阿姨点点头。
“但是，从那之后，就算是打扫房间，拉开窗帘，夫人也不会说什么。虽然还是不和我打招呼……”
“母亲她……”
“小姐，你的身体怎么样？”
“嗯，我没事，母亲的事，您多费心了。”
“小姐就不要跟我这么拘谨了，我那个残废的丈夫，都是仰仗老爷才能活到现在，您也算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了，我做这点事根本不算什么。”
“您言重了，叔叔从小就把我当成自家的亲人，有什么困难了，理应帮忙。”
“不说那些事情了……”
保姆阿姨引开了话题：
“这次要我准备晚饭吗？”
“……我想，还是我来吧……和上次一样，我觉得我动手可能更好吧。”
“说的也是。”
保姆阿姨看了看母亲的房门，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那我就先走了，房间也收拾的差不多，今天是小子家长会……”
“嗯，您快去吧。”
阿姨点点头，收拾一下，便离开了。
只留下了我和秋雨。
送走了阿姨，秋雨却更加紧张。双手不断摆弄制服的裙摆，左看右看，一脸平静不下来的样子。
“怎么了？不是见过我的母亲吗？”
“嗯……哎？不对，不是因为伯母……也不对……那个，上次也没有好好打招呼啊，因为蓝的事情，还有，当时的情况也不能好好说话是吧……就是说……”
语无伦次的秋雨，也没办法表达清楚自己的想法。不过大致上我也能猜的出来。
“学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秋雨有些不好意思，但下定决心之后，还是问出了声。
“怎么了？”
手指在胸前转圈圈，忸怩着不知如何开口。
“直白问出来就好，想知道什么？”
“就是说，那天，在蓝的舞会上，我见过伯母了……那时候伯母的目光和信念，都在伯父身上吧，就是说，学姐……那个……”
“是不是没有被关心着？”
秋雨老实地点点头。
其实，偶尔我也会想这些事情。虽然我是母亲的孩子，但自从父母分开之后，母亲的目光就没有在我身上停留太久。就算是我生病住院之后，就算是我即将要死掉的时候，母亲还是没有给我安心的微笑，我也一度觉得自己可有可无。
但是，正因为是‘觉得’，所以才不是真的吧？
母亲所承受的痛苦，我并不能真切体会到。一方面爱着父亲，一方面又是我的母亲，这两种情感都是强大的力量，无法分出强弱。
可是，爱情却在母亲最需要的时候，被无情地剔除了。放弃了梦想，全力追求的爱情，在不知情的时候支离破碎，母亲的心理又是怎样的呢？
“秋雨，你知道吗，虽然自从父亲离开家，母亲她就没有真正对我笑过，但母亲她却一直记得一个日子。”
“日子？”
“嗯，三月二十五号，她知道这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重要？”
“那天，是我的生日！”
对，三月二十五号是我的生日。
“虽然她一直说那天是父亲的生日，可是并不是……父亲的生日是二月份，三月二十五号，是我的生日……”
虽然念着我的父亲，但那天却是我重要的日子。
这就足以证明，母亲她还爱着我吧？
“虽然母亲有些怪，但她却是个能让我自满的母亲。”
放弃自己的梦想生下我，纵使时间不长，也确实带给过我母爱。
秋雨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划过一瞬间的伤感，随后化作一缕微笑。
“学姐也爱着母亲啊。”
“嗯，虽然现在可能有些奇怪，但是……”
但是，她也是我的母亲，这点是没办法改变的。
“能让学姐这么关爱的母亲，一定是个好母亲。”
“啊。”
“那就没什么了，刚刚我失礼了。”
“没事。”
我和秋雨相视而笑。
“那接下来做些什么？”
“做饭吧，做一些母亲喜欢吃的东西。”
“好啊，学姐的厨艺也不错吧。”
“还可以，不过甜点制作我一窍不通，所以还是要靠秋雨。”
“没关系，我会用出吃奶的力气来帮忙的！”
拍拍胸口，一脸自信。
我笑了笑，然后也把目光转向母亲的房门。
紧闭着，没有出来看的意思。
那么做好了饭，就送去给她吧。这也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了。
大概一个小时左右，我和秋雨把晚饭准备好，抬头看看时钟，已经是下午6点钟了。
拿出手机，想要给营养师打电话，但看看秋雨满足的表情，我又收起了电话。
或许，母亲会吃饭……
我有这种感觉。
“那和我一起进去吧。”
“嗯。”
秋雨微笑着点点头。
也不算是‘接受审判’，但我们站在母亲的房门前，久久不敢敲门。
不知道母亲的表情，不知道母亲会对我和秋雨说些什么……
又或者，什么都不说？
好乱，唯独不希望给秋雨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那是我的母亲，我希望她能对秋雨笑。
虽然不太可能……
我看看秋雨，她也有些紧张了，估计是我的紧张传染给她了。
“要敲门了哦！”
“嗯！”
从心中吐出一口气，我敲响了房门。
“母亲大人，可以进去吗？”
……
没有回音，暂时就当成‘可以进去’吧。
我拧动把手，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很整洁，看起来保姆阿姨应该已经打扫过了。
不过，母亲还是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一头金发已经打结，失去了光泽。
还是、木偶。
我摇了摇头，快步来到母亲的床前。
把托盘放在柜子上，在床前俯下身，然后对母亲说道：
“母亲大人……那个，晚饭……”
母亲缓缓地转回头，伸出双手，捧起我的脸。
“雪步？”
“是。”
苍白的脸，失神的眼睛，让人看着揪心的可怜。
这是孤独吗？
“你爸爸，回来了吗？”
“没有。”
“还会回来吗？”
“……”
我不知道。
准确的说，我无法做出承诺。
母亲也已经明白，我并不是父亲的替代品。
她抽回双手，转回头，再次望向天花板。
母亲她的选择，就是不做选择吗？
我该向谁诉苦，或者，我该向谁讨债？
事到如今，我还能做些什么？
在哪边都没有错的情况下，究竟怎么做才能缓解这份压力？
“伯、伯母……”
秋雨突然发出了声音。
不过母亲并没有在意。
秋雨继续说道：
“伯母，那个啊，饭菜是学姐亲手做的……她刚才一直说，您喜欢吃土豆，所以就做了土豆炖肉啊，学姐手艺很好的，做的非常好吃。”
无论秋雨怎么说，母亲还是不愿意回头。
“母亲，学校有事拜托我。”
我制止了想要继续说话的秋雨，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马上就要到收获祭了，学校希望让您和我一同参加收获祭的宴会，不知道您的意思如何？”
仔细想来，我们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这个，也没有必要拐弯抹角。
况且，对于现在的母亲来说，拐弯抹角也没办法解决什么。
结果可想而知，母亲她并没有回应我。
短短几秒钟，我好像度过了几个世纪。我在盼着母亲能重新转回头和我说话……
然而事与愿违，我不是父亲，所以我没有办法排解母亲的孤独。
反而我的存在，会让母亲更伤心……
就在我决定站起身离开的时候，却被秋雨阻拦了下来。
秋雨再次对我露出会心微笑，随后走到床前。
俯下身，离母亲很近。
然后，秋雨伸出了手，抚摸母亲的头发，母亲的脸颊。
温柔的眼神，温柔的手，把温柔带给母亲，也带给了我……
“伯母，如果您参加舞会的话，我们会想办法让元火叔叔也来参加的。”
接着，秋雨便把‘交换条件’说了出来。
这是秋雨帮忙的方法吗？
只因为这句话，就能让母亲转变想法吗？
母亲再次缓缓转过头：
“你是谁？”
“我是雪步学姐的朋友，我叫秋雨。”
“秋雨？”
“嗯，秋雨。”
母亲的目光凝固在秋雨的脸上，嘴唇抖动想要说些什么，她的目光又转向我，并且罕见地改变了表情，虽然只是一瞬间，但确实有不一样的地方。
重新转回视线，母亲对秋雨说道：
“秋雨，是那个秋雨吧。”
“嗯，那个秋雨。”
“是嘛。”
母亲想要伸出手，但最终还是停留住了。
“你说，你能让元火也参加舞会？”
“嗯，我和学姐会想办法的。”
秋雨的微笑，不知为何，让我有些心疼。
她在勉强吗？
母亲翻过身，背对着我们俩。
“好啊，我答应你们，参加舞会。”
然后就答应了。
我想要对秋雨说谢谢的时候，却发现秋雨的眼角渗出了泪水。
只不过，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母亲的背影。
所以我没有打断秋雨的思绪，而是在之后对她说了谢谢。
7
第二天，我们来到了父亲的公司。
提前打电话过来确认，今天父亲会留在公司里办公，能够腾出几个小时的时间，所以我和秋雨就来了。
大厅里，接待们看到我，都毕恭毕敬地打招呼。
“大小姐，您怎么来了？”
“嗯，找父亲有点事情，我们提前预约好了。”
“这位是大小姐的朋友？”
“对，她叫秋雨。”
“秋雨……我记得……”
其中一个接待的小姐认真地看着秋雨，秋雨则是害怕一般躲在我的身后。
“你认识秋雨吗？”
看她的表情，好像见过秋雨。
“感觉……应该是错觉吧。”
微笑过后，秋雨也松了一口气，随后便引导我和秋雨来到了接待室。
“二位在此稍作等候，boss一会儿忙完了，就会过来的。”
“嗯，麻烦了。”
点头示意之后，接待退出了房间。
“不喜欢茶水吗，还是说想喝饮料？”
“不不，我坐着就好。”
虽然这里只有我和秋雨，但她还是恢复成‘受惊的小松鼠’，小心地应对。
这也算是秋雨的特点了，所以我就没有在这方面多说话。
那么换个话题好了。
“秋雨，昨天的事情……”
“昨天怎么了？”
“嗯，就是在我家，和我母亲提要求的事情。”
“哦，那个啊……”
秋雨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学姐你说过吧，你说伯母也是爱着你的对吧？”
我点点头。
“但是，伯母也有自己的苦恼对吧，学姐你一定在想，自己不是伯父的替代品云云的，然后不知道怎么做。”
“嗯。”
“这不是很矛盾吗？如果说伯母和伯父是爱人，那么学姐就是这份爱的象征吧？学姐不是替代品，而是圆满这份爱的必需品哦！”
但最后还是用‘父亲会来参加’做条件，才让母亲改变心意的。
秋雨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我是必需品？如果我是必需品，真的还有必要麻烦父亲回来吗？
总之，这一点我无法想通。
但结果却是，母亲给了我们妥协。
就在这时，接待室的门被推开了。
走进来的是父亲和父亲的秘书。
两人还在讨论着什么，应该是有关工作的事情吧。
“所以说了，在资金方面不能太过倾斜，正因为两边都很重要，在资金给予方面，才要更加慎重。”
父亲把资料递送给秘书，继续说道：
“分析下最近的市场，做一份调研，然后打印成表，给我拿过来。”
“是。”
秘书小姐点头允诺。
解决了工作的事情，父亲才来到我和秋雨面前的沙发前坐了下来，秘书小姐则是站在一边，似乎还有想要说的事情。
“找我有什么事吗，雪步？”
父亲揉了揉额头，对我露出微笑。
“不要太累了，休息一下怎么样？”
“呼，没关系，不用担心我……还是说说你的事情吧。”
“嗯。”
“这位是我的朋友，秋雨。”
秋雨看看我，然后赶忙打招呼。
“伯、伯父您好，我是秋雨！”
声音突然提高，父亲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
但此刻，父亲的目光却有些躲闪，就算没有改变表情，还是有些不自然。
紧接着，赶忙补充上笑容。
“谢谢你陪着我的女儿。”
“没什么，我很喜欢雪步学姐。”
“是嘛。”
“嗯！”
秋雨坚定地回答道。
父亲和母亲不一样，总是希望能让别人放下心来，所以他一直在努力扮演优秀者，这也是作为父亲的责任吧。
“那个，我就直白说此行的目的了。”
和在母亲那里一样，我并不喜欢拐弯抹角。
“过几天就是圣良的收获祭了，例行的宴会，希望我和母亲一同参加，同时也希望父亲能够出席。”
“收获祭啊……我也很久没有参加过这类活动了……”
“你和母亲就是在圣良收获祭的舞会上认识的吧，怎么样，要不要去寻找一下过去的回忆？”
我试着对父亲提议。
父亲笑了笑：
“到底有没有回忆啊，现在我都搞不懂了。”
笑的有些无奈。
“帮我看看，收获祭那天，我的行程。”
秘书点头，拿出pda看了一下行程，然后说道：
“因为是收获祭，所以并不轻松。包括之前刚刚有些眉目的大项目在内……”
“这样啊，一年到头都不能放假吗？”
“我还是希望您能做好自己的工作。”
“我有在努力做了吧？”
“这点我认同，不过您投入工作的时间似乎太奇怪了，作为公司的成员，我倒是不反对工作狂老板，但是作为您的朋友，我还是希望您能休息一下。”
“可以吗，你能处理这种有关公司生死存亡的事情吗？”
“……什么东西重要，要看您自己。”
秘书小姐的眼神飘向我。
谢谢你。
不过父亲却在迟疑。
他也回看我，迟迟无法做出决定。
“说实话，工作的事情我完全可以放下，然后去陪你，但是……”
“母亲吗？”
父亲点点头。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她……”
“您还没有做好打算吗？”
“早就做好了。”
“那见面又怎样？”
“见面、很不负责任吧，当初离开家的那个人，是我啊。”
“自责吗？”
父亲苦笑，双手拄着下巴，像个小孩子一样。
“可能吧。”
是嘛，是自责吗？
“知道吗，有人跟我说，父亲大人是个渣男。”
“现在我也这么觉得。”
跟着附和的是秘书小姐：
“坦白说，放弃家庭，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除了自我麻醉，我并不能感受出其他东西来。”
“我很有可能明天炒你鱿鱼。”
“能跟上您工作节奏的人，并不能很轻松找到。”
“这么自大？”
“请说这是自信哦！”
父亲哈哈笑了出来。
“也是……”
“承蒙夸奖。”
秘书小姐依旧是不苟言笑，但看得出来，她很关心我和父亲。
“可是我，还是不能……”
“那个！”
秋雨大声打断了父亲。
我们的目光都集中过去之后，秋雨反而一脸羞红，赶忙道歉：
“对不起，我的声音太大了！”
“没事，你想说什么吗？”
父亲帮忙圆场，并且询问缘由。
秋雨补充道：
“伯、伯母她很想念您，虽然没有和我们口头上说，但是我能看出来，她真的很想念您！”
“你见过……歌音了？”
“嗯，见过了，这也是第二次见到了，第一次是在蓝的舞会上，就是那次……”
“是嘛……”
“嗯。”
秋雨点点头，紧张地捏着裙摆，继续说道：
“伯母她肯定不会在意伯父离开家的，她一定也在等待着伯父……虽然我不能看透别人的内心，但我知道，这份爱意肯定不会改变。”
“……”
“如果，如果伯父能去的话，伯母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秋雨努力表达自己的情感，脸颊羞红，这几句话似乎都让她喘出粗气了。
是啊，无论在精神还是身体上，秋雨都在勉强吧？
父亲露出淡淡地微笑，然后走到秋雨面前，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随后问道：
“如果，如果我去的话，你会开心吗？”
柔和地问着秋雨，但问完之后，却回避了视线。
好像非常在意秋雨的回答，他们这是怎么了？
“……嗯，我会、很开心！”
秋雨肯定地回答道，并且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然后父亲转向我，也摸了摸我的头发。
“雪步呢，雪步你会开心吗？”
“当然。”
“是嘛，能听到你们这么说，我也很满足。”
“那？”
“嗯，我答应你们，收获祭我会推掉所有事情，去参加舞会。”
“用这个当作是生日礼物吧？”
“这样可以吗？”
“暂且就这样吧，明年准备更好的给我就好了。”
我看了看秋雨，她微笑着看着我和父亲，但是眼角好像还挂着泪水。
因为我能和父亲好好交流而感动了吗，秋雨还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孩啊。
“我会努力处理公司的事情的，虽然可能没有您那样雷厉风行。”
“交给你了！”
看得出来，不仅仅是工作的上下级关系，同时也是互相支持的好友。
父亲就是这样，总能找到支持自己的人。
秋雨也来到我的身边，对我耳语道：
“太好了，伯父也答应了。”
是啊，这样我能做的事情就变多了。
是不是这样，能留下的回忆就变多了呢？
8
时间继续向前推进，转眼间来到了收获祭。
收获祭当天是全天放假的，但学校鼓励学生在学校开展活动，第一是为了炒热气氛，第二则是为了宣传。今年也是一样，几近所有学生都留在学校，开展自己的兴趣活动。
一大早，秋雨就带着我四处逛。眼睛像是发光一样在不同的班级里转悠，看她这么精神，我也放下心来。
下午，到了演剧部话剧展演的时间了，秋雨挺期待这个话剧，老早就和我来到了礼堂。我们坐在相对靠后的地方，我也不希望身边坐太多人。
这次的话剧是经典剧目《罗密欧与朱丽叶》，我本人还是比较喜欢这类悲情的爱情故事，不知道这些高中生能够演出的如何。
“《命运》那本小说，也是悲情小说吧？”
话剧马上就要开始了，秋雨却向我提出了问题。
“我还没有看完，不过结局应该不是很圆满吧。”
“那还真是可惜，明明那么相爱了。”
“是啊。”
都说写出某个作品的作者，也经历过类似的心境，不知道那部小说的作者，有没有刻骨铭心的爱情呢？
或者说，比爱情还有深刻的感情？
“但我还是想看罗密欧和朱丽叶在一起。”
看着舞台的方向，秋雨一脸的遗憾。
“嗯？”
然后转回头，像是发现了宝物一样，对我建议道：
“要不要我们来写一个罗密欧与朱丽叶在一起的剧本啊，然后让演剧部的人来演出？”
“这次肯定是不行了。”
“没关系啊，明年，明年我们就写一个这样的故事，那时候《命运》也会看完吧？”
“嗯，就这么决定吧。”
秋雨绽放出微笑。
信号声响了起来，礼堂的灯光也熄灭了，接着，幕布打开，聚光灯照亮了舞台。
剧目开始了。
虽然整体效果一般，但是能看出来，参演的人都非常用心，道具有些小问题，但情感演绎很到位。
秋雨也一会儿紧张，一会儿开心的，跟着情节改变表情，感觉很有趣。
‘清晨带来了凄凉的和解，太阳也惨得在云中躲闪。大家回去发几声感慨，然后在听宣判。古往今来有多少离合悲欢，谁曾见过这样的哀怨心酸！’
亲王的台词结束之后，整个舞台剧也到达了终点。礼堂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秋雨也在激动之余，和我聊起了观剧之后的感想。
“虽然演的很不错，但是如果罗密欧是学姐演的话，我觉得会更好哦！”
我嘴角稍微上扬：
“还真会奉承我啊。”
“哪有啊，学姐本身就是那种威风凛凛的人啊，有一种王子的感觉啊，很适合这个角色吧？”
我的个子在女生当中确实显得有些高吧，这样就像王子了吗？
“如果朱丽叶让秋雨演的话，我估计我会演出最帅气的罗密欧吧！”
我坏坏地对秋雨单眨一只眼，秋雨则是瞬间羞红了脸，头顶冒出了热气。
看，果然是有趣的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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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8点钟，参加舞会的人也都集中在礼堂里了。
我和秋雨在门口等待母亲，大概20分钟左右，母亲也来到了现场。
好久没有看母亲的舞会打扮，不禁被这一身礼服惊呆了。母亲的身材也很修长，眉宇间的自信，比长歌阿姨更加浓厚。那份与生俱来的气质，成了在场最耀眼的。
而这种耀眼的瞬间，母亲她最想被谁看到呢？
“母亲大人……”
母亲注意到了我，刚刚想要打招呼的时候，却被在场的其他人打断了。
“这位就是那个舞蹈界公主大人，歌音小姐吧！”
“果然和普通人不一样，那份独有的气质，让我们所有人都自愧不如啊！”
“这是小女六月，快，快和歌音小姐打招呼！”
“终于又见到您了，还是那样美丽啊！”
……
我被人潮挤到了一边。往来的人，基本上都是仰慕母亲的人，也有极力推荐自己家孩子的人……
顺着装满酒水的酒杯，再观察这些人的时候，才能摆正他们的想法。
“不好意思，你们能让一下吗？”
母亲的这一句话，让会场那份热烈瞬间冷却了下来。
“我不是来看你们的，所以，能让一下吗？”
虽然是微笑着说的，但母亲却没有一丝退让的情绪，是那种不由分说的强硬。
“这、这样啊，打扰您真是不好意思。”
理解了母亲的本意，在场的这些人才停下‘推荐’。
大家赶忙让出路，让母亲走了出来。
母亲走到我的身边，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雪步，我来了！”
“让您受累了，母亲大人。”
“这没什么，关键是。”
“父亲大人是吧，刚刚有打电话过来，马上也会来的。”
“这样啊！”
母亲放下心来。
她显得有些急迫，然后她说道：
“那个……”
“雪步同学，还有歌音小姐！”
这时候，工作人员打断了母亲的话，母亲有些不开心，为了不增加母亲的不悦，我赶忙回应：
“怎么了吗？”
“是这样的，马上就要到了舞会开始的时间了，歌音小姐和您能来后台换一下演出的服装吗？”
“嗯，可以啊。”
“但是雪步，那个……”
“好了母亲大人，父亲大人马上就会来的，您也希望能在父亲大人面前带来最好的那一面吧？”
“话是这么说。”
母亲的目光在礼堂里漂浮，根本没有集中在我身上的意思。
“既然如此，演出成功之后，和父亲见面，就更能体现出母亲大人在乎父亲大人了吧？”
“是、是这样嘛？”
我点点头：
“总之，先去换衣服吧，正好确认下演出的曲目。”
“既然雪步都这么说了。”
收回游荡的目光，虽然还有些依依不舍，但母亲还是和工作人员离开了礼堂。
“秋雨，你呢？”
“我？我就不过去了……那个……”
她显得有些忸怩，似乎有想要和我说的话。
“怎么了吗？”
“那个，学姐你，要和伯母伯父好好聊一聊哦！”
像是关心自己的弟弟妹妹一样，秋雨的语气既有关切，也有一丝丝命令。
奇怪的是，我一点也不反感。
“嗯。”
简单地回答一句，我也走向了后台。
9
收获祭的舞会开始了，首先便是我和母亲的舞蹈。
母亲一直在我耳边询问父亲的事情，我只能回答她‘父亲过会儿一定会来的’。
我很相信我的家人。
见父亲没有来，母亲的脸上很明显地不满了。
“父亲大人，应该已经来了吧。”
“真的吗？但是……”
“想来现在应该和校方或者和朋友聊天吧，社交辞令还是必须要做的，您也知道，父亲大人在这方面很有影响。”
“是、是嘛？”
我点点头：
“说不定父亲正在观众席看着母亲大人。”
“对哦。”
听了我的话，母亲绽放笑颜。
“那我就不得不好好跳舞了！”
自我肯定之后，便走向了舞台的方向。
看来我也学坏了，也会用这种‘谎言’来驱使别人做事了。
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事到如今我有更好的选择吗？有什么方法既能让母亲开心，又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呢？
有的只有谎言了吧？
这算是秋雨教会我的吗？
我不禁对自己笑了。
钢琴的琴音来到了我的耳边，这是非常熟悉的旋律……我被安排在小提琴响起的第二变奏之后上场。舞步早已烂熟于心，所以没有什么排演的必要。
但听着听着，却让我有了奇妙的感觉。
的确是熟悉的旋律，可那份对钢琴的温柔，比音符更让人熟悉。独特的转音方式，也勾起了我的丝丝回忆。
是什么？
非常温暖，非常怀念……
但我就是想不起来，我觉得我好像忘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了。
琴音还在继续，暖流也不断地向我心中流动。
这份独特的韵律，究竟是什么？
就在这时，钢琴声停了下来，转而是小提琴的变奏。
该我上场了。
虽然很怀念，但是当下最重要的还是把舞蹈跳好。
就算不能和母亲大人缓和关系，也算答复秋雨的一份礼物。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登上了舞台。
灯光聚集在我的身上，此刻我就是这个舞台最耀眼的那个人。
我跟着旋律开始舞动，那是牢牢印在身体里的符号，即便我长时间没跳舞也不会忘记的基因。或许真的存在所谓的天才，但我觉得我更像是对舞蹈有着过多的执着。
这份执着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谁带给我的呢？
琴音和美温柔，就像是天使手中的竖琴，不仅仅有美妙的音符，同时还有演奏者的爱，倾注在音乐里的爱。
因为以前经常接触音乐，所以我绝对不会感受错。
于是我也回应这份韵律，很自然的舞动起来。和姿势没有关系，现在更多的是自由挥洒，好像突然爆发的灵感，让人停不下来。
接着，钢琴也响了起来，成了钢琴和小提琴的协奏，旋律进入了高潮。
这时候，灯光也照亮了母亲大人。
那个耀眼的，绽放着华美笑容的母亲大人！
从父亲离开家之后，我多久没有看到这么美丽的母亲大人了？
一瞬间看呆，一瞬间被琴音带回来。我也立刻投入到舞蹈当中，紧紧跟着母亲的步伐，在琴音中尽情挥洒。
好久没有和母亲大人一起跳舞了，但意外的是我们舞步完美合拍。虽然我这么说有些奇怪，但能够如此自然地跟上母亲步伐的人，也只有舞台上的我了。
而放弃舞蹈的母亲大人呢？此刻那份笑颜，和对舞蹈的专注，绝对是真真切切的。
对音乐倾注独特爱意的小提琴和钢琴，母亲大人优美的舞步……
秋雨啊，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我的舞蹈……
父亲啊，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母亲的爱……
虽然观众席并没有被照亮，但我却相信，父亲和秋雨一定在看着，并且是感动地看着。
想必秋雨一定是红着脸，眼神温暖，并且嘴里说着‘学姐好厉害’这样的话吧？
父亲大人一定也因为重新看到母亲的舞蹈，重新点燃之前的感动吧？
这就够了，能够给自己最最喜欢的人看自己最美的一面，这就足够了……
哎？
我到底忘记了什么？
随着音乐，我的记忆渐渐苏醒了过来。
温暖的笑颜，柔美的琴音，以及……
父亲和母亲关切的话语，那份在我跳舞之后流露出的最完美的笑脸，真真正正爱着我的笑脸。
对啊，我能跳舞，让我爱上跳舞的，不正是眼前的母亲大人吗？
不正是父亲大人的那一句‘雪步，你跳的真漂亮！’，还有母亲那温暖人心的笑容吗？
原来是这样啊，让我熟悉的温暖就是这个啊。
确实忘了很重要的东西啊。
我已经多久没有对父母真心露出笑容了？
我已经多久没有说过‘谢谢’了？
我一边跳舞，一边回忆那些温暖的记忆，好像这一刻所有的爱都倾注在我一个人身上，我就是最幸福的那个人。
随着音乐的结束，我和母亲的舞蹈也到此为止。
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然后，数秒之后，便爆发了迄今为止我所能感受到的，最热烈的掌声。
那份对我和母亲，以及奏乐的肯定，我确实收到了。
会场的灯光被点亮，母亲大人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美丽。
母亲也相信，父亲一直在看她吗？
对了，弹琴的那个人会是谁呢，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美丽的琴音……
而微笑着向我走来的，正是父亲大人。
从钢琴前，缓步向我们这边走了过来。
跟在他身边的是让我数次感受到温暖，让我离不开的秋雨。
她手提小提琴，同样带着暖人的微笑。
“学姐，你的舞蹈真漂亮！”
秋雨赞赏道，红扑扑的小脸蛋，让这个娇小的女孩分外可爱。
“谢谢，你的琴音也很美。”
我递送出微笑，然后伸出手，摸了摸秋雨的头发。
那个优美的琴音，就是这个娇小的女孩子演奏出来的啊，那个让人感动的琴音，原来就是秋雨啊！
涌动在心头的这份感情是什么？
脸烫烫的，心跳也在不断加速。
好可爱，一直在我身边的这个女孩子，突然觉得她好可爱……
然后，又好可惜。
我控制住自己，没有做多余的动作，只是微笑。
秋雨则是一脸羞红，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任由我抚摸她的头发。
“跳的很美，雪步。”
父亲大人也赞赏道。
“母亲大人呢？”
虽然赞赏了我，但父亲的目光却始终不敢转移到母亲的身上。
“母亲大人呢？”
所以我再次问出了声。
“母亲大人，很美吧？”
“嗯。”
父亲老实地回答道。
“母亲大人，很让人温暖吧？”
“嗯。”
“那有什么想对母亲大人说的吗？”
父亲像是下定决心一样，紧张地握着拳头，接着放松下来，走到母亲身边，然后终于勇敢地看着母亲。
不管是谁，在看到母亲那温暖的笑容之后，一定都会安稳下来。父亲也是一样。
他重新挂上笑容，然后轻轻吐出那句深藏在心中多年的话语：
“我回来了，歌音。”
笑容的眼神里所隐藏的泪水终于决堤，母亲带着笑容流下了泪水，但此刻却是那般温柔，那般满足。
笑容还在，母亲还在。她用让人怀念的语气和温暖的表情回语道：
“欢迎回来，元火。”
父亲只是紧紧握住母亲的手，让一切话语融化在两人的笑容里。
十年前，我和母亲还有父亲，也曾经这样笑过。
在父亲的琴音里舞动起来的母亲，是那般耀眼……
对了，我就是那个时候爱上跳舞的吧？
我也想让我重要的人，看到我最美的那一面吧？把我最喜欢的舞蹈，送给我最喜欢的、最重要的人！
“谢谢你，秋雨。”
父亲来到秋雨面前，深深的鞠躬致谢。
原以为秋雨会因为这件事而慌神，但她却带着些许寂寞的温柔，稳重地回应道：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应该做的？
“我为我最喜欢的学姐，做我最想做的事情！”
“是这样啊！”
“对，就是这样。”
秋雨满足地回答道。
“秋雨……是你？”
“对，是这孩子安排的，让我来弹奏琴曲，同时她也主动来拉小提琴。她说，只有我们俩能让你们两个跳出真正的舞蹈！”
父亲温柔说道。
又是秋雨……又是这个孩子……
‘因为是家人，家人肯定能互相理解。’
是因为这句话吗？
秋雨她曾经和我说过，家人能够互相理解。
我到底忘记了多少东西啊，这么简单的事情也要秋雨来提醒我。
距离越是亲近，就越容易忘记牵手的温度。
主持人来到了舞台前，做着开场的演说，同时也盛赞我的舞蹈。
接着，他把麦克风递给了我，希望我能说一些此刻的心情。
我还是第一次感到了紧张，接过麦克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哎？这么想来，此刻真的是一片空白啊。
我的身后有父母亲温暖的微笑，身旁有秋雨紧紧握住的温度……
我什么都不缺少，给我的爱已经足够了。
所以我现在想说什么？
表达一下家人和秋雨，以及这所学校给我的爱？
不对吧，雪步，不对吧……你想要说的不只是这些东西吧……
已经被给予了太多爱情，你还要熟视无睹吗？
就算明知道自己会在不久的将来消失，你也要做出决定了吧？
什么决定？这还用说吗？
来吧，这次换你了，放开心中那些阴霾……父母亲在家人的羁绊中把温柔带了回来，秋雨用那份独特的爱，让我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我呢？
我看了看秋雨，秋雨微笑的回看我。
再看看父母，满足和温柔我已经重新收到了……
说出来吧，雪步，去实现吧，雪步，就算会消失，爱情却一直都是真切存在的……
“我……”
我好喜欢秋雨，好喜欢父母，好喜欢关心、爱护着我的所有人，好喜欢这个世界……
这是留恋吗？
终于，我终于做出选择了。
就算生命会消失，我还是要回应这份爱情。
因为这一刻，我还活着……
就在我做出了决定的这个时刻，我的眼前突然变得轻飘。
那是失去一切的重量，漆黑占据了我的一切。
然后，我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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