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有些人死了，但他还活在异世界
“……”
“……”
“……”
“……”
“……”
“……”
我、丽莎、莉雅、克夫、缇娜和洛克。
我们避开在广场等待下一批马车的老人们，在一家屋子里偷偷地聚集在一起。
缇娜背靠墙壁站着，似乎不打算加入我们的重聚。除了我以外的四个人都看了看缇娜，脸上露出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表情，不过他们决定先把银发少女的身份放在一边，把注意力投到我身上。
最先打破尴尬气氛的人是洛克叔叔。
“鑫，你能活着回来真是太好了……”
“洛克叔叔……”
“我一直想对你说——对不起，我什么都没做到。”
洛克沉沉地低下头，额头即将碰到桌子上。这是洛克能想到的最诚恳的道歉方式。
“我欠你一条生命。不，我们打猎团的每个人都欠你一条生命。如果以后你需要我们的帮助，我们一定会前来帮助的。不管一切，甘愿付出我们的性命。”
“洛克叔叔，别这样。你能这么说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不，鑫。我打从心底尊重你，所以我才会这么说。我和其他打猎团成员们达成了一致，如果你活着，我们一定会为你付出性命。这是我们欠你的，也是我们希望的事情。”
“唔…………”
我难堪地看向丽莎，丽莎握住我的手，微微点头。
“答应他吧，洛克叔叔也是思考了很多吧。”
听取了丽莎的建议后，我回答洛克。
“……知道了。嗯……哪一天需要你们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谢了，鑫。”
洛克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神中充满了欣慰和解放。
洛克坚信我死了，这种信心反而成为了他心中的束缚，如诅咒般折磨着他的心灵。
而现在知道了我还活着，洛克感到了如释负重的感觉，得到了自由。
“我们都认为你死了，鑫。能说一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莉雅修女用温顺的语气问道。
她不想刺激到我的创伤，但是这又不得不要问，于是她在语气上尽可能做到柔和舒服。谢谢你这么体谅我，莉雅奶奶。
我深吸一口气，早已预料到有人会问我这个问题，做好了心理准备，一口气回答了她。
“事情要从我被魔兽追着跑的时候开始说起……”
我把自己能记住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莉雅、克夫、丽莎、洛克，以及已经听过一次的缇娜也纷纷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只能说是神龙的奇迹啊……”
莉雅奶奶自言自语道。
“……然后当我睁开眼后就遇到了那边的缇娜。是她救了失去意识的我。”
他们都把视线转移到缇娜身上，被众人关注的缇娜仿佛对于这种目光非常习惯似的，不以为然的点了头。
克夫村长看着缇娜低头打招呼。
“银发的精灵族少女，老夫由衷地感谢你的协助。老夫是梅普尔村的村长克夫·梅普尔。”
莉雅修女也低头说：“我是村长的妻子，莉雅·梅普尔，这里的教堂的修女。我也非常感谢你的帮助，谢谢你救了鑫。”
洛克叔叔说：“我是洛克·梅普尔，负责守卫的队长。我也一样感谢你的鼎力相助，对于你来说，帮助一个人类可能是一个困难的决定。”
“不，眼前有一个需要帮助的人，我给予帮忙是理所当然的。”
缇娜站直身体，以礼相待。
举起弓箭微微弯下腰，淡淡地说。
“我是来自格林伍德的，伊斯之长女，缇娜。是一名旅游大陆的冒险者。”
洛克看到了她手中的弓箭，以及她的发色。忽然想起了某件事，以防万一就问她。
“银发的精灵族弓箭手……莫非你就是【毒蜥杀手（Basilisk Slayer）】吗？曾靠一己之力讨死巴吉里斯克（Basilisk）的神弓手？”
“咦？毒蜥杀手？？”
我惊诧地看着洛克缇娜。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关于缇娜的身份的情报。
“你原来是个名人啊？”
缇娜无视我的询问，把目光锁定在洛克身上，用冷淡的语气回答道。
“……你说的对，我是【毒蜥杀手】，但是我不希望这里的所有人都用那个称号叫我。叫我缇娜就可以了。”
洛克说：“行，明白了。”
“……没想到这个小村子里有听过我的人呢。”缇娜喃喃道。
克夫和莉雅以及丽莎都不约而同地露出惊讶的表情。
丽莎说：“巴吉里斯克不是传闻中在大陆南方最为凶残的怪兽吗……你凭己身之力讨死了它？”
“没错。”
缇娜看着丽莎回答道。
“三年前，讨伐十年一遇的巴吉里斯克的人就是你？”
“你说的没错。”
就像被排挤的孩子一样我畏畏缩缩地点了点丽莎的肩膀。
“那个那个，丽莎，巴吉里斯克是什么东西啊？”
“巴吉里斯克……又称毒蜥。它拥有公鸡的头和腿，蛇的尾巴，身体像鸟，但却没有覆盖羽毛，而是覆盖着蜥蜴的鳞片。它们的头部有白色斑点，像皇冠一样，据说那个才是它的弱点……”
随着丽莎的说明，缇娜微微睁大了眼瞳。
“很少人知道巴吉里斯克的事情，就连学者也不清楚，你竟然知道得这么详细，真让人惊讶。”
缇娜敬佩着丽莎的博学多识，对这位来自小农村的金发女孩刮目相看。
“嘿嘿嘿……”
我感觉在听自己的事一样自豪起来。
“为什么你在骄傲啦。”丽莎吐槽他说。
缇娜向丽莎伸出手。
“看来你就是鑫说过的魔法老师呢，很高兴见到你，丽莎老师。”
“啊……我是阿丽莎·梅普尔，叫我丽莎就行了。”
“好吧，丽莎。”
丽莎回握了缇娜的手。
然后她思考了一下，松开手后便小心翼翼地对她问道。
“那缇娜，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你为什么在森林里呢？啊，并不是在怀疑什么的，只是想象不到有人在精灵之森里冒险……”
——更何况是一个精灵族。
丽莎不敢说出这一句话，因为她很清楚这种发言只会冒犯对方，让缇娜生气而已。
我替缇娜回答了丽莎的问题。
“这就让我回答一下吧，其实接下来要说的事和这个有关系…………”
我说明了缇娜调查森林里动物迷之消失的现象，以及我们搞清楚了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
那就是魔兽，不，一群魔兽。
即，魔兽军团。
““““什——么？！！””””
除了我和缇娜以外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不约而同地变得呆若木鸡，以他们的脑容量无法容纳如此超乎常识的事实。
现在事态已经发展到了一群乡下的村民无法解决的程度。
洛克颤抖着说：“数百只……魔兽？”
克夫哆嗦着说：“一起往这边赶来？”
莉雅害怕着说：“马上就要到了？”
丽莎甚至说不出话来。
我看到他们如此恐惧，为了安抚他们受惊的心情，我做出虚假的微笑。
“不用这么紧张，不是说下一轮马车马上就要来了吗？我们可是把魔兽群甩在后面老远老远了，应该能及时逃走的。”
“不，鑫，我们不只是对那个感到不安……”
丽莎纠正了我搞错的事情。
“我们在害怕魔兽军团的存在啊……鑫……那可是数百只魔兽啊，你能想象它们能做出什么事来吗？我不希望再次失去你了啊，鑫。”
“——”
老实说，我的确想象过。
但是我想的太天真了。
就算这次逃得过一时，有人能保证能逃过一世吗？即使他们逃到了隔壁村子，逃到领主之地，有人能挡住魔兽军团的袭击吗？
答案是否定的。
“我也一样啊，丽莎。我不想再尝到那种……痛苦和绝望了。”
“鑫……”
我握住了丽莎的手，丽莎回握我的手。
我们都经历难以忍受的痛苦，而现在终于得到了初步的缓解。我们还没有完全摆脱危险的灾厄，就连静下心来，慢慢倾听彼此的话语都做不到。
只能这么默默地握着手，共感着彼此的感情。
“老夫已经明白你们的意思了。但是现在我们只要考虑赶紧从这里逃出去就行了，接下来的问题我们到时候再想。”
“我表示赞同，关键是先活下去才对。”
洛克对村长的话表示同意，莉雅也微微点头。
接下来，洛克和村长两个人互相议论着其他事，莉雅则跑到广场中的人群，想照顾照顾疲惫的老人们。
“…………”
缇娜沉默着，细心观察在场的每个人。
她在这里没有什么话语权，终归来讲，她只是第三者罢了。在这种情况下，她什么时候选择一个人逃走，也没有人会责备她。
但是她什么都不说，同时也没有离开。
丽莎瞥了一眼缇娜面无表情的样子，她靠近我，轻轻握住我的臂膀，以温柔的语气悄悄说。
“说起来，你好像是抱着缇娜飞过来的嘛？”
我的身体猛地一震，冷汗开始从背后流出来。
转眼间就汗流浃背的我仿佛在面对魔兽一样无比惊恐。
“啊——确切的说，那，那只是在跳。跳得很高很远而已。”
“你在回避哦？”
我感觉到丽莎的握力变强了，眼神变得更犀利了。
“我，我没有抱住她啦，我一直把手放在肩膀上，绝对没有做出出格的事！”
“哼嗯……”
丽莎半眯着眼睛，紧盯着我慌慌张张地解释的样子。
“好吧，我相信你了。”
“呼唔……”
看到丽莎找回了平时的温柔笑容，我松了口气。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丽莎应该不会因为这种事而感到生气或不满啊，她为什么——啊~~我明白了。
“丽莎。”
“嗯？”
“你该不会吃醋了吧？”
“…………”
丽莎立刻放开握住我的手，转过头，背对着我。
但我没有看漏，丽莎那张通红的可爱脸庞。
村长和洛克讨论完毕后，回到了我们身边。克夫看了一眼我后，稍微流露出愧疚的表情。
看来他果然对我有点罪恶感啊，活该！不过我不能因为“灾难”而责怪一个人，把一切归咎于他。况且，丽莎对我说过他现在非常后悔，希望我不要恨他。
因此至少为了丽莎，我是不会憎恨克夫村长的。
“听好了各位，魔兽军团要到达这里还有点时间，对吧？鑫，缇娜。”
我们点了点头，缇娜早就计算好了魔兽军团的前进速度，以及到达村庄的距离。所以现在我们还是很安全的。
克夫确认后，感到满意般用充满自信的表情对其他人说。
“幸好马车一会儿就回来了，按照原来的计划，今天零点之前，我们一定能安全地逃————”
他的话语被打断了。
“——”
鸡皮疙瘩。
“——”
毛骨悚然。
“——”
不寒而栗。
“——”
汗毛直耸。
“——”
头皮发麻。
包括广场上的人们，包括我们，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个声音。
天空、大地、河流、空气、月亮、房屋、花草树木……全都听到了那个声音。
那个，碾碎一切，破坏一切，吞噬一切的声音。
“嘎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咆哮声。
魔兽的咆哮声。
几十只魔兽的咆哮声。
数百只魔兽的咆哮声。
宛如海啸，宛如地震，宛如暴风雨。
无情地告诉所有物种所有生物——你们的死期到了。
没错，那就是“死亡”。
——真是太残酷了。
◇ ◇ ◇
“所有人赶紧跑到西村口——！！！”
已经见过魔兽的洛克并没有像是在森林里遇到魔兽一样当场一愣，而是立刻下达了正确的命令，领导60余人们跑向西边的村口。
值得一提的是，当广场上的人们看到远处冲过来的巨大魔兽军团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和打猎团一样陷入了恐慌而四处逃亡，而是颇为坦然地跟随着洛克的指示。
他们难道是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了吗？
不过那些老人们脸上的确布满了惧怕。他们看到魔兽军团后，理所当然地感到了有生以来最强烈的恐惧。但是他们不会像年轻人那样急于求生，对自己的生命抱有强烈的依恋。
没错，他们仅仅是接受了现实罢了。
“……怎么可能会让他们去死呢……！”
我还能记得时不时地照顾我的他们啊……！有时候是热腾腾的肉汤，有时候是新鲜的水果，有时候是干净的衣服……他们不应该在这里就死！
这么善良，这么温柔，这么好心的老村民们，一旦想到他们关照过我，欢迎我，并且接纳了我……我实在没法让他们在这里等着坐死。
“缇娜！”
我一边奔跑，一边对旁边的缇娜喊道。
“怎么回事？不是计算好它们到达的时间吗？！”
“我没有算错，我可以向你保证。”
缇娜回头看了看在军团最前方的方形魔兽，对我紧张地说道。
“很简单……它们加快了速度而已。”
“这——”
我戛然而止。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现在的情况只能说是“绝望”。
没有人能阻挡魔兽军团的前进，也没办法像之前一样拖延时间。
“它们还没有冲出森林，实际上碾压村子还有一点点时间，这段时间我们只能尽可能拉长距离……希望马车能及时赶过来……”
丽莎边跑边说，满脸已经是大汗。
克夫和莉雅由于年龄颇大，跑起来只能忙着喘气，根本和其他人无法谈上话。
“洛克叔叔好厉害啊，推着十几个人的拉车，还能跑得这么快。”
我佩服着洛克的体力和持久力，毕竟原·士兵不是白盖的。
“喔喔喔喔喔喔！”
洛克扯嗓子大喊，挤出喝奶的力气推动着载着十几名老人的拉车。
但是令人胆战心惊的咆哮声盖过了洛克的喊叫声。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地在震动着，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频率越来越高。
人们已经能感觉到魔兽的步伐逐渐逼近他们。
“看到西村口了！”我喊道。
忽然间——
当人们朝着共同的目的地而全速冲刺的时候，根本没有闲暇回过头看看身后的景象。
所以他们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身后即将上演的灾难。
“轰————！！！”
把人弄瞎般强烈的红光照亮了人们奔跑的背影。
仿佛白天重新来临了一样，点亮了沉没在黑暗中的深夜。然而这场光明没有给人们带来任何安全感或者希望，它伴随着的是灼热的燃烧以及冷酷的死亡。
耀眼的红光拉长了人们的影子，不停地拉长，拉得长长的……长长的……
“哈啊……哈啊……！哈啊——！”
我回头看到了那副场景。
几十、几百团巨大无比的火焰仿若陨石般从天而降。
这幅景象犹如下暴雨一样，只是每一滴雨水就像一辆马车一样庞大，而且是燃烧着的炙热火炎。
“轰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红色的火焰陨石撞到了地上后，火苗四溅，引起强大的爆炸，炸飞周围的一切。也可以把每一团火炎想象成一个炸弹，手榴弹。只是这个手榴弹的威力远远超过普通的火力。
火焰陨石坠落到村庄的每一个角落。
公共澡堂，中央广场，集市，教堂，玛雅阿姨和裴娜的家，汉斯的家，查理的家，村长的家……丽莎和我的家…………
充满了回忆与感情的地方，全都被火焰吞噬了。
“那些火焰球是从正方体魔兽的身后发射出来的！一定是有那种类型的魔兽！”丽莎大喊。
我都不知道魔兽还分类型的。
缇娜也露出了无比严肃的神态，对着大伙大喊：“别说话！继续跑！被‘火星雨’波及到的话，我们都会死！”
火焰就像病毒一样迅速地蔓延开来，天上不停地掉着火焰陨石，地上燃烧的范围越来越广。
我眼中的梅普尔村已经变成了活生生的“地狱”，充满火焰的死亡之地。
那个能接纳我，容纳我，包容我的村子已经不存在了。
我下定决心活下去的归属，我终于能适应的住所，我最终可以喜欢上的地方，消失了。
消失在无穷无尽的赤红烈焰之中。
橙红、黄红、大红、朱红、嫣红、深红、橘红、杏红、粉红、桃红、铁红、猩红、鲜红、枣红、灼红、绯红、殷红、紫红、晕红、幽红的火炎之中——
燃烧了一切，燃烧殆尽，直到变成黑渣。
我只能看着，看着魔兽亲手破坏我所热爱的一切东西。
我只能跑着，从我无法对付的恐怖怪物军团远远逃离。
“跑出村口！继续跑！不要回头！”
洛克大喊，拼命地推动着拉车。
但是问题出现了。
许多老人已经跑不动了。
他们力不从心，只好慢慢地降低了速度。
“别放弃啊！”
我抱住一个老妇人，抱着她开始跑。
但是老妇人气喘吁吁地对我说道。
“哈啊啊……已经够了……鑫。丢下我跑也可以……”
凝视着我的眼神中，已经内含着放弃的意思。
毫无眷恋的态度，让我心痛不已。
“别这么说啊！老奶奶！别这样放弃啊！”
我嘶喊着，希望自己的喊声能提起老人的生存欲望。
然而一个接一个。
他们放慢了脚步。
“不要……不要放弃啊……！！！”
我不断地东张西望，陷入了不知所措的状态。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人们停下脚步。我什么都做不到，不管我怎么呐喊，怎么说服，都没有用。
——咚！
怀里的老妇人用尽剩余的全部力量，狠狠推开了我。
“唉——”
老妇人从我的怀里跳了下来，用颤巍巍的双腿站在地上，渐渐找回平衡。
我傻愣愣地看着她站稳，本来想立刻跑过去的，但她伸手阻止我。
“……你真是个好孩子啊，鑫。”
老妇人以及周围十几个跑不动的老人聚在了一起，微笑着，注视着我。这些老人背对着“火星雨”，一点也不感到害怕一样，慢悠悠地站着。他们所露出的微笑是如此温暖人心，同时如此的让人伤心欲绝。
因为我明白那个笑容代表着“释怀”。
“我们已经没有遗憾了，不会死不瞑目。”
一个老爷爷说道。
“活够了，就应该顺从命运的安排。”
一个老头子说道。
“人啊，终归一死。我们认为那就是今天而已。”
一个老奶奶说道。
他们的眼神已经放弃了活下去，接受了即将死亡的事实。
“不对……不对啊……！”
我绝望地呐喊着。
他们就站在村口下面，只要继续跑下去，就说不定能遇到马车，找到活下去的机会。
跑到这里，他们却放弃了，不对，他们接受了。
“为什么你能能够坦然接受啊！为什么你们能这么轻易地接受死亡啊！”
我想说服他们，想告诉他们死亡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我想对他们说，死亡根本不是一个应该接受的事情。
它只是一个毫不讲理的无比残酷的东西。
“太不讲道理了啊！活下去啊！给我活下去啊！”
“——鑫！”
丽莎抱住激动不已的我，用哭腔喊叫着。
“要走了！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但是！他们！”
老人们保持着相同的微笑，那位老奶奶对我说。
“让我们走吧，鑫，应该活下去的，是你们这群年轻人。”
“不对！那是不对的！”
“鑫！”
丽莎抱着我开始走起来，挪动着挣扎不已的我，边哭边喊。
“我理解你的心情！我真的能理解！我也舍不得他们……我也不希望他们放弃希望……但是……他们已经决定了，他们已经打算葬身于这里……我们，我们没有权利阻止他们……！！”
丽莎想凭借一个人的力量带走我，但是无奈一个普通女生的力气做不到那种事。
但是缇娜可以做到。
“要走了……巴兰·辛巴。”
“缇娜！”
缇娜抱起我和丽莎，使用风系魔法腾空起飞——实际上是跳得很远罢了。
她抓紧了我的腰，让我动不了。果然我摆脱不了她的力量。
“你在那里激动有什么用？难道你也想一起死吗？白白送死没有意义，这是你想要的吗？”
“不，不！但是，但是啊……！”
我转回头。
看到了那群老人笔直地凝视着远离的自己。
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愈来愈小…………直到一个手臂大小的时候，数十个火焰球坠落在他们身上。
“轰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我听见了细小的惨叫声。
音量很小很小，细微得难以听见，甚至你专注地去听都很难捕捉到。
但毫无疑问——我绝对没有听错——那是惨叫声。
被至死的痛苦折磨的惨叫声。
喊破嗓子也不会缓解痛楚的惨叫声。
惨叫，惨叫，惨叫。
熊熊燃烧的火焰最终吞噬了他们，把他们的肉体、灵魂和精神烧成了黑炭，化为了灰烬。
“————”
残酷。
太残酷了。
尽管他们接受了死亡，却没能完全忍受痛苦。
我失败了，失败了拯救他们。
“可恶啊………………！！”
啪的一声，我不甘心地捶打自己的胸口。
我、丽莎和缇娜追上了洛克和拉车上的老人们，克夫和莉雅还能跑得动，但是他们都已经筋疲力竭了，无法保证能继续跑下去。
“是马车！！”
气喘如牛的洛克怒吼一声。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他们奔跑的方向。
一辆马车正在往这边赶来，只要跑个十几秒钟就能追上马车。虽然为什么只有一辆马车感到困惑，但是洛克已经顾不上那么多，只能拼命地跑路。
事实上，那辆马车的车夫就是澡堂老板皮埃尔的儿子皮耶尔，他告诉邻村村长后，因为担心村子才争先恐后地赶时间跑来村子。在路上他看到了燃烧的村子后，立马加快了速度，所以我们才会遇到他和马车。
这种巧合给予了我们一丝希望，如果不是那辆马车的话，估计还要等个十几分钟。
然而——
希望的曙光被鲜艳的火光遮盖了。
“啊……”
我们的头顶被满满的火焰陨石覆盖了。
这一次，所有人深知无法躲过。
每个人仰视着火球缓缓坠落，我能做到的只是看着自己的死亡渐渐来临。
顿时，不知不觉中，缇娜跑到了众人前面，单独面向巨大的火焰球。
“缇娜？！”我惊叫道。
我以为她也是像老人们一样放弃生命，上前送死。但不管怎么想都不适合于这位银发精灵族少女。
缇娜更像是反抗命运到最后的那种人。
她举起弓箭，把箭放在弓身上，拉起紧绷的弓弦。
轻声细语——
“……巴兰·永季。”
蓦然吹起一阵风。
吹过呆若木鸡的所有人，卷起不受控制的龙卷风。
风的流向发生了改变，缇娜的风系魔法使她周围存在的所有气流和风聚集到自己的箭上。
魔法风缠绕着缇娜的身体，她的手臂，她的手指，她的木箭，她的弓箭。
风，开始旋转起来。
在箭尖高速旋转。
随后，缇娜轻轻地放开了手。
唰——————
脱弦的箭携带着缇娜的魔法射向空中的火焰球，高速旋转的龙卷风在顺着箭的轨道吹上去。
赤红的火焰球和灰色的龙卷风撞在了一起。
风与火。
两种属性的元素互相碰撞。
产生了巨大的冲击波。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大声尖叫，差一点就被龙卷风吸过去了。
仿佛火神和风神在战斗着，巨大的龙卷风吞掉了火焰球，然而火焰随着龙卷风开始吹散开来，彼此互不相让，试图吞噬对方的领域。
缇娜这时候转过身大喊。
“我帮你们挡住了一个火焰球，赶紧跑！下一次就说不准了！”
“对了，你的魔力——”
我知道缇娜使用了很多次魔法，虽然不清楚她拥有多少魔力，但是现在看她精疲力尽的模样，就知道她的魔力剩不多了。她一直用魔法背着我跑了几个小时，魔力当然会见底。
“……我还能使用两三次，应该能坚持到追上那辆马车。”
缇娜皱紧蛾眉，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我咬住嘴唇。
我很清楚她是在逞强，因为我也逞强过很多次。
但是同时我也明白这都是我的错。如果他那个时候没有拜托缇娜的话，要不是我的话，缇娜就不用遭遇这种事了，她也不会面临这种攸关生死的问题。
不过没有她的话，我也不可能赶到村子提醒他们，也不可能与丽莎重逢。
这种谢意和歉意互相交融交错的、复杂而又矛盾的感情，在我心中泛起波浪。
“——下一波要来了！”
丽莎大喊。
一排火焰球开始飞向这边，我们拼上最后剩下的一点力气奔跑。
如果被击中了，那就真的全完了。
被烧死，被那团火焰烧死，一切都将化为乌有，那就真的死得彻彻底底。
不像是遇到魔兽，还有苟且活命的机会。
火炎会将你瞬间燃烧殆尽，在灼热的痛苦中悲鸣着，看着自己的肉体被火焰吞没。
“还不想死——”
不只是谁说出了这句话，还没说完，缇娜便流着汗水，用抖动的手射出了另一把魔法箭。
“巴兰·回凹利！”
魔法箭吹起龙卷风，撞到了火焰球，又一次产生了巨大的爆风和冲击波。不过这一次不一样的是，它们互相反应后，往两边展开，变成了一面火焰风墙。
长几十厄里斯（m）的火焰风墙帮他们挡住了不少火焰球。
“好，好厉害！”
除了缇娜，大家都叹为观止。
缇娜气喘吁吁，用嘶哑的声音对我们说。
“这可以帮我们拖点时间，我们快点跑到那——”
哗啦——
一阵声响后。
都消失了。
火焰风墙没了，火焰陨石也没了。
“……唉？”
缇娜诧异地回过头。
“什么？”
我、丽莎、洛克、莉雅、克夫及十几名老人们全都惊诧不已。
因为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像所有危险和灾难都是梦境一样，婉如只是做了一场噩梦一样。
但是，这绝不是什么梦境。
毕竟我们还能看到远处的魔兽军团。
漆黑的乌黑的墨黑的怪物们，有大有小，各种各样。毫无规律性的它们站成了一排，静悄悄地站在那里，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怎，怎么回事？”
我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
丽莎和缇娜也同样如此，她们呆滞地坐在地上，看着他们来过的路。
——有一个人影站在路上。
背对着熊熊燃烧的村庄，火焰的亮光照亮了人影的模样，以至于其他人都能看清楚那个人影。
“他”浑身都是羽毛，头部是鸟喙，双手是翅膀，脚是鸟爪。
名副其实的一名“鸟人”。
“————”
猛然间。
我感受到了一股恶感。
这是不同于从魔兽身上感受到的恶意和杀气，也不同于恐惧和害怕。
而是从本能上感觉到了压倒性的“差距”。
从种族上，从生理上，从本质上——
绝对无法拉近的差距。
就在眼前。
缇娜也感觉到了，丽莎也感觉到了，其他人都感觉到了。
那个鸟人其实是…………
“晚上好。”
说话了。
它，那个东西，说话了。
那个鸟人张开鸟喙说出了男人的声音。
“在下的名字是菲欧尼斯。”
他敞开了翅膀，从翅膀下面露出来的仍然是被羽毛覆盖的身体，以及两只类似人类手臂的“手臂”——有两个肘关节，以及四只手指。
当所有人在震惊中没能清醒过来，自称菲欧尼斯的鸟人轻轻一挥翅膀。
“请你们都去死嘎啊——”
刹那间，一瞬间，眨眼间。
我的视野被遮蔽了。
被土地。
被地面。
被掀起来的大地。
被吹起来的泥土。
庞大无比的泥石流即将吞没所有人。
这一刻，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明白了。
“菲欧尼斯”不是什么鸟人。
——而是魔兽。
◇ ◇ ◇
回过神来，我来到异世界后充满了各种回忆。
幸福的回忆、高兴的回忆、害羞的回忆、犯傻的回忆、吐槽的回忆、美妙的回忆、喜爱的回忆…………
与此同时，我也有了各种不好的回忆。
痛苦的回忆，绝望的回忆，悲伤的回忆，后悔的回忆，道歉的回忆，遗憾的回忆，分别的回忆…………
李奕鑫，我在地球生活的时候，19年以来都是平淡无奇的人生。除了经历过爷爷的葬礼，我没有什么特殊的、特别的过去，就连值得一提的经验也全无。
我当了一个普通的小学生、初中生、高中生。
喜欢看动漫小说电影电视剧，喜欢玩游戏，喜欢和朋友一起运动运动，喜欢追一个心向的女生，喜欢偷懒不写作业，喜欢熬夜准备考试。
本来我升上大学后，也将会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
谈谈恋爱，拿拿学分，准备论文，准备就业…………
——但是我死了。
还没有踏上大学的大门，我就撞到马桶，死翘翘了。
多么可笑的结局，就连我本人都会嘲笑自己。
其实我也没有太大的遗憾，只是觉得不能继续享受世上的娱乐而感到可惜罢了。
那么可以说我心甘情愿的接受死亡了吗？
不，我根本就不想死。
这样白白愚蠢地死，我怎么可能会接受？这也太残酷了吧？
所以当我从异世界复活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
“活着”是最重要的。
“生命”比什么都重要。
但是，那个时候，我为了别人，选择牺牲自己。
是英雄心理作祟吗？还是相信自己不会死？或者说他知道自己有办法逃过一劫？
我自己也搞不懂。
但是我心中的某个角落清清楚楚地明白——我曾经死过的事实。
没有错，我的确又死了一次。
只不过我没有自信能相信自己而已。
“——鑫！”
某个人的呼唤声。
下一秒钟，我找回了意识。
“噗哈————！咳咳！咳咳！”从嘴里吐出了一口泥土，咳嗽几声。
嘴里全是沙子，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沙子？
我的身体被什么东西包裹着，艰难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后，我发现自己的身体被泥土埋没了，只有头部露在地表上。
“咳咳！咳！什么，什么情况……？！”
我一点也动不了，手脚都在坚硬牢固的泥土里，不知道被埋得多深。我只能活动脖子，把脸上的渣土甩开。
“鑫！你没事吗？！”
“丽莎……”
丽莎的声音从正上方传来，我立刻把眼球移动到视野的最上方，我看见丽莎忧心忡忡的脸，尽管充满了担忧但不影响她的既可爱又美丽的面容。她的碧蓝色眼睛里积满了泪水，仿若一座清莹秀澈小湖。
“鑫，我马上把你拉出来……！”
丽莎急切的语气让我意识到了情况还没有结束，我发现丽莎的身上也有各种伤口，脏兮兮的身体说明丽莎也是刚从泥土里爬出来的。
她的手指间塞满了黑色的泥巴，脸上还有一些渣土，但是丽莎完全不在意，继续挖着我身上的泥土。
“丽莎……其他人，其他人呢？缇娜、洛克、莉雅奶奶、克夫村长……还有其他人呢？”
我无法转动头，所以并不能看清周围的状况。
“不知道，不知道……！睁开眼后，我，我只看到了你，所以我才赶来的……！爷爷奶奶他们怎么样了……不知道……不知道啊……！”
“丽莎，冷静下来，他们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挖的差不多后，我用力站起来，用身体推开泥土，从土堆里爬了出来。
“呼……！呼！”
“鑫！”
丽莎跑过来抱住我。
被泥石流冲走后，我就失去了意识，但至少没有过很长时间。
因为现在看还是深黑的晚上，梅普尔村还在熊熊燃烧，而且那个“鸟人”——不，那个会说话的魔兽“菲欧尼斯”也站在那里。
一切都没有改变。
一切都没有好转。
我警惕着菲欧尼斯，一边对丽莎悄悄说道。
“……丽莎，他们都被泥石流卷走了，应该被埋在地下了吧。如果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们的话……”
“鑫，我——”
“人类总是让在下惊讶几分嘎——啊。”
菲欧尼斯那骇人听闻的男性声音再次传到丽莎和我的耳朵里。
“在下本来想一口气杀了你们的，结果活下来了几个人。难道人类没有想象中那么脆弱？”
丽莎颤抖着，她心中也一定充满了和我一样的疑问。
——魔兽是没有自主意识的低智商怪物。
这是普遍的认知，也是两千多年以来维持的常识。
然而，眼前的魔兽，确确实实地说话了，顺利和我们进行沟通，甚至还带着奇怪的口音。
不，这可以说是“沟通”吗？不如说是单方面的“玩弄”……
它向我他们展现出了超乎想象的不可比拟的强大，随手一挥，整个地面就被他掀起来了。无论是缇娜，还是其他人，都毫无还手之力。
但是丽莎仍然鼓起勇气对菲欧尼斯提出了疑问。
“你……你到底是什么？你是魔兽吗？”
“喂，丽莎……！”
我没来得及阻止她，我害怕丽莎会刺激到那个未知的生物。
但是与我们想象的相反，菲欧尼斯完全无视了我们。
“在下觉得有必要再试一下，在下总是控制不好力道。”
好像丽莎不足以引起它的兴趣一样。
犹如我们根本不值得搭理的存在似的。
自说自话的菲欧尼斯露出五彩缤纷的翅膀之下的畸形长臂，那条手臂和人类的肤色一样，指甲没有修剪过几年似的，又长又尖。
它轻轻一划四只手指中最长的一根。
“咔嚓”一声。
我的右臂被斩断了。
“啊——”
突如其来的断裂。
毫无头绪的大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当我和丽莎看到了那鲜红的断层面——白色的骨头和深红的血液以及蠕动的肌肉。
剧痛才从手臂上传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鲜血从血管上喷涌而出，剧痛宛如电流一样传遍，刺激着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感官。
“鑫————！！！”
丽莎尖叫着，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学习过很多知识的她，如今脑海里一片空白。
菲欧尼斯注视着两人惨叫的样子，喃喃自语。
“嗯，看来在下的力量没有什么问题，人类还是一样脆弱。那么在下的力道的控制上需要加强啊嘎——啊——”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顾在痛苦之中挣扎的我，菲欧尼斯再次举起畸形手，在空中轻轻一划。
这一次，我的左腿被砍断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深红色的鲜血从大腿的断层面上喷射出来，宛如喷泉一样。
干净利落的切断，一开始让我没有感觉到什么，但是一旦和空气接触，并且鲜血涌出来，伤口就会开始蠕动起来，产生剧烈的痛觉。
更严重的是，我越是用力惨叫，痛苦就越强烈。
“鑫！不要！！鑫——！！”
丽莎又一次哭出来了。
因泪水和痛苦而模糊的视野中，我看到了丽莎的哭脸。
——明明不想让她再哭泣的，我再次毁约了呢…………对不起，丽莎……
“砣！！！”
丽莎在菲欧尼斯前面的地上筑起一面土墙，然后抱起残疾的我，开始跑起来。
“丽，莎——快跑，别管我了——！”
“不，不要！鑫，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我的身体太轻了，理由很明显：我的身体“缺少了很多部分”。
这让丽莎的脸更蒙上了一层阴影，全身冷汗的她一直用治疗魔法缓解我的痛苦。
然而她却无法让我长回手臂和腿脚。
“姆尔·祈疗！姆尔·祈疗！”
丽莎不停地重复着同一个魔法，但是丽莎的治疗魔法只能让我止住血而已。
“丽莎，我——”
我注视着为自己拼命的丽莎，本来想说点什么。
想说什么呢？
爱的倾诉？还是道歉的谢罪？亦或者是放松心情的寒暄？
我还有那么多还没有和丽莎说的心里话，还有那么多没有和丽莎分享的感情，还有那么多没有从丽莎听到的事情。
明明还有那么多，明明完全不足，明明一点也没说够。
但是我到最后都没能说给她听。
——咚。
丽莎骤然停止了奔跑。
她停了下来，站在原地，慢慢地把我放在地上。
“丽莎……？”
咬牙切齿地忍住剧痛的我在模糊的视野里看到了。
视线越过丽莎的背后，看到她用土系魔法制作的土墙上，出现了一个直径为1厄里斯的洞。
接着视线往下移动，凝固在丽莎的胸口上。
在她的胸口上，也出现了一个同样大小的洞。
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只是鲜红的血液喷涌了出来。
“————————————————————唉？”
嘴里流出血的丽莎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鑫……我好像不行了………………”
“唉？唉？？丽莎？丽莎——？”
她在说什么？她为什么倒下了？她为什么流着血？她为什么奄奄一息？她为什么说不行了？为什么出现一个洞？
“鑫……我的梦想之一呢…………就是死在爱着的人身边……不过……梦想成真得好像太早了……”
我忘记了逼人疯狂的痛苦，忘记了炙热燃烧的伤口，忘记了喷涌而出的鲜血。
呆滞的目光凝固在丽莎的脸上。
“我……我，最后想看一眼梅里斯……我还有信没有给她……呢…………明明想死之前……想跟她道歉的……梅里斯——咳！咳！”
丽莎仰躺在地上吐出了血，血液喷到空中后，滴落在她的脸上，满脸都是鲜血。
我靠着一只手爬到丽莎身边，嘴里不停地发出绝望的惨叫。
“丽莎，别，不要，丽莎！丽莎！！”
我不知所措，手足无措，张皇失措。
“……鑫……”
丽莎对我笑了。
笑得仿佛我不用担心一样，仿佛自己没有事一样。
与以前一样的微笑，如同以往的微笑。
——温柔的笑容。
自从遇见她的那一天起。
丽莎的表情，丽莎的身影，丽莎的话语就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我永远也无法忘记，永远也不会忘记。
自己是多么爱着丽莎的。
“……我……爱…………你………………”
噗通——
她，倒在了地上。
“——丽莎？”
我呆呆地看着她的身体。
她闭上了眼睛，鲜血从她的嘴里，从胸口不断地流出来。
“丽莎？”
就算我怎么叫她。
就算我怎么呼叫爱的女人。
她无动于衷。
一动也不动。
那是冰凉的身体。
那是冰冷的肉体。
“………………别开玩笑了啊，喂，丽莎？站起来啊，喂，丽莎？丽莎！丽莎——！！！”
那是一具“尸体”。
唷如第一个月，第四周周二的这一天。
阿丽莎·梅普尔。
死了。
“丽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咔嚓——
下一瞬间，我的视野剧烈地摇晃。
在混乱无比的情况下，我目睹了自己的身体，以及被斩断的脖子。
鲜血从脖子的断面上喷出来，明明是自己的身体，它却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我知道了，自己被斩首了。
我知道了，自己又死了一遍。
我不禁再次认识到。
——死亡，真是太残酷了。
◇ ◇ ◇
洛克和他拉动的推车被泥石流卷走后，洛克立刻醒了过来，他凭借自己的力量从地下爬了出来。
“呼啊……！村长！修女！”
被泥石流冲走之前，洛克就记住了所有人的位置，所以他很快就判断出了其他人被埋在哪个地方。
本来正在赶过来的那辆马车也被泥石流冲走了，但是他不知道马夫还活不活着。
他首先找到了拉车，他立刻开始徒手挖土，不一会儿他也发现了埋在土里的人们。但是不幸的是，11名老人们都已经丧命了。他们老弱不堪的身体承受不住魔兽的攻击，直接在泥土里结束了他们的一生。
“妈的……！”
他立刻转身寻找克夫村长和莉雅修女。
所幸的是，洛克看到他们在一起，被埋的不深。虽然失去了意识，但是可以确认到他们的呼吸。
“太好了……！但是鑫和丽莎，还有缇娜——”
洛克转回头，看到了瞠目结舌的场景。
丽莎正在抱着鑫奔跑。
她后边筑起了一面土墙，分明是用土系魔法做成的。
土墙的对面站着一个鸟人，就是刚才攻击他们的魔兽“菲欧尼斯”。
每次看到“那个存在”，洛克就全身汗毛直耸，不寒而栗。
本能在告诉他，绝对不能接近它。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让他失去了理性。
菲欧尼斯从身上拔下来了一根羽毛，然后把它轻轻扔了出去。明明是“轻轻”，然而羽毛就像弩弓的箭一样，以人类无法看清的速度飞出去，轻松贯穿了土墙，一下子贯穿了丽莎的胸口。
“什——”
丽莎用最后的一口气，放下了残缺的鑫，受了重伤的鑫一看也活不了多久。
鑫呆呆地看着丽莎倒了下来，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发了疯一样吼叫。
“丽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但是没多久，他的声音也被切断了。
他的头颅被砍掉了。
尽管没人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砍的，但是毫无疑问那是世界上最锋利的东西。
鑫的头脱离脖子后，在空中腾空了一秒钟，受重力影响，掉落在地上。
看到那一幕，洛克想否定也无法否定的残酷事实摆在眼前。
——丽莎和鑫都死了。
被那只魔兽杀死的。
“——————可恶的魔兽————！！！！！”
丢下不省人事的莉雅和克夫不管，被怒火和杀气控制理性的洛克举起他的爱剑“卡洛”，冲向菲欧尼斯。
菲欧尼斯发现洛克正在冲过来，它不以为然地说道。
“原来如此，人类也有自杀冲动吗。”
它轻轻一挥手指。
“——！”
拥有敏锐的直觉的洛克立刻感觉到某种攻击会飞来，于是他立马把剑挡在身前。不管那是什么攻击，都当给你看一般，莽撞地往前冲————
“咚！”一声，沉重的声响震响了洛克脑袋。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击飞到空中了。
“什——么？！”
那个不知正体的魔兽攻击让他在10厄里斯高的空中掉了下来，背部撞到地面，强烈的冲击使他无法呼吸。
洛克不停地咳嗽，可是他的锐气一点也没有变少，杀气腾腾地想再次冲过去。
但是……
“卡洛，断了？”
伴随洛克一生的爱剑，卡洛，就像饼干一样粉碎了。
一把剑被看不见的攻击破碎了，不难想象洛克的肉体碰到那个攻击后变成什么样。
卡洛为了保护自己的主人而牺牲了自己。
“好像又没有控制好力道，在下搞不懂嘎啊——”
菲欧尼斯瞬间出现在洛克眼前。
“——”
洛克完全没有看到它的移动，简直就像它是瞬间移动的。
“该死的魔兽…………！！”
洛克握紧断剑，恶狠狠地瞪着毛骨悚然的会说话的鸟人型魔兽。
“在下试着亲手杀死你吧，说不定这样就能搞清楚了。”
菲欧尼斯张开五颜六色的翅膀，露出畸形的双手，慢慢地伸向洛克。
一股恶寒冲过洛克的背脊，他直觉上感到了自己的死期，死亡紧随着魔兽的手，缓缓靠近着自己。
洛克没有像之前一样害怕得哆哆嗦嗦，这次他勇于直面死亡，强迫自己睁大眼睛，注视着菲欧尼斯的手接近自己的脖子。
——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后的反抗了……！
长达1.5厄里斯的长臂慢慢伸直，四根恐怖的手指全部张开，马上就要碰到洛克的脖子，亲手拧断他的时候。
那个时候。
那一瞬间。
那一刹那。
菲欧尼斯停顿了。
“……………………………………………………？”
洛克一直等待着自己的死期，但是死亡却没有如期而来。
畸形奇怪的手指就在洛克的下巴之下停住了。
洛克呆呆地看着菲欧尼斯，不过它的头部是鸟头，在那纯黑的眼球上看不出任何感情。
但是菲欧尼斯微微张开鸟喙，以颇为吃惊的语气说道。
“……怎么可能？在下不能理解。”
洛克不明白它在说什么。
不明不白的情况下，菲欧尼斯忽然收回手臂，转过身背对洛克，好想把他当做了无关紧要的路边石子一样。
不可能不在意的洛克抛出目光，越过菲欧尼斯的肩膀，看见了它说话的对象。
背对着燃烧的村子，背对着灼热的火光，背对着密密麻麻的魔兽群。
一个完好无损的人影站在菲欧尼斯的面前。
“你为什么还活着嘎——啊？”
菲欧尼斯百思不解地歪了头，用鸡皮疙瘩的声音说道。
洛克也同样难以理解。
因为他曾经亲眼目睹了他的死亡。
“——怎么可能…………”
鑫还活着。
头部好好地连接着脖子，四肢齐全，安然无恙。
“哈啊……哈啊……哈啊…………！”
鑫剧烈地喘着气，不停地抚摸着自己的脖子和自己的手和脚。仿佛在确认它们是不是完好地接在自己的身上，好像头和手脚都脱离过身体一样。
不，事实上，地上的右臂和左腿，以及远处的头脑依旧躺在地上。
“什，什么，怎么回事，为什么——”
他的视线在混乱中游离着。
最后他再次看到了那个平静地躺在血泊之中的尸体。
“——丽莎。”
鑫走向丽莎的身体。
无视菲欧尼斯，无视洛克，无视魔兽群，无视燃烧的村子。
但是他没走两步。
——咔嚓
鑫的上半身消失了。
腰以上的部分全部刹那间消失了。
“————”
洛克目瞪口呆，呆滞的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菲欧尼斯收起翅膀说道。
“这一次力道足够了呢，果然在下需要多多练习。”
它走向鑫的尸体，觉得只有下半身的尸体十分滑稽。
“但在下不明白，人类没有头的话应该是死了吧，为什么他还活着呢？还有手和脚？”
菲欧尼斯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它瞟到了原先被斩断的右手和左腿和头颅。
“不明白，为什么他——”
顿时。
菲欧尼斯猛然退后了几步，一瞬间和鑫拉开了几十厄里斯远。
——他感到了害怕？
洛克心想。
——不对，他是在警惕。那是警戒未知东西的本能行为……
他看着菲欧尼斯的举动想道。
因为不管怎么想都无法理解那个场景。
“怎么可能……”
“天哪……”
不知何时醒来的克夫村长和莉雅修女自言自语道。
洛克听到他们醒来了，但是他几乎没有闲暇去照顾他们。菲欧尼斯也没有对他们有所反应，只是关注着眼前的东西。
毕竟眼前的场景实在是太不现实，太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了。
草地上，只有下半身的尸体在剧烈地蠕动着。
腰部的断面上开始迅速长出鲜艳的血肉和洁白的骨头，血液形成了血管，鲜肉组成了肌肉和内脏，骨头构架了各种骨骼形状。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发出了惊悚的声音。
首先是骨架，然后是血肉，接着是内脏，之后是皮肤，最后是毛发。
在不到3秒钟的时间里，鑫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那种现象只能用一个单词形容。
“再生”。
完好无损的鑫在朦胧的意识中再次站了起来，他的上半身是裸着的，只剩下残破的裤子。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抚摸着刺痛的头脑，找回了平衡，站稳了。
“哈啊……哈啊……什么，怎么，又是这样……？”
似乎鑫也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陷入极度的恐慌之中。
其他人和他一样非常混乱，菲欧尼斯依旧警惕着观察鑫，保持着安全距离。
还没有解决“再生”的问题，这时候又一个难以理解现象发生了。
“唔……光之精灵……？”
无数个小光点浮现在鑫的周围，紧贴在他身上，除了他的脸以外，所有地方都被光之精灵覆盖了。
全身发光的鑫，照亮了周围。光之精灵们好像在保护他一样，又像是寄生在他身上一样，菲欧尼斯一直不敢接近他，以及他身后的人们。
一些光之精灵在泥石流卷过的地方徘徊着，被它吸引住的洛克把视线跟着它移动，发现光之精灵照亮了被泥土埋住的生存者。
“还有幸存者吗……！”
光之精灵帮他们找到了至少6个幸存者，克夫、莉雅、洛克连忙散开来进行营救行动。
鑫低声自喃：“为什么……你们会这么喜欢粘着我呢……？”
不过他也看到了。
光之精灵并没有飞向丽莎的身上。
“…………”
它们证明了冷酷无情的事实。
——丽莎死了。
被那个令人憎恨的魔兽菲欧尼斯杀死的。
鑫的心中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怒火和杀意，他恨不得想冲过去杀了那个菲欧尼斯。
然而他很清楚，他什么都做不到。
他没有任何力量或能力，就连打它一拳都做不到。
那么光之精灵呢？不，他们一点攻击力也没有，他们能做的只是照亮而已。多次接触过光之精灵的鑫非常清楚。
“噗哈……现在是，什么情况……？”
被洛克挖出来的缇娜吐出嘴里的泥土问道。
虽然她筋疲力竭，但毫无疑问她还活得好好的。
鑫看到缇娜还活着，他感到万分欣慰，仿佛心里获得了某种救赎。
“嘎嘎————哈哈啊啊啊啊啊啊啊——！！！”
菲欧尼斯的扭曲笑声振动了所有人的鼓膜。
没有人知道它为什么突然笑起来，只是觉得无比恐怖、毛骨悚然。完全猜不透它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举动。
唯独鑫表现出了几近疯狂的愤怒和杀气。
“在下终于明白了，你的无穷的生命力，你被祝福着啊！神龙之子啊，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你！”
菲欧尼斯恍然大悟。
“——已经知道了吗？所以我才会在这里遇到你吗？原来如此。在下的本分已经明白了。”
“…………你在说什么。”
鑫恶狠狠地瞪着菲欧尼斯，他渴望自己的视线能杀死它，能把它切成碎片。
菲欧尼斯正面承受着他杀人的视线，不以为然地说道。
“这是安排好的命运，在下只要做好在下的角色便可以了。”
菲欧尼斯深处手指，指着鑫。
鑫以为它又要使出什么看不见的杀人攻击，立刻躲到了旁边。身上光之精灵一只也没有掉下来，粘得紧紧的。
然而与预想的相反，菲欧尼斯并没有攻击他，真的只是在说话。
“而你应该做好你的。”
“不！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别他妈自说自话了啊！”
鑫被无穷无尽的怒火和杀气驱使着，喊出了如同自杀的挑衅之语。
然而菲欧尼斯却不作出任何反应，兀自张开了翅膀。
仅仅是张开翅膀，就让四周卷起了强烈的风。
“——！”
缇娜和洛克及其他几个人都差点被吹飞了，他们互相依偎着，团结在一起。
菲欧尼斯飞了起来，对着狠狠瞪着自己的鑫说道。
“那么在下的任务就到此为止了嘎——啊——”
“什——”
擅自袭击村子。
擅自烧死村民。
擅自杀死丽莎。
想就这样离开吗？
想就这样走开吗？！
“开什么玩笑————————！！！！！！”
鑫竭尽全力怒吼。
青筋突起，喊破嗓子，双目充血。
想把自己的怒气和杀气传达给那家伙。
想把自己的愤怒和杀意传达给那个混帐。
想告诉它——
“我一定要杀了你————！！！”
让它铭记于心、刻骨铭心——
“我要杀了你！！！我绝对要杀了你！！！总有一天我要把你撕碎！把你四分五裂！！让你生不如死！！！我要让你尝到比我，比她更绝望的痛苦！！！”
菲欧尼斯低头瞧了一眼鑫，鑫知道它在看着自己，听着自己的话。
“我发誓，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鑫歇斯底里地怒喊一声，光之精灵从身上四散开来消失了。
仿佛被鑫的狂气所吓到了一样，四荒而逃。
菲欧尼斯注视着地上的鑫，仿佛它是俯视着渺小存在的神一样，轻轻地张开了鸟喙，如同在嘲笑着蝼蚁的愤怒。
鑫仰视着高高在上的菲欧尼斯，用自己最后的力量喊出了那个可憎的名字。
“菲——欧——尼——斯——！！！”
随着鑫的喊声，菲欧尼斯飞上了夜空，消失在黑暗中。
缇娜、克夫、洛克、莉雅和救出来的五个幸存者在不远的地方呆愣着全程注视整个经过。
他们无法**鑫和菲欧尼斯的互动，他们也无从得知菲欧尼斯说话的含义。
未知、神秘、难以理解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但是有一件事他们从心底明白。
过于显而易见，而过于残酷。
“哈啊……哈啊…………”
无比激动的时间过后，鑫才有办法平复下来蒸腾的血气，慢慢调整如脱缰的野马般奔腾的心脏。因怒气而丧失的理性也逐渐回到了鑫的大脑，他可以清晰地看清周围的情况。
村子还在燃烧着，但是火势已经慢慢变小了。
森林周围的魔兽军团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他们以践踏的方式开辟的“道路”，其实说成是森林废墟更正确。
然后他发现了丽莎。
“哈啊……丽莎……丽莎…………”
鑫踉跄地走近她。
嘴里发出哽咽的声音。
“丽莎……丽莎…………”
不管他怎么呼唤她，她也没有一点反应。
鑫跪在她的身边，温柔地抱起了她。
怀中丽莎安宁地闭着眼睛，胸口不再流出血，嘴唇已经开始发紫，脸颊失去了血气，身体变得非常冰凉，感受不到之前的暖暖的体温。
“啊啊啊……丽莎……丽莎啊啊…………”
愤怒和杀气的背后隐藏着巨大的悲伤。
悲伤之后还是悲伤。
忧伤，伤心，凄怆，哀伤，哀思，哀痛，悲哀，悲恸，悲戚，悲痛，沉痛，沮丧，痛心，痛苦，难过，颓丧。
仿佛心要碎了。
仿佛灵魂要被吞噬了。
无法言喻的痛苦从心灵中冒出来，吞蚀了肉体和精神。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惨的呻吟声。
鑫抱紧了冰冷的丽莎。
紧紧地抱住，再也不想放手。
但是太晚了。
一切都太晚了。
到底从哪里发生了问题呢？
鑫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都是他的错。
如果他有力量的话，如果他有能力的话，如果他更强大的话…………
就能保护丽莎。
就能守护自己重要的人。
就像动漫里的主人公一样，就像电影里的英雄一样。
然而
正是因为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丽莎才会死了。
“丽莎…………丽莎………………对不起…………丽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鑫…………”
莉雅修女抱住了鑫。
“这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莉雅修女也被泪水哽咽着，重复着同一句话。
她的声音传给了在场的所有人。
心有不甘的洛克听到了。
咬牙切齿的缇娜听到了。
悲痛不已的克夫听到了。
鑫也听到了。
但是他无论如何都放不开丽莎的身体，他无论怎样都停不下哭泣和呻吟。
为什么我能复活？为什么我拥有这种能力？这和我来到异世界有关系吗？是谁给了我这个能力？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数不清的疑问充斥了鑫的脑海。
不过占领心的最大的问题是——
为什么我没有能拯救其他人的能力？
与其给我这种只有自己活下去的能力，与其让我苟且活命，与其让我背负着其他人的生命——还不如让我一起去死啊，不如让我和丽莎一起死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鑫的哭喊声乘着夜风消失在无尽的夜色中。
带走他的悲伤，他的绝望，他的痛苦，以及他的愧疚。
——对不起。
——对不起，我活了下来。
鑫对于自己活下来，第一次没有感到开心。
这是他第一次，渴望着自己的死亡。
幸存者们围在一起，直到下一辆马车到来为止。
这一天。
人们死了。
但是鑫活了下来。
丽莎死了。
但是鑫活下来了。
——因为他能“复活”。
有些人死了，
但他还活在异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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