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酒馆中，到处都是酒杯清脆的碰撞声，而在嘈杂的喧闹之声中，却夹杂着一个低沉的男声。
“这次是谁呢。”坐在木桌旁的男人啜饮着一杯烈酒，他的面容隐在宽大的罩帽中。
“你会喜欢的。”信鸽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白牙。
他拿出了一个水晶球，扔在了桌上，水晶球轻轻转动，其中慢慢显示出了一个少女的影像。
“三天之后，白噩山脉，你要让她永远地留在哪里。”信鸽说，“会有近百人作为她的护卫，都是训练有素的骑士。”
“她是谁。”男人看着那道丽影出神，怔怔地问出了心中所想。
“你越界了。”信鸽突然严肃了起来，“夜戮人只需在正确的地点正确的时间执行杀戮，而不是探究杀戮的背后。”
“她是谁。”男人再次问到，这一次，男人的眼睛锐利如刀，说话的语气也如凛冽的山间寒风。
“她是谁并不重要，你的任务就是在指定的地点杀死指定的人。信鸽想起了什么，说，“对了，活做的文雅点，尸体必须要美观，不，不只是美观，最好要有一种凄美的感觉。”
信鸽似乎已经在脑补那个情景了，他舔了舔嘴唇，一脸兴奋的样子，猩红的舌头似乎刚刚舔舐过鲜血，差点忍不住大笑起来。
“她是谁！”男人吼了出来，手臂已经笔直地伸出，卡住了信鸽的脖子，将他按在墙上，缓缓将他举起。
“这次任务撤销，经我的判断你不是合适的人选。”即使喉咙被锁，信鸽还是一字一顿地说，只不过声音嘶哑无比，但神情中却有一种上位者的威严。
“穆德伯爵，领地位于流金山脉以男，夫人健在，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男人语气中的威胁已经毫不掩饰。
“只要我想，你城堡的防护形同虚设。”
信鸽笑了，笑容中透着疯狂：“你什么都不懂，这次的任务，你什么都不懂。”
信鸽笑得疯狂至极，即使被锁喉还是有着嘎嘎的刺耳声音从咽喉中涌出。
笑了一会，信鸽才说：“我的亲人都死了，被我杀的，这次的任务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所以我杀了所有知道我行踪的人，得到了这次出任信鸽的机会，作为回报，我将获得一次仪式，让我突破到传奇之境。”
“这次的任务是重中之重，其中所牵扯的你一辈子都无法了解其全貌。”信鸽鄙夷地说，“蝼蚁。”
虽然信鸽的身体老迈不堪，几乎不匹配他的力量等级，但离传奇确实只有一步，可这一步他耗尽余生也无法迈出。
为了力量，人总会变得疯狂，更何况传奇还意味着漫长的寿命与崇高的地位。
“疯子。”男人下了判断。
“但我也是个疯子。”男人抽出了匕首，“如果听不到答案，你会清醒地感觉到肌肉与骨骼的分离，我还会帮你细心扎好血管，保证你撑到最后一刻。”
看着那柄匕首，信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恐惧。
那柄匕首上有着三道崩口，其中两道已经被修补过了，而余下的一道只被修补了一半，似乎饱经沧桑。
———————
罗德里亚也曾有过童年，即使他的记忆已经斑驳如老旧的墙纸，但童年的美好还是芬芳如故，直到战争来临。
一夜之间，村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地，残垣断壁边，满是尸体。从山外检查陷阱回来的罗德里亚以为自己走错了路，直到他看到了母亲的尸体，母亲的头还是完好的，但胸部已经几乎没有皮肉，透过肋骨，可以看到快要腐坏的脏器。而在母亲身边，父亲只剩下了头和一只胳膊，其他部分在哪里？罗德里亚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原来世界是这么残酷的么……”罗德里亚喃喃低语。
“原来世界是这么残酷的么.......”
“原来世界是这么残酷的么……”
“这里还有个活人！”远处有人呼喊着。
“活人？”罗德里亚笑了笑，低声说。
来者是一队骑手，簇拥着一位貌美而高挑的少女。
“欢迎来到我们家，让我来介绍一下，我怀中的是我的妈妈，她身体有病，不能说话，希望大家见谅。”罗德里亚平静地说，“而躺在地上的是.........”
“不要说了。”少女跳下了马。
然而罗德里亚只是微微一顿，依旧指着尸体介绍自己平日里的至亲与朋友。
“不要说了！”少女已经抱住了他，不顾他身上的血污和灰尘弄脏了她身上华美的衣裙，“哭吧”
罗德里亚只觉得全身都脱了力，而少女的怀抱柔软温馨，像是他逝去的家，这个时候，罗德里亚才意识到了自己的悲伤。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在这怀抱中，罗德里亚痛哭失声。
——————————
醒来时，已经是黄昏，罗德里亚挣扎着起身，想要赶回家，这是突然想起家已经没了，不禁再次感到胸膛被撕裂的哀伤。
“你醒了？”少女走了进来，“好些了吗。”
“嗯”罗德里亚心不在焉地答应着。
“我们将要向南，到特加尔城，在那里，我可以把你安顿下来。”少女轻声说。
“屠村的人是谁？”罗德里亚问。
“是叛乱贵族的游骑兵，应该已经被剿灭了。”少女似是懂得了罗德里亚所想，“别人已经为你复仇了。”
罗德里亚丝毫高兴不起来，就这么，一切都失去了痕迹，除了罗德里亚，没有人会记得这里曾经有一个村庄，曾生活过那么一群人，但是.......但是他们的死又是什么呢？又算什么呢？
罗德里亚低下了头，只感觉脑袋空空的，仅仅是半天，，一切珍视的东西都灰飞烟灭，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连仇人都不存在了，自己还能做什么呢。
“走吧，我会把你放在最近的村落，给你一点钱找个活干，让你.......活下去。”少女轻声说，最后迟疑了一下，吐出来最后两个单词。
她本应该描绘地更美好一点，而不是简单的活下去三个字，一点都不能给人以信心，就像生活在大战的战壕里，两名炮灰朝不保夕，对彼此最高的祝福或承诺就是让对方活下去，而未来似乎暗淡无光，像一个遥不可及的字眼。
没错，现在的自己，也只能让他.......活下去。
在队伍中，罗德里亚能明显地感受到异样的气氛，，整个队伍都在以速度为第一要求，无论什么都要保证速度，与其说是时间紧迫，不如说是为了逃离什么人的追捕。
之所以这样猜测，是因为罗德里亚曾看到少女独处的样子，那时她美丽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有在他向其打招呼时才露出了微笑。
而在那之前，他一直以为少女很爱笑。
然而这她也无法保证，最终漆黑的骑兵追上了他们，骑兵们在山坡上矗立着，像是森严的兵俑，而他们冲锋时，却像撕裂天空的雷霆。
仅仅几个冲锋，少女的护卫队就被冲散了，即使他们仍然在殊死搏斗，依旧免不了被屠杀的命运。
血腥的场面，濒死的呻吟，锐气刺入肉体的钝音，让罗德里亚惊恐地睁大了双眼。
“罗德里亚！”少女焦急地呼喊在他身后响起。
他转头看去，一名骑士已经举起长矛，准备刺向罗德里亚的后心，骑士看到罗德里亚转身，也只是略微调整了一下长矛的角度。
要死了吗，不过，自己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吧，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死会不会很痛……
罗德里亚闭上了双眼，但疼痛却迟迟没有降临。
他讶异地睁开眼睛。
“......为.......什......么......”
少女娇弱的挡在了他的面前，还带着空间传送透明的波纹，长枪贯穿了她的身体，鲜血喷涌，如同漫天的红樱。
少女垂死，但手却依旧稳定地举了起来，空间魔法发动，笼罩的却只有罗德里亚一人。
“为什么这样做！”罗德里亚忍受着空间地震荡，吼道。
“因为你有比我好的未来。”少女已经大量失血，声音却还是那么好听。
怎么会，我还有什么未来，我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废人……
但他说不出来自己的疑问，空间的撕裂让他说不出话来。
“任何人的未来都比我更好......”少女露出了那个笑容，就像平常一样，就像她在倾听别人倾诉时露出的笑容，就像她在慰问属下时露出的笑容。
罗德里亚突然想起，有一次撞见少女独处时发呆的样子，她那无暇的面容上毫无表情，只在看到罗德里亚时才笑了起来。
那并不是毫无表情，那是对自己的绝望。
原来，你只把笑容和希望给了别人......
我的未来会更好吗，或者说，你的未来比我更糟？
魔法发动了，罗德里亚只看到了，少女被长枪贯穿的身体被挑了起来，她的四肢还在抽搐着，只不过，红樱散去了，因为她的身体里已经没有什么流质了。
从那天起，罗德里亚就下了决心，只为她而活着。
她应该，不、肯定死去了……
我，一个为死人活着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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