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约赫正驾着一辆没有顶棚的磁浮车，停在从主街分支出的窄道上。
阿洛乔想起斋穆说过的事情，今天霍约赫那边有人要来做些研讨。
“那么，霍约赫，”阿洛乔问道，“你这是要去研究所找莉莉芮开研讨会？”
“是……”霍约赫点了点头，“不过说是研讨……不过是制定一下另外一种方案。大方向的话拉洛瑞市长已经为我们规划好了……”
“好随便的样子……”溯玥悄悄吐槽。
“我听见你说话了哟……”霍约赫反击，“确实不太正式。但是，对我们的‘计划’来说，正式并非好事……”
“那两位是？”
阿洛乔看到，在燃油车内还有另外两位乘客。副驾驶座上淡橙头发的女孩，看上去比溯翼年长不了多少；而后排坐着的男人，肤色白得像个石膏人像，眼睛无眼白。他穿着长袍似的外套，光头，外露的皮肤光滑得连毛发也没有。
“哦，这两位啊……”霍约赫再次启动了发动机，“这两位是我最得力的帮手了……他们在整个项目中也是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的……”
那两个人由于与阿洛乔并不熟悉，只是简单地向他点头致礼，并没有太多表示。
“到研究所后你们就有机会相互了解了……我这边和莉莉芮约好的时间快到了，容我失陪……”
磁场运作的声音响起，磁浮车很快便朝着莉莉芮研究所的方向驶去，消失在阿洛乔的视野中。
“阿洛乔也要去参加吧？”溯玥问道。
“是的，”阿洛乔点点头，“所以我必须回去。你们如果想继续散散步的话我不反对，不过可别迷了路。”
溯翼回过头去，看了看水泄不通的喧闹人群，和载着机甲前往中央塔楼的
“那我们还是回去吧。”
阿洛乔知道，既然要找莉莉芮，那肯定不是什么无聊的事。
但不知为何，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
“欢迎一下阿洛乔的归来如何？”
刚打开会议室的门，就能听到莉莉芮的声音。
阿洛乔因为是步行回到研究所，因此有些晚了；而且讨论看样子已经进行了一部分，没有等他……
“免了，”阿洛乔摆摆手，“不过你们没等我啊。”
“啊……”霍约赫略带歉意地说，“很抱歉，不过我们需要尽快下定论……所以不能太磨蹭……不过目前为止我们讨论的内容无关紧要，所以你现在加入不迟……”
“阿洛乔，”溯翼问道，“接下来不能打扰，是吧？”
她的表情怪怪的，让阿洛乔有点在意。
“这个，”阿洛乔思考了下，“如果没有很重要的事的话，就自己解决或者拜托悠妮吧，抱歉。”
溯翼用不太自然的眼神看了阿洛乔一眼。
“嗯，知道了，”溯翼转向溯玥，“溯玥，别打扰他们了。”
“姐姐……？”
“我没事。”
溯翼拉着溯玥走了。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奇怪……说起来，溯翼和溯玥的神情，在回研究所的路上就变得有些怪，好像害怕着什么东西似的……
“阿洛乔，请找个地方坐下吧……”霍约赫的声音差点让阿洛乔吓了一跳，“我来为你介绍一下这两个人。”
阿洛乔看到，方形的金属会议桌旁，那两个跟随霍约赫前来的人坐在阿洛乔的对面。
“这位……是和我相同职位的工程师，”霍约赫介绍道，“木营·伊禄多，慕散歌人，曾经是远行者。”
“远行者？”
“是的，”惨白的光头男微鞠一躬，“从前居无定所，三十乡年前才来到这里。”
他的声音很深沉，犹如同时鸣响的无数巨鼓。
“这位是阿洛乔……我们特邀的顾问，”霍约赫道，“他为我提供了很多帮助……”
“请多指教。”阿洛乔点头致意。
“哪里，您多指教。”
“这位，”霍约赫在介绍那位几乎还是少女的同行人员时，语气有了明显的变化，“耶娜。雷佩安人，我的首席助手……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人。”
“前辈瞎说什么！”
原本无表情的耶娜顿时脸红。
“别听他瞎说，我只是担心他把整个计划搞砸了而已，”耶娜着急地解释着，“绝对，没有人，会特意关心霍约赫前辈这种人午餐吃过没有、睡眠充足与否……嗯，抱歉，当我没说。”
……
就是说，是二者互相喜欢着但是其中一方拒不承认的意思呗？
……
“总之，耶娜，请多指教。”
“哪里，我才要请阿洛乔多指教。”
“那……”
阿洛乔还没说完，突然听闻莉莉芮大声道：
“斋穆！”
一直在摆弄手中模型的斋穆，闻声突然惊醒。
“那个！我没走神！”斋穆惊道，“我们说到哪里了？”
“关于曲速引擎的设计理念重置啊……”霍约赫黑线道。
“……”
阿洛乔不予置评。
“……”
其他人不知该说什么。
“……啊咧？”斋穆无辜地眨眨眼睛，“不……不是说到无工质推进的最大功率计算吗……？”
“莉莉芮女士，无意冒犯，”木营低沉道，“您是怎么容忍这等人从计划启动开始就一直待在您身边的？”
“……至于这个我有我自己的理由，”莉莉芮闭着眼睛掩盖尴尬，“我们继续议题，不用管斋穆了。”
……
“所以说，目前为止，前辈的意思是，”耶娜总结了一部分结论，“让曲速引擎的磁场发生器采用并列式的设计，而不是以独立大功率单体作为磁场输出主力……”
说到一半，阿洛乔注意到耶娜用试探的眼神看了看霍约赫。
“是，耶娜说得没错……”霍约赫圆场道，“阿洛乔来得正好……他的设计图正好符合了我们一部分的理念……”
“稍等，”莉莉芮将会议桌中央的设计图放大，“我实际上也发现了曲速引擎的问题。阿洛乔的设计方案十分先进，也更符合我们的条件，但是以我们目前的能力而言，还是太过超前了。”
在设计图呈现的曲速引擎第一模块部位，呈现显眼的红色，意思是当前的资源与应用技术，依旧不支持这样的设计。
但阿洛乔很不解。他的设计理念对低技术环境已经十分友好，为什么目前的条件还是不支持？
“有什么问题吗？”阿洛乔表示疑问，“虽然结构的确精密了些，但在技术难度上已经比之前低了好几个档次。”
“不，阿洛乔先生，”木营用他那最能吸引人注意的嗓音说道，“您注意到这里了吗？”
“哪里？”
阿洛乔发现木营正在指着第二模块。他看到，那里正在旋转着的一个部件，是按照阿洛乔的设计添加的。
“这个部件的结构，按照您的设计，要制造它的话对我们来说太过困难。我知道您肯定会说对您来说并不困难，但希望您考虑一下，在我们的技术环境中，即使能够成功制造合格的这种部件，所花费的成本也不可小觑。”
“……怎么可能？这已经是最谅解你们处境的设计了，”阿洛乔无奈道，“如果再简化的话，就等于没有！它可以说是曲速引擎中超强力磁场输出的保证，如果没有它，曲速引擎形同虚设。暂且不要说更先进的超空间跃迁引擎，那种极强的力场在这种环境下更无法产生。为了能够超光速航行，我已经绞尽脑汁了……”
“……所以我们束手无策？”莉莉芮皱着眉头，“霍约赫，拉洛瑞那边有没有可行的方案？”
“他把希望寄托在您身上了，莉莉芮女士，”木营代为回答，“市长召集技术人员开会讨论过，他的会议比这次正式得多。但很遗憾，他没能得到结果。”
“……霍约赫前辈，我刚才的提议有用吗？”
耶娜用充满希望的眼神望向霍约赫，但霍约赫用于回答的目光却让她十分失望。
“果然……”耶娜的语速变得和霍约赫一样了，“是很困难的课题呢……”
“慢着……”霍约赫突然举起一只手，“……我想问一下阿洛乔……我在来的路上曾经看到过巨大的悬浮货运车在运载什么东西……”
“是我的机甲，”阿洛乔搓了搓鼻梁，“有什么问题？”
“……阿洛乔，你的机甲，有没有装载类似磁场发生器的东西……？”
“有是有，比如说反引力场和反重力引擎——等等。”
阿洛乔猛然反应过来，他在打机甲的主意！
一定是。否则，他不可能会将注意力转移到机甲上去。如果只是想要看一下他的机甲还好，如果是……
想到这里，阿洛乔不禁警惕地问道：“回答等会再说，霍约赫。你先回答我，你想表达什么？”
“是这样的，”木营沉静地说道，“我刚才想到，我们可以通过充分研究您机甲上的部件，或者进行一些改造，来弥补我们原本条件的不足。”
“我的机甲构造精密，是高度一体化的，”阿洛乔紧张地回答，“你们不可能只观察其中的一项部件。”
“那就把机甲解体，”斋穆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他手里的模型上，“我还刚好想研究一下机甲呢。反正不止一台，卖给我们一台怎么样？”
卖给他们一台？反正不止一台？
……
斋穆这家伙，是以为自己随便说话不用负责任么？
令阿洛乔无语的是，周围居然没有人反驳斋穆的看法。
阿洛乔用面对挑衅者的眼神盯着斋穆，但他发现，斋穆却专注于手上的模型，丝毫没有投入进话题。看来，他是个非常讨厌开会的人。
阿洛乔也是，但他方才的言论，却让阿洛乔难以容忍。
……
“斋穆，”阿洛乔认真地对斋穆说，“先别玩模型了。看着我。”
“……怎么了吗？”斋穆好像意识到气氛不对劲，慌张地望了望四周，最后才和阿洛乔视线相交。
“你付我多少报酬？融核电池？飞船试驾权？稀有矿产？”
“……啊，”斋穆眨眨眼，“这个……我说了不算啊。”
“你有喜欢的人吗？”阿洛乔继续追问，“或者家人，朋友？”
“……有，怎么了？”斋穆依旧一脸茫然。
“我把我的机甲全送给你，但我要去把你全家都杀掉。”
“哈？你……你在开什么玩笑？”斋穆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阿洛乔，又看看四周，“喂，我的家人……把机甲给我，杀我的家人，怎么可能？”
“阿洛乔先生，您为什么这样讲？”木营不解地问道，却被阿洛乔举手示意不要插话。
“你答应吗？”
“怎么可能答应，你在开什么玩笑？”斋穆有些不悦。
“是，不可能为了机甲不要家人，这就是我的答案，”阿洛乔同样不悦地站起身来，“我会解决你们的问题的，除此之外我没什么可和你们讨论的。我可以退出会议么？”
“不懂你是怎么想的……”斋穆嘀咕道，却被莉莉芮捂住了嘴。
“不指望你们懂，”阿洛乔打开会议室门，“失陪了。会议结果不用告诉我，我只管解决你们的技术问题。”
“……我该说声抱歉吗，阿洛乔？”霍约赫问道。
阿洛乔在门口停顿了一会。
“不用，”阿洛乔说，“至少你不用。”
……
正与悠妮探讨着什么的溯翼看到阿洛乔，站起来问道：
“阿洛乔，会议结束了？”
“差不多吧，”阿洛乔疲惫地说，“我可能得罪人了。没事，你不用在意。”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溯翼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紧张的表情。溯玥看起来也有些不自然，而悠妮则面无表情地坐在会客厅的长椅上，向阿洛乔耸耸肩。
“问吧。”
“……从刚才起我就总觉得有人在看着我……是怎么回事？”
“人群吧？”
“不可能是人群。回来以后，即使是空无一人的地方，也总觉得有人看着我。悠妮说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溯玥和我说她有时候也有同样的感觉……溯玥？”
溯玥看着阿洛乔，又看了看溯翼，无言地点点头。
“这也是驾驶你机甲的副作用吗？我承认我在害怕，阿洛乔，请你解释一下，好吗？”
……
阿洛乔沉默了。他很希望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不知道。有人凝望着他，在黑暗的角落凝望着他。他很希望能为溯翼解释，很希望能为这两个没有安全感的女孩子解释清楚……
但他也感觉到在被人看着。不，是在被人监视。
那是……跨越维度的目光。
“……只有这个我不知道，因为我也和你一样害怕。”
话音刚落，阿洛乔听到会议室的门从背后打开。
“阿洛乔，”他听到莉莉芮的声音，“刚才的事情可能让你不快。”
阿洛乔没有回头去看莉莉芮。
“不用劝我回去，我没生气。”
“我不是来劝你的，”莉莉芮尽可能平静地说，“拉洛瑞来信说，明天派人打捞鹰隼游侠，你可以一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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