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隼游侠……？”拉洛瑞问道。
“对的，”阿洛乔盯着悬浮在半空的未完成船身，“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能帮我把它从湖底打捞上来。”
“我不记得你说的那个地方有绿洲啊。”
“什么？”
阿洛乔回过头来。
没有绿洲？那天他们看到的，是什么？
“你说的，雅本市北方，”莉莉芮不以为然地耸耸肩，“一百标准公里左右的地方，那里没有绿洲。”
“不可能，”阿洛乔否认，“除非我瞎了。那里有一片丰茂的植被，还有清澈无比的湖。我还喝了那里的水，这都是真实的感觉。”
“……”
莉莉芮与拉洛瑞面面相觑。
他们的眼神，很明显，不相信阿洛乔所说的话，但又碍于面子不好当面拒绝。
“……好吧，”拉洛瑞点点头道，“我会找机会派遣施工队前往你说的位置，但是结果如何就不是我们说了算的了。”
“我可以向你发誓，”好像要给阿洛乔打预防针似地，莉莉芮保证道，“一年前，我们的采矿队刚走遍了以雅本市为中心，二百公里直径的面积。没有发现任何绿洲，也没有任何地上水源。”
“……罢了。”阿洛乔摆摆手，“之后再说吧。需要我解决的问题在哪里？”
“问题吗？”莉莉芮转向阿洛乔背后的方向，“在那里。那位是负责监督领受者级这个项目的工程师，霍约赫。”
阿洛乔发现，在离他不远处，有一位工程师模样的人正在闷着头查看设计图。
他站在一排排控制台前，时而看着放映屏内显示的设计图咕哝几声，时而在控制台上输入指令，船体旁运作着的机械臂就按照指令调整着各个零部件的位置和角度。
阿洛乔向他走去，隔着一段距离向他半举右手，以提示自己的存在。
对方看到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露出某种新奇而不太信任的表情。
“你是……？”霍约赫打量着阿洛乔，“新来的…技术人员？”
霍约赫看上去和阿洛乔年龄差不多。年轻的工程师身穿耐磨的连体白工作服，乍一看去像是没有头盔的、移除了真空维生系统的太空服。他脸颊消瘦、须发蓬乱，黑眼圈很重，说话声音有气无力，看起来像是熬了很多个通宵都没有休息。
不知道是为了薪水还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虽然阿洛乔经常像他一样为了工作而累成这样，但显而易见，这种工作狂行径，无论是在帝国，还是在新伊杜共和国，都不太寻常。
“他是阿洛乔，我记得之前向这里通知过他的身份，”拉洛瑞向困倦的霍约赫介绍道，“他会帮助你们完成这个项目，祝你们今后共事愉快。”
拉洛瑞的语气里，带着某种明显的自豪，甚至可以说到了骄傲的程度。
“哦……”霍约赫不太明显地伸了个懒腰，“你就是阿洛乔啊……幸会幸会……没想到就今天就能见到你……”
霍约赫没有任何礼貌的表达，只是简单地说了些客套话。
但这才是阿洛乔喜欢的样子。冗余的对话多了不好，直接切入正事才是最重要的。
“我听说了。你遇到了些技术难题，”阿洛乔再次转向悬浮在半空的船体，“介意我来帮帮你么？”
“当然不介意了……”
“好。”
阿洛乔简单回应后，对洛拉瑞与莉莉芮说：
“如果你们二位有要事商讨的话，不必在意我。技术难题之类，交给我就好了。”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依旧在盯着悬浮的船体。一号船的船体异常坚固，外壳已经基本成形，但还有很大一部分的零件暴露在外，闪烁着蓝色和白色的光芒。
阿洛乔用余光瞥见，莉莉芮与洛拉瑞紧挨着，在说些什么。他们一边说着，一边走向返回直梯的方向，没有再关注阿洛乔这边。
阿洛乔摇摇头，不去想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他的注意力重新转向未完成的飞船。
充能系统设计得很周到。它装备着能够直接吸收恒星光能、转换成自身能量的辐射翼，虽然碍于技术不成熟而面积很大，但对阳尘星的科技水平来说，非常值得赞赏。
但阿洛乔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
这艘飞船的星际旅行功能完全是摆设。无论是融核推进器还是等离子推进器，霍约赫很显然都已经竭尽所能地让它们正常运作，但唯独脱离恒星系、前往其他世界的必需品——跃迁引擎， 迟迟无法付诸实践。
似乎是察觉到了阿洛乔的表情，霍约赫凑上前道：
“阿洛乔……你看出问题了……？”
“嗯。但是，这不是简单的技术问题。你这里有设计图吗？”
“哦……在这里……”
霍约赫有些手忙脚乱。或许是因为终于有人愿意帮助他解决问题，亦或许是因为他感到自己的工作成果有了着落，他看起来比之前激动许多。
他在控制台上调整了几个旋钮，完整的领受者级姊妹船的设计图，出现在屏幕上。
“就是在这里了……”霍约赫指着推进引擎的设计界面，“……你大概也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吧……我们一直不知道，应该怎样驱动这样的曲速引擎……”
“……”
阿洛乔仔细地观察着设计图。设计图标注的理论和设计方式都没有问题，但……
“是的，”阿洛乔肯定地说，“这不是理论技术上的难题……这是根本的条件问题。雅本根本找不到这样强的磁场发生装置吧。”
“……没错……但是莉莉芮和市长他们都说，在努力解决这个问题……”
“我可完全没看出来他们在努力解决了……等等。”
“……怎么了吗？”
“我想，莉莉芮可能把这项工作推给斋穆了，”阿洛乔思索着，“你和斋穆熟吗？”
“只是见过几次面而已……称不上是朋友……”
“……”
等回到研究所再和斋穆讨论一下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吧。
“对了……”
霍约赫富有特色的疲惫声线又响了起来。
“怎么了吗？”
“这里还有个问题……如果按照设计图的话……”霍约赫启动了一个模拟程序，“这是……大概拳头大的太空垃圾……”
阿洛乔看见，屏幕上出现了一号船的轮廓。比一号船小很多的、几乎是一个点的太空垃圾，正以极快的速度飞向一号船。完全按照设计图上的方案设计的护盾发生装置模拟启动后，却发现启动速度完全赶不上太空垃圾飞行的速度。
“看到了吗……？”霍约赫叹口气，“我试过很多种修改方案了……但是……每一种修改方案都不能长期将护盾保持在启动状态……否则要么就是程序崩溃……要么就是发生装置过热……”
“这颗行星的第一宇宙速度是多少？”
“每秒……7.5标准公里……”
阿洛乔快速心算了一下。
“好的。当前安装的力场发生装置强度足够吗？”
“……大概足够吧……”
霍约赫犹豫地看着设计图。阿洛乔注意到他身边没有助手，全靠他一个人完成护盾和引擎的装配。
阿洛乔忍不住问道：
“其他人为什么不来帮你？”
“其他人吗……他们都没法解决……只会帮倒忙……我把他们打发去研究二号船了……”
……总感觉无论哪里都不太靠得住啊。
“让我试试看。”
阿洛乔示意霍约赫让一下。
霍约赫倒也没有拒绝，欣然同意阿洛乔代他上手。
可能他还求之不得呢。
“不过提前说一下，”阿洛乔提醒他，“我的修改方案可能和你们之前选用的所有方案都大不相同，你可能会觉得很惊讶。我是按照基于我机甲的设计方式来的，还请相信我。”
“没关系……”
霍约赫站在一旁观望着船体。阿洛乔一边编辑着设计图，一边看着霍约赫的表情。这时候阿洛乔发觉他的表情十分复杂，并不是先前他所看到的单一的疲惫。
他虽然年轻，但或许接手这个项目也有几年了。或许他对自己所管理的这个项目，对这艘还没有完成的飞船，也抱有一种别样的感情吧。
阿洛乔看着霍约赫的眼睛，那是他自己凝望尚未完工的机甲时的神情。
……
“这样，如何？”
阿洛乔示意霍约赫过来检查编辑完成后的设计图。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设计……”
“这种设计沿用了我在机甲上用到的护盾发生器，只是因为物质条件所限，我取了个巧。你看这里，太空垃圾会被护盾牵引至一旁，而不是被硬碰硬地弹开。这样既可以避免非曲速航行中被撞击的危险，又允许在低功率力场下的长时间展开。”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就什么也不用说，”阿洛乔回应，“太多客套难免显得冗余，只要祝我们自己以后共事愉快就够了。”
“总之还是要谢谢你……”
“不必。另外，最大的问题还是曲速引擎的设计方式，”阿洛乔没有将视线移开设计图，“刚才我顺便编辑了一下曲速引擎的界面，发现果然还是设计图有问题。我回头会借用一下莉莉芮的研究所，解决这个问题看来要花不少工夫。”
“……曲速引擎的问题已经困扰我们快一年了……”
“总之，”阿洛乔直起腰，“我肯定不会让它困扰你们两年的。剩下的地方，性能和操控性大多没什么问题，只是AI的程序有几个漏洞，需要重新编写一下。让其他人来帮你做，回去睡个好觉吧。”
“……不行……我还不能休息……”
“为什么？”
“耶娜都没喊累……我肯定不能休息啊……”
耶娜是谁……？
大概，是这个年轻人喜欢的女孩吧。
“那，”阿洛乔点点头，“设计图，我能拷贝一份么？回到研究所后，我马上就开工。”
“再好不过……请便……”
……
带着拷贝的附件，阿洛乔回到拉洛瑞的办公室。但是他还没敲门，就听见门内传来莉莉芮歇斯底里的声音：
“你还想步老爹的后尘吗？！你爱这样就这样吧，我的想法你从来都没在乎过好吗？！”
“砰”地一声，大门被打开了。
莉莉芮见到站在门前的阿洛乔，惊愕地眨了眨眼睛。
“你……”她小声问道，“你听见什么了吗？”
阿洛乔思索了一下，无意识地将目光投向门内。他发现，拉洛瑞正向他挤出一丝苦笑。
“没有，”阿洛乔轻轻咳嗽一下，“我什么也没听见。”
“那就好……”
“比起那个，”阿洛乔将装有设计图拷贝的磁卡拿出来，“我打算开工了。我想借用下你的研究所，能再搭一次你的顺风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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