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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祸不单行

第五章 祸不单行

爱丽丝的外婆家位于维达北方埃米林省内一个叫伊欧薇雅的城镇里,如果从维达城出发到那里,需要坐三四天出租马车才能到达,然而眼下根本不会有马车出来活动,所以三人找到大路后立刻徒步向北逃走。

“城里逃难的人应该不少才对,怎么大路上看起来这么空旷。”利沃夫本想找逃难的人问问情况,没想到宽敞的大道上根本没有几个人影。

“我们毕竟绕了远路,可能逃难的人们已经跑得差不多了吧。”

面对利沃夫的疑惑,科恩也只能往好的方向猜测,其实他自己心里也在犯嘀咕。因为军队和难民们很有可能都被堵在了南岸,这样的话就意味着利沃夫的父亲还被困在城里。由于科恩不想节外生枝,所以没有说出全部可能性。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要去驿站等等消息吗?”爱丽丝似乎不是很想走远,很明显她还在担心老主教的安危。

科恩不想在附近久留,虽然他们幸运的逃出城外,但是危险依然存在,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必须尽快赶到邻近的埃米林省去,等战况稳定下来后再做打算。

三个人本来也没做好充足的准备,他们只有不到两天的粮食,为了避免食物消耗过快,三个人只能减少配给避免浪费。虽然科恩带上了自己的积蓄,但荒郊野岭连花钱的地方也找不到。利沃夫更是身无长物,能贡献的只有昨天吃午饭时剩下的十几个铜币,基本上只能算是个累赘。逃难的三人一路跋涉不敢停留,生怕夜间活动的食肉动物盯上他们,只有实在累的不行了才生火休息。直到第二天中午时分,他们终于在路上遇到了另一批难民们,然后从那些人口中得到了一些零碎的消息。

“我们也是昨天夜里才从城里逃出来的,那时候城外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出城的大路上一片狼藉,简直无法形容。”

“是啊,街道上血流成河,尸体到处都是,想起来就觉得可怕。”

“你们知道哪一方获胜了吗?”利沃夫急切的想知道战斗的结果,因为这关系到他父亲的安危。

“光顾着逃命了,谁管那么多呀。赶紧走吧,呆在这种荒郊野岭里可不安全。”几个逃难的人不愿陪他们闲聊,说完便径直离开。

这批逃难者的话令科恩觉得很蹊跷,虽然他们说战斗已经结束了,可是一路上也没见到什么撤退或者逃亡的败兵,如果真如他们所说的那样,就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是守军成功的击败了敌人,要么就是全军覆没。如果守军击败了敌人,那他们大可不必逃走,如果守军被全歼的话,自己也只能远赴他乡。科恩暂时还拿不定主意,只能先催促利沃夫和爱丽丝继续上路。

然而利沃夫并不想马上离开,他站在路旁的一块大石头上朝南边眺望,想看看后面有没有撤出的军队或者难民,希望通过他们了解更加详细的情况。

爱丽丝看到利沃夫焦急的样子,知道他在担心他父亲的安危:“放心吧利沃夫,到了驿站就有消息了。”

“爱丽丝说得对,我们留在这里也不一定能了解到什么有意义消息,而且我们本来也没多少吃的,再不往前去找地方补充粮食,很快就要饿肚子了。”

“好吧。”利沃夫还是个孩子,饿肚子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听到科恩这么一说,他只有乖乖的继续前行。

时值夏日酷暑难耐,加上爱丽丝的体力不好,三个人还是一路走走停停,所以前进的效率并不高。尽管科恩已经尽可能的节省,粮食还是在第三天时就吃完了,所幸的是路边的水源很充沛,所以三人不至于挨饿的同时还要忍受干渴。等第四天中午才到达埃米林边境的驿站时,三个人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科恩和利沃夫也顾不上卫生,直接带着一身的尘土就跑去吃饭,爱丽丝则是在水池边好好的清理了一番才坐下享用午饭。

驿站是算是一种非盈利性质的公立旅馆,由皇国政府专门经营,它们的作用主要是为长途旅行和出差的政府公务人员提供服务,同时设有公共马车的站点。由于驿站的工作人员算是皇国政府的工作人员,他们的薪水是固定的,因此这些地方的住宿条件和服务质量比一般的旅店要差得多,而且驿站为了方便大众,通常都建在比较偏僻的地方,所以稍微有些经济能力的人都不会选择这里停留——他们觉得那里很不安全。不过依然有不少穷人选择在这里留宿,毕竟他们是依靠徒步或者乘坐廉价的公共马车出行。

科恩和利沃夫光是吃饭就花去了一个小时,虽然驿站的食堂提供的只是劣质的小麦面包与简单的蔬菜沙拉和煎蛋,但他们还是吃掉了相当于平时两倍的饭量。二人狼吞虎咽的场面引起了整个食堂内人们的注意,不过这两个人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反倒是爱丽丝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吃饭的过程中一直低头不语。

饭后,科恩询问了驿站的工作人员,得知现在通往埃米林的公共马车因为战争而停运,所以旅馆已经客满,他们只有租用驿站的货运马车或者继续徒步前行到下一个驿站住宿,科恩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因为他们需要一个可以好好休息的地方。

“我们走吧,这回不用再走路啦。”科恩高兴地向利沃夫和爱丽丝招手。

“我们马上就来~”

不过利沃夫并不打算继续前行,“爱丽丝,我们恐怕要在这里说再见了。”

“为什么?这里可没有床位,晚上你睡在哪里?”

“放心吧,我只是想等等城里的消息,不会花很久的,再说我已经问科恩叔叔借了一个金币,足够我撑十天半个月的。”

“你确定要一个人留在这里吗?再说我们都走了,你自己一个人怎么办?”

“自己一个人?什么意思。”利沃夫似乎没听出爱丽丝的弦外之音。

“没什么。”爱丽丝觉得利沃夫好像从没有做过最坏的打算,她只好旁敲侧击的提醒一下他,“我是觉得如果马科斯叔叔暂时没有消息,那你该怎么办?”

利沃夫愣了一下,逃难的几天里支撑着利沃夫的就是父亲还活着的希望,然而爱丽丝的话等于是给利沃夫狠狠地泼了一盆冷水,他的内心产生了极大的动摇。

“我只有父亲这一个亲人了,在没有他的消息之前,我哪也不会去。”

看到利沃夫的表情黯淡下来,爱丽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抱歉,我只是没有根据的胡乱猜测,你别放在心上。”爱丽丝向利沃夫道歉,“这样吧,我们就在附近露宿一晚,明天早上再出发如何。”

“我很感谢你和科恩叔叔的好意,但是没必要为了我让你们吃苦,我不想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们两家一直相互照顾的不是吗?你为什么不肯依靠我们呢?”爱丽丝很理解利沃夫的心情,但是她觉得他的这种固执是错的,“我想爷爷和你爸爸一样,都想看到我们平平安安的不是吗?”

爱丽丝的话让利沃夫无法反驳,他呆呆的看着自己的青梅竹马,不由自主的说出了心里话:“爱丽丝,我很庆幸自己能认识你。”

“是吗?那还真是荣幸呢。”爱丽丝的脸颊微微泛红,轻轻拉起利沃夫的手说道:“我们走吧。”

正当三人达成共识准备从驿站离开时,驿站里却发生了一阵骚动。

“管事的!我们需要一些水和食物!”

一群衣衫不整的人走进驿站,他们浑身散发着尸体烧焦产生的气味,残破的衣服上还留有褐色的血斑。驿站内的人们看到这一幕,不禁纷纷议论起来。

“那是从维达撤出来的军队吗?”

“他们看起来好像很惨,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只有这么些人撤到这里?”

“报纸上好像什么消息也没有报道,我只知道咱们和联邦开战了,看这些人的情况,咱们的军队多半是战败了。”

为首的军官无视了人们的议论,他走进食堂,向服务员要求了十几人的食物和一些干粮,然后命令士兵们去整理仪表,接着他又找到驿站的负责人询问了一些事情。

“你们这里有马车吗?我需要一辆车运送伤员。”

“抱歉我们刚把马车租给几个客人。”

“请问是哪几位,我想找他们商量一下。”

“就是他们。”负责人指向院子里的利沃夫三人说道。

“谢谢。”军官说完便朝外走去。

科恩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人朝自己走来,心中立刻警惕起来,他将爱丽丝护在身后,握紧了手中的马鞭。但等对方走近时,科恩才发现原来这人就是昨天见过的军官。

“罗姆尼中尉,你这是怎么了?”

“如你们所见,死里逃生罢了。”

“您看起来很不好,是不是受伤了?”爱丽丝见罗姆尼说话有气无力,感觉有些不太对。

“没什么,就是太累了。对了,我想和你们商量一下,能不能借用你们的马车,有许多伤员需要运送。”

“这倒是没问题,不如我们一起出发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啊啊,真是太感谢了。”紧张了整整四天,直到现在罗姆尼才算稍微轻松了一些,他看了一眼利沃夫和爱丽丝后说道:“很高兴看到你们平安无事。”

“您是否有我父亲的消息?”看到罗姆尼,利沃夫想到的自然是父亲的安危,“我们一路上都没打听到什么。”

罗姆尼沉默了一会,然后无奈的说:“有的。”

“太好了!他现在在哪,我是在这里等他还是去找他?”

看到利沃夫急不可待的表情,罗姆尼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先安抚他的情绪:“听着,你先冷静点,你父亲希望你好好的。”

“是吗,那他现在在哪里?”

“我是说,他不是很好…或许你可能很长时间都见不到他…”

“他是被俘了?还是受伤了?”

罗姆尼根本不懂说谎的技巧,利沃夫的追问让他感到很为难,于是他只有转过头,不去看利沃夫的表情。只听躺在附近的一个伤兵说道:“马科斯少校战死了…就在城南的炮台附近…”

“这是骗人的吧…”利沃夫垂下头,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可以清楚地听到液体滴落的声音。

罗姆尼无奈的别过头去,低声说道:“很遗憾,是真的。”

利沃夫最后的希望被打破了,同时被打破的还有他已经无比脆弱的心,这几天内接踵而至的灾难彻底摧毁了他的意志,他只觉得胸口传来一阵剧痛,呼吸也变得困难,然后便痛苦的一头栽倒在地。

当利沃夫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了一张木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爱丽丝趴在他身边睡得正香。利沃夫不想吵醒爱丽丝,他慢慢的挪动身体从床上坐起来,用失神的双眼打量着所在的地方。这是一个小房子,室内只有一张木床和一张旧桌子,墙壁没有经过任何粉刷和装饰,梁柱已经腐朽,木质窗框连同窗户都已不翼而飞,很难想象这个建筑物竟然还能使用。

此等境遇令利沃夫思念起家的温暖,想到这里,难以抑制的泪水便开始不断滴落在爱丽丝的脸颊上。被热泪弄醒的爱丽丝,揉了揉眼睛,确认利沃夫清醒后便紧紧抱住了他,然后不断地用小手抚摸着他的后背。

“我失去妈妈的时候也是同样的难过,我熟悉那种心痛的感觉。但是你不用担心,我和父亲会帮助你,你可以把我们当做你的亲人…”爱丽丝说到一半也哽咽了,随后整个房间里就只剩下抽泣的声音。

从外面买东西回来的科恩和罗姆尼正好撞见这一幕,他们发现这间破旧的小屋子里瞬间充满了最纯真的人性光辉,因此没敢打搅他们,而是站在门外耐心的等待,直到里面不再传出哭声。

“你终于醒了,昏迷一天一夜,可把我们吓坏了。”科恩悬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他从篮子中拿出还冒着热气的早餐递给利沃夫,“赶紧吃点东西吧,你肯定饿坏了。”

“谢谢你,科恩叔叔。”

“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罗姆尼松了口气,他后悔自己直接承认了那残酷的事实,导致利沃夫变成现在这样,所以希望能够有所补救,“有什么苦闷就来找我发泄吧,千万不要憋在心里,这样会生病的。”

在短短几天里利沃夫几乎尝遍了所有人间冷暖,虽然目前的处境让他异常痛苦,但爱丽丝父女和罗姆尼中尉的存在让他心中依然保留着一丝希望,同时也让他心中也燃起了另一种强烈的感情。

“嗯,谢谢大家,我会尽快好起来的。”

虽然利沃夫极力表示他已经恢复,但是众人还是强迫他又休息了一整天。第二天一早,精神抖擞的利沃夫早早起床,他悄悄叫醒了角落里和衣而睡的罗姆尼,并把他拉到房子外面谈话。

“你特意这么早把我叫起来,有什么事吗?”

罗姆尼揉着惺忪的睡眼,然后狠狠的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因睡在坚硬的地面上而僵硬的后背,然后疑惑的看着利沃夫。

“我想知道父亲是怎么走的,我需要铭记这一刻。”

罗姆尼吃了一惊,利沃夫和昨前相比就像换了一个人,看着利沃夫坚定的眼神,罗姆尼觉得自己没有理由拒绝他,于是将他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

“据我了解,马科斯少校是唯一坚守在炮台上的军官,率部撤退时还亲自断后掩护,最后在撤离的途中被流弹打中了背部。”

“父亲…为什么,如果能逃出来…逃出来的话我们就能…”利沃夫紧握着双拳,拼命忍住泪水。

“说实话,你的父亲是一个勇敢的人,我带回的伤员里就有你他的部下,他们很感激你父亲。”罗姆尼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就算是撤回城内也没有用,因为维达城内的全部守军只有我和这十几个人逃出来了。”

“什么?!”利沃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说实话我能逃出来已经是福大命大了。”

“老主教的消息呢?军队没有办法逃出来,难道平民也不行吗?”

“老主教一开始就没打算逃,有难民告诉我们,老主教在战斗结束以后就到街上去帮死难者做祷告,直到体力不支晕死过去。第二天他就因为悲愤交加而去世了。听说老主教的虔诚打动了联邦军司令官,他们专门给老主教建了一个纪念碑,就在城北的废墟中。”

“科斯坦爷爷…他…那么爱丽丝知道了吗?”

“知道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为老主教祷告了一天。”

“爱丽丝真的是很坚强呢…”,利沃夫吸了一下鼻子,他的眼眶有些发红,“我也想要变得和她一样坚强,能够成为别人的依靠。”

罗姆尼摸着这个十一岁小男孩的头,对他说:“不必担心,你今后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学习、锻炼自己,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你自己从阴影中走出来。”

“嗯,我会的。”

利沃夫离开罗姆尼回到房内,看见爱丽丝依旧在熟睡,便静静地陪在她身边。

“爷爷,不要离开我,不要…”爱丽丝说着梦话,眼角浮着泪花,“为什么要一个人逞强呢,让我帮您吧,我们一起祷告,为马科斯叔叔…为卡莲阿姨…为所有人…”

利沃夫用手轻轻拭去了她眼角的泪水,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守护好这个女孩,决不能让悲剧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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