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斯从伊欧薇雅出发之后,途中没做任何停留,直接前往了斯蒂尔与埃米林交界的梅兹镇,那里是麦斯军运输补给的必经之地。一万多人所需的物资在运输过程中难免会引人注意,所以在这里可以较为容易的获得麦斯军补给线的情报,顺便可以查探些斯蒂尔省的情报。
福尔斯怕暴露目的,所以不敢直接打听军队的事情,他专门跑到一家商会,询问商队运输的货物。
“请问现在有埃米林产的上好木料吗?我家老爷要我买一些用来做家具。”
“你不知道那里正在打仗吗?商路都已经一个月不通了,做家具用的木料现在也没有存货。”商会的接待员回答。
“可是麦斯公爵的军队不是已经打垮了当地守军吗?听说马上就要占领全省了。”
“你这都是什么时候的消息了?前天公爵的军队在埃米林境内惨败,一万多人只剩了一半,还是公爵的公子布鲁斯带的部队,他可是皇家军校的优秀毕业生呢,居然连他都吃了败仗,对方的将领可不一般呀。”
福尔斯听到布鲁斯战败,心中异常欣喜,他拼命抑制住自己的笑意,装出一副焦急的样子说:“那还有没有其他商会的人能够弄到木料呢?我老爷要的可急了,我空手回去不好交差呀。”
“我们这里可是最靠近埃米林的地方了,几乎所有商队都从这路过,除了前几天一支部队护送从埃米林获得的战利品回来,根本就没见过任何商队,现在来往两地的也只有给前方运补给的运输队了。”
“那能不能托托关系,让运补给的运输队帮我从埃米林捎上点东西呀?”
“这位客人,您的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一个穿着得体,举止像老板模样的人插话问道,他似乎有些怀疑福尔斯的目的,于是故意支走了刚才的店员:“上班时间不允许和客人聊天,赶紧去招呼其他人!”
福尔斯觉得不妙,于是赶紧笑着对商会老板说:“别误会,我们家老爷是威森海姆的近卫军军官克莱斯少校,老爷派我不远万里来到这里买木料,就是为了给他刚成家小儿子打一套专用的家具,我已经找过许多家商会,但是他们都说没货,我看梅兹离埃米林最近,所以特意来碰碰运气。”福尔斯情急之下只好把利沃夫和他聊天时提到的克莱斯给搬了出来,以免露出马脚。
老板哪里会认识克莱斯,只是听到近卫军的名号,知道面前的人有来头,于是他的表情立刻缓和下来,他解释道:“客人别误会,我们商行不敢和军队交往过密,否则会损害我们的声誉。”
“这又从何说起?我们又不是不给钱,而且也没让你们犯法呀?”
“您是从首都来,不知道这里的事。前几天从埃米林运来了不少战利品,返回的士兵们拿着那些战利品在市场上拍卖。我去那里看过,有些战利品上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血迹,很明显这些都是抢掠来的东西。我们可是老老实实的本分商人,哪敢和一支劫掠成性的军队打交道呀。”
“原来如此,也对,现在局势混乱,老板你小心些也好,那您不如告诉我麦斯公爵军队的补给队大概什么时候到,我自己去找他们商量。”
“这样也好,一般一周就会有补给队通过一次,五天之前的黄昏补给队曾在这里休息过夜,您再等两天应该可以遇上他们。”
“太感谢了老板,为表敬意,请允许我用这个金币买一根手杖。”
“噢,那真是太感谢了,您看看这个如何。”老板看福尔斯出售阔绰,立刻翻出平时不摆在柜台的高级商品,他递给福尔斯一个装饰华丽的木质手杖。手杖尖端有金属装饰,黑色杖身上面还装饰着一柄银色的剑,圆形杖头上还有鎏金的紫罗兰装饰。福尔斯满意的付了钱,看了一眼大厅内的挂钟后便走出商会。时钟显示现在是下午四点,福尔斯给马喂饱了草料,然后找了一家煅冶工场,他让工人们把手杖做了改造,在手杖里嵌入了一把短剑,用于防身。接着他早早用过晚餐,等到晚上七点时才悄悄骑马出镇向南飞奔而去。
福尔斯骑马走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二天黄昏时分赶到了缇斯博镇郊外,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大路左边原本光秃秃的一个缓坡上立满了墓碑,变成了一片公墓,他下马走上坡道,看到许多连名字都没有的墓碑,心中不免感到一丝悲凉,最初在梅兹镇得知利沃夫获胜时的兴奋感也荡然无存。当他回营见到利沃夫时,看到后者依然神情严肃,不断地在观察作战地图,军营里的许多士兵们也还在受到伤病的困扰,剩下的部队依旧在抓紧训练。
“利沃夫,我给你带来个好消息。”福尔斯没有让士兵通报,而是自行走进指挥官的帐篷内。
利沃夫听到福尔斯的声音,抬头确认了福尔斯的身影,立刻跑到他身边,扶着他的双肩问道:“快说,什么好消息?”
“敌人运输队的人数我并不是很清楚,但是时间可以确定,明天会有补给队通过梅兹,以我们的行进速度,现在出发应该可以拦截到他们。”
“很好,你赶紧去休息吧。瞧瞧你,眼圈都已经黑透了。”利沃夫送走福尔斯,命令士兵通知军官们开会。
“现在我们有机会夺回伍德城了,他们的补给明天会到达埃米林境内,我们必须马上出发,拦截敌人的补给队。”
罗姆尼说:“从情报来看,敌人的补给队人数未知,而且有一个团的兵力在补给线上的大路附近驻扎,我们需要动用大量的部队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确实,我们不清楚对手的兵力,这样最保险。”
但是利沃夫却不这么认为,他说:“敌人长途跋涉,即便人多也是疲惫之师,我们则是轻装前进,省去很多麻烦。而且只需想办法烧毁敌人运送的全部粮食弹药即可,并不和敌人纠缠,至于伏击地点,我自有安排。”
斯普里亚询问:“那要带多少人去?”
“斯普里亚,你带上你的散兵团,我再带一个团就行,其他人继续日常行动,不能露出破绽,让士兵们赶紧吃饭睡觉,子夜时分再出发。”
“是。”斯普里亚走出帐篷,其他军官也跟着离开。
利沃夫叫住了罗姆尼,悄悄对他说:“让我的士兵换上麦斯军俘虏的军装,通知他们在左臂系上毛巾,然后再准备些炸弹给我们带上。”罗姆尼猜到了利沃夫的用意,立刻下去准备。
利沃夫马不停蹄的行军,士兵们每个小时才休息一次,直到隔天中午太阳高照时才隐蔽在树荫下休息,躲过太阳的炙烤,然后于凉爽的黄昏时分继续前行,终于在夜里到达了守卫补给线的敌军驻地。利沃夫认为,只要福尔斯的情报准确,那么敌人的补给队现在应该正在梅兹过夜,自己就可以利用这里伏击敌人。
敌人的营地就在道路旁,五月份正值春夏之交,白天很热而夜晚凉爽,为了躲避夏日,营地建在树荫之下,四周以木墙环绕。由于树丛中视野并不开阔,利沃夫带着手下穿着麦斯军的黄色军装,伪装成营外巡逻的士兵,绕着营地观察状况。沿途遇到的敌人巡逻兵并没有起疑,利沃夫趁机带士兵用刺刀和佩剑消灭敌方巡逻队,并将尸首拖进树林,然后派一批士兵以巡逻完毕为借口混入了军营。混入营地内的士兵乘机在各帐篷里丢预先准备好的炸弹,睡梦中的敌人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吓得魂飞魄散,利沃夫带队从一处出口冲进营地,沿途扫荡敌人。他让士兵用刺刀驱赶敌人,遇到敢于顽抗的士兵就开枪射杀,敌人在混乱中且战且退,逐渐向另一个出口处集中,然而利沃夫早就让斯普里亚埋伏在该处出口外,营地里的麦斯军士兵根本没想到有人埋伏,许多士兵在内外夹击下丧生,其余的人全部投降。
利沃夫让斯普里亚把俘虏带到远处的丛林里藏起来,自己带着部下收拾好一片狼籍的营地,伪装成驻守的部队。利沃夫不断派出士兵侦查情况好做准备,结果却丝毫没有补给队的消息,于是他们在焦急的等待中度过了一个白天。接近黄昏时仍没有补给队的消息,利沃夫怀疑可能有逃散的敌人走漏了风声,于是打算命令部队在夜幕降临时撤离这里。
正当利沃夫准备集合士兵撤退时,有侦查兵来报告,敌人的补给部队正在路上,士兵不足千人。利沃夫高兴的对部下大叫:“看来神明没有站在敌人一边!”随即命令部队集合,他将主力在树林里埋伏好,自己则带一队士兵沿道路假装巡逻。
麦斯军运输队的军官让手下的士兵们加快脚步赶路,中午和下午的炎热使军队不得不走走停停,他希望趁太阳西斜、气温下降的好时机,抓紧补上白天落下的行军进度。由于最近埃米林的战况不利,公爵为了维持部队的士气就下了死命令,要求加快补给速度,如果城内的部队没有按时得到补给,负责运输的军官就要被问罪,所以这个军官的压力很大,他不断催促士兵们快走,希望在规定时间内到达伍德城。
当运输队走到营地附近时,军官发现些异样,他看着身边走过的那些巡逻兵,心里产生了疑虑。以自己平时押送补给时的经验来看,营地里的部队压根就不会巡逻道路,而且现在应该是他们的用餐时间,营地既没有看到炊烟,也没有任何部队正常活动的痕迹,他觉得营地里可能出事了。于是军官命令部队停下戒备,然后骑马追上带领巡逻队的利沃夫,问道:“你们今天怎么开始巡逻了?”
利沃夫回答:“最近刚打了败仗,士气低落,司令官说如果补给线再遭到破坏,那我们就完了,所以要求加强警戒。”
军官觉得有道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相信了利沃夫,他接着试探利沃夫:“你们的长官是哪位?”
利沃夫知道他不相信自己,他故意回答:“我们的长官只有布鲁斯少爷,没有其他人。”
这次军官没有追问下去,毕竟利沃夫说得也没什么错,他只把利沃夫当成了一个忠于公爵家的人。军官策马走回队伍中,他有重任在身,顾不上仔细巡查,只好草草观察了一下,附近似乎除了刚才的巡逻队以外再无他人,既然那支运输队没有对自己不利,那么应该也没有什么埋伏才对,况且自己没有多少时间浪费在路上,于是军官又命令部队继续出发。等运输队放松戒备准备再次上路时,利沃夫命令手下的士兵们调头开火,侧面树丛里埋伏的士兵们也一齐杀出。趁着混乱,利沃夫带着士兵在马车上放火,有大约二十几辆马车都着了火,一辆装弹药的马车爆炸产生的巨响和火焰惊吓到了附近的马匹,导致许多马车不受控制到处乱跑,这些马车有的最终翻到在地,有些则跑的无影无踪,整个补给车队的四十多辆车损失殆。此时利沃夫冲着敌人大喊:“车队已经没了,抵抗有什么用?不如投降,可免一死!”
大多数麦斯军士兵都清楚,马车队全军覆没,补给无法送达,他们已经难逃军法的制裁,与其拼死拼活逃回去受罚,不如想办法活下去为上,毕竟利沃夫的部队一直标榜自己善待俘虏,况且士兵们自己身上的干粮也难以支撑多久,许多人为了争取活命纷纷投降。
但是这回利沃夫并没有打算带着俘虏们走,他缴获了军营里的粮食,给两千多俘虏每人分发半天的干粮,让他们向伍德城方向走。俘虏们觉得利沃夫是在耍自己,不少人为此想要闹事,结果被利沃夫命令手下的人给包围了起来。利沃夫对俘虏们说:“现在你们能活命就已经不错了,我手下的士兵大多是埃米林的子弟,你们在这片土地上做过什么样的事情,应该心里清楚才对,如果把你们交给这些士兵,你们觉得会怎么样?而且我个人也非常痛恨你们,我的亲人和朋友都死在你们手里,如果不是军规限制,我早把你们给宰了!现在离开,我还可以给你们生还的机会,要是再过一会那就不一定了,所以你们最好在我改变主意之前离开这里!”
大部分俘虏害怕受到报复,所以都选择向伍德城走去,只有少部分人留下来,其中有个士兵鼓起勇气说:“我们是因为麦斯公爵在斯蒂尔强征矿山和工厂而丢掉工作的工人,为了混口饭吃才加入了军队,没有干过劫掠一类的事。我们中有些人想回家,剩下的人也都不想再被抓回到公爵的军队里去,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就请您放我们回家,或者让我们为您服务。”
“为我服务吗?可是军队里最需要的是忠诚,你们随随便便就放弃了原来的长官,这样不太好吧。”利沃夫对这些人的忠诚度还是不太放心。
“我们都是老实人,让我们做啥就做啥,只是麦斯公爵手下的军官都是贵族,根本不把我们当回事,拉我们上战场做炮灰,自己却享受荣华富贵,这样的军队谁愿意待呢?”
这个士兵的话道出了许多人的心声,同时也打消了利沃夫的疑虑,他决定好好的安排他们为自己服务。
“如果想留下来也可以,不过要满足我的条件。我现在手里缺乏懂武器工艺的人,不知道你们这里有人会修理和制造枪炮吗?”
“会!”“那可是老本行啊!”众人回答。
“很好,你们就跟着我走吧。”利沃夫说完,俘虏们就欢呼起来。
返程途中,斯普里亚问利沃夫:“为什么要放那么多俘虏走呢?这样不是白白送还他们有生力量吗?”
“不放他们走,我们就只有杀掉他们或者带他们回去,杀掉他们违反军规,不利于我们今后的发展,而且这些军纪涣散、只顾自保的人根本不能信任。况且半天的粮食最多支撑他们到城镇附近,也不算是资敌,因为对于伍德城里的人来说,他们并不是有生力量,而是会消耗粮食的累赘。再说,他们把运输队溃灭的消息传到伍德城,还可以动摇守军军心。反正不管他们走到哪里,都是对我们有利的宣传材料,即便他们回到梅兹,对我们也没什么损害。”
“原来如此,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袭击了一次补给线,下一次恐怕没这么容易了,一旦对方派兵增援又怎么办?”
“他们的补给线还是太长了,光是在埃米林境内就有近三天的路程,如果真要派人专门保护运输队,那只会消耗他们有限的兵力资源,况且现在伍德城内的部队已经有一万人了,再加上城内的十数万民众,他们很快就会吃完现有的所有粮食,估计用不了多久城里的人们就会闹起事来,我已经事先安排维拉特和罗姆尼带上所有部队前往伍德城,我马上带主力向南去和他们会和,你带一些人把这些收编的人送至伊欧薇雅镇的临时军械处去。”
“了解。”
补给队被袭击的消息被败兵传到了伍德城,城防司令一边迅速派人前往斯蒂尔首府伊隆库波城请求支援,一边想办法维持粮食供给。由于城中余粮不多,城防司令不得不暂时削减士兵们的口粮,并派人到城中收缴民众家中的粮食救急,但是他的做法不但没有起到救急的作用,反而使军心民心都受到了严重影响,城里的人心惶惶,民众都因粮食的事情而愤怒不已。
布鲁斯本来在格兰纳瑞等待父亲调来的援军,当运输部队被消灭的情报传到格兰纳瑞时,已经是两天后了,他顾不上等援军和补给就立刻赶往伍德城。骑马飞奔两天后,他到达斯蒂尔省,当地守军报告他补给已在前一天送出,他这才放下心,但是再等他赶到梅兹时,却得知伍德城内的守军已经土崩瓦解。布鲁斯通过询问逃回来的残兵败将才得知,不仅城内的士兵被削减了口粮,居民们更是连饭都吃不上,结果愤怒的饥民袭击了守军,并打开城门迎接利沃夫的国民卫队进城,城内的守军因为缺粮也无心抵抗,除了少数逃走以外,其余都选择投降以换取国民卫队提供的粮食。
“愚蠢!人民的愤怒往往意味着危险,连这个道理都不懂的人,根本不配做将领!”布鲁斯后悔自己把部队交给了一个废物,他一拳砸在办公桌上,愤怒的吼道:“利沃夫·阿斯特雷!我迟早要和你一决高下!”
伍德城被夺回的当天,国民卫队的军官们都入城受降和安抚民众,随他们同去的还有押运着粮食的大批士兵们,获得解放的居民们在城内举行了热烈的欢迎仪式,商人和贵族们还于当晚举办了酒会款待军官们。然而利沃夫并没有加入人们的狂欢,因为这种热闹的气氛让他想起了与爱丽丝举办订婚舞会的那一天,他觉得心情郁闷,于是独自一人骑马前往爱丽丝的墓地。虽然才过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但墓碑前的草地上已经开满了白百合,它们就像爱丽丝的纯洁灵魂一样绽放着耀眼的光彩。利沃夫采下一把百合花放在墓前,然后默默的看着墓碑,上面刻着的“爱妻爱丽丝·格罗斯之墓”几个字清晰可见。利沃夫长久的跪在墓前,这一次他没有哭泣,取而代之的是沉默,还有眼中无尽的怨恨,而在他身后稍远处,露米娅正站在一辆马车旁远远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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