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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人偶、玩具和高塔』

七『人偶、玩具和高塔』

地窖里还有些值得利用的东西,比如照明用的『月光石』、辅助施法的材料、可以换成金币的小物件等。泠和克拉拉要收拾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就这样相信我了?见面不过半小时吧?」泠看似不不经意地随口问道。

克拉拉咧开嘴笑起来,好像听到了十分滑稽的问题。「我一个全家被灭的侯爵之女有什么值得骗的呢?」

如此阳光灿烂的微笑,却让泠感到很是扎眼。甚至生出了一种想要把那张可爱的脸蛋撕烂的冲动。

那是发于人类内心深处的扭曲本性,来自根源的纯粹恶意。比单纯的惭愧、嫉妒、憎恨还要复杂和丑恶。

「最重要的是。」少女直视着泠的双眼平静地说。「我觉得泠是值得信任的人。」

泠垂下头,不想让克拉拉看到自己那已经变得越来越扭曲的脸。

「是我小看您了,您一定会是一个合格的主人呢。」

克拉拉走上前拉着泠的手,「谢谢你,泠。」这是克拉拉说过的,为数不多的,发自内心的谢谢。

感受到手上渐渐传递过来的温度,泠的眼睛有些湿润。已经很久,没有人对她说过谢谢了。

战争刚开始的时候,游击队员们舍生忘死地救助平民百姓。面对家破人亡、无以为报的难民们,游击队员收获最多的礼物就是一句人们发自内心的「谢谢」。

战争还在继续,游击队也还在舍生忘死地救人。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游击队员为了救人而牺牲自己,在大家看来已经变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就像是一加一等于二那样,身为游击队员牺牲自己救人是应该的。没有人会再对游击队员说谢谢。大家都已经习惯了,无论是对于战争,还是救人者与被救者。

习惯变得麻木,习惯变得冷漠。那个弥漫着硝烟的世界里的一切,在战争的漫长折磨下,已经扭曲变形。

那样一个崩坏的世界,正是泠想要回去改变的世界。

[会不会也有那一天?]

那一天,克拉拉再也不会用她温暖的小手握住自己说「谢谢」。

[会有那一天的,一定会的。]对此,泠确信无疑。

因为这就是——

[人性啊!]

不管是什么东西,第一次得到的时候总会很开心。热情像潮水一般退却后,再美好的东西都会被遗忘,被抛弃在角落。

等到发霉发臭之后,再被当做垃圾彻底扔掉。

就像是泠小时候得到的第一个小熊玩偶。被她搂在怀里睡觉的小熊玩偶;被她抓掉一只眼睛扔在床下的小熊玩偶;被妈妈打扫卫生当做垃圾扔掉的小熊玩偶。

[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小熊玩偶了!]

但失去以后,又开始了憧憬,又开始幻想着拥有。

[生日礼物有点想要一个小熊玩偶呢。]

如此不厌其烦地循环往复。

[我会不会就是克拉拉的小熊玩偶呢?不需要了,用完了,就被扔掉。]泠的脑子总是在胡思乱想,从来都停不下来。

「不要对我说谢谢,我本就是为了保护主人而生的。」即便是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泠也牢记着自己的任务,不放过任何一个表忠心的机会。

「泠——」克拉拉环住泠的纤腰,把头埋在泠的怀里。

泠觉得自己越来越像那个被她抛弃的小熊玩偶了。

「对了,还不知道泠的能力呢!」克拉拉抬起头,视线却被泠胸前那对凸起给挡住了。

奇怪的表情在克拉拉可爱的小脸上出现了,泠若能看见的话就知道那是嫉妒。

「契约正式建立之后,主人也能随意查看我的属性了吧。」被克拉拉抱住的泠,浑身僵硬。她并不擅长应付女孩子,即便是克拉拉这样的半大小孩。

经泠提醒,克拉拉总算想起了自己身为主人的权利。

在泠的柔和的视线中,克拉拉双手合十,满怀期待的查看起了泠的属性。

体力:E

精神:C

耐性:A

敏捷:A

过低的体力属性反应出了泠的身体本身无法造血,需要依靠「进食」外来的血液作为能量,以维持身体活动的情况。

超强的耐性来自于这幅由美迪奇家秘密实验基地的炼金术师们通力协作,用各种禁忌法术改造出的可怕身体。

魔力吸收属性——免疫一切攻击性法术,并将其吸收作为自身的魔能储备;毒性抵抗——对所有入侵的毒素产生绝对的抗体。

因为炼金术师们注入体内的「白线猫」血液,而得到大幅的敏捷属性加成。

若是不论那过低的体力的话,泠的耐打能力和敏捷都已经快达到了使魔的上限,精神也丝毫不弱。

不过极高的耐性和敏捷也算是弥补了体力不足的劣势,算是十分优秀的基础属性了。

炼金与邪术锻造的身体具备的魔力吸收和毒抗性,而且没有心脏这一弱点,更是极大地提升了生存能力。

「居然是血精石!」

少女惊讶地摸了摸泠的身体,和自己的一样柔软还带着一丝沁人心脾的清凉。

「泠的身体是那块血精石做成的吗?」克拉拉惊叹道。

泠的视线始终落在地板上,不让克拉拉看到自己那已经扭曲到变形的脸。

[血精石?不过是一个幌子。]泠扭曲的脸上只能做出一个扭曲的微笑。

血精石,那是一个已经扎根在自己身上的诅咒。

「一切都是为了更好地保护你而已。」泠抬起头,谦卑地笑了笑。

「泠——」

人生总是充满了惊喜和意外,泠没有听清楚克拉拉说什么。

嘭!

因为这声巨响盖住了其它一切的声音。

「啊!主人小心!」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克拉拉的头上突然破开了一个大洞,碎裂的天花板也跟着掉了下来。

克拉拉呆呆地看着头上砸下来的天花板,小嘴都张成了可爱的O型。她似乎被杀手们,简单粗暴的闯入方式惊呆了。眼看她就要被砸成肉酱。

她事先就在在地窖入口处设下法术陷阱,但她好像并没有考虑到,进入房间的方式不仅仅是正常的走门……

不管克拉拉再怎么机灵,到底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呢,见识就摆在那里。

[群众演员已经到位了吗?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呢。]

泠意识到这正是自己表现忠心的好时机,弓起身子,左脚狠狠地在地上一蹬,整个人就像一根离弦的箭一般冲向克拉拉。

就在此时,一把出乎意料的短刀突然朝泠飞来。泠下意识地躲开,节奏却已被打乱,慢了一拍。

[瞎搞!这和剧本不一样啊!]

泠知道,她无论如何都必须保住克拉拉的小命,否则这任务才刚开始就要夭折了。那她回到原来世界的希望,也就彻底不复存在了。

来不及飙出一句mmp,泠只能推开克拉拉,代替她和天花板来个面对面地拥抱。

[希望这身体真的像圣皇那老东西说得那样结实抗打吧。]

啪!

「泠——泠——」

在感受到一阵要将自己整个身体都挤扁,痛入骨髓的冲击时,泠知道穿越异世界的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主角光环。

这还是仗着炼金术和邪术魔改后的身体,若是换个正常人的肉体凡胎,估计早就滚去见马克思了。

[知足了,知足了。这都没死。以后和别人吹牛,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老子被天花板砸过!」]

克拉拉那好像带着哭腔的,回音一样的呼唤是泠最后接收到的讯息。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起来——起来——」

一个轻柔地声音在泠昏沉的脑袋袋里嗡嗡的回荡着,海浪一般,一拍接一拍。

宁静而皎洁的月色看起来是这么的悲伤,一朵乌云飘过,余晖也渐渐消散沉寂。

「咚!咚!咚——」

脸上传来的,是砖石路上积水的冰凉触感。伏在地上的泠两手撑地,仰头看去。

夜色下的高塔,浸没在黑暗之中,像是狰狞的巨兽对他张开血盆大口,又似夜精灵伸出了邀请的手。

「咚!咚!」

十二次钟声鸣响,仿佛在敲动着命运的大门。

「起来——起来——来——」

一个雷鸣般的声音在催促着泠前进。向那座高塔前进。

泠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腿早不见了。

所以这样就放弃前进了吗?

「快走啊!我们的目标是那里!」

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少年的身影,指着远处的高塔对泠说道。

乌云已经从月亮面前飘过,乳白色的月光倾泻在他的脸上。

笔直的剑眉,棕褐色的眼睛里满是坚定,嘴角始终往下弯着。

那不服输的样子,分明就是少年时代的泠啊!

[我为什么会看到了我自己?]

泠低头看着身下的那摊积水,倒映在水中的那个女孩,又是谁呢?

少年突然往前跑去,一边回头对泠说。

「快来啊!还不到结束的时候呢!」

「等等我!等等我!」

泠用两只手作助力,像虫一般在地上蠕动着,跟着那个少年的背影奋力地往前爬。

钟摆没有停歇,反而越来越快地敲击着。时间像是陷入了无止境的重复循环。

面前的路,好像永远都看不到尽头。

那座高塔,似乎也只是永远都屹立在那个不可触及的遥远之地。

然后在不知不觉间,整个世界便轰然炸裂成一张张碎片。

当泠再次睁开眼,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然而实际上却是离她推开克拉拉,不过几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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