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欺骗自己了!”
咆哮般地说着,青年将她紧紧地拥入到怀中。那个强硬到近乎于粗鲁的动作,就仿佛是在对她说“绝对不会再让你逃跑了”一样。
佐久夜不由得愣了半秒,紧接着,她便立刻地反应了过来,在他的怀里拼命地挣扎着。只不过,任她再怎么努力,尤达都没有任何放手的打算,他只是低着头,大声地说道。
“够了!已经够了吧!为什么直到现在你还要这样勉强自己啊!明明比任何人都憧憬着「羁绊」,明明比任何人都渴望被理解……为什么,为什么……!”
不断地重复着这样的词语,青年那有些哽咽的声音,与其说是在对她生气,倒不如说是在对没有早早发现这一点的自己生气;与其说是在质问她,倒不如说是在质问这个将一位少女逼迫到如此地步的世界。听着这样的声音,佐久夜的抵抗不知不觉地缓和了下来……直到最后,她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尤达抱住了自己,还是自己抱住了他。
一滴,两滴……几点滚烫的液体,落在了少女的背后,肩膀上,还有脸上。察觉到了这一点,她不由得更深更深地,将头埋进了那个人的胸膛里。
……他这是……在悲伤吗?
……为了我?
尽力地抬起头,佐久夜忍不住想要看看他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不过她最终却还是未能如愿。不久之后,青年就用袖子在眼睛处随意地抹了抹,然后便按住了少女的肩膀,低下头认真地看着她的面庞。
“收手吧,佐久夜。”
“现在的话还来得及,只要不造成实际的破坏,并让其他人知道你的行动的话,英政府是不会对你做些什么的。”
“……”
“请相信我。”
带着十二分的诚意,尤达紧紧地盯着她的双眼。也不知道这样的情形到底持续了多久,佐久夜终于服软似地将头扭向了一边。
“……那又怎么样呢?”
“……你说什么?”
“就算是就此收手了,又能够怎样呢?从离开日本,踏上这片异乡土地的那一刻起,我的归宿,我的栖身之所,就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听着这句话,尤达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过,仿佛是没看到他的表情一般,少女这样开口了。
“……山县有朋,公爵,明治九元老之一,掌握着日本陆军的长洲阀的领袖。”
半点停顿都没有地说出这一连串的头衔,佐久夜接着说道。
“自从1909年伊藤博文首相遭到暗杀之后,他就成为了日本政界最为强大的权力者。可以说,如果没有他的首肯的话,哪怕是内阁首相也无法真正意义上地掌控权力。”
“从很早之前,他就已经盯上我了。当年那件事情的当事人与知情人现在就只剩下我一个了,而他也不可能会容许我这个可能会危及到他政治生涯的人的存在。事实上,如果不是本家里的人事先听到了风声,让我借着萨摩一派的船只秘密出国的话,我恐怕早就已经死了。”
“……”
“……就是这样。即便我现在收手,以此躲过了英政府的追究,在回国之后,山县派也是不可能会放过我的。与山县有朋为敌,就是与半个长州为敌,这句话绝对不仅是说说而已。”
少女的眼帘低垂着,就仿佛是在尽力忍耐着什么似地,绛紫色的双瞳主动避开了青年的视线。佐久夜就这样等待了许久,然而,她预想当中的反应却一直都没有到来。少女忍不住想要偷偷地去看一眼他的表情,不过,还没等她付诸行动,尤达却先有了动作。
“真是……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不过就是这种程度而已嘛。”
“什,什么这种程度……我可是……”
面对着这样的话,樱花公主罕有地激动了一阵子。不过,话还没有说完,她就被对方以动作强行打断……
啪!
“……!”
在少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尤达便迅速地抓住了她的双手。总算是意识到他做了些什么,佐久夜的脸颊上顿时便升起了一片淡淡的红晕。
“留下来吧,留在我这里吧!”
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尤达开口便是一句热烈程度堪比“跟我回日本吧”的话语。
“不管怎么说,你现在的身份都是使者,换而言之,只要你还待在英国的话,就算那个人的力量再大都难以直接影响到你——费力不说,对于英政府以及本国民众两方,他都不好交代。”
……所以,留下来吧。将少女的双手按在自己的胸前,青年接着说道。
“我那间房子虽然已经是数百年的老古董了,不过就现在看来多少还算是坚固。家里面的空间虽然并不算大,不过再住下一个人还是没有问题的……呃,怎么说呢……我是不清楚你的父母是怎样跟你相处的啦,不过至少请让我试一下吧。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暂且把那个房子当做自己的归宿,把住在里面的每一个人当成自己的亲人。另外,呃……”
尤达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么能言善辩的人,而事实也的确是如此。在感情的驱使之下,他勉强还算是流畅地说完了刚刚的那一席话,不过在意识到那些话到底是有多么暧昧的时候,他却又顿时尴尬了起来。
“……咳咳……总,总而言之,请让我成为你的「羁绊」吧。”
磕磕碰碰地思考了半天,他最后还是只能这样勉强地收了个尾。不过,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听到了这句话之后,少女那澄澈的双瞳当中,突然流下了些什么……
“……诶,诶?你,你怎么了吗?难不成是我弄痛你了?”
没有理会青年那惊慌失措的问询,佐久夜只是茫然地张着嘴,感受着那从双眼深处涌出的热流……那贯穿全身的巨大幸福感,在小小的胸腔当中跃动着的灼热,还有从脸颊上一路烧到耳朵根的红霞,无不在向她倾诉着某种意念。她这么多年来一直憧憬,却又被自己强行压抑下的那种情感,直至此刻,总算是不受控制地爆发了出来,充满了少女的全身。
……原来,自己想要的,其实是这种东西吗?
但是,但是……为什么,他……
“来不……及了。”
以软弱到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语气,佐久夜摇着头说道。
“……已经……来不及了……”
“什……!”
轰——
青年迷茫地睁大了眼睛,正想要开口向她询问。然而,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魔力波动却突然从他们的头顶上爆发了开来。
他不由得抬起了头,看向了天空当中。在之前那些被强行翻卷开来的云层之后,一个不明正体的巨物缓缓现出了身形。它浑身上下都由纯粹的魔力构成,巨大的眼瞳就像是盛夏的烈阳那般明亮。与他相比,特拉法加广场上五十米高的纳尔逊纪念柱简直就像是一个孩童——无论是在大小上,还是在气势上。
注视着那个形体不明的巨物,尤达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
“我在之前完成的东西……神道教体系的高位信仰魔法,「天孙降临」。”
少女抹了抹眼睛,轻轻地低下了头。
“……太安万侣于《古事记》中记载:高天原列神平定苇原中国之后,天照令其子正胜吾胜胜速日天忍穂耳命前去治理。天忍穗耳命婉言谢绝,并推荐自己的儿子——天迩岐志国迩岐志天津日高日子番能迩迩艺命前往苇原中国。在猿田彦尊的引导下,迩迩艺命通过天之八衢,降临至筑紫日向之高千穗之久士布流多气。此事,被后世之人称作「天孙降临」。”
这样说着,她的声音里不由得透出一丝绝望。
“而现在的这个,便是重现当时的那一幕,令天孙的投影降于地上的魔法……以区区凡人之身,能够唤出神明便已经是极致,因此这个魔法从完成的那一瞬间起便已经注定了失控。被从高天原上强行拖下来的天孙,会以暴怒的荒魂之姿横扫周围的一切,不论自己的对手是谁,他都会毫不留情地加以破坏——哪怕是西敏宫也一样。”
“……”
……伴随着她的解说,天上那团巨大的魔力聚合体开始逐渐地收敛起自己的造型,不多时,那巨大的一团便化为了一个高大挺拔的人形。稍微愣了一会儿,尤达总算是回过了神来,在将她所说的话与那个半透明的人影对应起来之后,他却只是无谓地耸了耸肩。
“……不够。那个东西……是叫「天孙」对吧?我承认它的确很强,不过若是想要突破西敏宫外部的防护结界的话,他还是差了一点。”
“是的,的确如此,不过……”
少女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的任务只是倾尽全力地去攻击国会大楼而已,根本就不需要突破外围的魔力防护,只要能让它产生波动就足够了。而在感受到魔力的紊乱之后,潜伏在地窖里的人就会瞬间引爆所有炸药。西敏宫外部的防御结界固然坚不可摧,不过其内部的防御却主要依靠人力,也就是说,从内部进行破坏是可能的。”
“等等!那……”
就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般,少女这样开口了。
“……是的,在一般民众的眼睛当中,这个效果就跟「天孙击毁了西敏宫」是一样的……以这样的方式将原本还算是半个协约国的日本强行拉到同盟国的阵营当中,这就是他们的计划。”
“……”
青年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虽说心里对于他们的行动早有预料,不过在真正听到了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天上那个巨大的身影高高地举起右手,拔出长刀向着地面上劈了下来。
目标——西敏宫!
“……!”
佐久夜颤抖着闭上了双眼,绝望的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缓缓地滑了下来。不过对此,尤达倒是很快便冷静了下来,默默地看着那个巨人的动作,他……
“呐,佐久夜,你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奇迹」吗?”
“……”
“那么,你又知道有什么东西可以创造奇迹?”
“……”
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脑袋,青年这样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来告诉你吧。”
“带来奇迹的,是「羁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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