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第二次申请出岛侦查工作的情愿单被上头驳了回来，理由是上一次两个月前在旧华国长江三角洲任务撤退的时候受伤未愈，伊桑很清楚这些统统都是借口，唯一的原因还是那几名领导并不希望自己再去冒险。
尽管从技术和战斗力综合来看，作为极少数存活着参与过十五年前屠龙之战的伊桑-烽火并不只是单纯的花瓶，他精通着旧时代绝大部分的精密仪器和交通工具，还会多方语言能够应对各种紧急情况，但却没有人敢主动让伊桑去冒险。
在过去的一个月中因为今年洋流紊乱，东亚要塞史无前例的距离旧日本岛陆地不过一千公里，海上要塞沿着日本暖流往北缓慢而上，在三十五天的时间内，总指挥部派出了七趟三十二支战龙机士小队超过两万五千人次登岛，但收获并不丰富，伤亡人数却超过了三千。
“天气，仍然不肯放晴啊。”
下班正要离开研究所，下班门口却被昆诗达给堵住。
“不去居酒屋喝一杯？”
“家里有人做饭了。”伊桑摇头。
“打个电话不就好了，你又不是找了个女儿，难道还把自己真的带入到那种过家家的监督环境中不成，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让她申请大学宿舍离开了吧，单身男人，虽然不是叫你在外头乱搞男女关系，但好歹喝口酒聊天叙个旧可没有关系。”昆诗达不咸不淡的说道。
伊桑觉得也有道理，他也不是闷葫芦天天喜欢下班了就往家里头冲去，就应承了下来。
酒馆的包厢这夜人山人海，最近天色不好每日阴沉，海风森冷时速不低，带着整个要塞温度都降了下来，下班后前来吃点小酒菜肴的人也是逐渐增多。
掀帘进去，看见里头早有人霸着位置。
“哟，凯莉少将，好久不见。”伊桑看见了以前妻子的老部下，其实和自己关系也算不错的朋友。
一身军装上头两肩膀各种条条杠杠，金发的成熟美妇凯莉笑着对伊桑举起了酒杯。
“率先喝上了，外头风大不暖暖胃可不好。”
“就是，凯莉学姐毕竟也这把年纪了，女人可得要好好保养自己。”阿尔雅迪坐在凯莉的对面，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好歹我也是结婚有了孩子的女人，年纪虽大了点，但都是踏踏实实的活过来了，倒是阿尔雅迪三十出头了还谈不上男朋友，到底是要和那过期的腐肉一样烂在锅里。”
“谁是锅里的腐肉？”阿尔雅迪气道。
“好了，这才几杯塞牙缝的小酒就上了兴头，等一下劲头来了要打架我可不管。”伊桑靠着凯莉坐下，拿起硬纸板菜单游曳着视线“风，大过头了啊，是不是，台风要来了。”
对于海上都市最担心的是什么，自然不可能是洪水地震，当然也早习惯了雷雨暴风，但最难受的果然还是台风。
台风凶猛，并非是对这人工要塞或者上头的建筑什么有毁灭性的打击，但实际上却会很大程度的影响到它的航线，比方说，压着要塞朝着陆地上撞去。在海上都市发展了将近一百年的历史当中，就曾经发生过何种悲剧，以为人工要塞本身体积太过于庞大，就算马力全开也无法和飓风抗衡，而一旦触礁不说，光是距离大陆太过于靠近就会因为吃水位不够而搁浅，到时候想走都难，被龙族围攻分分钟就是全体团灭。
“看来是被我说中了？”伊桑看着几人都默不作声，啪的合上菜单“今晚吃点热乎的，烤串儿配烧酒，再要几份石锅盖饭，那招牌的珍珠鸡也不味道看起来不错，不过鳗鱼烧也得点满。”
“不愧是伊桑，直觉真是敏锐。”阿尔雅迪给伊桑斟上一杯小酒。
“这哪是什么直觉，从旧气象台收集数据的人不就是他么，十二年前南极洲上口缓慢成型的风球，一直在来回飘荡壮大，老实说从最后的那张在军用卫星停用之前发回的照片来看，感觉就像是木星上的斑眼一般。这不是寻常的台风，台风的寿命不会这么久的，应该是一种极端的气候现象。”
“不管如何，这个可怖的风眼正从去年脱离了南极大陆缓慢北上，这近一个月整个日本海附近都是乌云密布却压抑着不下滴雨，恐怕也和风眼有着莫大的关系。”阿尔雅迪补充道。
“再去想着怎么形成这样的风球已经没有意义了，毕竟从龙族出现以来，大量的火山喷发和战争以及烧林焚原，倒不如说本来就已经穷凶极恶的生态环境被雪上加霜，发生什么都不为过。”一杯灼热烧酒入胃，伊桑感觉整个人毛发倒立，顿时血液活络了起来“总归是，无论如何都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我说吧，伊桑会是看的最开的人，心比我们都大多了。”昆诗达看着两女摇头。
“哎？我这只是理性分析而已，我的内心也是很焦急惆怅的，说回来了，还不都是因为信息闭塞的原因，如果剩下的几个还上都市都能够相互之间交流沟通，南太平洋的澳新要塞肯定可以传递些有用的信息数据吧，到底风球怎么了它们还不是有话语权，我听传言已经又说它们联合新南美洲已经清理完整了人类最后的一片故土，在基维南岛建立了人类根据地。”
“什么基维岛，不就是旧新西兰么，我看大多都是谣言，这类的美好幻想很容易在人群中传开，大难临头，宗教啊救世主什么的很容易进入人心作为依靠，没来由的消息也会成为精神上的依赖。”昆诗达反驳道。
“但这么说来，信奉凡姿-加兰作为救世主的教派，也是有啊。”伊桑忽然小声嘀咕了一句，昆诗达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脖子一红，十分尴尬。
“那是因为，凡姿大人是特别的，特别的事情，特别讨论。”
眼镜猛男巴克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喂，巴克，不要挤我这边啊。”
“我们就五个人，肯定有一边得坐三个，难道你还想我这身板和伊桑还有凯莉少将抢位置么？”巴克把公文包跨过桌子放在伊桑身边，然后屁股就是朝着昆诗达撞了一下。
“来吧，干杯，五人齐聚一堂，老友聚会，不醉不散。”凯莉少将看准时机，举起酒杯。
“为了，凡姿-加兰。”昆诗达赶紧说道。
“为了凡姿。”巴克点头。
叮当杯响，觥筹交错，咕嘟下肚。
所有人都太在意了，伊桑明白。太在意凡姿-加兰的名字，哪怕是十五年之后，我们仍然为这个女人的身影所魂牵梦绕，有时候感觉与其说是怀念，倒不如说是我们自己被她的灵魂和记忆束缚在过去一般。
“对了巴克，拉伊莎在学校最近怎样，我看见她每天回到家里都累得半死不活，是不是有些跟不上进度？”阿尔雅迪和服务员下单，噼里啪啦就是要了一大串，伊桑偷空问道。
“不，应该说是太游刃有余了，所以我特地给她加班加料，可惜她起步稍微有点晚了，说起来小毛妹这血统体质就是好，恢复能力也是极强，换做别的人哪有第二天还可以活蹦乱跳的。”
“她的记录是多少？”
“两千四百公斤的生物金属。”
“哦！”昆诗达和阿尔雅迪听了也是啧啧惊奇，厉害，已经好久没有人能够突破两吨的记录了，所谓骨骼战衣，要把生物金属覆盖到浑身上下，所需要最低限度的负重是三十公斤，而这也是毫无天赋的伊桑-烽华所能展开的极限，大部分市民也许都做的比他要好。
“还差得远了。”伊桑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已经是二十年最好的入学记录了，估计训练多一些时日能够再有突破。”巴克少见的不能忍受伊桑冷淡的态度。
“我们不能把每一个新生都和曾经的传奇相比，这样对她们来说是不公平的。”阿尔雅迪摇头“但我们同事也期盼着能够再次见证传奇，毕竟记录是拿来超越的，如果奇迹发生过一次，我们有理由去等待第二次的到来。”
“那不是奇迹，是意外。”伊桑忽然抬头，微笑着看着这几名朋友“方才我说了，要做最坏的打算，极端气候的风球，死亡之眼若总有到来的一天，我们最终要面对的敌人仍旧是龙族，海上生活的安逸不能忘却曾经被屠杀的恐惧，倘若这一天就是明天，你我又有多少人准备好了。”
“大道理你倒是说的一堆一堆，这就是你今天被退下来出岛工作申请的理由？”凯莉无奈的摆手。
“这座两千平方公里的人工岛要塞，对于我们三百五十万人口而言也许太小了。”伊桑说道。
“但其实回溯到我们没有建造海上都市之前，也有许多人一辈子就在那么一亩三分地中活过下来，城市很大，许多角落都不会有精力去探寻，很多东西大小之分只是存在于概念上的认知而已。”阿尔雅迪却并不这么认为。
“鸟笼多大才称之为鸟笼，巴掌的大小，箱子般？房间，屋子？还是一个街道一个小区一城一池？鸟笼是否因为大的让你无法掌握就不能称之为鸟笼了，自由是否因为你触及不到枷锁就不需要追求，我很好奇。”
“伊桑，你要知道，我们是无可奈何，没得选择，才会在这海上都市出生长大，这一点我们所有人的背景都是如此相同，拉伊莎这般运气极好还能够存活下来的大陆人已经是凤毛菱角了，你今天有点奇怪，喝酒多了么？”凯莉问道。
“也许吧，一直以来酒量都不是很好，但是却喜欢喝，没酒量却还喝多的人，就都是没酒品的。”伊桑哈哈大笑出来。
“算了算了，不愉快的事情就不说了，指不定你三两杯醉了又能够迷糊间看见凡姿了呢，我和大伙儿说个事情，明天应该会被新闻公布出来的，今天我们外围的巡航雷达扫到了海上都市的踪影，大概在一千五百海里开外，从航线上来看估计过个一周多可能会有擦肩而过的机会。”巴克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说道。
“怎么个情况？”凯莉也是先一步下班，看来并没有收到上头的消息。
“具体还在连接通话当中，要是能够允许设立一个什么参观日啊互相交流之类的，看看有什么物资需要交换就更好了，从要塞的信号识别代码来看，就是我们方才所说的澳新海上都市，却没有想到居然会从南太平洋飘了过来，果然也是因为过去的一年洋流紊乱的缘故么。”巴克自顾自的说着，又是给自己满上一杯。
在接近百年的海上都市历史当中，曾经的二十一座人工要塞发生过许许多多的波折和故事，其中有天灾，因为各种原因而被龙族袭击，但也有纯粹的人祸，比如说三十年前发生的两座因为意识形态差别又恰逢物资能源短缺而发生的海上都市战争，登岛数十年之后，各个海上都市的文化教育也好，还是思潮价值观都有着极端的发展延伸，已经不能够用百年前的那些个人文历史经验区别对待，面对战争和末世的压力，极端的种族宗教甚至军国主义再度复辟抽芽，其中一些人工要塞要交流接洽起来的危险程度，丝毫不逊色于上岸和龙族打交道。
正因为如此，各大海上都市之间才会选择断开联系各自过活，每一个海上要塞都是独立的经济政治团体，有着自己衍生出来的新海上文化，所有的海上都市在人工岛的周围都会铺设迷彩惑装，从远处海面上看过去不过是水天一色，略有模糊，但完全看不到人工岛屿的轮廓。
但不管如何，可以对外交流，海上遇故知，仍然是十分难得的发生的事情，因为海上都市设定的航速，和很多因素有关，其中涉及到体积大小以及能源供给和形状，还有所处位置洋流等，伊桑依稀记得上一次和澳新要塞有擦肩而过的机会，还要追溯到二十二年前在赤道洋流一片的海域上。
只是这一次居然在北太平洋于旧日本海右侧遭遇其他的人工要塞，伊桑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征兆。
“也许，这也和那巨型台风有关。”他不太像说出口，又闷了一杯烧酒，周遭的四人聊起了工作上军部里头的一些闲杂事情，言谈甚欢，又在说着自己的上司下属的坏话。那个谁谁谁做事情过于一板一眼，不懂变通，又有人老油条似的总是浑水摸鱼……
伊桑听着他们的话语，感觉都是别人的故事，陌生而遥远。
然后，被两通电话同时在走神中呼唤清醒。
巴克和凯莉两人几乎一前一后摸出了电话，扫了一眼号码示意安静，神色一变凑到耳边。
似乎是广播性质的通话，军部的一大特色，比起什么聊天系统邮件短信，这样的电话模式可以更快的传递信息。
“似乎连接上了，和澳新要塞通讯的那边。”凯莉神色诡异。
“倒不如说是单方面连接上的，我们收到了澳新要塞发过来的电报，或者说很早就有陆陆续续在发送，但因为那种长波频道我们已经不用很多年了。”巴克揉了揉自己的嗓子，似乎有些焦急“澳新要塞在来回的对外无差别的发送着广播，并不是特意的针对我们，来来回回十分剪短，都是彻头彻尾标红字的求救信号。”
酒会结束，凯莉和巴克两人要迅速的赶回军部，这种大晚上征召加班对于他们不过是家常便饭，而伊桑喝了不少烧酒，头晕眼花也没好意思开车，和阿尔雅迪以及昆诗达三人包了辆的士分别送了回去。
出租车黄昏闭园过后是不允许进入葬有凡姿加兰的山丘的，司机一脸抱歉但也只能够把伊桑给扔在了公园的门口，摇摇晃晃一身酒气好不容易走了一段山坡顶的小路，回到家推开门倒在沙发上，这才看见刚下完澡一脸清爽的拉伊莎正穿着纤薄的睡衣看着电视新闻。
紧急通告的播报上，能够听见从澳新要塞传过来的求救信号。
“澳洲口音的英语，好多年没听了。”
伊桑打了个酒嗝，想起了以前为了寻找材料文献而不得不学习外语的经历，阅读听力口语，英式美式的，各种地方口音的英语，那都是一股脑儿的照听不误。
“等等，拉伊莎，那个时间，我没听错吧？”伊桑怀疑自己喝得头晕了，忽然是按停了电视，朝着身后这伸出双手给自己按摩太阳穴的小女生确认了一句“海洋纪元一零三年？这是信息最后发的时间？
“没听错，确实是海历一零三，是前年。”拉伊莎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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