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桑过了几天舒适的居家生活，没有任何人打扰，但外头的天气似乎仍未好转。
雨势时而凶猛，时而缠绵，但不至于狂暴，滴滴答答的落个不停让人有些难受。
倒是拉伊莎总算有机会看见伊桑平日里是怎么锻炼自己的，训练量不算极大但是时间很长，光是在一旁看着就十分难受。伊桑注重的并非是力量，而是磨练筋肉的爆发力和持久，伊桑无论是速度还是技巧都不见得顶尖，但是唯独专注度和爆发力十分强劲，拉伊莎可以说纵观整个军部也少见能够比拟的。
伊桑能够在极度疲惫和筋肉酸软痛苦的状态下，仍然高度的注视着目标，他强迫着自己在高负重疲劳的过程中仍然在大脑高速运算，几乎总是勉强挣扎在意志昏迷与清醒的边缘。拉伊莎看着伊桑，觉得有些心疼，意识到比之巴克对于自己的所谓魔鬼训练，伊桑对自己的折磨才是真正令人疯狂。
“你会晕过去么？”拉伊莎问过“这样程度的训练，如果没有人在一旁看着的话，岂不是很危险。”
“不会的。”伊桑笑道“这是我的天赋。”
是的，伊桑经常会对拉伊莎说，能够承受痛苦，也是一种天赋，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的。
“因为啊，如果是在外出任务，只要一晕过去，就等于和死了没有什么两样不是么。”
“你总是一个人出任务么。”
“问这个做什么。”伊桑训练完毕，宛若湿透全身浸泡过海水似的，几近虚脱。
“因为我觉得伊桑你不是喜欢和别人一起行动的人，只是感觉而已。我有时候也会想，队友是否是必须的，没有了他们我可以做得更好，我并不是说他们是累赘啦什么的，但我一个人也可以的，也许做得更好。”拉伊莎一边说着一边摆手解释。
“是一个人，就可以了。”伊桑对着拉伊莎微笑道“有团队，朋友，战友都是好事，但他们并不意味着能让你变强，生死攸关，性命最后还是得靠自己捡回来的。如果你觉得自己比他们要强上不少，这并不意味着你与众不同，但他们往往会期盼着你，承担着与众不同的责任。”
“伊桑，我不是很懂。”
“因为我说什么都似乎不太有用的，毕竟我只是一个人，但他们有很多嘴巴，你仍旧想要成为下一个凡姿不是么。”伊桑哈哈大笑“明天，带你去个地方，地下界。”
“你不相信我。”拉伊莎嘟起嘴鼓着腮帮子“我知道凡姿大人很厉害很厉害，她对你来说也很特别，但我也可以做到更好，也许，我比你想象的更加靠近也说不定，如果你愿意看着的话。”
伊桑看着拉伊莎有些红润的脸颊，伸手狠狠的蹂躏了一番她的脑袋。
“还太早了。”
相信自己，也相信年轻人。
阿多说的不错，拉伊莎是年轻人，但自己已经不再年轻，想来都已经四十岁，早过了去拼命的年纪，但尽管如此，也有许多事情是只有他伊桑才能够做到的。这不一定非得是事实，而是如果不这么去想，那么想要活下去的勇气，会变得更加的稀薄。
拉伊莎这两天放假，自然是凯莉和巴克刻意授命的，伊桑申请要人，拉伊莎得跟着一同前行，尽管不说明理由，但凯莉看着拉伊莎，多少有些若然所悟。要说起来，凯莉少将当年是凡姿的副官，那支队伍最后基本都死在了龙巢之战中，若不是凯莉只是文员参谋，估计也会一同葬身在旧冰岛的火山熔浆之中。
尽管不愿意承认，拉伊莎，是伊桑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带回新东亚的大陆人，这是他的选择，命中注定也还，巧合也罢。许多人在别人的身上看到了特定的人的影子，因为怀念也好，因为恶意也罢，伊桑不惑，早过了迷茫的年岁。
这日大早，伊桑带着拉伊莎坐了一次公交，来到老商业街步行区。
伊桑平时是极少乘坐公交系统的，但新东亚市私家车极少，基本都是大小巴士和出粗车，一方面是节省燃料提高交通效率，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方便管制，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工要塞并没有那么多资源开辟各种私家车的生产线，有些东西，在资源分配下，是属于有钱也买不到的。
海上都市两千三百多平方公里，除了商业区和民房，撇开大学军队和各种公园，种植农业区才是主体，几百万人张着嘴巴要吃饭，而土地有限，城市规划就是极其重要，但光是有吃的住的地方还不够，生产业，各种大小机械和产品包括了这些公交系统的车辆零件仍然需要工厂生产，而和所有海上都市一般，工业区被放置在地下界中。
不过是一条水平线相隔，地上地下，那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带着拉伊莎七兜八拐，伊桑两人来到了一个胡同巷子角落的清冷咖啡店。
咖啡店大早营业开门，但里头却没有客人，推开大门铃铛哐当作响，一名老迈的妇人正摇摇晃晃的坐在里头打着瞌睡点头钓鱼。
拉伊莎顺手抓起了菜单，小小的惊呼一声，上头的价格每一样东西都贵的十分离谱，最便宜的一杯普通的速溶咖啡也得比外头贵上十倍，压根就没想着要招待客人。
“来买东西了。”
老妇人揉了揉双眼很是不耐烦的抬起头来。
“要什么。”
“子弹。”
“这里不卖枪械，是咖啡店。”
“银色的子弹，看清楚了。”伊桑说着，还真的从怀里头掏出了一颗银色的弹头，晃了一下“要这种的。”
“行吧行吧，密码给你，自己下去。”老妇人说完，从抽屉里头取出一张便笺就是塞给了伊桑，然后继续坐回去打瞌睡去了。
伊桑带着拉伊莎两人二话不说走进了后厨，似乎也不是第一次来了，驾轻就熟的穿过仓库来到了冷藏室，紧缩的门面在伊桑输入密码之后被打开，居然是一条螺旋的下落的楼梯。
“走吧，路有点长，当然了不要嫌麻烦，要是想正规途径进去，可以到郊区的新东亚重工工厂通道，那里可是有垂直电梯，不过年轻人嘛，多走点路也没有关系。”伊桑笑了笑“昨晚叫你穿有带帽子的风衣，是来用遮住脸的。”
“穿了啦。”拉伊莎扯了扯脖颈后头的帽子。
“我再给你个东西。”伊桑说着，从背包里头拿出口罩塞给拉伊莎。
“为什么要裹得严严实实，还有伊桑你连去地下界都带着骨骼战衣么？”拉伊莎看着他的背包问道。
“这并不是完整的骨骼战衣，大概只有五公斤左右，轻便，只能坐局部的覆盖。口罩嘛，自然是不让你抛头露面，并非是什么不好的意思。地下界是个挺危险的地方，像你这样长得漂亮的小姑娘还是很值钱的，特别是你又不是本地人，一头金发比较惹眼。”
“但我很厉害咧，打不过我的。”拉伊莎挥舞着拳头说道。
“防不胜防，你没见过的东西多了，大把事情是暴力解决不了的，乱花渐欲迷人眼，能够让你上当受骗，卖了还帮人数钱的手段可是多了去的。到地下界，所有的思维都得重新整理一遍，那是个有着独特规矩的地方，普通的法律在哪来并不适用。不过也有一些人能够如鱼得水，人心面向恶的东西，也得自己亲自体会一下。”伊桑伸了个懒腰嘿嘿一笑“不要以为，龙族和死亡，寒冷和饥饿，是你见过最恐怖的东西。”
“那是什么。”
“不要装不懂啊，无论走到哪里，最恐怖的怪物，都是人性本身嘛。”
大概下降了百米左右，也不知道落了几层楼，暗红色的通道两侧都是应急用的灯光，窄小的通道让人有窒息的错觉，似乎随时都喘不过气来，若是有幽闭症的人还不吓得屁滚尿流。来到尽头那是一扇铁门，上头连续贴满了几个红黄的标记，在暗色等下看不大清楚色泽，伊桑缓慢推开们来，叮当一声，两人居然又是来到了一家酒馆。
“伊桑，好久不见，这次居然带了个客人啊。”
吧台里头坐着一名老酒保，和表层的老妇人似乎很有夫妻相。
“是的，政治任务，要去找你们的大人物。”
“不喝上两杯么。”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一身酒气就算了。”伊桑摇了摇头。
拉伊莎有些发愣的看着酒馆，似乎进入到完全陌生的空间一般，这一切都和表界差别甚远，硬要说什么最基本的区别，那就是之类并没有任何柔软的东西。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钢铁做成的，最直观的是那一排铁皮旋椅。
东张西望之下有些手足无措的和老酒保轻轻鞠了一躬，拉伊莎跟着伊桑背后却一头撞了上去。
“欢迎来到，地下界。”
伊桑推开酒馆的门，两人瞬间是来到了一条繁华的街道上。
宛若纯粹科幻似的朋克蒸汽时代，地下界这一条巷子已经说明了一切的特征，由远到近传来的是各色机械蒸汽的轰鸣，抬头一眼望去，百米之上就是穹顶天花板，是所有生活在地下界暗人们的天之界禁区。环顾一周所有的一切都宛若蒙上一股若有若无的薄雾一般，空气似乎并不干净，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这是一个庞大世界的一角，一条冗长的街道带着两侧的建筑延伸成了繁华的一角悬挂在地下界的空中，跟着伊桑走动，可以逐渐看清楚空中的两侧如同峭壁似的有各种粗大的钢条指甲和各种机械工厂在运作着。这里没有天空，没有蓝天白云，只有散漫昏黄的灯光，远处的红色激光交错重叠的在到处扫射，唯独巷子还有白炽灯在招揽客人。
街道两侧开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店家，路上走着各色的人群，但他们绝大多数穿衣都十分古怪，这并不是什么时尚潮流的问题，而是纯粹衣服的破烂，布料上都有许多的补丁，由于水资源缺乏，海水淡化机能剩余的部分要供应地下界的人们，洗澡是相对奢侈的事情，所以拉伊莎眉头一皱，擦肩而过的男女身上都有一股说不清楚的酸臭味。
“大叔，要来玩么，很便宜的哦，一炮在五十新币。”
伊桑走在前头，有穿着十分暴露花哨，露出两颗****的浓妆艳抹女人从店家一侧的缝隙中走出来拉扯道。
“这么贵。”
“你看我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当然也没有义肢，很健康哦。”
“算了吧，用药的家伙，手臂上的针孔都快多如毛发了，下次吧。”伊桑冷漠着脸摇头。
“切，看你穿的好点以为是个有钱货色，没想到也是个铁公鸡，浪费时间。”女人呸了一口，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伊桑伊桑，那是什么。”
“传说中的色情行业，出卖身体的。”伊桑压低声音说道“地下界很大，比表界的平面空间要大得多，因为是个立体的倒三角锥空间百万人口分散在各个角落，像这种地方算是繁华地带了，是附近这一片集中的商业区，暗人们通过各种本事手段在原本的这些工厂机械的缝隙中一块一块的用废弃的钢铁铁皮建造除了自己的住处，但很多时候并不牢靠，于你所见所有的一切都是钢铁机械式的积累悬空，所以这里经常会出现坠落事故，夜半时分忽然建筑散架然后半空中掉落到隔热带被融化也是常有的事情。”
拉伊莎连连点头，如同好奇宝宝似的瞪大双眼看着。
两旁真是应用尽有无所不有，拉伊莎发现但凡是一些表层的日常用品价格都不便宜，倒是各种奇怪的义肢和违禁药品医学设备被廉价的贩售。
“伊桑，那家店门口挂着黑色的十字是做什么的？诊所么？”
“是贩卖人体器官的。”伊桑沉声说道。
“好贵。”
“那是当然了，地下界的人没几个买得起的。这里的器官，绝大部分都会被供应到表界上，这算是个很少人愿意知道，但是却又公开的秘密。”伊桑叹了口气“穷困绝望之中，出卖自己的器官换得短暂的金钱满足……而本身地下界因为生存环境的原因又有很多事故，缺胳膊少腿的残疾人极多，所以义肢和黑色诊所才会到处横行。他们没有医保，靠着给工厂打工赚钱廉价的生活费，机械机器并不是万能的，需要人力替代的地方还有很多。但因为他们本身并不是熟练的工人，操作上有许多安全隐患问题，对于新东亚重工地下界的工厂来说，暗人们不过是他们廉价的劳动工具而已。”
“但他们，不也是人么？”
“是人也不是人，没有生来就平等的世界，可惜的是他们在出生就命中注定，三六九等是为下等，人类社会的平等，不说以前就只是幻想的口号，更是早在当初登陆海上都市的一张船票的等级制度上，被彻底击碎。”
然而，相比起那些连上岛机会都没有，最后被龙族在大陆如同猎物一般被撕碎咀嚼的人类们，能够在地下界苟延残喘，未免也不能说是一种幸运。可幸运的只是当初那第一代的暗人们，对于他们的子孙，今日挣扎在地狱之中的暗人，就很难说了。
他们只是单纯的在这里，却并不知道什么是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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