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卡洛琳盯着队长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他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就只是在路上见到了他，救了他一命而已。至于他是什么人，为什么受伤，是不是信任我们，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你啊……”队长像是感到困扰似的拍了拍脑袋，露出苦笑，“说这种话是会被人讨厌的哦。”
“无所谓，一个无关人员的好恶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影响，比起这个，我更在意队长对文件的感情。”
“谁会对那种东西产生感情！”
“那真是遗憾，如果你能爱上文件，工作效率一定可以成倍提升。”
“……再怎么说爱上文件这种事都太扯了，你在开玩笑吗？等等，等等……你难道，真的是在开玩笑？”
队长突然露出了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指着卡洛琳说不出话。
后者歪了歪头，面无表情地回答：“是啊，不好笑吗？”
“啊……额……嗯……哈哈……哈哈哈，好笑，非常好笑啊哈哈哈……”
队长发出了很假的笑声。
然后场面突然沉默了一会。
队长干咳了两声，将刚才尴尬的气氛驱散，重新变得严肃了起来。
“如果不会带来麻烦肯定最好，但我还是觉得那小子……算了，反正他也……那既然你这么说了就这样好了，不过之后可不要因为他其实是个特殊角色而后悔啊。”
“你的空余时间都拿来看幻想小说了吗？不是所有捡来的家伙都是特殊角色。”
卡洛琳摇头反驳。
“那个人身边有武器，应该不是误入这里的游戏玩家，但他身上也没有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很难说是不是联合军队的人，所以最后的结论是，虽然秘密不一定存在，但这个人会带来麻烦是肯定的。而我们队里有一个问题队长已经够糟糕的了。”
“我好歹也算你的上司……”
“等你什么时候能好好地把所有责任都理清，再跟我强调这点吧。总之，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不要插手到别人的麻烦事里，明白了吗？”
队长耸耸肩，不置可否。
卡洛琳则瞥了一眼身边敞开的窗户，神色复杂。
“我要回去了，晚安，队长。”
“啊，今天我们都辛苦了，我也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是‘我’辛苦了，队长，像你这种什么都没干的家伙给我回去学习怎么处理文件。”
“太残忍了啊卡洛琳……你是魔鬼教官吗？不，你比我在训练营时的魔鬼教官还要可怕！”
两人一边进行着这样的对话，一边离开了办公室，灯光再一次熄灭，黑暗笼罩了整个房间。但那扇开着的窗子，却没有关上。
……
贺辰跟莉莉在外面，将刚才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莉莉似乎也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对话，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犹豫了一会，才吞吞吐吐地出声：“其实卡莲说的话，你不需要太在意的。她其实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只是，你看，我们毕竟是军人，而且现在的情况……抱歉，有些不能和你说的事情……只是……”
“没关系。”贺辰摇了摇头，打断了莉莉的话，“我不在意。”
这其实很正常，毕竟怀疑这种事，就应该是相互的才对啊。
一直没有相信这里的人的他，也同样不被这里的人相信才是正常的情况。
说实话，确认了这点之后，反而让他松了口气。
贺辰这么想着。
是的，他在心里重复地告诉自己，他真的只是松了口气而已。
“你还真像个小孩子。”莉莉叹了口气，“不过……卡莲会说那样的话也确实是有道理的，毕竟你一直不肯相信我们啊，这种事情，总是相互的对吧。”
贺辰突然愣了一下，那种被看穿了内心的感觉再次出现。他的不信任……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你现在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在说‘难道我表现的那么明显吗？’一样。”
贺辰更加惊讶了。
“所以就说，你还是个小孩子啊。”
由莉莉来说这种话有点奇怪，但不知道为什么，当她用有些忧伤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很能让人信服。
“一起出去转转吧。”莉莉突然提议，然后又一次展示了她那近乎看穿人心一般的技巧，“不是在驻地的院子里，而是真正的外面。这里的景色不管做得多精致整洁，都始终还是像盆景一样的东西吧。所以出去吧。”
一边说着，她一边推起了贺辰的轮椅。
“这次我可不会给你拒绝的机会哦，而且，我也有些话想说。”
看来就算自己反对也无效了，贺辰皱了皱眉，想要说点什么，最后却没有开口。
这个驻地里并没有多少人，所以他们一路走来也谁都没有见到，莉莉在大门口输入了一串密码之后，推着贺辰走出了水波般的大门。
“机会难得，我就让你看一看我秘藏的美景吧。”莉莉笑着说道。
在接下来的过程中，莉莉一直在说着些什么，但贺辰一句都没有听进脑子里，只是一直看着干裂的地面，沉默无言。
***
卡洛琳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后，习惯继续工作一段时间，所以并没有退出工作系统，虚拟的屏幕在她的书桌上展开，在有些昏暗的房间里散发着柔和的光。
她正要开始处理因为队长偷懒而堆积起来的文件，屏幕右上角的一个小小的图标突然闪烁了起来。
“莉莉……这种时候外出？”
那是驻地的防御检测系统，以副队长的权限，她可以看到在特殊时间段出入驻地的人员，在深夜外出的莉莉自然也就包括在了其中。
她皱起眉调出了附近的地图，驻地在最中心的位置，附近是一片空白，在地图的边缘则有数个鲜红的小圆点不断移动着。
“不走远的话，倒还是很安全的，最近的情报也说，似乎因为有某种特别的力量出现过的原因，周围的怪物都不太愿意接近这块区域……不过这么晚出去……”
她有些担心地皱起眉，然后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
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莉莉就停了下来。
“好啦，就是这里了。”她弯下腰凑近贺辰的耳边，“笑一笑嘛，你看啊，这里难道不是很美吗？”
贺辰抬起头，一片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象映入他的眼帘。
说熟悉，是因为他曾经在游戏中无数次地看过这片场景，说陌生，则是因为现在这里比起游戏，多了很多让人感觉更为真实的信息。
“这里是荒原。”他皱着眉头，低声说。
就算是之前，在不会有生命危险的游戏里，他都不会认为这里很美，而且他觉得根本不可能有人认为这里很美。
常年缺水的土地上有着参差狰狞的裂口，暗淡的黄色甚至染上了远方的天空，风一吹，就会有沙尘乱舞，致使这里永远看起来一片灰蒙蒙的，目前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只有半截枯树突兀地立在那里。
不时可以听到从什么地方传来刺耳的鸟叫声，忽近忽远，让人总是放不下心来，必须时刻注意着空中有没有怪物的影子。
“这种地方，哪里美了？”
贺辰没来由的突然就有些生气。
在他眼里，这里甚至还没有他这段时间已经有些看腻了的，医务室的天花板让人觉得舒服。但他不想在莉莉面前失态，于是转过了头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但即便如此，依旧有一丝不满穿过了他的喉咙，不受控制地跑了出来。
“确实，一般人都会这么想呢。”
莉莉并没有因为贺辰的不配合生气，而是跳到了他的面前，展开双臂，像是在拥抱这片荒野。
“但是你看啊，贺辰，这里多么的真实。”莉莉感慨地说道。
【你看啊，贺辰，这是真实的鲜血，这是真实的疼痛！】
贺辰的瞳孔突然放大，莉莉的言辞和语气都让他的大脑联想起相似的场景，并自动重播起了关于卢克的记忆，那双寄宿着疯狂的瞳孔仿佛就在面前看着他，腹部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几乎想要大喊着叫莉莉闭嘴，但是理智还控制着他的行为，所以他只是咬了咬嘴唇，然后攥紧了双拳。
“贺辰？”
莉莉似乎意识到了他的状态不对，于是弯下腰，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掌。
“贺辰……你还好吗？”她担心地问。
贺辰没有回答，视线一直低垂着看向自己的双腿。
莉莉放开了他的肩膀。
“之前你也出现过这种样子，是我说的话让你联想到什么了吗？是不好的东西吗？”
远处传来隐约的鸟鸣，只要待在这里，贺辰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要去回忆那天的事情。腹部被刺穿的痛感，还有卢克那种疯狂而冷漠的眼神。
“我说过的吧，别小瞧了医生，病人的哪里出了问题，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可是如果病人不说清楚自己究竟感受到了什么种类的疼痛，就算是再厉害的医生都……”
“别说了。”
某种负面的情绪终于冲破了他内心的防线，他低声地，截断了莉莉的话。
“别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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