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营村落后的一片柏树林前。
砰!砰!砰!
钝物交接的闷响一阵接一阵响彻在这片宽阔的雪原上,频率越发加快,风鼓雷动。最终,在听见单方面的一声撞击后,一道身影狼狈飞到了半空中。
噼里啪啦!
横飞的身体狠狠地砸入了在雪地上傲然林立的柏树林,鳞片状叶子上的积雪在巨力的反震之下哗啦哗啦作响,一股脑倾下,颇像一条飞流直下的白色瀑布。
没有星星的夜晚,寂寥的寒月向广袤的大地投向白玉清晖,通过遍地积雪的反射,白色与白色交相辉映,璀璨而迷人。
大量的积雪将琅墨压在了冰寒刺骨的冻土上,远远看去,就像是柏树林前突兀拱出的白色坟包。
“力量还行,挥动速度太慢,你这个屁样子怎么上战场?”
沧老嘶哑的声音远远传来。
“臭老头子!今天忘吃药了吗?”
“坟包”骤然炸开,琅墨的身影浮现在砰然绽放开来的晶莹雪粉当中。右手扶着一根极富视觉冲击感的巨大木桩,裹缠着白色绷带的左手则有规律抚动上下起伏的胸口,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才把气儿给捋顺。
谨慎观察着那强健身影的动向,琅墨绷紧自己全身的神经。
直到见他在月光所点亮不了的阴暗中停下了步伐,距自己大概差不多有十丈距离,琅墨这才放下警惕,破口大骂:
“臭老头子!这才出去一趟就乱吃了什么东西?!一回来就TM跟内分泌失调一样乱搞!不晓得轻重!妈蛋咱用的那可是攻城柱啊攻城柱!挨一下不死也得残了吧?”琅墨谴责的话语跟连珠炮似的砰砰砰往外射,都不带一点喘气的。“还好我机灵,早有准备。”一边说着,他一边难受地抖了抖身子,接着就看见一片片木叶大小的碎木渣从毛毡大衣内一点一点往下掉落。
纽扣一解,琅墨从大衣内褪下了一副绑着麻绳、爬布着密密麻麻蛛网碎纹的木质胸甲。
…………这可碎的真够彻底…………
“做这玩意可花了我不少时间啊……呵呵,老头!你自己看着办!”
“………我看你**个熊!没大没小的臭小子!”黑一黑着他那张如老树皮一般粗糙的脸,身形一步一步从阴影中显现。“说多少遍了?在别人面前叫我老大或首领!私底下叫我师父!不许叫我老头子!不许叫我老头子!不许叫我老头子!是头猪也老早都给记住了!”
“你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老夫看你这孽徒纯粹是皮痒了!在那么多人面前拂老夫面子,你丫让老夫威信何存?啊!?”
黑一所扛着的木桩——不,应该是攻城柱比琅墨所持的还要大上一号。只见他沉沉呼了一口气,一把将坚硬的柱头扣在皑皑白雪之上,巨大的冲击力使雪被下沉稳凝实的冻土都被砸出了一道深深的凹陷。
“威信?哼!臭老头死要面子活受罪!”
“没错,老夫就是不爽咯,老夫就是欺负你,咋滴?呸!呸!呸!你小子难道还能拿老夫怎样?”
…………真的是一个长不大的老小鬼。琅墨无语地翻了翻白眼。
自己还不知道?他黑一在其他人面前展现的总是一副神秘莫测、喜怒无常的高人形象,实际却是一个死要面子、任性无赖的老小孩,油盐不进,倔的像头牛。
“好好好~你最厉害!你很棒棒哦!”无视气的吹胡子瞪眼的老人,琅墨酸酸地挖苦道:“既然你这么棒,当初咋就不在大家面前给我来一套全武行呢?非得开完会才搞秋后算账。”
呼——
黑一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突突突直跳。
这小子明知道自己两人间的师徒关系对其他人来说是个秘密,却还乱说这种话,这不明摆着是在气他啊!
“你这臭……咳咳咳!咳……臭小鬼,怕不是想气死老夫哦!”
谁叫你有事没事提什么督战人!还偏偏提到了我最不待见的那个!
琅墨就跟个二流子一样用小拇指掏着耳朵,自动过滤了老人恨铁不成钢的抱怨,几下过后,对着掏离耳洞的小指头一吹,径直将细碎的耳垢吹散在了寒冷的夜风中。
“于是?你真的确定了?那个叫苏玖离的家伙就是我们的督战人?她还有多久能够到?”
“有兴趣?”黑一眉头一挑。“切!不告诉你。”老人冷冷嘁声,就跟个孩子一样闹起了别扭。
“臭……”
“臭什么臭!喏,你小子不是挺能的吗?连师父都不放在眼里,那么芝麻大点的消息难道不能自己去调查调查吗?”黑一揶揄一笑。
…………所以说…………这个小老头!真烦!
“别闹了好不好?你以为这是小事?这是即将关系到你徒弟人生尊严的大问题!”
“现在知道有我这个师父了。”黑一低声嘟囔,随后清了清嗓子,语调变得缓慢而低沉:“好,既然想知道,那就给我叫师父!”
“哈啊?”
“还想不想知道了?叫师父!”
“………………师……师父……”
“嗯~很好。”看这嚣张的徒儿犯憋屈,黑一心里这才舒服了不少。“叫师父大人!”
“嘁……”
“嗯?”
“……师……师……师父大人………”
“师父大人我错了~”
“……师父……(嘁)……师父大人我错了…………”
“师父大人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唯命是从~”
“师父大人我以后……………………”
………………………………
………………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得到有关于那个恶鬼的一切准确消息,提前筹备好措施,琅墨也是拉下全部脸皮,放下尊严,硬着头皮去迎合这个老小鬼。
待黑一舒畅地长笑一声,他的虚荣心才终于得到满足。
而琅墨的牙齿已经咬的邦紧,都恨不得把眼前这占便宜的老不休挖个雪坑直接埋了!
“呵呵,乖徒儿,既然你如此诚心请教为师了,为师也不好意思藏私,就勉为其难告诉你吧。”
“快!说!”
短促的两字从琅墨要的嘎吱作响的牙齿缝中蹦出来。
感受到自己这徒弟真的已经濒临爆发边缘,黑一便也不再啰嗦,缓缓道来:
“别急,我们营的督战人确实是那个名叫苏玖离的家伙,而最让我惊讶的是她的身份……”
“九尾皇族的,这我早知道了,重要的是她差不多什么时候可以到!”
“知道的还挺多的嘛,嗯——”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黑一的嘴角勾起了一丝戏谑的笑容。“我好像猜到什么了。小十一啊~那个家伙……该不是你的‘实验者’吧?难道她以前曾对你做过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甭提,我一想到脑壳就痛!”
忍住了一拳揍上黑一那皱的跟菊花一样的笑脸的冲动,琅墨头疼地上下搓动眉心。
“于是呢?我告诉你,她明早差不多就能到,你能又怎么办?”
………………
安静,安静,安静……………
“……那个……师父,虽然很不舍……原谅徒儿今晚……必须彻底告别‘黑十一’这个身份啦,我要去成为一个光荣的‘黄十一’、‘紫十一’,MD就算是‘灰十一’也成!反正我不要待在黑营!不要待在黑营!不!要!待!在!黑!营!”
歇斯底里地吼着,琅墨一溜烟跑了出去,转眼间变被满脸黑线的黑一给一把提溜了回来。
“慌!慌!慌!慌锤子慌!一堆异魔兽当前都没见你小子眨过眼睛,四年前的一个小丫头就把你给骇到石乐志,丫怕是越活越回去了,丢不丢人哦!”
“你个臭老头子懂个什么?就算让我和再B级……不!让我和A级的异魔兽正面刚!我也不要再次和那个恶鬼对上眼啊!一秒——啊呸!半秒也不要!”
注视着原来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在生死关头也不会惊起半点波澜的徒弟一下子爆发出如此巨大的恐惧,黑一也不禁在想那个名叫苏玖离的女孩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不要!我不要……对了!”
琅墨像是灵光一现,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冰凉的雪地上,待找到一块微微凸起的石头后,竟然径直躺了下来,伸长了脖子,把脖颈处的项圈放置在那块石头上。“老头……不!师父!把你的攻城柱拿过来,对着项圈——没错!使劲怼!用全力怼!不要怂!只要这圈一破,洒家就再也无惧那疯女人了哇哈哈哈哈!”
瞠目结舌看着平常心思缜密、老谋深算的徒弟此刻智商跌破底线,趴在地上疯狂求怼,黑一感觉自己也是醉了。
“别傻了倒霉玩意儿!我这一柱子下去恐怕这圈没断,你脑子倒先爆成浆了吧!”
“那就让我去死吧!!!”
琅墨歇斯底里地大吼出声。
“我特么怎么收了你这么个奇葩徒弟?在该小心害怕的地方什么都不虚,在这种事情上却给窝囊成这样!”黑一都激动到忍不住口喷唾沫星子。“若是不出意外,和山上那群异魔兽的战争不出一个月便将爆发,你也不好好琢磨琢磨自己一个月后该怎么活下来。抗争那种数量的兽灾,你难道以为还可以像以前那样从容幸存?”
…………………
琅墨沉默了。
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过分执着过生死。
难道,是因为没有牵挂吗?
还是说,从失去自由的那天开始,自己就再没有在意过自己的生命,只是一味地挥霍着它去赎罪,试图还清自己的罪业。
圆月洒下圣洁的光辉,打在了琅墨逐渐回归冷静的脸上,似铺上一层雪白晶莹的寒霜。
伸出一只手朝向长空中那一轮寒月,似想抓住那道光,却又始终令其从指尖的缝隙中溜走,照射进自己的心里。
“不,那不一样………我只是不想再一次体会失去自由后被肆意折磨挑逗而无法反抗的屈辱罢了。”
琅墨抱着蜷曲起的一条腿坐起,双目放空,投向无尽的天穹,投向那一片圆月。
狼是自由的生物。屈辱的狗链或许能暂时锁住一匹狼的肉壳,却永远锁不住它们向往自由的灵魂。月亮,则是那为数不多的寄托,用以让那些被束缚住的狼们,缅怀自己曾经所拥自由的幻梦。
冰凉细雪,乘着北风,又从天穹自由地飘向大地。
一片沉寂里,老狼在小狼身侧缓缓坐了下来,搭上了他的肩膀,一同望着那片月………一同回望曾经的自由。
寒风,寒雪,寒夜。
两匹孤独的狼相互依偎在一起,思绪渐渐飘向了那遥远自由存在的彼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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