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你以为你是谁?上帝?”
铅锤似的一脚重重踢中了我的腹部,让我怀疑自己的五脏六腑是不是被他踢碎了,如果此刻肚子被踢破,内脏定会参杂着血和黏液流一地,什么也分不清,就好像被剖腹的鸟雀一样。我屈着身趴在地上,护着那只小东西。
那家伙并不打算就这么放弃,它抬起脚,重重踩在我脖子上,我的脸因此被死死地压在了地面上,草根腐烂的味道充斥着我的鼻腔。我听见身底下那小东西尖锐的哭泣声,他应该还只有几天大,不知道是那阵风把他从树上吹了下来。庆幸的是,他摔在了一堆枯叶上,因而并没有什么大碍。
想到这儿,我不禁笑了,当然,我的笑绝对没有丝毫的嘲弄色彩,但那家伙却并不那么看,它显然是被激怒了,踩着我脖子的脚更用力了,一副不把我的脖子踩断不会罢休的模样。
此刻的我,没有丝毫反抗的力量。
“住手!”一个女孩的声音传来,但因为我的脸贴着地面,所以根本看不见她。但是我隐约记起她的模样了。
踩着我头的家伙呸了一口,咒骂了一句“怪胎!”便提起了脚,跑开了。
我并没有立刻抬起头来,脖子处压力的突然消失反而让我觉得有点儿眩晕,脸依旧贴在地上,聆听着泥土下植物腐烂,昆虫窸窣爬动的声音,以及脚踩在落叶上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最终随着一个阴影投在我脸上而突然停住,“小羽……”我被她扶了起来,她在看到我手上捧着的那个小东西时自然是吃了一惊,“小鸟??”
我轻抚了一下那小东西额上稀疏的几根毛,随后望向了她,她很美,美得像极乐鸟一样。
她朝我笑了笑,那笑容有点儿苦涩。随后拉起了我,拍去我身上的尘土。她似乎想接过我手中的那个小东西,但被我推开了,她也不在意,牵着我的手朝大楼走去。
每当她牵着我的手走过一道道长廊时,总是会有那么几个家伙指指点点,我实在不知道它们叽叽喳喳在说些什么,但对于它们的嘈杂,实在有些不能忍受,我好几次想朝着它们扔石头来驱赶它们,但都被身边的她阻止了。
她又一次把我牵到那个院长的办公室,那实在是个让人觉得一刻也不想停留的地方,虽然整个房间装饰得简直比织布鸟的鸟巢还精致。
院长坐在椅子上,它右手放在自己鼓起的肚子上,左手则摸着自己的胡子茬,一双小小的眼睛直视着她。那模样好似一条刚吞下一只鸟继而又盯上了那只鸟窝中鸟蛋的蛇。
“小林啊!我跟你说过好多次了,不是我不让你带走小羽,但是院里有规定啊!收养人必须满二十岁,而你才刚十八岁,自己还是个孩子,怎么能带走小羽呢?当然啦,我知道你和这孩子感情深,但是你也知道,这很麻烦的对吧!”
这应该是我第十二次听他说这话,似乎一个字都没改。
她抓着我的手抓得更紧了,“院长……”她洁白的皓齿轻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希望您能通融通融……”和以往不同的是,她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略显褶皱的信封,随后轻轻放在了院长的桌子上。
那一刻,我清楚看到了院长那双小眼睛中闪出的好似蛇发现猎物一般的贪婪。
“哎呀呀,你看你……”它左手继续摸着胡子茬,右手则飞快地伸出,咬住了那只信封随后抽了回来,“毕竟规矩是死的!有时候也要讲点儿人情是不是。”他打着哈哈,鼓鼓的肚子上下起伏着,长长的蛇信子般的舌头舔了舔又黄又尖的犬牙,“具体手续我来帮你安排就行了,你就不用担心了。”
我口袋里的小东西开始兴奋地叫起来,我轻轻拍了拍口袋,他安静了下来。
“那麻烦院长了……”她苦涩地笑了笑,随后牵着我的手离开了。
她牵着我的手,一直走到了院门口,随后转身望着身后的大院,我顺着她的运动也转身望着大院。
“我说过我会带你离开这儿的……”她望向我,朝我笑了笑。
我看着她,很想也回报一个微笑,但是很可惜,我对微笑还不是很擅长,所以只能就这么无表情地望着她,但我的内心的确很高兴。
口袋里的那个小家伙又一次兴奋地叫起来,只是这次我没有在阻止他。
不远处路边停着的一辆轿车,上面栖满了成群的小家伙们,少说有一百只。他们很是惬意地相互梳理着羽毛,低低地鸣叫着,不时扑朔着翅膀,玩似的从车头飞到了车顶。
“滚开!!滚开你们这群混蛋!!”就在我煞有兴趣地看着这群小家伙的玩耍时,一个身穿着西装模样的精瘦男人从一边冲了过来,脱下西装努力挥舞着,驱赶着栖息在车上的那群小家伙,他们迫不得已地飞开了,只留下了一辆沾满粪便的跑车,“该死的家伙!!”那男人捡起一块石头,朝着高飞的鸟群砸去。
那群小家伙飞远了,带着恶毒的咒骂声。
她牵着我的手,我们一起在市中心公园边上为施工新修的那堵围墙下走着,太阳从墙的那边射过来,在地上铺出了一道长长的阴影,把我们框在了其中。
我很想爬过这堵墙看看这堵墙后面如今的景象,当年我在里面和那位老人一起生活时,那还是如此的美,你可以听到树林间拉着的家常。他们时而会讨论哪儿的溪水比较好,时而又会讨论哪里比较容易捉到虫子。或是谈论谁谁谁又下了几个蛋,或是嘲笑谁下的蛋有多么多么丑。但你绝不会听到咒骂,是的,事实上他们从不咒骂。至少在我离开那儿之前,他们是从不会去咒骂的。
但现在,他们开始咒骂了,这不能怪他们,因为他们只能咒骂。
他们咒骂一年前无礼跑进这块土地的家伙,带着轰隆隆咆哮着的钢铁猛兽,在这些家伙面前,他们甚至觉得连贪婪的蛇都可爱起来了。这并不是我胡说,而是他们亲口对我说的。
但即便如此,这群无礼的家伙还是来了,墙还是被无礼的修起来了,而那位老人,也还是去世了。
就在那个风雨的晚上,伴随着那群钢铁猛兽的轰鸣声,还有那从广袤丛林中传出的震破苍穹的抱怨声,咒骂声和哭泣声。他去世了。
“如果没了树,他们能去哪儿呢?”我清楚地看见了他去世前眼角的那滴浊泪,我没有为他擦去,而是傻傻地看着他从他那布满沟壑的脸颊上缓缓滑落,我透过那滴泪看到了整个世界的倒影,而最终那个装着世界的泪滴落在了地上,消失了。
而他,也消失了……
我觉得有点而悲伤,我觉得这个时候我应该哭才对,可是正如我不擅长微笑,我对哭也不擅长,我只好吸了吸鼻子,努力表现出自己的悲伤。
她牵着我的手,漫步在大街上,抗议市中心公园修建的游行似乎还在进行着,所有的人员好像都没什么变动,甚至和我一年前进孤儿院时看到它们的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一样的表情,一样的动作,一样的口号,唯一不同的是,一年前市中心公园还是市中心公园,一年后的今天市中心公园却已被一度高高的墙围成了施工工地。
而就在这个时候,旁边大楼上的LED屏,恰好正是一脸和悦的播音员正用纯正地播音腔播报着关于市中心公园的改造进程,画面上,工地上立着一个个铁笼子,铁笼子中管着的是成批的鸟,至少有上千只吧,也许上万只也说不定。这时一个长得像亚马逊巨人食鸟蛛一样彪悍而猥琐的女人提着一桶看了都做呕的东西往铁笼子里倒。
而就在这个时候,画面切成了一个领导模样的人,“对于树林中的大量鸟类,我们采取了极为人道的饲养措施,在市中心公园的改造中有一项鸟类博物馆的改造,所以……”
就在我不禁觉得,也许他们过得并没有我想象地那么差的时候,这时,我看到一个T恤上印有“护鸟运动”四个大字的游行队伍中的一员突然冲到了LED大屏幕面前,大吼了一声“骗子!”随后我清楚地看到了一个圆球状物体从它手中扔出,砸到了屏幕上,只听啪的一声,那物体在屏幕上炸开,原来是一个约乒乓球大的鸟蛋,一只尚未完全的小家伙紧贴在了屏幕上,继而带着浑身的黏液,从屏幕上缓缓滑落,在屏幕上拖出一条鼻涕一样亮晶晶的印记,落到地上,变成了一滩什么都辨认不出来的肉酱,游行的队伍顺势从他的身上踩过,高喊着:“保护鸟类,保护自然”。
游行的队伍企图冲入那幢大楼,却被门口的安保人员和警察们拦住。两股人流好像两条交配的蛇一样纠缠着,煞是热闹。她拉着我,快步离开了那片纷乱之地。
“小羽,以后你就和姐姐生活在一起好吗?”
我望着她,没有丝毫的表情,她也并不在意,继续道,“我会认真打工,赚很多钱,送你上学,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爷爷要是活着的话,他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
我依旧木然地望着她,我内心不觉得兴奋,却也并不刻意抵制,对于她,我或多或少有着一种依恋感。
就好像鸟对树的感觉。
她朝我笑了笑,对于我的反应,显得毫不在意,正如安静的树从不会去责怪嘈杂的鸟。
她牵着我的手,不知走了多久后来到了一家蛋糕店。她推门进去,一个身穿着围裙,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朝她笑了笑。
“回来了?”它问道。
她笑着点了点头。
那女孩转而望向我,“哈,真可爱!”它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好像一只麻雀那么娇小,在蹲下身来时,它的个子甚至比我还矮。“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摇了摇头。
它也许是以为我没听清,继而又问了一遍,“你叫什么呢?”
“羽……”
它愣了愣,眼神中划过诧异和惊奇,转而眼角微微眯起,“很好听的名字呢!我叫途。”
我始终静静地望着她。我的眼神对她来说也许的确有点儿吓人,她在被我注视了片刻后,即刻不自然的站起身来,“小林,你带小羽先到楼上去吧,今天客人不多,我自己来应付就可以了。”
“谢谢你,小途……”她朝它微笑着点了点头,又一次拉起我的手,“咚咚”地踩着木质楼梯跑到了楼上。
她拿出了一个很是精致的蛋糕盒,让我把那个可爱地小东西放了进去。那小东西很是兴奋地在盒子中扑着一对小肉翅,呀呀的叫着。她看着盒子中的小东西,脸上浮出温柔的笑。
“还是先洗个澡吧!”她征求似的问道。
我点了点头,继而走入了水汽朦胧的卫生间。她的手软软的,替我脱去我的衣服,我没有反抗,因为真的很舒服。在她的催促下,我踩着地砖上的薄薄的水雾走入了浴池。一股暖意从脚踝部渗入,直达五脏六腑,我缓缓的将身子完全浸入水中,那份暖意也在瞬间将我由内而外的包裹起来。
她不知在何时换上了意见纯白色的吊带裙,原来披肩的长发也被绑成了一个高高的马尾。她轻轻抬起我的胳膊,用比她的手更为柔软的布擦拭着。
“小羽,会想爷爷吗?”她看着我,睫毛沾上了浴室的水汽。
我看着她,只是默默。
她沉吟了片刻,“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爷爷一定要离开家到这个小地方来做一个小小的护林员,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让我来照顾你……但是……”她的右手抚了抚我的鬓发,“让我更不明白的却不是你。你为什么用于这么安静?为什么在被别人欺负的时候也不反击?”
我只是看着她,始终沉默。
她没在追问。越来越多的水汽在她的睫毛上凝结,最终凝成了一滴水珠,坠落入浴池之中,泛起了一圈淡不可见的涟漪。
她拭尽我身上的水珠,随后用浴巾裹着我把我抱出了浴室,将我轻放到床上。
“你乖乖在这儿躺着,姐姐下去工作了。”她将一身崭新的衣服从衣柜中拿出递给了我,以一个微笑作为告别,“咚咚”地走下了楼去。
我侧躺蜷缩着,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野中,慢慢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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