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黄发的年轻军官敲敲手里这张地图“你回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们又有一个把自己处理了的好机会？”
“我想现在的重点是讨论明天的战术而不是吐槽，曼利乌斯少尉。”一旁紫发的女子面无表情地说道，同时调整着手里的螺旋状挂饰。
“没错。”艾文吉尔叹了口气，无奈地在地图上的高地位置上画了个圈，“敌军大概是一个大队，还挖了一个月的工事。我们没有装甲部队，也不会有兵员补充。”
“哦，太好了。”曼利乌斯少尉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脸上浮现出嘲笑的神情，“不如现在就自杀殉国吧艾文吉尔。”他自顾笑着，转向一旁的女子，“是吧，芙蕾雅少尉？”
“这个笑话不好笑。”被称为芙蕾雅的女子头也不抬，把手里的挂饰往自己的胸口比划着。
“哈哈，真是太好了。”艾文吉尔干笑着，目光没有离开手里的地图。
这个看上去毫无活力的作战会议在某种程度上进一步加重了747部队内部的沮丧气氛。
不过当几个小时后，艾文吉尔在全队面前讲解作战计划时，他开始觉得看到了那么一丝希望。
高地的正面是一个缓坡，就算全速冲刺也要至少一分钟时间。
而缓坡的终点，就是叛军精心修筑一个月的战壕体系。
毫无疑问，正面进攻，任何没有掩护的人都会在冲进对方战壕之前被机枪打成筛子。
所以，只能让对方的机枪失效至少一分钟——
“......进攻会在黎明发起，对方的视野不会很好。”艾文吉尔用指挥棒指点着挂在墙壁上的地图，“我们会得到一个迫击炮队的支援。我会要求他们对战壕发射烟雾弹。”
“因此，我们会有一段时间不被对方看见”艾文吉尔估计了一下，“我想会有二到三分钟。届时，大约三分之一的人会跟我从正面冲击——”
“等等，为什么要让部队分兵？我们本来就兵力不足。”一名士兵打断了艾文吉尔。
“即使我们的人再多一倍也未必能打破对方的防御圈。”艾文吉尔对那名士兵点点头，“所以，剩下的人会由芙蕾雅少尉与曼利乌斯少尉率领，在高地的两翼就位。”他指指高地的两边，“在我成功冲进第一道战壕时会发射一颗红色信号弹，剩下的人就分别开始攻击。”
艾文吉尔停了一下，继续说道：“敌人会被我所吸引，因而两侧的防守会减弱。”
“在进入战壕后，立刻向对方中心的指挥部攻击。”指挥棒有力地在高地中心敲了一下，“然后，我们就可以安心等着745来接受阵地，就这样。”
“听起来真容易是不是？好像不会比喝掉一大瓶没兑水的法瓒烈酒困难。”曼利乌斯在一旁大声说道，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他的话在士兵群中立刻引起一阵笑声，之前沉重的气息一扫而空。
“最后，”艾文吉尔踌躇着，还是下定决心说道：“这次行动十分危险，我希望各位——”
“啊对了！”一个清亮的声音打断了艾文吉尔。一个年轻的女兵从人群中站起声，向四周大声说道：“顺带一提，我的拉格纳特和止血药都不够了，所以请各位明天要注意安全!”
话音刚落，士兵们便轰堂大笑。笑声完全盖住了艾文吉尔的声音，他只好把之前想说的话塞回肚子里。
“算了，这样士气高些也不错。”这样想着，艾文吉尔摇了摇头。
“艾丽娅.克西摩多.....也是唯一的医护兵了吧。”芙蕾雅在一旁仿佛不在意地说道。
不知是这句话还是什么，当艾文吉尔踏上前往出击阵地的卡车时，他觉得自己的心情又变得沉重了。
天色已经开始慢慢暗下来了。
满载着士兵的卡车在公路上行驶着。
艾文吉尔坐在一辆卡车的副驾驶座上。前方，几辆坦克映入眼帘。
最前面的坦克的车长塔上，一个熟悉的身影站立着。
听见了卡车的发动机声，坦克上的莉斯本能的转过头，正好与艾文吉尔对视着。
艾文吉尔隐隐觉得，莉斯那仅剩的一只眼睛这一刻仿佛透出了许多他难以名状的事物。
只是几秒钟的停滞，莉斯立刻挺直了身体，对着卡车，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这不是莉斯的风格。
几乎毫不迟疑，艾文吉尔在卡车里，也向着莉斯，以及莉斯旁边的745部队，敬了一个军礼。
一刹那，卡车便越过了停在原地的745。
莉斯一动不动地站在炮塔上，保持着敬礼的姿势，直到最后一辆卡车消失在视野里。
然后，带着毫不动摇的坚定，她回头向着面前列队整齐的士兵，以她一贯的风格下令：“全军，出发！”
卡车在公路上飞驰。
艾文吉尔呆呆地看着窗外。
他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失落，却又说不出是什么。
车厢里，芙蕾雅往里挤了挤，往自己的喷火器罐子上挂着螺旋状的挂饰。
“迷信。”一旁抱着狙击枪的红发女子揉着自己被燃料罐挤疼的胳膊小声说道。
芙蕾雅没有回应她，只是仔细调整着挂饰的位置。她的胸口正挂着一个显眼的蓝色螺旋挂饰，一旁的袖子上还别着两个小的挂饰。
卡车里分外地安静，发动机的轰鸣显得如此刺耳。
艾文吉尔注视着面前夜幕中的小山丘。
即使是双方战线交错的最前沿，也因为维持超过了一个月的对峙而显得宁静。
离凌晨大概还有3个小时。身旁的士兵已经纷纷进入了阵地前沿的战壕。
艾文吉尔沿着战壕漫无目的地踱着步，试图缓解自己沉重的心情。
“没用.....”叹了口气，随意地看向天空。本该泼洒出如水光芒的月亮，却躲进了云层之后。
今天的一切都不对劲。这样想着，艾文吉尔皱紧了眉头。
“......艾文吉尔？”轻轻的呼唤从身后传来。本能的回过头，眼前的人却让他显出了几分惊讶。
芙蕾雅少尉站在他的身后。
让艾文吉尔惊讶的是，芙蕾雅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此刻竟仿佛露出了那么一丝......担忧？
错觉？这是艾文吉尔的第一反应。
“有什么事吗？”艾文吉尔转过身，看着眼前年轻的女军官。
“这个.....给你。”似乎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芙蕾雅轻轻转过脸，从腰间的储物盒里拿出了什么递到艾文吉尔面前。
是一个蓝色的螺旋挂饰，正如她自己身上挂着的那种。
“这是.....尤库多教的标志？”接过挂饰，艾文吉尔想起芙蕾雅似乎是个很虔诚的尤库多教徒。
“是护身符......”看着对方接过了挂饰，芙蕾雅却依然站在原地，直直地看着艾文吉尔。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艾文吉尔几乎是无意识地问道，话刚出口却感到一丝奇怪。
自己是在期望什么吗？
是在期望对方说什么吗？
芙蕾雅上前一步，褐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对方，嘴唇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
艾文吉尔感到喉咙似乎有点发紧。
大概有几分钟，两个人在这个无月之夜对视着。
然后芙蕾雅闭上眼睛，向后转身，“不，没什么了，请保重。”
看着对方离去的身影，艾文吉尔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低头凝望着手里螺旋的挂饰。
蓝色的幽光在夜晚显得分外明显。想了想，艾文吉尔将这个挂饰放进了自己身上的储物袋里收好。
“为什么有点失望呢.....”当艾文吉尔跳进出发阵地的战壕时，还在纳闷自己当时的感觉。
年轻的女军官在夜晚的阵地上独自走着。路过一辆卡车时，一个黄发的身影在面前晃动。
“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曼利乌斯脸上带着坏笑，双手插在口袋里向芙蕾雅晃过来。
“闭嘴。”冷漠的音节从嘴里吐出，紫发的年轻女子带着一成不变的冰山表情从不修边幅的黄发军官身边走过。
十二月的夜晚，总是格外地冷。
艾文吉尔看看头顶的夜空。
云层完全挡住了天色。
伸出右手想看看时间，才想起自己的手表已经丢在兰德格里兹的城门附近了。艾文吉尔敲敲自己的脑袋——精神恍惚可是指挥官的大忌。
正想着要找谁问个时间，一个声音从身边传来：“现在是凌晨三点半，离日出大概还有半小时。”身旁，一个胡子拉碴的士兵就着微弱的光芒看着自己的手表，嘴里还叼着一支香烟。
“谢谢你.....”艾文吉尔分辨着对方在夜色中模糊的面孔，“你是安特伯尔特的克洛斯对吧？”
“是我，队长。”克洛斯吐出一口烟气，“这该死的沙漠真是糟透了，我都有半年没看到海了。”
艾文吉尔还想说几句，从遥远的后方却传来了几声轰鸣。即刻，炮弹划破空气的爆鸣从头顶划过。
“全体准备！”当轰鸣声响起的那一刻，艾文吉尔大声喊道，顺手拉下了自己手里冲锋枪的枪栓。身旁的战壕里，响起一片保险与枪栓的金属碰撞声。克洛斯猛吸一口香烟，把它狠狠扔进战壕。
“噗”没有剧烈的爆炸，没有耀眼的火光。伴随着一声可笑的轻响，灰白的色的烟雾在土丘顶端炸开，仿佛一曾帷幕，把山顶正面全部盖住。
“冲锋！”呐喊着，艾文吉尔用力跃出战壕，向着山顶冲去。几乎是同时，在他身旁，三十多个身影也一跃而出。
狂奔。
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划过。
狂奔。
几乎刚跑出不到十米，从厚重的烟雾帷幕后便传来了令人战栗的爆鸣声——如同铁匠铺里打铁的声音。
短暂的惊慌后，叛军的机枪开始轰鸣。
狂奔。
机枪子弹的呼啸声从耳边响起。
狂奔。
身旁的地面不时响起子弹入土的“噗噗”声，掀起一层沙土。
狂奔。
密集的机枪声在夜空中竟毫不突兀，让人更觉察到冬夜的宁静。
狂奔。
自己的喘气声盖过了一切。
狂奔。
烟幕的帷幕似乎永远在那远方，怎样也到不了。
狂奔。
“噗呲”一声奇怪的响声从耳边响起，伴随着一阵淡淡的血雾。艾文吉尔没有回头，但他感觉的到，之前身旁的那个来自安特伯尔特海港的老兵已经倒在了这短短的山坡上。
狂奔。
在只属于机械产物的轰鸣声中，仿佛夹入了几声属于人类的惨叫。
艾文吉尔无心分辨。几分钟的狂奔，他猛地冲进了厚重的灰色烟雾。
仿佛掉进了灰色的海洋。
只是几秒钟，世界便在眼前重新出现。
机枪的响声在这一刻格外响亮。
跃进眼前战壕的那一刻，艾文吉尔看到了在这几分钟狂奔后的第一个人。
一个年轻的女孩，还带着几分青涩的脸，年龄似乎比自己还要小几岁。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普通的你可以在加利亚任何一个中学里见到。
不普通的是她身上那身军装。左臂上红白交错的臂章彰显着她的身份——叛军。
似乎是听到对方奔跑的声音，女孩转过头，正好看着艾文吉尔的脸。
眼神中，毫无这个年龄该有的天真与青涩。
只有对死亡麻木和对鲜血的冲动。
身体总比大脑更先行动。在看到对方的那一刻，艾文吉尔已经扣动了扳机。
“砰”重重地落在战壕里，带着沉重的喘息。
面前女孩的身体向后划出一条抛物线，倒在地上。鲜血从她的额角飞溅而出。
一切都是一瞬间的事。
对方还未倒下，艾文吉尔已经将枪口瞄准了她身旁其他的身影。
马格斯冲锋枪沉闷的声音响起。
机枪清脆的射击声戛然而止。
几乎不比艾文吉尔慢多少，更多的身影从烟雾中冲出，还未跳进战壕，手里的枪口已经喷射出火光。
不到一分钟，战壕里便只剩下两种人——活着的和死了的。
“占领两侧！”气息尚未平复，艾文吉尔高声地下着命令，同时用冲锋枪向通向这里的交通壕打了一个点射。
激烈的射击从交通壕两端响起，子弹打在战壕壁上发出闷响。
在火光横飞的战壕里，艾文吉尔从腰间抽出信号枪，向天开了一枪。
一颗红色的信号弹飞上天空。
同样激烈的枪声几乎是一瞬间从高地两侧响起。
步枪、冲锋枪、机枪同时轰鸣着，伴随着阵爆炸与火焰喷射器的青焰。
沉静的夜空，连着那个沉静的小山丘，一起被打的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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