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文吉尔看着阵地对面的敌军，突然喃喃低语道：“不对劲.....”
“怎么了？”曼利乌斯向着对面打了一个点射，听到了艾文吉尔的自言自语，出声询问道。
“敌军在撤退....不仅撤出进攻，甚至在撤出已经攻占的山丘部分。”艾文吉尔低语着，呆呆地看着被敌军慌忙丢下的机枪与火炮，“一定有什么不对劲.....”
然后，所有的人都听到了一种声音。
一种诡异的、又带着几分神秘色彩的尖啸。
就像歌剧中的咏唱一般。
“这....”艾文吉尔本能地抬头，竭力辨认着声音，“这是......”
然后这个世界突然变得寂静。
什么东西在身旁炸开，巨大的冲击波将他整个人抬起。
意识消失前，一句意义不明的话从脑海中闪现。
“神的愤怒....”
“艾文，爸爸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了呢。以后要听妈妈与姐姐的话呢。”熟悉的声音，却是略显陌生的身影。
幻像变化着。“佛罗伦萨，照顾好你弟弟。我去...把你们的父亲抓回来。”模糊的身影，但脑后一头秀丽的长发却格外注目。
世界在眼前又慢慢出现了。
艾文吉尔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试图看清周围。
然后他就彻底清醒了。
身旁的景象，简直犹如另一个世界。
宛如月球表面一般的景象，搭配着被火药熏染成黑色的焦土。
电讯兵科林斯面朝下躺在他身旁不远的地方，背后的电台，与他的一部分身体一起混进了焦土中。
“科林斯....”艾文吉尔支撑着站起身体呆呆地注视着眼前的景象。
战壕、树林，以及之前在自己身旁的队员们，都消失不见。
包围着自己的，只有这一片散发着硝烟刺鼻气味的焦土。
“这、”艾文吉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转身看向其他的方向。
焦土、焦土、焦土。
目光所能及的一切，都化作了一般的景象。
之前经历的一切宛如一场梦境。
就在艾文吉尔被这怪诞的景象震惊时，一只手突然从旁边的坑道中伸出，把他整个人拽了下来。
“艾文吉尔！”眼前的人呼唤着他的名字。艾文吉尔注视着眼前这个浑身烟尘的人，好一会才疑惑地问道：“曼、曼利乌斯？”
眼前的曼利乌斯完全与印象中那个放浪不羁的青年判若两人。黄色头发完全被炮火烧焦，脸上满载的是疲惫之色。在他的身后，还站着十几名士兵。每个人的身上都沾满了尘土，相互扶持着，被烟灰遮盖的脸上感受不出任何生气。
“还能找到的人都在这里了吗？”艾文吉尔惊讶地听到自己的声音分外的平静，仿佛已经在战场上生活了一辈子。曼利乌斯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的，诸位。”艾文吉尔以让自己惊讶的冷静语调继续说道，“我们离开这里，现在。”
没有回答。士兵们只是纷纷拿起了武器，排好了战斗的队形。可怕的平静里，透出的是一股不必多言的默契。
曼利乌斯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步枪，走到了队首。
这只十几人的小队，向着加利亚军阵地的方向走去。没有人说话。只有沙石的声音吱吱作响。
拐过了一个转弯处，曼利乌斯突然停下了脚步。艾文吉尔立刻作出一个暂停的手势，警惕地扫视着前方。
空荡荡的战壕，没有一点生气。
曼利乌斯迟疑了一下，然后向前迈了一步。
一声不真实的破空声从艾文吉尔身边传来。
然后，曼利乌斯仿佛被蚊子叮了一般，伸出右手捂住了自己的脖颈。
“切....”他淡淡的低语一声，然后双膝跪地，在艾文吉尔的眼前摔倒。
“敌袭！”就在曼利乌斯倒下的一瞬，艾文吉尔冲上一步，对着战壕的对面扔出一颗手榴弹。
“砰”伴随着爆炸，飞扬的尘土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几名士兵冲上去，抓着曼利乌斯的背包带把他扯进了一旁的坑道。
艾文吉尔从自己的身上掏出止血的药粉，全部倒在了曼利乌斯的的身上。鲜血依然流淌着，仿佛从破了洞的水壶中流出一般。
“止血药！”艾文吉尔伸出手死死按住对方的伤口。血液片刻间浸透了手套。
又一包止血药洒上了伤口，却仿佛往大火中泼进一小杯水一般无助。
“曼利乌斯！”艾文吉尔大声喊着对方的名字，看着地上这个熟悉的男人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曼利乌斯！”又一遍的重复，几乎像是哀求。
仿佛有什么东西刺进一般，胸口传来剧痛。艾文吉尔的视野变得模糊。
是泪水吗？他如此的想着，看着眼前男人的鲜血慢慢在战壕里扩散。
“......”一阵低微的无法辨认的呻吟从曼利乌斯的嘴里冒出。艾文吉尔擦了一下眼睛，看着眼前处于生死边缘的搭档。
曼利乌斯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奇怪的神色，无神的眼睛仿佛看见了什么，嘴里喃喃地说着无人能听懂的低语。
“你在说什么？”艾文吉尔凑近脑袋，却依然无法听清对方的低语，“你看见了什么？”只能一遍遍如此无助地问道。
低语慢慢地消失了。无神的瞳孔渐渐地放大。
血流的速度渐渐放缓。
艾文吉尔松开手，站起身子，注视着眼前的这个熟悉的男人。
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唯一知晓的是，混杂着麻木的剧痛从心口蔓延向指尖。
炮弹的呼啸声再次响起。
敌军从各个方向蜂拥而至。
被压制在狭窄坑道里的747，做着无助的抵抗。
艾文吉尔向着坑道外面打了整整一梭子子弹。一阵炮弹气浪传来，把冲锋枪从他手里炸飞。
毫无迟疑，从地上随手捡起一只步枪继续射击着。
脑中已经是一片混乱。
莉斯与芙蕾雅的形象混杂在眼前，最后又变成了曼利乌斯苍白的脸。
脑海中的幻想旋转变化着，变成了佛罗伦萨的形象，又立刻破碎。
弹雨在头顶飞过。
身旁的人一个个倒下。
发动机熟悉的轰鸣声响起——一辆坦克出现在视野中。
“轰”炮弹的轰鸣让整条坑道都仿佛在摇晃。
一名士兵一言不发从身旁战友的尸体旁捡起反坦克枪，跃出了战壕。
还没等他走进攻击范围，一发炮弹掀起的泥土就吞没了他的身影。
“轰”一发近弹在艾文吉尔的身边爆炸，将他掀翻在地。
手里的步枪不知掉到了那里。耳中，嗡嗡的蜂鸣声淹没了一切。
艾文吉尔吃力地抬起头，注视着不远处的一样东西。
一个蓝色的、小小的螺旋状物体。
芙蕾雅在月光下送给他的护身符，因爆炸而从储物盒中掉出。
“芙蕾雅.....”口里叫着连自己也无法理解的音节，一点点地向前爬去。
伸出右手，将那个护身符抓在手心。
“太好了....”艾文吉尔满是血痕的脸上，显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真是太好了.....”
“14步兵团已经撤退。”
“747部队失去联系。”
带着颤抖，电讯军官小心翼翼地念着电文。
全线的溃败已成定局。
艾利克斯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伸手捂住自己的脸。
“砰”指挥部的门被人重重踹开。
出现在门口的，是佛罗伦萨。
“我的弟弟在那?”她轻轻喘着气，脸上的表情因愤怒而变得可怖。
“佛罗伦萨？”艾利克斯抬起头，迷茫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子。
“艾文吉尔，他在哪？”佛罗伦萨上前几步，一把揪住了将军的领子。褐色的眸子里，只剩下怒火。
“艾文吉尔中尉.....”艾利克斯结结巴巴地回答着，脸上显露出恐惧。
“混蛋！”佛罗伦萨一把推开将军，向后退了几步，泪光在她的眼中闪耀，“你这个混蛋！”
“这、这是....”艾利克斯站起身，张开手解释着。
“你够狠，艾利克斯”佛罗伦萨一把从旁边的卫兵手里夺过冲锋枪，‘咔’地一声上了膛，“你们合伙让他送死。好，很好，你们都不去救他，我就自己去。”语毕，毫不迟疑地向门口走去。
卫兵向艾利克斯递来一个询问的眼神。艾利克斯无奈地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佛罗伦萨刚走出会议室的门，脑后就挨了重重一击，跌倒在地。
“将军，这....要怎么处理？”
“先把佛罗伦萨中校送到...我的房间休息一下。”
奥黛丽缓步走上了土丘。
看着眼前在火箭弹攻击下成为焦土的阵地，她的内心感到一阵紧缩。
不远处，一个红头发的女人呆呆地坐在地上，一点一点刨着地上的焦土。
“一个，两个，三个。”她吃吃地说着。
奥黛丽心头一紧，加快步伐走到了她的身旁，“怎么回事？”她轻声询问站在一旁的一名士兵。
“不知道。我们发现她时就是这样。大概是被炮弹震坏了脑袋。”
奥黛丽俯下身，看着眼前的女子。
发现有人看着自己，红发的女子转过头，被硝烟染黑的脸上流下两道泪水，“一个，两个，三个。”她依然吃吃地说道，脸上的表情充满呆滞。
“送她去医院吧。”奥黛丽闭上眼睛，起身走开。
“这都是....为了神。”如此地说着，她抚摸着胸口的螺旋纹饰。
两名叛军士兵小心地掩护搜索。突然，一个人注意到了什么。
一个身影在不远处的地上独自坐着，嘴里喃喃说着什么。
“把武器放下！”一名士兵对着身影喊道，慢慢向前靠近着。
“.......”那个身影依然喃喃自语着，从怀中拿出了什么东西。
“该死，他拿着手榴弹！”士兵惊叫着，卧倒在地。
“砰”一声不大的爆鸣声在阵地上炸响。
然后，是久久的沉寂。
1937年11月7日，正规军发动【苍白圣风】行动。
1937年11月10日，王都兰德格里兹光复。
1937年12月20日，巴尔多连总统在加利亚湾战死。
1937年12月21日，叛军投降，内战结束。
【苍白圣风】大捷因此成为耳熟能详的内战转折点出现在加利亚所有的教科书上。
而在此之前不久的【黑色暴风】行动，则只剩下一句话：
“正规军艾利克斯.简.克鲁多将军发动的佯攻，有效牵制了叛军，为之后的【苍白圣风】创造条件。”
就是这条短短的描述，也淹没在各处报纸成篇累牍的对兰西尔士官生的报道与对正规军的赞美中。
这场战役留下的唯一痕迹只剩下一点：两只拥有光荣历史的部队，永远地从加利亚军编制表中消失了。
战争结束了，对每个人造成的影响却还刚刚开始。
对很多人来说，这无疑是个悲剧：比如，被连跟拔起的加塞纳尔家族。
科迪莉亚大公乘势削弱贵族权力，有43家贵族被剥夺封地，超过1000人被处死或流放。其中很多人的遭遇表明，奥黛丽.加塞纳尔，这位加塞纳尔家族的长女，能在战争中阵亡实在是太幸运了。
议会中，新一轮的大换血立刻开始。【谋乱罪】一时间成为政客们相互攻伐中最流行的武器。
不管怎样，对于艾利克斯.简.克鲁多将军来说，这无疑是个喜剧——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升官了。
他结婚了。
对象是佛罗伦萨.哈特希斯小姐。
人们纷纷感叹，这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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