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与千寻(续)
千寻站在草原上,轻柔的风不断吹起她的头发。这片草原,不管什么时候看都是那么的美丽:无垠的绿中零星地点缀着一些不知名的花,微风中还夹带着些沁人心脾的香味;起伏的山丘象是有生命一般,一直向远方绵延;蓝得似乎无忧的天空与草原一起消失在地平线上,偶尔,有几只蝴蝶穿梭于花朵中,一只刚长满羽毛的云雀向天空勇敢地飞去;就连那低陷的石头,千寻也似感觉到了当河水满溢时的冰凉之感。
【千寻,在发什么呆呢?】妈妈走到千寻身边,自然地牵起了千寻的手,却惊讶于她手上薄薄的茧,但她没多说什么,只是感慨于现在孩子负荷的学业之重。
千寻反应过来,才发现爸爸已经站在隧道洞口了。不知怎么,微风吹过千寻的眼睛时,她感到一丝疼痛。
一步,一步,深长而黑暗的隧道里回响着三人的脚步声。千寻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阳光从狭小的窗户里射进来,驱走了一丝黑暗,却照清楚了椅凳上厚厚的灰:曾经有多少人在这里等待去另一个世界的列车?千寻脑海里飞快闪动着画面:刀子嘴豆腐心的小玲,天真善良的无脸男,单纯的煤灰,温柔的锅炉爷爷,还有那个总是在自己最无助时出现在身边的人——白龙。千寻甚至可以想象,那个一脸冷静的男生在草原上落寞的身影。
突然,一束刺眼的阳光打破了隧道的黑暗,千寻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一股清澈的液体顺着千寻的脸颊流了下来;千寻转过身,望着漆黑的隧道,又想起了白龙叫她不要回头的话,心下突然大凉——白龙你,是想让我忘记汤屋里的一切吗?千寻迈不动自己千斤般的双腿,只能任凭眼泪在脸上放肆;垂手站在一边的两人面面相觑,却不知应如何去安慰千寻。
不知何时,隧道尽头的那片大草原上站着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他凝望着隧道,不发一语。微风送来了时断时续的呜咽声;白云无忧地漂浮着,可却有几滴水珠落到男生身前的柔草上,顺着草尖滚了下去。【千寻,还是哭了啊。】男孩的声音略带沙哑,脸上却满是自嘲。
【可恶!可恶!】男孩双腿无力,颓然地倒在地上,用力地捶打着地面,豆大的泪珠压弯了草尖,飘渺不定的风载着男孩的无奈与不甘渐远。
良久,男孩才重新站了起来,被风吹动的衣袖遮住了他紧握成拳的手。男孩的声音在风中破碎。【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就不说让你期待的话了。】男孩的身体变作微尘渐渐消逝。【约定怕是不能遵守了。】那琥珀般的眼睛里再多的不舍与无奈,最后也融化于微热的空气中。
【对不起,千寻;还有,再见。】
时间总是在无声无息中就流逝掉了许多:有人在浑浑噩噩之中,便与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擦肩而过;而有的人,却选择寻找对自己最重要的事情,即使,已经忘记了那段记忆。
美术馆
【千寻,快过来。】妈妈站在一尊巨大的雕塑身前,脸上洋溢着微笑,向拿着照相机的千寻招手道。
千寻一边走向妈妈,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墙壁上其余的画。突然,不远处一张无人问津的画吸引了她的视线;千寻转身便往那儿走去。妈妈见千寻没往自己这儿来,心生疑惑,便也往千寻站定的地方走来。
妈妈往画上不经意地一瞟,说道【画的是龙吧。】
画中,一条扑闪着巨大翅膀的生物在广阔的天空中自由的飞翔,太阳照射下闪动着光芒的鳞片,在风中飘舞的长长胡须,那美丽而令人肃然起敬的样子,不愧是世界上最神圣的生物——飞龙。
【不是,】千寻看着那条龙,似乎从它漆黑的眼睛里读出了无力飞翔的绝望,千寻的手停留在半空中,却没有力气再伸上前去,【这样的,根本不是龙!】
妈妈被千寻的话吓到了,硬是扯出一道牵强的笑容:【千寻,你在说什么梦话呢?】
千寻紧紧握住了照相机,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起来,脑海里有一些飞快闪过的画面,千寻越是想抓住它们,影像就越模糊。千寻在心里不断反问自己【我到底忘记了什么?为什么心好空虚……】
【呀,是琥珀川!】
千寻听见有人说道,心中莫名的熟悉感涌了上来;她飞快地转过头,眼前又清晰起来:那是一张照片,一张萧瑟的照片,原来的水位如今退到了河床也显现出来的地步,岸边只有几棵枯树,河里原有的生物也在这恶劣的环境中苟延残喘。整个琥珀川的面貌就好像原本栖宿并保护着这条河的神灵如今却抛弃它而去。
妈妈也看到了照片,但却并没有怎么在意。【千寻。】她将目光转回了千寻身上,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成串的眼泪从千寻的眼眶里流了出来,如断线的珍珠链一般砸在地板上。在看到琥珀川的一瞬间,所有模糊的记忆如放电影似的,又重回了她的脑海:给自己面包的白龙,痛苦的白龙,来接自己的白龙,说会来找千的白龙。但是,现在的琥珀川!
照相机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妈妈愣愣地望着千寻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却丝毫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千寻拼命跑着,穿过马路,小径,森林,隧道,草原。风载着眼泪飘向远方,却不知这剔透会在哪儿蒸发。
青草一浪一浪地起伏,如澎湃的大海一般。千寻在心里不停呼唤着白龙的名字,眼看着马上要到石堆边了,千寻却被凸起的土块绊了一脚,重重摔在了地上。
一只疲倦的云雀停在了离千寻不远的地上,柔软的羽毛在风中舒展;只见它偏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庞然大物,见她没动静便又放心走近了一些。
【为什么,】不知从哪儿传来了声音,小云雀转转脑袋,大草原上空无一物,千寻紧紧攥住了青草,抑制不住的哽咽声从她口中泄了出来【为什么呀?白龙!】云雀受到惊吓,扑腾几下翅膀又飞远了。
千寻慢慢直起身来,跪在草原上,眼泪与泥土混杂在脸上,她大喊道【明明说会来找我的……那为什么现在还不出现?!】空旷的草原上久久回荡着千寻的声音,却没有人做出回应。千寻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约定,不能不遵守啊。】
几滴蓄在眼眶里的泪流进了嘴里。原来,泪不咸。
【千寻这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已经很多天了,到底怎么了呀?】
【我怎么会知道!去博物馆那天就很怪了…说什么‘不是龙’的傻话…也不知道现在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这当妈的也太不称职了吧,孩子都这样了还说她?】
【你说我?你自己又好到哪去?除了拿钱给家外,你又知道千寻什么!…说不定千寻这样都是因为你!】
【你!…妇道人家就是没见识,什么都不知道!】
正当千寻父母在千寻房间门口吵闹时,一直紧闭着的门突然开了,爸爸妈妈都闭了嘴,看着脸色略显苍白的千寻。
【爸爸妈妈,我想去老家一趟。】千寻打扮得很随意,只不过眼睛略显红肿。
【诶?】妈妈刚想说不时,一旁的爸爸偷偷地用手肘撞了撞她的,只好改口说【好吧,记得晚上早点回来。】
千寻摇了摇头【我在那边待几天,已经和同学说好了。】
眼看妈妈就要生气,爸爸连忙说【知道了,快去吧。不用我送你?】
【嗯。】千寻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我出门了。】说着,千寻瘦弱的身影便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里。妈妈望着千寻消失的方向,眼里满是担忧。
丛林中深藏的隧道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深邃,拱形上斑驳的油漆显示着年代的久远,那些青苔却在时间的冲刷下更觉活力。
千寻跳过河床,又走了几段路,便看到了那条冷清的街道。道路两边依旧摆设着各式的菜肴,每一道看起来都是如此美味,令人食欲大振;但千寻还是目不斜视,转眼间,便走到了桥上,望着面前寂静无声的汤屋,千寻突然对它有了一种怀念。
一朵乌云遮挡住了太阳,转眼间,原本无忧的天空此刻却阴沉沉的,就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微风此刻也猛烈起来,商店的招牌无力招架烈风凶猛的攻击,只能无力的残喘,平静的湖水也被吹起了一个个涟漪。
天空中似乎盘旋着东西;千寻正努力去看时,它却突然降低了高度,朝着千寻飞来,大风糊了千寻的眼,当她重新睁开时,发现面前站着汤婆婆。
汤婆婆眯起了她的眼睛,说【闻到了些人类的气味便来看一看,没想到又是你,千。】
千寻握紧了她的手,直直地看着汤婆婆。尽管风那么大,可汤婆婆的头发、衣服却没有被吹动半分。【白龙,在哪里?】
听到千寻的话,汤婆婆反倒一脸吃惊【你,还记得白龙?】
千寻也有点疑惑,正想说话时,却见汤婆婆的手在半空中一点,自己的身子就不受控制地在原地旋转了一圈,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又误入了这里。】汤婆婆挥了一下手,千寻头上的发绳便自己掉了下来,落在了汤婆婆的手里【是因为这根发绳你才没忘记汤屋里的事啊。】说着,汤婆婆转过了身,说【白龙不在我这儿。】
【……】千寻想说话,无奈嗓子里像堵了一团棉花一般,发不出声音,只能着急的指手画脚。
风咆哮得更厉害了,像是在发泄不满一般,将招牌卷得远远的,似乎有场暴风雨要来了。可就在此时,远远的,传来了江水涌动的声音,汤婆婆惊讶的转回头看,发现街道上已经走着许多生物了。
【看来今天有得忙了。】汤婆婆像是在抱怨,可脸上却浮现着笑容;她将发绳扔给千寻,一阵手忙脚乱,接到发绳后的千寻,却发现汤婆婆早已走进了汤屋。千寻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应向哪儿去:汤婆婆是真得不知道白龙在哪儿,还是……太多太多的疑问盘旋在千寻心头,一时间,她感到了迷惘;豆大的雨滴砸到了千寻的皮肤上,那冰凉的触感让千寻一下子清醒。
桥上聚集着越来越多的人,千寻随着人流,进了汤屋。
汤屋里还是一幅热闹的景象,侍女们走来走去,一脸忙碌的样子;千寻对汤屋里紧张的气氛是那么熟悉,以至于一瞬间她的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她环顾四周,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红褂子的侍女。
【小玲!】千寻兴奋地奔过去,笑着对小玲说。
小玲还是那个样子,脸上总是凶巴巴的,但千寻知道,她心里总在为别人着想,而且,也拥有自己的梦想。但如今,小玲看向千寻的眼神,却是毫无感情,【我们认识吗?】
小玲短短的一句话却是让千寻从天堂掉进了地狱。许久,她都没说一句话;小玲也不再理会这奇怪的少女,走到一边去招呼客人了。
千寻呆在原地,突然明白了当汤婆婆听到自己叫白龙名字时惊讶地原因: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么也不应该有在这个世界生活过的痕迹。千寻从心底感到了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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