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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上古之月、不死之梦(上)

二十九·上古之月、不死之梦(上)

苍穹之锁·二十九

上古之月、不死之梦(上)

王啊。

为何你常驻足幼发拉底的河畔,为何你黯然于月下。

你可曾记的你把樽的雍容轩昂,仗剑时的桀骜不羁。

是什么捉住了你的脚踝,缚住了你的臂膀!

让你如折了羽翼的雄鹰,如负了伤的狮子!

——乌鲁克783年。

吉尔伽美什失踪七天七夜之后,心神不安地涌出城的人们最终在河畔找到了他。

那一天的天气十分寒冷,黎明前密布的寒云随着冬风缓缓地飘动,冰冷的雨雪打湿了昏暗的河滩,刺骨冰寒的沙砾把人们的脚底冻得红肿。甚至连川流不息的幼发拉底河的水流都迟缓下来,几近凝固的波涛撞击着礁石发出的雄浑的钝响,是这片古老土地的恸哭。

英雄王却怀抱着友人的遗体跪伏于畔边,如砌起城墙的磐石般纹丝不动。

那被开了线的红布包覆的尸骸早已枯朽,曾经柔嫩的皮肤萎缩褶皱,曾经清澈的眸子污浊不堪,甚至有蛆虫噬咬他的脸颊,血肉腐败的气味萦绕在周围的空气中。

死亡是如此丑陋,但事实就摆在眼前,这就是人生的宿命之路。

不论多么珠辉玉丽、明媚动人的生命,在陨灭之后必然的颓败。

吉尔伽美什并非没有面对过死亡,在曾经的战争中,他亲眼见证过无数将士惨烈的就义。再要说的话,在与恩奇都一同治理国家之前,他自己下令处死过的民众也是成百上千。

但是,那些个血淋淋的瞬间,都没有此刻的更令他感到震撼。焦虑与苦闷的情绪溢满胸腔,仿佛把胸膛开一个洞,将一杯苦酒直接倒进了肺般让人呼吸不畅。

他痛苦地纠扯着头发,一边撕破光鲜的华服,将身上那些琳琅璀璨的珍宝拽下,奋力掷在地上摔碎。

迎着黎明时分熹微闪烁的曙光,乌鲁克王微眯起憔悴的眸子,就像在回味一个虚幻而美妙的长梦。垂首间,他看见散落一地的宝石碎片,不由地苦笑。

真的保住了么 ?那唯一想要深藏的宝藏、那个他最爱的人。

直到现在,英雄王才清醒过来——那,是一个多么可笑的、自大的妄想。

面对神的裁决,什么努力都是徒劳的。

他又想到了自己曾经所做的一切。残暴地对待人们,奸淫别人的新娘,吊死触怒自己的旅人,甚至残忍杀害孩子的母亲。但是,他于民众来说正如同天上的神之于他,是难以反抗的存在。

他不由地开始忏悔,同时意识到了一件事。恩奇都选择死在他面前,便是要让他牢记关于他的一切。不只是那些幸福的时光,其中更深的意义是要他深刻地记住,曾一起探询过的王道。

那正是天平的另一端,以自身的破灭传达的最后的柬言。

“原来…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事情吗…我会牢记,挚友。”吉尔伽美什默默地放下了恩奇都的尸骸,站起了身,向着人群走去。就算失去了唯一的朋友,依然还有身为领袖的责任。

然而,沉寂的人群却随着乌鲁克王的脚步退避着,没有一人上前迎接,也没有人敢出声。此刻的吉尔伽美什在他们看来,形貌可怖。他混身血污,胡碴如同一块破油毡糊在下巴上,充血的红色双瞳迷蒙着凶狠,步履蹒跚,简直如同从地狱归来。

民众与将士们又想起了这人曾经的残暴,他们的肩膀颤抖,心中的信任动摇。开始有人不胜惶恐地匍匐在地上讨饶般地跪拜,而后所有的人都跪伏下来。

这敬畏的举动仿佛在拒他的归来,吉尔伽美什失落地停下了脚步,半晌,回过了身。他的内心被失望与孤独所充满,渐渐地懊恼苦闷起来。

最终,他只能对着友人的亡灵,宣泄内心的抑郁与焦虑。

“恩奇都啊!你是本王唯一的挚友、这普天之下唯你能与我并肩!”

“听吧!神圣的幼发拉底河也为你哭泣,愿她沐浴过你肌肤的水流铭记你曾漫步沙畔时虔心的祈愿!”

“看啊!我们一同踏遍的群山烙下了你的脚印!愿美索不达米亚广袤的土地作你壮丽的床,让你安眠于应得的荣耀!”

“愿你曾亲昵的森林原野凭悼的你身姿!疏朗的香柏是你挺拔的脊背,四季的变换是你的欢笑与泪水!”

那破喉而出的悲怆呼喊,向着初升的朝阳,汇入澎湃的波涛流向远方。

在这呼声之下,匍匐于河畔的民众们渐渐踌躇着起了身,他们双手交握在胸前,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开始低语着祈祷。

“恩奇都啊,你曾为牧者驱赶狼,把食物与穷人分享。我们的保护者,你的眉眼是翡翠珠玉,你的胸膛是熠熠黄金。这片繁荣的土地,为你悲叹。”

为了那位他们所敬爱的王者,那带来平等与自由的美丽之人。

他曾经探访乌鲁克的街角巷尾,抚摩孩子们的头发,把面包分给穷苦的人。

他力排众议向吉尔伽美什进言,把民众会一手建立,使底层人的声音传递。

追思起这一切,所有的人都留下了泪水。

人们迈着沉重的步伐,把墓穴挖掘,吉尔伽美什小心翼翼地将恩奇都的遗体放平其中,又添好土。他命工匠们取来了上好的石料,篆刻墓碑。

那一方小小的碑文,这样书写道:

这美丽之人,他本不着寸缕,生于旷野。

他来到黄金之乡,是为了把传递希望。

而今,他又身无一物,归于生养他的地。

——Erukidu(UNUG.774—UNUG.783) 长眠于此。

当最后一拈灰土自吉尔伽美什的掌心漏过指缝,挥洒在坟头时,仿佛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或许在很久之后,隆起的坟头也将被风沙磨去菱角,被青葱的芒草覆盖,被幼发拉底的河水湮灭在历史的洪流中。

到了那时,这里又会开出什么样的花朵呢?

天神也不知道。

迪尔牟恩还是一如既往,只要维持它的人还在,无论外界的时光如何飞逝,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诚然,这仅仅是指气候与地貌。

这一天的天气仍然寒冷,安努姆待在自己的神殿里面,点着壁炉缩在暖和的被窝里,百无聊赖地翻看着床头堆叠的书籍。那些书并不是记录了文字的笨重泥板,而是轻便的纸张装订而成的。

暖融融的火光和被柔软的棉花包裹着身体的感觉让他觉的有点幸福,眼皮昏昏沉处呢地打着瞌睡。

“虽然阿鲁鲁和恩利尔都在自己那边设下了调节温度的魔术,”安努姆打着哈欠,眯了眯眼,鄙夷地喃喃着:“但是这样不是更自然更舒服吗?以前一起住在谷底的时候,冬天也是像这样点着壁炉呢。”一边自言自语着,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水杯,倒了一杯温热的水。

“那只是为了方便做事。”清冷的声音从门边传来,“毕竟有办法的话,没人愿意忍受寒冷吧。”

“呃、恩利尔…”安努姆缩了缩,不满地抱怨:“你是猫吗,走路都没有声音。而且,应该要先敲门吧。”

“嗯…这个我倒没想到,因为以前都是随便进出的。”恩利尔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对了,舍马什回来了。那家伙怒气冲冲的,一见面就没头没脑地把我骂了一顿,让我在想是不是应该再用风把他送到深山里去…”

恩利尔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门口一声巨响,而后石块的碎片在安努姆圆睁的眼睛下飞了满屋。从碎片上的雕花来看,正是那道可怜的殿门。

而后,一个精壮的男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虽然满身的泥泞,穿戴的兽皮也破烂不堪,甚至头发上还有一层薄薄的雪,但从那双刚烈的眼睛来看,无疑是舍马什。

他眉头紧锁,咬牙切齿,颌角的肌肉硬得像钢铁,像狼一般凶狠地眯着眼打量着恩利尔与安努姆。

恩利尔不为所动,玩味地注视着他。而安努姆的眼神却游移不定,最后落在自己捧着的茶杯上,就不动了。

舍马什像是在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攥紧的双拳颤抖着。良久,他哀叹一声,开口道:“阿努!你知道你都做了什么吗!你这个…无情的凶手!”

安努姆没有反驳,只是安静地放下了茶杯,无措地低着头。他当然知道舍马什指的是什么,按照时间来推算,这会儿恩奇都应该已经忘却了一切,以野人的姿态重新归于旷野了吧。

“舍马什!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恩利尔冷冷地还道,“宁孙那个特例也就算了,连你也要抛弃自己的立场吗!”

“什么意思?你们扪心自问,乌鲁克一役你们杀了多少人!”舍马什的额头浮现青筋,怒笑着一字一顿地说道:“然后,我倒要问问你两个,哪次反抗你俩的不都是吉尔伽美什?怎么无辜的恩奇都倒该死了!这算公正的事吗!”

“什么?!”安努姆眼神一滞,慢慢抬起了头,“你说恩奇都死了?这怎么可能呢!我并没有…”

“宁孙对我说了一切。”舍马什打断了安努姆的话语,“别说你没有杀他的意思!就是你那个让他丧失人性的诅咒,才逼得他把尖刀楔进了自己的胸膛!”他低吼着,“现在他的尸骸就葬在幼发拉底的河畔,吉尔伽美什为此伤心落魄,阿努!你可满意?”

恩利尔也不由地沉默,疑惑地打量着安努姆。他并没有听安努姆说过要这么做,这和最初定下的计划不同。

“……”安努姆搓着手,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半晌之后,他却笑出了声,“满意,非常满意。虽然达成的手段略有差异,但是总的来说,结果都是一样的。”捧起茶杯呷了一口,他继续说道:“无论什么方法,只要破坏掉天平的一端,另一端也就不复存在。这文明的标杆,也就会渐渐崩溃——灯塔是破败的灯塔,文明是自由的文明。”他正视着舍马什,朗声道:“残存的余晖远比实质的光芒要有价值,因为留给了后人想象与追溯的余地,才能化作基石,筑起新的高楼。而留下吉尔伽美什,因为他还有作为领袖的责任在。骤然的坍塌是不合理的,所以让他再把乌鲁克维持一段时间。”

“但是,你所行不义啊,阿努!”舍马什面色冷峻,丝毫不为安努姆的话所动摇,“这人世间若舍弃了公平与正义,那秩序何存!当人人连自身都岌岌可危、在恐惧与寒冷中颤抖的时候,为生存不择手段的时候,有谁来为他们褪却黑夜!有谁!”男人的眼眶通红,臂膀激动地颤抖着,“你只想着把文明壮大,却有曾想过什么样的状态才是理想的吗!曾经的你不是这样的,你把人的心给忘了!”

“……”安努姆抿着唇,撇过了头,无言以对。

“如果你有时间的话,”男人撂下了话,向着寒冷的室外信步离去,“就到幼发拉底的河畔,到乌鲁克去看看吧。看看那些崩溃之后的丑恶,看看那些血肉的挣扎。好让你清醒。”

安努姆默默地注视着舍马什离去的背影,不自觉地纠紧了胸口的衣襟。

“我并没有忘记…真的,舍马什。”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无奈的叹息,而后,黑发的少年转向了身旁的男子,“恩利尔,你回去吧,让我自己待一会。”

“……好吧。”恩利尔凝视着安努姆,半晌,垂着眼离去了。

或许,这个时候他最需要的的确就是宁静吧。

空荡荡的殿内,壁炉内的火焰在破门而入的冷风中熄灭。安努姆抱着自己的臂膀,苦闷地蹙着眉,幽黑的双瞳中透露着些许的迷惘,任由风雪拍打着他的脊背。他墨一般的长发飘荡着,有几缕在风中打着旋,显得格外落寞。

良久之后,他起了身,披了一件单薄的袍衫,匆匆地离开了神殿。舍马什的话让他有些在意,他决定亲自到乌鲁克去看看。

吉尔伽美什与一众军民已经回到了乌鲁克,在寝宫中梳洗完毕后,英雄王穿戴一新,到他的王宫去了。当他伫立在大殿的门口,视线越过两旁跪伏在地的臣子,目光的焦点落在了那宏伟的黄金王座上,停下了脚步。那王座由正中一分为二,设了两张座位。而右边曾属于恩奇都的位子,在扶手下边摆了一张小毯子。

七年前,他与恩奇都一同在外游玩时,曾拣到过一只狮子的幼崽。那只小狮子的母亲已经死了,饥饿的它**着母亲的**,却只有血水。

——吉尔,它好可怜啊。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

——要不,我们养它吧?

虽然是这么定了,可是那个小家伙也受了严重的伤,即使用了最好的药,没过几天就死了。

当时还是孩子心性的恩奇都还为此大哭一场,死死地抱着给小家伙用的东西不肯丢。那条毯子,也就是这么留下来的。

乌鲁克王面色阴沉地闭合了双眼,而周围的大臣们也不敢出声。

良久之后,吉尔伽美什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阿达帕,把恩奇都的王座撤掉。”

话音落下的瞬间,群臣纷纷谈论起来。这些年来亲眼看着,他们怎会不知道恩奇都对于吉尔伽美什是起着什么样的作用。

“吾王!”身经百战的元帅 从臣子间站起,犹豫地转向吉尔伽美什,“可是…”

“谁允许你站起来的!你忘了身为人臣的礼节吗!”吉尔伽美什出言打断了阿达帕的话,径自向着王座走去。

“臣…冒昧了。”阿达帕蹙了蹙眉,又伏下了身。

“这是其一。”乌鲁克王坐上了宝座,居高临下地俯瞰脚下的群臣, 高声宣告:“其二,取缔民众会。从今往后,本王的规则就是法律,不得违反。”

这下,底下的臣子们真的炸开了锅。

“王上!这…这真的不可能!”一众长老,以白发鬓鬓的伦多为首反对起来,“民众会是已经建立起来的机构…而且开放的理念已经深入民心…这…”

“是啊!伦多长老说的没错!”

“是呀,使不得啊!”

“哦,你们是什么时候有胆量反驳本王了?这是谁教给你们的为臣之道?”吉尔伽美什红色的双瞳中透露出愤怒与决绝,“一群乌合之众的狂言妄语如何能与本王的决断相提并论,杂种们该明白——王,才是背负整个世界之人。”随即,他以不容置疑的威严下令道:“阿达帕,你和达戈、提亚尔,带近侍队封锁民众会!把这消息传递出去,有胆敢反抗的,全部押进牢里!”

“…是”元帅不情不愿地行了礼,便起身去执行王命。

吉尔伽美什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点着王座的扶手,眯起了眼,斜睨着一旁那张被侍卫门搬离的恩奇都的座位,低下了头。

“即使孤独也好,不被理解也罢…所谓王,就是把所有人的性命背负在身的领袖。”乌鲁克王喃喃着,“恩奇都啊,这就是本王对你的进柬的回应。”

此时的英雄王尚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他也将做与恩奇都相同的事。

把手伸向人类所不能及的领域,那是何其的愚蠢。

但是,正因为如此,他的威名将被世界所铭刻。

*乌鲁克783年—吉尔伽美什在位第15年。乌鲁克始于B.C3400,吉尔伽美什的统治时期由b.c2632-2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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