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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小镇故事

第二章 小镇故事

在经历了一个晚上的风雨雷电之后,第二天早上,伊斯图埃的天空显得格外晴朗。白色悬崖在太阳映照下发射出耀眼的光芒,海面在微风的吹拂下显得格外平静。阳光同样映照在灌木和草地上,闪闪发亮的水珠使得这些生灵看起来格外有生气。

如此清朗的阳光同样照在小木屋的窗上,透过窗帘投下柔和的光斑,映亮了她清秀的侧脸。沉睡中那种无防备的表情,好似壁画中的天使一般。

似乎感受到了阳光的温度,她缓缓睁开眼睛。

黑夜,雷雨,黑衣人,逃亡,昨夜的片段瞬间从她脑海一闪而过,如同触电一般,她瞬间从床上弹了起来。呆呆坐在那里,呼吸有些急促。但她随后看到了,反射着阳光柔柔发亮的白墙,随风微微摆动的窗帘,窗外泛着莹莹闪光的青草地,她渐渐地镇定了下来。

这时候,仿佛跟昨晚一样,门外传来踏在木地板上的脚步声。

伊恩推门进来,脸上的微笑在阳光下似乎比昨晚更灿烂。

“早上好,嗯,倒不如说,中午好,”他微笑着递上一把镜子,“看这样子,你昨晚是睡了个好觉呢。”

艾琳有点不解的接过镜子,但当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马上涨红了脸,开始慌乱的用手整理自己的头发。随着她拨弄着自己的长发,一点点尘埃被带到空气中,经过窗帘缝隙里洒下来的阳光,与那金色的长发一起散发着莹莹的金色光晕。

忽然,她转向伊恩,稍稍吓了他一跳。

“有。。有这么好笑吗。。。”她小声嘀咕着。

“唉?好笑?哪里好笑了?”

“那你为什么要一直盯着我。。。”

“哦,哦,不好意思,”伊恩露出有点抱歉的笑容,”刚刚突然发现,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头发。。。”他若有所思。

“你。。你。。这样的借口未免太油腔滑调了。。”她的脸颊依然是红红的。

“借口?怎么可能,当然不是借口了。”他听到这话,马上摆手说道,”我虽然见过的人不多,但是真的没有见过这样的头发,就好像。。。”他又变得若有所思,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就好像是阳光本身一样。”

她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几次想张口,又马上把话咽了回去。

“你不会是想说,我这样的头发才比较罕见呢,之类的?”伊恩尽量使用开玩笑的口气,但是她的表情还是变得十分愧疚。

“对。。。对不起。。。”她又小声说道。

“我们才见面不到一天,你就对我道歉两次了,”伊恩的笑容没有改变,”何必要把不是自己的错误都统统要自己来道歉呢?”看到艾琳的表情没有改变,他又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上天和父母会赐给我这样的头发,这样的眼睛,既不像萨维尔,又不像维达尔,仿佛世界上我是孤独一人一样。但是我并不为此感到恐惧,也不为此感到不安。而且我不是孤身一人。镇子里的人们认识我,了解我,也接受了我。即使外貌不同,他们依然视我为朋友和同胞。人的本质不是头发的眼睛的颜色所能决定的,不是吗?”

他显然还想继续说下去,但他突然打住了。艾琳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尴尬。

“。。。或许,神的准则,也只适用于神的子女吧。。。”伊恩再一次若有所思,又再一次突然想到了什么,忙着说道:”不过我保证自己不是维达尔哦,诅咒之印,我的身上可是哪儿都没有哦,不然给你检查也行。”他说着靠近艾琳。

“好了!好了!我相信你!”艾琳又涨红了脸,慌忙的躲向墙边,当她看到伊恩停下来,才说:“但是我真没见过一个萨维尔这么男女不分的。。。”

伊恩显然也想起了昨晚的事,显得有些尴尬,连忙说道:“抱歉抱歉,我以后会注意啦。。。”

然后是一阵的沉默。伊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副很想要找到什么话说但无奈词穷的表情,而艾琳也是低着头,不敢去看伊恩的眼睛。

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打破沉默的竟然是自己肚子的叫声。

瞬间艾琳的脸变得更红了,手忙脚乱的把被子拉起来,遮住自己的脸,只露出眼睛,好像偷窥一般,小心翼翼的将视线转向伊恩。

不知道是应该意外还是习以为常,伊恩的笑脸跟她之前见到的没有任何的改变。

“我本以为你还没有恢复到可以吃东西的程度,现在看来似乎是没有问题了。”伊恩的语气总让人感到放松。本该尴尬的场面似乎在伊恩的笑容前面都会消散于无形。

“我已经准备好吃的东西,稍等一下,马上就来。”说罢伊恩离开了房间,随即从外面的房间传来器皿碰撞的清脆响声。

过了一小会,伊恩再次推门进来。进门时,他稍稍停顿了以下,因为他发现这时艾琳已经下了床,坐在桌边的木椅上了。

“不需要这么急嘛,在好好休息一下会比较好哦。”他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托盘上有一盘炒蛋与切片的圆面包,一些小番茄和葡萄,以及一碗冒着热气的燕麦粥。

“我已经没事了,可以下床了,而且。。。。”艾琳将双手放在大腿上,紧紧抓住亚麻布的裤腿,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而且,怎么了?”

“。。。。我可不想要你喂我。。。。”艾琳又低下了头。

“当然没问题咯,如果你想要自己来的话,就算坐在床上,也没有问题,不是吗?”伊恩说着将叉子递给了艾琳。

“实际上,我已经没有躺在床上休息的时间了。。。”艾琳拿着叉子,却完全没有动盘中的食物,反而突然显得忧心忡忡。伊恩看在眼里,想要说些什么,没想艾琳却突然抬起头来看着他,他从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到,焦急和忧虑。

“请告诉我,”艾琳用急促的语气说道,“请告诉我,从这里如何能够最快速的前往毕布洛德,我一定要尽快赶到才行。”

听到这话,伊恩也不禁吃了一惊,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毕布洛德,你确定你要去那里?”

他刚刚问完,就收到了答复。不需要言语,艾琳坚定地眼神在一瞬间就答复了他。

“就你一个人吗?”

无声的默许。

伊恩的表情也开始变得严肃了。

“小姐,就在昨晚,你才刚刚被两个维达尔人袭击了,以我来看,他们很显然是要取你性命。那请问你能否告诉我,这样的你,为何才刚刚恢复,就又要动身一人前往维达尔人的聚集地呢?”

依旧是一阵沉默。

“实话实说,我在这里担任警卫,也有五个年头,在我任期之内不说,连村子的防务记载里面,都没有一次维达尔人出现在村子周边的情况,”伊恩一字一句的说道,“两个维达尔人,为了追杀你,会不惜跑到离他们的聚落如此之远的伊斯图埃,只能说他们对于取你性命的执着非同小可。我跟你虽然只是初次见面,但是一个女子做出如此只身犯险的举动,却不肯透露这么做的原因,考虑到你的安全,恕我很难对你的问题做出答复。”

“不行!”没想到这次,艾琳竟然一下子上前,紧紧地抓住了伊恩的手臂。叉子从她手中掉落,摔到木桌上。

“你一定要告诉我!”她刚刚喊出这句话,忽然注意到伊恩惊愕的神情,看到他被抓的起褶的袖子,像触电一般,弹开了紧握的手。

“我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没有向你报告的义务吧?”看到伊恩的表情渐渐缓和,她低头说道,“而且,正如你说,维达尔的目标是我,所以我走了以后,也不会再有维达尔来侵扰你的村子了。”

伊恩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不会真的没有听出来,刚才我关心的,并非是村子的安危吗?”

“。。。。对不起,”艾琳又低下了头,“但是我其实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的行踪,以及我的目的。。。”她再次用手紧紧地捏住了自己的裤腿,“但是,我一定要去,只有我去才可以,所以,我非去不可。毕布洛德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也许并不十分清楚,但是,我非去不可。”她的语气中透出的是与少女不相符的坚定。

“又是对不起吗。。。。”伊恩的表情变得稍稍有些伤感,“我看得出,我从你的眼睛里面看到,你坚定的意志,以及勇敢的心。”他在艾琳身边缓缓蹲下,注视着她的双眸。艾琳面对这突如而来的视线,不禁脸颊再次泛红,慌忙的想要看向别处,但是伊恩还是继续说道:“但是我刚刚突然明白了,坚强与勇敢,或许并非你与生俱来的素质,反而是逼不得已,你用来保护自己的壁垒而已。因为压在你肩上的重担,存在于你背后的黑暗,让你如果不能拿出超人的坚强与勇气,就无法喘息,甚至无法生活。”说着,他轻轻地握住艾琳的手。他可以感觉到,那双在微微颤抖的手,正在缓缓流失的温度。

“我能感觉到,你是个无比善良的女孩,我不是通过你的言行外表进行判断,不知如何,我就是能够感觉的到,”伊恩的语气柔和但又坚定,“但正因为你的善良,你从不把自己的痛苦,忧虑,甚至危险与人分担,即使是一个与你素昧平生的人,不是吗?”

这次的提问同样不需要言语的答复。从艾琳眼角滑落的泪,说明了一切。

然而就在艾琳的第一滴泪溢出眼角的时候,她又看到了伊恩阳光般的笑。如同真正的阳光一样,她从他的笑容中感受到了温暖,以及力量。她不清楚自己为何没有去挣脱她被握着的双手,也许是因为,那双手的温度,是她从未感受过的。

“别看我只是一介乡下武夫,看人的眼光却是很准的哦。”他笑着说道。

“艾琳,我可以叫你艾琳吗?”他温柔的问。

“。。。。这,这是什么问题啊。。。。”她被这个提问搞得有点不知所措,但从那语气当中,她知道他很认真。

“你刚才都已经这么叫过了,那就随你吧。。。”她不由得又开始躲避他的视线。

“艾琳,”他紧接着说道,“你也许不想让别人卷入你的问题当中,但是,如果是有人一厢情愿的想要帮助你的话,你也就不必内疚了,不是吗?”

她不禁又缓缓将视线转向他。

“你是一个善良的人,而我也是,”伊恩微笑着,“如果你的善良,是不希望因为别人的帮助使得有人卷入任何麻烦或者危险的话,那我的善良,就是无论会卷入怎样的麻烦或者危险,只要眼前有需要我帮助的人,我都会尽我所能的去帮助她。”说完,他缓缓地松开握着艾琳的手。这时候艾琳才发现,刚才掉到桌边的叉子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手中。

伊恩站起身来,而艾琳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她不知该注视何处,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先吃饭吧,”伊恩的语气又变得轻松如往常,“吃完饭,我会带你到村子里,做好出发的准备。”

听到这话,她似乎从茫然中惊醒,抬头看着他。

“我是这里唯一的警卫,不可能事先没有通知,就离开村子太远,但是我至少可以送你到村西边的港口。之后坐船沿河而下,骑马走过向南的公道,再穿过灰色森林和暮峰山,就是到达毕布洛德的最快途径了。”

“所以,”他转身打开房门,准备离开的时候回头说道,“跟我这么一个不怕麻烦的热心人,多聊一点你自己的事情,也没什么关系吧?”

伊恩离开之后又过了好一会,艾琳才回过神来,开始转向桌上的食物。这些她本以为对她来说肯定太多的食物,却一小会就被她吃光了。这之后又过了一会,伊恩敲门进来,递上艾琳的衣服。折得整整齐齐,洗的洁净如新。

又过了一段时间,等在门外的伊恩,终于看到艾琳推开门走了出来。

那是一件纯白色的长裙。恰到好处的剪裁衬托出她纤细的腰身,蓬松的短袖显露出她白净的手臂。由颈及胸披罩着浅蓝色的披肩,披肩的边缘绣着精细的镂空花纹,布料本身的纹样则仿佛是大海的波纹。及膝的裙摆同样有着美妙的印花,稍稍超过脚踝的棕色皮靴装饰着柔软的流苏。

“公主般的名字就要配公主般的装扮啊。”伊恩笑道。

“可不可以请你不要这样叫。。。。”艾琳低下头,用手捏住裙角。

“如果你准备好了,我们就要出发了。如我刚才所说,我会送你去村西边的港口,不过,并不是现在。”

艾琳不由得抬起头,不解的看着伊恩。

“向上游方向的船,每天夜里才会到达这里的港口”伊恩马上解释道,“不过就算不是如此,我们也不能马上就出发吧?老人们说过,踏上旅途,最不可或缺的东西,就是食物,歌谣跟剑。”说着,他拿起身旁空着的藤条篮子,在艾琳眼前晃了晃。

“空着肚子可是没法去到毕布洛德的哦。”

于是,迎着晨光,踏上青草中蜿蜒的小路,两个人向着西南方前进。昨夜的雨水让道路还稍显泥泞,但是天空却已经是碧蓝如洗,阳光也是清澈透亮。两个人的身后,白色悬崖和海岸渐渐地消失在地平线下面,汇集了其他支路的道路渐渐地变的宽阔。就在太阳快要来到正上方的时候,一座小镇出现在他们眼前。从高处看过去,整个小镇一览无余,木造的房屋朴素低矮,茅草的屋顶,石灰的白墙,几乎与伊恩的住处全无二致。除了周围的农田和牧场,有人居住的区域方圆不过一二哩。走近可以看到,一条稍宽的道路横贯村子,路上人来人往,路边零散分布着小小的地摊或是拖车,看起来像是集市。

这时二人,正好来到了这集市的入口处。

“说是集市,但其实外地来的商人几乎没有几个,”伊恩边走边说,“这么小的村子,大家全部都相互认识,基本上只是大家拿出家里面富余的东西,来些以物易物的交换而已。”

他身边的艾琳却显的不是特别自在,只是低着头,紧紧地跟在伊恩身后。而身前的伊恩却忽然停了下来,让她一瞬间手忙脚乱了一下才没撞到伊恩身上。缓下来后,她微微从伊恩身后探出头,看到伊恩正在跟面前的一位胖胖的中年女人打着招呼,妇女身前一张长木桌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面包。

当艾琳的眼神还在面包上时,突然发现那位大婶的视线已经聚焦在了自己身上,她又马上缩回了伊恩身后,不过大婶热情的声音还是传到了她的耳中。

“怎么回事啊,伊恩,带了一位从未见过的小姐在身边。”

“哦,我只是为她引路,去渡口而已。”伊恩的语气跟刚才的闲聊没有丝毫变化。

“不过话说回来,还真是位漂亮的小姐啊,衣服似乎也是上等货,没想到这样的千金小姐也会来我们这种偏僻乡下啊。”

“您在说什么啊,维特阿姨,朝圣季的时候不是很多人都会来嘛。”

“我是在说,”妇女的语气变得有些正经,“现在又不是朝圣季,带着这么一位漂亮小姐来村里面,给朱莉看见了可不大好吧?”

“维特阿姨,”伊恩显得有点为难,“怎么会在这里又提到朱莉的事了。。。。”

“阿姨还不是为你着想啊,”妇女的语气中多了些微的责备,“村子里头好不容易出朱莉这么好的一个女孩,村子里其他的男人都不争气,就你一个好好的年轻人,难道要外地人把朱莉给抢走吗?”

“呃。。。。先不说这个,能给我一些行军面包吗?”伊恩苦笑着尝试改变话题。

“我知道你嫌我唠叨,”维特说着从桌上拿起一张牛皮纸,又拿起一些圆形的深褐色面包,准备用纸包起来,“可是你有没有考虑过朱莉的心情啊?一个女孩子又是独生女,肯定不会想要离开村子嫁到外地吧?可是我们村子这么小,年轻男人连我都数的过来了,除了你还有谁。。。。”

“不。。。不好意思,能再多给我一些吗?”伊恩赶紧打断维特的话。

“再多一些?”维特停下手看着伊恩,“这些可已经是一周的份了。”

“嗯。。。。我大概需要十五天的份。”伊恩抓了抓头,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同时向维特使了个眼色。

顺着伊恩的眼色,维特看了一眼从他身后探出头的艾琳。注意到维特的视线,艾琳又缩回了维特背后。

“对于一位小姐来说,还真是很长的旅途呢,”维特显然明白了伊恩的意思,又多拿了几块面包,一并包了起来,递给了伊恩。

“我知道你是个乐于助人的孩子,但是有时候也该多关心一下身边的人哦。”维特将面包递到伊恩手里的时候说道。

在伊恩又应付了几句维特的“教育”之后,两人终于离开了面包摊,继续在集市上前行。走在人群之中,会不时的有人向伊恩打着招呼,同时也会把目光投向跟在伊恩身后的艾琳。艾琳显然是有意的要回避人们的目光,紧紧地贴在伊恩的身后,尽量用自己的长发遮住侧脸。

“我觉得你没有必要刻意回避哦,”伊恩边走边说道,“这里的人们都是非常质朴的,除了天气,趣闻以及男女关系之外,基本是不会谈论其他的八卦的,而且,”他转过身来,将包着面包的纸包拿到艾琳面前,“路上的口粮也基本到手了,再稍作准备,我们不久就可以出发去港口了。”

“你是说,这是为我准备的?”艾琳看着眼前的纸包,又看了看伊恩。

“行军面包,据说是莱文特王军百年前远征时使用的口粮,坚硬的外壳可以让它保存很长的时间,随身携带也不会变形,而且只要切开,里面的部分柔软而又扎实,味道不错还耐饥饿,是最适合远行的食物。”伊恩带着稍有些自满的笑容说道。

“可。。。可是,我身上没有钱。。。”艾琳轻轻地说。

“钱?不,我不需要钱,这里的人也不需要。刚才我从维特阿姨那里拿到面包的时候也没有付钱,不是吗?这是一个自给自足的村子,金钱的交易在这里少之又少。我作为警卫,也没有常规的薪水,但相对的,我日常需要的东西,村民们都会大方的给我,大家都像家人一样。”伊恩的的脸上带着一份幸福与自足。

“大家都像家人一样吗。。。”艾琳低声念着,似乎陷入了沉思。

“总之,”伊恩的话似乎打断了她的思绪,“你旅途上需要的东西,我都会帮你准备的,你不需要为这个担心。”

“谢。。。谢谢。”艾琳低下头小声的说。

“不用谢。”伊恩笑着说道。

这之后,两人继续穿梭于集市之间,伊恩拜访大大小小的店铺摊位,又拿到了用作遮雨以及露宿打地铺的长布,一些水果干和熏肉,一条绳索,一个煎锅与餐盘兼用的铁盘子,还有一柄既可防身,又能料理的短刀。伊恩将这些与之前的面包一起装入包裹,挎在肩上。而这时候两人也快要来到了集市的出口,村子的出口也在前面的不远处。

“这样准备也就齐全了,我们可以开始向渡口。。。。”伊恩话说到一半,突然注意到了什么,将视线从身边的艾琳身上移开。

顺着伊恩的视线,艾琳不由得看了过去。

一位似乎想要穿过集市的女孩,在路的中间停了下来。她穿着黑色的连衣长裙,戴着白色的印花围裙,头上还戴着白色的花纹头巾,素雅而得体。白净的皮肤,娇小的身姿,清纯的脸庞,还有大大的蓝色眼睛,以及俏丽的红色长发梳成的麻花辫。与她手中捧着的艳丽花束相比,女孩本身似乎更加可爱。她透白的脸颊泛起浅浅的红晕,有些羞涩的看着走过来的伊恩。

“好,好巧啊,朱莉,在这碰到。”伊恩停下来向少女打着招呼,但是视线却有些飘忽。

“你在忙吧。”他看向朱莉手中的花束。

“接。。。接下来要把这话送到客人那里去。。。。”朱莉也不敢看伊恩的眼睛。

“那你忙吧。我要出去一阵子,估计明早才能回来了。”伊恩似乎不准备与她长谈。

“这。。。这位是。。。。”朱莉看向伊恩身旁的艾琳。艾琳将头侧向一边,想要躲开她的视线。

“啊,只是一位向我求助的旅人,我就是要送她去港口呢。”伊恩尽量使用轻松的语气。

“看起来,似乎是很长的旅途啊。”朱莉的目光转向伊恩背着的包裹。

伊恩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看见朱莉走向了他身旁的艾琳。看到朱莉走来,艾琳不由得躲向伊恩的身后。

而来到艾琳身前的朱莉,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从手上的花束里抽出了一朵白色的花,递到艾琳面前。她的笑容与花儿一样,在小镇正午的阳光下闪耀着。

看到艾琳接过了她递上的花,她才说道:“太好了,我还以为,像您这样高贵的小姐,是不是不稀罕一个乡下人微薄的礼物。”她的笑容与伊恩的很像。

“谢。。。谢谢你。”艾琳看着手中的花朵,轻轻地说道。

“祝您旅途平安,我的小姐,”朱莉屈身行礼,艾琳也点头回应。

“你也是,要早点回来哦,伊恩。”这次轮到朱莉看着手中的花束说道。

告别了朱莉,两人离开了集市,走了不久,村子已经渐渐地在背后越来越远。眼前呈现的是宽广的平原,零星的散布着农田和牧场。高挂的太阳耀眼但并不毒辣,柔和的风吹过草地,带起泥土的清香。

艾琳边走边注视着手中的白花,听到身前的伊恩说道:“这叫做风随花。样子普普通通,但是并不常见,只有白色悬崖的附近才有生长。长长的花瓣仿佛羽毛,可以随风飘飞很远。在这里,风随花的寓意是,将思念传往远方。有人相信,当你在思念某人某地的时候,撕下一片花瓣,让它随风飘走,花就会乘风将你的消息带到你所思念的地方。”

“踏上旅途的人,总会是带着思念的,不是吗?”他笑回头着看向艾琳。

“只是,现在的我,并没有可以思念的地方,也没有可以思念的人。”艾琳的话中透着些许的哀怨。

“现在没有,或许吧,”伊恩说道,“但是未来,你会遇到值得你去思念的人的,一定。”

“未来。。。。不知何时,未来已经离我远去了。现在的我,看不到我的未来。。。。”艾琳低下了头,放缓了脚步。

“才走到这里吗,离港口还有不少路要走呢,”伊恩的语气依旧轻松,“这段时间,要不要听我讲个故事?”

艾琳还是低着头,没有回应。而伊恩就把这当做是默许了。

“大概八年之前,不知为何,一个维达尔来到了伊斯图埃。惊吓的村民叫来了王军,士兵将只身一人的维达尔人团团包围。然而维达尔却挟持着一个小男孩,他以这个男孩为人质,要求军队放他离开。军人答应了他的要求,但暗中却是悄悄地跟踪着他。维达尔人慌忙奔逃,露出了破绽,被跟踪的军人一箭射穿了喉咙,而男孩也毫发无损的得救了。”

“不过军人们也注意到,这个男孩有着奇异的发色和瞳色,既不像萨维尔人,也不像维达尔人。将男孩带回村里以后,也没有任何人认识他。疑惑的军人认为这个男孩并非善类,准备将其带回军中,可是村民们却请求他们,将他留在村里。军人最后答应了村民的请求,但是不允许男孩与村民同住,于是村民将男孩安置在了离村子不远处一个已经荒废了的警卫小屋里面。”

“这之后,村民们开始轮流担负照顾这个男孩的责任。他们为男孩送去食物和衣物,为男孩打理房间,与男孩寒暄交谈,嘘寒问暖。不久,他们发现这个男孩异于常人,他的力气没有一个成年人可以匹敌,他的剑术就连游侠也自愧不如。而且这个男孩没有来到伊斯图埃之前的记忆,他最早的记忆,便是被维达尔挟持的恐惧与绝望,即使他连那个维达尔的面容都已不记得。”

“即便如此,村民们还是像理所当然的一样,接受了这个孩子,把他当做村里的一员,一个大家庭的一员。随着时间流逝,男孩心中的旧伤渐渐愈合,变得开朗而热情,就好像村里的其他人一样。他熟识村里的每一位居民,与他们情同亲人。在他14岁那年,全村人一致同意,任他为村子的警卫。这之后的四年,男孩一直守护着伊斯图埃,没有发生过一次偷盗,没有出现过一个恶人。而今后,这个人也会一直守护这个包容他,养育他,被他称为‘家’的地方。”

看到这时艾琳浮现出浅浅的微笑,伊恩也笑了。

“说起来,我好像是第一次见你笑。”他说。

听到这话,艾琳赶紧将头侧向了一边。

“谢谢你,虽然我的记忆只有八年,但是在我的记忆里,我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笑。”

艾琳的双手紧紧地捏住了裙角。

这之后,两个人几乎没有对话,只是沿着草地上的小路向前走着。周围的景色渐渐地改变,农田和牧场一个个消失在身后,灌木和树林开始出现在视野里。随着路途行进,太阳渐渐西斜,当两人穿出一片树林,发现月亮已经挂在东边的天际。又走了一小段路,一条河流出现在眼前。缓缓地流水,浅浅的涟漪在月光下泛着莹莹的银光。

“露娜河。港口已经很近了。”伊恩说道。

两人沿着河岸走了不久,伊恩突然停止了脚步。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他将耳朵侧向来时的方向。

艾琳也停止脚步,用心听着那边的声音。

起初,她只听到夜鸟的啼鸣,树叶的摩擦,以及流水的声响。可这时,她忽然注意到,树林的方向,隐隐传来,急促的。。。。

“是马蹄声。”伊恩说道。

没错,是马蹄声。现在艾琳也可以清楚的听到。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而后她便看到,一匹马疾驰着,从树林中奔出,向他们奔来。当马再靠近一些时,她发现马上的人,并非是坐在马上,而是无力的趴在马背上。

当马快要来到他们身前的时候,艾琳不禁双手捂了住嘴,瞪大了眼睛。

趴在马背上的人,背部深深地插着一根羽箭。

“你还好吗!”伊恩喊着三步并作两步奔向前去,而马也在伊恩面前停住了脚步。看到马上的人对自己的喊声毫无反应,他立刻上前,将那人抗下了马,将他缓缓扶到地上。

然而当伊恩看到那人的脸时,却瞬间面色惨白,叫了出来:“霍尔!霍尔!你怎么了,霍尔!我是伊恩啊,你听得见吗,快醒醒!霍尔!”

伊恩怀中的男子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呼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伊恩。。。。”他的声音微弱,似乎随时都要消失。

站在一边的艾琳无法听到男子的声音,只能呆呆的看着,他嘴唇微微的颤动,而抱着他的伊恩面无血色,反而是衣袖已经被鲜血洇透。

“霍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霍尔!”伊恩已经声嘶力竭,语无伦次。

“村子。。。。快。。。回。。。。村子。。。。”男子用微弱的气息勉强的吐出了这几个字。

“维。。。。达尔。。。。维达尔。。。来。。。。”他似乎已经再无力气说下去了。

“回村子。。。维达尔。。。维达尔。。。。”伊恩的全身都在颤抖。

艾琳刚想上前,伊恩突然站了起来。眼前的伊恩面无表情,琥珀色的瞳孔却仿佛是烈焰在燃烧。这样的伊恩,让艾琳一时不知所措。

“帮我照顾他。”伊恩的声音也没有任何语气。

还没等艾琳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伊恩已经跨上了马。他用力一甩缰绳,马双蹄腾空,嘶叫一声,飞奔着冲向了树林的方向,一瞬间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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