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夜迷风荡
(一)1416年,苏台德山区
走进城堡的塔楼几盏散发着昏暗火光的油灯幽幽地在墙上发出沙沙的嗡鸣声,本不安静的夜此时显的更加的令人不安。诺姆·赖斯,这个本就有点恶面相的老头子顺着塔楼里的甬道踏着步子,那双素来擦得油亮的黑皮鞋“嗒嗒嗒嗒”地妄自叫嚷,而老爷子背着手,直奔塔楼顶层的囚室去了。
不过半刻,他已在那间带铁栏杆的石室门口站定。老赖斯捋了捋因为歇顶而秃了大半面的头顶,皱巴巴的五只手指饶然来回擦动。他透过栏杆往囚室里瞧了瞧,那双碧绿碧绿的眼珠不觉在眼眶里转了一溜达。
他嗜血的味蕾被牢里的生物深深地触动了,那对平日里隐在牙床里的尖牙向外突出。的确,这顿饭对于他这样一个“年轻”吸血鬼而言实在是顿大餐,但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他那位外表妩媚的女主人对他的命令通常充满寓意。他咬了咬牙,走进牢房。黑暗中他希望自己看到的是一只苟延残喘的动物。
“动物”发出沉重的喘息声,胸前的伤口不住涌出丝丝血流。赖斯已经有些年没有这样接触人类了,这样**裸的接触……但他想自己还是忍得住的。于是老赖斯瞬的欺到了人类身前。对方向他狠狠地瞪了一眼,似乎并没有被他那双发出幽幽绿光的眼睛或异常迅速的移动速度所压倒,反而不以为然,好像早就见惯了这种非人的表现方式。
“……”赖斯咬紧的牙关顿时又慢慢放松了下来。他想起了自己继承这黑血之后激发出的异能,那是每个吸血鬼所绝无仅有的。赖斯的异能是一种对大脑有极强影响力的意念流,如果施展手法高明的话,甚至可以控制生物的大脑,杀人自然轻而易举,即使杀不了吸血鬼,也能当场令对方头痛欲裂,短时间内丧失行动能力。受伤的人类就更是脆弱不堪。…哼哼,他可受不了。赖斯默然地瞧了那人一眼,他恨那恶狠狠的眼光。区区蝼蚁。他把人类一把托起,放到自己背上。“臭小子!”,他右手在他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啪…”。那人已经在一阵天旋地转中晕了过去。
特丽莎·阿博特已经在这个风雨飘摇的世界中存在了超过四百年,她在转变之前就是个风华绝伦的妩媚女子,在热那亚沿袭着家族方式成长一百年后,她几经辗转终于在这苏台德山脉徐徐不断的烈风中安了家。这座通体漆黑的城堡是她托了自己那位势力广布的血族长兄建的,而她本人,带着那为七十多年前在不列颠转化的仆从只身住进了这座城堡。传闻这位意大利美人是为了避开追求者才来到这里,可没人知道,或者说是没有哪位吸血鬼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她很少参加血族们常开的那些聚会,而她身为乔凡尼氏族的第七代后裔,在接受前代之血时,便秉习了这个氏族的大部分特性——乔凡尼们都是贪婪的骗子,他们野心巨大,从不用真心示人。这一特征也解释了一个铁铮铮的事实,乔凡尼是十三氏族中为数不多的中立氏族,即不接受卡玛利拉的管束,也不服从于密党或魔党氏族,个性鲜明。而特丽莎,没人真正了解她,即使是她的后裔,那位盎格鲁--撒克逊老仆。
这一夜,特丽莎似乎比以往更加谨慎,她打理好自己长及到腰的暗红色卷发,一身丝绸质地的鲜红色长裙,仿佛一朵怒放的玫瑰,端坐在城堡主楼的大厅中。四周到处是布置精细的古罗马式装潢,只等待它的客人到来。特丽莎面对这部分自己精心装饰的古老景致,脑中不禁闪过几百年前她初涉世事时的场景:她那位神秘莫测的主人,阿尔贝特·乔凡尼把她带到那件象征着氏族力量与权利的圣器面前,将守护圣器的职责交给她。哦阿尔贝特,我那寿命已有千年的主人,希望他现在还在这世界的某处存在着;约翰,亲爱的约翰·尤比乌斯先生,你建的宅子仍然很好;至于你……特丽莎脑中猛的闪现出一片虚空,虚空中充斥着冰蓝的光。幻影。“乔凡尼不需要幻影。”阿尔贝特沙哑而磁性十足的声音恍然在她耳边响起,“别相信他,我的小甜心,那个普鲁士人是个骗子……”
“当然。”特丽莎在心里默念。她已经不是小女孩了。
不久,大厅外的长廊上响起了一阵紧凑的脚步声。“来了…”特丽莎站起身,顷刻间,那脚步声已经停息。留着两擢白胡子的小老头已经站到她面前,双手轻轻的将自己背上的人放到主人面前。
“您要的人,小姐。”
老仆向她恭敬地鞠了一躬。
特丽莎微微点了点头,俯身仔细地瞧了瞧她的“囚徒”。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一头深褐色短发,苍白的脸上是深邃眼眶与高挺鼻梁所构成的一张甚是精致的面孔,眉宇间透着些青年人少有的沧桑。
“他的出身都查明了?”特丽莎问。
“当然,小姐。这小子是塔切夫的受封骑士,不过他的家族在几年前就已经衰落得所剩无几了,所以马茹尔人不会注意到他们少了这么个人。而且据说他还有一半的日耳曼血统,背景杂的很,想是驾驭起来不会太难。”
“普鲁士人的消息打听到了吗,诺姆?”
“是的,小姐。有消息说那位先生一个星期前曾在布拉格出现过。”
“那么他是快要来了……”特丽莎脸上露出点点愠色,但话锋一转,又瞧向了脚下的青年,“这段时间你就只管做你的事,诺姆,人类的事你不要管。”
“是,小姐。”赖斯又向她鞠了一躬,见没有其他吩咐,便悻悻地退了出去。特丽莎·阿博特每次遇上跟“普鲁士人”有关的消息总会大发一番脾气,她这次到好,不知是想出了什么法子,竟已然对一个人类如此心平气和。赖斯回味着空气中遗留下的淡淡血腥,不禁想起自己在塔楼里随性而发的那一拍,“哼哼,有够他受的了。”
他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在牢房里!
天知道在那场恶战后又发生了什么事,他忍着伤痛,向四周仔细打量,却始终不见一丝“人”的气息。牢房干净异常,好像刚刚完工一般不曾有人使用过,铁栏杆外也一样的洁净如初,叫人心下悚然,不知身在何处。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在一阵又一阵的疼痛与饥饿中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头脑已经陷入一片茫然,恍惚中不断回忆自己经历的那场恶战,不禁悲从中来,想起战友生死未卜家乡消息又遥遥无期,加之这连续不断的剧痛与饥饿,意识早已不清晰,只剩下满腔的恼怒与愤恨勉强支撑。
说也是巧,诺姆·赖斯那老头子走进来时,正好瞧见了他那失去理智的狠狠一盯,而这只撒克逊吸血鬼偏偏也是个有些自负的老人,除了在自己的主人面前,总喜欢处处托大,更别提是对待一个身负重伤的人类,一见了他那恶狠狠的眼神,心中顿生怒气,也不分青红皂白,便使出了自己的异能。所幸是他对长幼尊卑那一套理论很是在乎,手下不敢忤逆主人的吩咐,仅用出半成不到的气力,否则那人的脑袋可难保不炸开。只是他那时已是意识不清,这样一弄,更是雪上加霜。
他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睛,视线模糊不清,头脑更是一团混沌,根本分辨不出个所以然。
特丽莎这时已经将自己的这个“囚徒”移到了侧室的一张床上。她已经有些年头没跟这样的年轻男人接触了,或者是说跟这种有着跟自己年龄相仿的相貌的男人。特丽莎在百年的生命中,仅跟两个男人有过这样近昵的相处,一位是她的吸血鬼主人阿尔贝特·乔凡尼,阿尔贝特尽管气度非凡,但总归年长她太多太多,两人更多的还是前代与后裔间纯粹的长幼关系。而第二位,便是她口口声声的那个“普鲁士人”,“普鲁士人”本是个比特丽莎还年长一些的外族吸血鬼,精通幻术,几乎没人或吸血鬼见过他的真面目,而“普鲁士人”本人也生性开朗热切,似乎对特丽莎很是在意。而他对这个当初涉世未深的年轻吸血鬼也如同一束阳光般照亮她长久的黑暗,只是乔凡尼一族生性多疑的性格使得特丽莎始终不能以诚相待,再加上之后发生的一件大事,两人之间就此结下梁子,而特丽莎从此便与赖斯退居在城堡中,少有外出。平时捕猎也只是找些山中牧民,再少见到这样英俊的年轻人了。
此时特丽莎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马茹尔和日耳曼的混血儿,苍白得透明的脸上尽管阴气森森,但总算是温和可亲,而她本人也是个难得的大美人,这时变得更加的婀娜妖娆了。
“你醒啦…”她悄声问道,关切之情俨然流露。
对方并不作答,似乎对她的声音全无反应,只是神色迷茫,一双墨蓝色的眼睛煞是无神。特丽莎不禁皱了皱眉头,咬开自己的指尖,挤出几滴血液味道人类嘴里,又问道,“现在怎么样,好些了吗?”
“……”年轻人用力地眯了一下眼睛,似乎想要看清眼前的事物。他张了张嘴,从喉咙中缓缓挤出的声音略带沙哑,“这是哪儿?”
“您在我的城堡里,先生。”特丽莎细声答道,她对类似于此的搪塞驾轻就熟。
“你是……”
“看着我,先生。看着我。”她用手轻轻托起那人的头,让他的眼睛正对着自己,继而双眼紧盯住他那对迷散无神的眼睛,“不要向我或你见到的其他人问任何问题。从今以后,如果你遇到其他的吸血鬼,无论他跟你说什么,做什么,告诉我。还有记住,我是你的主人,你只能看着我的眼睛听我的话。”
语末,特丽莎又在自己的手上要开一个更大的口子,将流出的血注入人类口中,直到他胸口的伤口完全愈合。之后她又用同样的魅惑术让人类睡去。陷阱已经布置好了,只等猎物上钩。但是她却忽略了一点,她以为这个人只有胸口的那几到外伤,万万想不到自己那个侍奉多年仆人会背着自己再造出个伤口来。
诺姆·赖斯那随意的一拍,威力本就不小,甚至更甚于人类胸口上的那几道剑伤。而他要是打在别处,特丽莎也不会视而不见,只是伤在脑颅。而如果当时特丽莎再多问那人几句话,也很快就会察觉出不对,但她偏偏没再问。再说人类,他醒来后意识并没有完全恢复,脑中又剧痛无比,根本分辨不出自己所处的状况,他即不知道眼前到底有没有人,自然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只是喉咙应声而答,字句本毫无意义。而特丽莎一是急于将人类的杂念消除,二则见到他那张极是苍白但却着实俊朗又略带忧郁的脸孔,心里也不禁生出怜惜之情,想快点治愈伤口,也便没再多问,直接施下魅惑。
魅惑咒是血族遗传的一种基础技能,几乎所有的吸血鬼都会使。但它只对人类有效,效力主要集中于对人类大脑的欺骗性控制,能够短时间内中断脑内的思维活动,对大脑下达指令。咒语生效的媒介一般而言是施咒者与目标的眼睛,吸血鬼透过自己的眼睛发出与语言相互配合的能量,从而达到魅惑的目的。说特丽莎下咒时,她那人类囚徒的脑子早已混乱不堪,赖斯留下的伤口又伤在大脑,咒语一到,他的大脑便有了片刻的安宁,损坏的颅脑减弱了咒语的魅惑力,反而是通过眼睛传来的能量起到了部分治愈的作用,毕竟如果目标的大脑无法正常运作,咒语的控制力也就无法生效,现下过半的能量都用到了治疗脑伤上,只剩一少半用来魅惑,力量大大减弱。而她喂给他的血虽然大部分都用来治愈外伤,但也有少许是冲着大脑去的,正好辅助了治愈的效果,所以到头来,这段魅惑对于这个人类而言也仅仅是日后大脑中不时荡漾着的一段没来由的声音而已,根本称不上控制。不过这个小秘密大概也只有伤者一人知道了,吸血鬼们怕是再难发觉……
人们叫他“普鲁士人”,但其实他并不是普鲁士人,他只不过是喜欢借用普鲁士的名头四出游走罢了,他是维京人,在丹麦长大,只是时间过了太久,维京这个词已经很久不被使用了。知道他名字的人很少,见过他的人到挺多,不过很少有人能记住他,因为他的外表太过变化莫测,行踪又太过诡秘。
他早年时用过一些名字,但其中大多都跟维京一样被遗忘了,倒是有一个名字他用过最多的。艾尔玛·雷德勒,我们姑且这样叫他。
雷德勒是雷伏诺氏族的吸血鬼,天**静,喜欢离群索居,或时不时的用自己血统中继承下来的幻术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他在佛罗伦萨遇见特丽莎·阿博特时就是这样。
那会儿的佛罗伦萨可不似如今辉煌,但也着实是个讨人喜欢的国家,小特丽莎那娇柔可爱的摸样至今还印在他心头。他抚慰着她那头暗红色的长发,给她说自己一路上的奇闻异事。他喜欢静静地欣赏她的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曾如鸟儿般的伶俐通灵。
但尤比乌斯先生曾经给他开过一个不太好的小头儿,接之是老乔阿尔贝特更加不友好的作为。雷德勒倒是不太介意,很久没有人跟他玩这种游戏了,他很乐意在自己的旅途中让情绪奔涌一番,尽享生命之乐。这也是他为什么能在那件大事发生之后还笑意盈盈地来拜访故人的原因,雷德勒先生曾经到过苏台德山脉无数次,但这次他故意让人知道,拜访之意自认为是诚心诚意。而这时他站在这座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城堡大门前,不假思索便闪身进到城堡内。看来尤比乌斯的手艺也不过如此。
特丽莎站在前厅,几乎在雷德勒现身的同时,便感知到了他的存在。她全身紧绷,如临大敌。从空气中猛然现身的是位金发蓝瞳的高个青年,脸上带着孩童般天真无邪的笑容,“好久不见啊~”他的身子仿佛是从空气中凝结而来的,和着夜色下烛光摇曳的黑影不住改变方位,“你还跟以前一样美,我的小姐。”话音刚落,他人以不知如何站到了特丽莎面前,顺势单膝跪下,抓起特丽莎冰雪般通透的玉手,献上轻轻的一吻。
特丽莎不耐烦地把手从他手中抽出,道:“您此行是作何打算啊,先生?这里可招待不起您这样的大人物。”
她语调中大有讽刺之意,但艾尔玛却仍是一脸笑容,“我不过一个普鲁士流浪汉,虽然高攀不起其他别的地方,但小姐您这儿还是大可以留下歇脚的。您先别急呀,我又不用您照料。”
特丽莎被他这么一顶,自己的城堡反被他说成了收留流浪汉的残屋,本就压抑的情绪顿时迸发了出来,“您还是看好自己吧,别让我抓到第二次!”她恨恨地说道,眼中燃起徐徐怒火。
“呵,您自己的东西自己看好了罢,总之这次我是好心来看你,被误会了就好……”说着又四处瞧瞧嗅嗅,“…嗯嗯,你给在自己藏了什么好东西啊,特丽莎,我去看看,放心,绝不偷吃。”说完,雷德勒又瞬的消失了。
他是循着空气的血味气味来到了侧室,推门进去,果不其然,见到里面是个外表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心下暗暗窃喜。他见那少年只是呆呆地站在房间的一脚,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到来,于是又向前走了几步,步态酣然。
“你好啊,小兄弟。”艾尔玛笑着向他摆了摆手,脸上的顽劣之气已经隐下了不少。但对方的反应却并不如他的预想,只是身子微微一颤,将目光集聚到他这边,也不做声。
原来如此……艾尔玛自觉得猜到了原因,孩子气的脸盼渐渐温和了下来。
魅惑嘛,呵呵,倒是蛮彻底的,连意识也抹煞了不少。
他又怎么能想到这其中的实情。而如果换作平时,雷德勒早就跃跃欲试的想要解开别人下的咒语了,更何况吸血鬼之间普通的魅惑咒拆解也就几句话的功夫,只是这次他是有所顾忌,一不想跟这里的主人闹得太僵,自然不好厚着脸皮把阿博特的咒术解开;再者,他也担心这道咒说不定是人家专门给他下的套,于情于理,不去碰总归是好的,便打消了现在就解咒的念头,转而想好好跟这个人聊聊,说不定能套出什么意外收获。
他走到人类面前,脸色已经较之前温柔了很多,“别怕,坐下吧。”说着,艾尔玛将那人引到床边,待两人都坐好,他又缓缓道来。
“你从哪来,小兄弟?”
“………”人类的微微皱起眉头,朝艾尔玛看了看,“波兰。”他说,声音中带着深深的茫然。
“你叫什么?”
“罗德,罗德·桑德斯。”这次回答的快多了,像是已经理出了些头绪。
“你好啊,罗德。我叫艾尔玛…”艾尔玛柔声道,见对方脸色转明,知道自己是走对了路子,便紧接着再问,“你在这儿多久了?”
“有几天…”罗德·桑德斯对着这个苍白如大理石般的陌生人缓缓答道。
“你认识这地方的主人吗?”艾尔玛又问,双瞳向对方一双深蓝色的眼中望去,似无半点城府。
“当然不认识,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到了这儿的,正想问您……这里还算是波兰吧?”桑德斯突然反客为主,但话语中还是极力避开谈论眼前举目皆是的非人成分。
艾尔玛一愣,不禁怀疑自己之前猜测的准确性,难道特丽莎压根就没把这个人怎么样?
“波兰,当然算。按这么说,你是没见过这儿的什么人了吧?”
“您是第一个,如果算是的话……”
“哈哈,说得好,我不算,你自己才是。这里就你这么一个‘人’,我嘛……只是来拜访吸血鬼的另一只吸血鬼罢了,呵呵,这样答怎么样?”艾尔玛咧嘴一笑,露出一对尖牙。
听到这儿,桑德斯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几乎都要赶上雷德勒了。他大着胆子,把话接下去,“既然如此,我在这里大概也没什么主动权了吧,雷德勒先生?”
“大概吧?那是当然的啦!”末了,他又说,“我看你的言行举止,即使不是显贵也算得上贵族出身了,说起话来到不含糊,我就不喜欢别人跟我绕弯子,特别是加了头衔的那些,你这人不错,要是我先一刻发现你的话,说不定我们能再多聊上一阵子。”艾尔玛嘴上说不喜欢‘绕弯子’,实则他自己的话才是绕了好几个弯子。听这人说话的口气,决不是被施了魅惑咒语,但若说他心里只冲着特丽莎,对自己的几句都是谎言,也不大可能。艾尔玛是如何的眼力,只要桑德斯神色或动作中又一丝扭捏不定,他又怎么看不出来。艾尔玛的阅历不知高出桑德斯多少倍,心里到也不相信自己会被一个人类青年骗了,所以他大半还是相信桑德斯的话。既然阿博特小姐放着这人不用,那我用他一用又何妨,总不算在你这儿抢人,也给足了你面子啦。艾尔玛跟桑德斯说的那最后一句话,是侧击旁敲地点明自己并非跟这里的主人那么要好,同时也卖给桑德斯些跟他挨近的余地,那之前的几句是叫桑德斯明白直接地回答自己,只看这年轻人能不能听出了。听出来固然好,听不出也只能说他不过尔尔,不值得自己利用。
“怎么这么说呢,先生。既然已经遇见了,想聊多久难道不是您说的算?”
“只看你这里的主人答不答应了。”艾尔玛又激了一句。
“……”桑德斯思索的片刻,眉心微微锁紧,“雷德勒先生,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到这里的,您是我在这儿见到的第一个…人,如果有权选择的话,我绝对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您。”这年轻人也着实厉害,竟将雷德勒话中的意思理解的分毫不差。
“看来我们有机会多聊几句了,桑德斯先生……”
艾尔玛的声音突然戛止。他站起身,向房门处看去。
开门进来的是阿博特主仆二人,这些动作之间也就不差几秒,桑德斯先是突然间见到一个红衣的貌美女人,心里一惊,转而又见到女人身后的赖斯,一颗心险些跳出了喉咙。他自己先前的经历可没忘记,对这个貌不惊人的小老头忌惮的很。
“雷德勒先生…”阿博特柔声唤到,似笑非笑的神色半是妩媚半是诡异,屋里的两人均是不敢怠慢,一个应声而去,一个大感心惊。
(二)1416年,苏台德
罗德·桑德斯在特丽莎那么一折腾之后,反而神智清醒了不少,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脑中隐隐作痛,脑海里时不时的能听到女人反复重复的几句话。他本是波兰地方的小贵族,生在乱世,从小便跟着家族参加过不少战事,从懂事起就深谙世事人情之道,实际只有二十左右的年纪,心思缜密却要胜过一般阅历丰富的年长贵族。他自知处境不妙,不敢轻举妄动。尽管对头脑中的声音疑惑万分,也没表现出半点。在这之后的几天中他考虑过无数种出逃的计划,但最终都一一否决。毕竟这间房子太过诡异,几天中他除了自己就没发现一丝一毫的活气,而每次踱到门前时,却总有一股力量暗中较量,叫他根本踏不出屋子一步。但每天清晨,又有食物出现在屋里。这里一定有人无疑,只是对方不想现身。
桑德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先静观其变的好。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伤口是怎么好的,但同时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长时间,是不是时间长到了足够伤口愈合。那间侧室没有窗子,白天晚上都得用油灯照明,不过两日便足够弄乱人类的时间观念,更别提他这个不知道是昏迷了多长时间的人。
艾尔玛进来时桑德斯心里便暗暗吃惊,这人走路轻若悬空,不发出一丝声音,他肤色白如霜雪,彻如冰晶,一头金发轻盈飘逸,高耸的眉骨带出一双晶莹剔透的冰蓝色眼睛,如果他不是事先知道这屋子到处诡异无比,恐怕要把这进来的男人当成远古诸神了。
艾尔玛刚开口时,桑德斯还未从惊讶中缓过神来,但待第一句话过去之后,他便打定主意要在这人身上找出路,无论他是人是鬼,既然能开口说话,就一定也有空可钻。等对方渐渐显出拉拢之意时,他更是二话不说就紧紧靠拢上去,虽然心中还又许多疑问,但也不忙着问清楚。只是听到“吸血鬼”一词时后脊不觉冒出了些冷汗。当时欧洲大陆正是教廷当权,人们对这种涉及巫术或鬼怪的词语都异常敏感,有些地区甚至开始围捕巫师,桑德斯或多或少也受到教廷的影响,会害怕是自然的事。至于阿博特那对主仆现身时,他已经有了前面一个的经验,所以外表看起来倒很镇静,只是瞧见那个不久前见过的老仆时,脸色才变得惨白。说也奇怪,桑德斯一见到老人,头痛突然是又加重了许多,弄得他几欲晕倒。
特丽莎一说话,桑德斯便认出那是他脑海里的声音。他见这女人只是冲着艾尔玛,当下就顺势装傻,不理会两人之间骤然凝聚起的敌意。
“呵呵,我不是都说了不用你照料嘛,这么急着跑来做什么啊,特丽莎?”艾尔玛笑嘻嘻地站起身,语气半是嘲讽半是嗤笑。
“您真是变得越来越无理,雷德勒先生。”
“你也是啊。”艾尔玛并不相让。桑德斯注意到他目光中透出稍许哀伤,一时间对两人的关系又生出了些许疑问。这两个人明明一副间隙极深的样子,怎么说起话来反而更像是拌嘴,其中也并没有要真伤了对方的意思。倒是那个仆人,对艾尔玛一副欲除之而后快的神情……
“对了,特丽莎,这是你留给自己的甜点吗?”艾尔玛指指罗德,“看上去很好嘛,味道如何啊?”
“您想尝吗?”
“呵呵,不用麻烦,我还是自己去找的比较好。”艾尔玛摇摇头。
“您信不过我?”
“别误会。我不是信不过你,只是有点信不过你那位阿尔贝特先生。”
听到这个名字,阿博特的脸上马上显出怒色。艾尔玛这么说显然是为了激怒对方,但他自己提及那个名字时也是脸色铁青。其实无论他提或不提,最后也是一定会拒绝。特丽莎·阿博特的异能便是她的血。特丽莎的血液虽然与其他吸血鬼的一样可以治愈人类或动物的伤病,但一放到吸血鬼身上就成了毒药,若是她把自己的血液喂到人类体内,而其他血族再去吸人血,也便命不久矣。几百年来她不知用这种方法杀死了多少异己的血族,只因为杀戮手法隐秘,现在活在世上的吸血鬼中知道她这种异能的已经很少了,不过艾尔玛算是其中之一。他为了防范这个能力,事先已经吸干了三个成年男人的血,而一旦进入这山中城堡一英里范围内,他也就不再敢吸人血了。
“你……”
“好了好了,我说错了,是信不过你。阿尔贝特先生我自然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对他深信不疑啊。”
艾尔玛这么一说,阿博特更加怒不可遏了,怒气上冲,只映得她脸盼微红,弥补了整片苍白,她女子的千娇百媚霎时间便突显了出来。桑德斯在一旁也不禁为这等姿色所震摄,一脸的病容此时减下不少。而艾尔玛只是看着,眼中反而透出点点惋惜。
“你既然这样蛮横,为什么还来见我?”阿博特反讥道。
“见不见还不是你说了算。你如果真想避开,自行走了就是,何必在这里等着,我事先也跟你打过招呼的。”
如此一来,反而是特丽莎的错了。本来她一个贵族小姐,是决不允许任何人在她面前如此无理的投机取巧的。但按她的年纪,十多个贵族小姐都活过了,性子早不如往日,这时知道自己说不过对方,也压住怒气,不再跟艾尔玛吵。
“我说不过你……你不饿就算了。诺姆,请雷德勒先生出去。”特丽莎说着向老人招招手,赖斯马上向艾尔玛弯下腰,右手向前做出‘请’的姿势。片刻不过,两人便一同在房间里消失了。
等两人的气息彻底消失之后,特丽莎才走向罗德,怒气此时已经压下了不少。
桑德斯从赖斯走了之后,头痛也弱了许多,他不敢向艾尔玛那样毫无忌惮地直接看着特丽莎,便微微把头低下,显得既不失礼也不过分谦卑。
脑海里的声音始终消除不去,他自己更是不知道冥思苦想了多久,仍然揣摩不出那几句话的用意。这时见了特丽莎和艾尔玛,脑中隐隐发觉施语者的意思,只是他不知道这几句话怎么会在自己脑海里久散不去,他哪里能想到这是吸血鬼所施的魅惑,自己是托了那老头儿的‘福’,才清醒到现在。
“他都说什么了?”阿博特问。
“……他,”桑德斯心跳骤然加快,想起艾尔玛的话,又看看眼前的女人,心想单凭自己是决计对付不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的,先只顺着对方说,总没错,“他说他和你们都是…吸血鬼。”说这话时他故意让声音不带有太多的感情,不愿暴露了个人喜恶,但话毕竟出自他口,配着这张对于人类而言很是俊朗的脸,反而显得有些傻气。
阿博特点点头,她只以为是咒语的功效,也不以为然。反而觉得跟前的这个人类青年有些可爱,远比她要应付的雷伏诺老鬼好得多。
“还有什么?都说出来。”
“他问我来自哪里,说他来拜访朋友。”桑德斯见女人面露喜色,说话也更加大胆。
阿博特坐在他身边听着,等他说完后,又向他点点头。
“那么…”她上身向桑德斯靠去,鼻子嗅到他身上血流涌动,渐渐又将自己的头凑过去,“我轻轻的咬你,别怕。”
两人皮肤相接,一冷一热,罗德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见阿博特将脸埋向他胸口,心跳猛然又加快了不少。特丽莎显然是把这变化听得一清二楚,她微微一笑,双臂轻轻将罗德抱住。
她张开嘴,一对尖牙从齿间唰的伸出,冲着劲侧的血管便咬了下去。血流猛地涌到她嘴里。桑德斯只觉一阵绞痛,但阿博特两支手臂却如铁钳般把他夹住,挣脱是万万不能,只盼她尽早松口,自己便顺着她支撑下去了。
阿博特自是吮血,觉得差不多了,便松开,又咬破自己指尖将溢出的一点毒血涂到桑德斯颈间的咬痕上。伤口触血而愈,毒血则渗入他体内。此时如果是除了阿博特以外的哪只吸血鬼再咬上他一口,恐怕也要被这血液所毒晕了。特丽莎看看罗德,对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想来这时诺姆已经按她的吩咐把整个城堡都封死了,即使天亮太阳出来,城堡内仍然射不进一丝阳光,雷德勒自然也出不去。但就在这时,屋外的长廊里又想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阿博特瞬的站起身,转而欺到门前,“诺姆,怎么了?”
之间门前那神色焦急的正是赖斯这白胡子老头儿,他紧锁着眉头,碧绿的眼珠子怔怔地看着特丽莎,“小姐,尤比乌斯先生要来了…”
“什么?!”
阿博特连忙跟着赖斯一起朝城堡塔尖的方向走去,“约翰这次怎么没事先告诉我,他突然来这儿做什么?”阿博特追问,但赖斯又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哑着嗓子道,“这……尤比乌斯先生有可能是为了乔凡尼大人留给小姐您的东西而来,否则就是……”
“否则就是他也查到艾尔玛的下落了…”
阿博特已经理出了头绪,她带着老仆,已经来到了城堡顶层,透过石窗她看见一道黑影正在城下森林中穿行,那影子步履轻盈,穿越密林尤入平境,却不是她长兄又是谁。
她只得命令赖斯去打开前门,自己跟在后面迎接尤比乌斯的到来,心中却怨怨艾艾大不愿意。若对方是奔着乔凡尼的东西而来,自己定当全力阻止,但他若是冲着雷德勒……约翰和艾尔玛的性子本就不和,再加上从前的那件事,乔凡尼全族上下早就把这个伏雷尔当成了大敌,约翰这时过来,便又要和他大打出手。阿博特虽不想帮着艾尔玛,这时竟然也为他担心起来。太阳再过一小时就要升起来了,阿博特向外望去,尤比乌斯已经飘然来到她面前。
“你来怎么不提前说啊,约翰?我这里可什么也没准备。”
阿博特微微一笑,屈膝向面前的男人寒暄道。
“那就只能给你添麻烦了,亲爱的…”话末,尤比乌斯向特丽莎一欠身,牵起她一只手轻轻一吻,“最近怎么样,特丽莎?”
“老样子啊。你呢?”特丽莎带着尤比乌斯,向城堡内走去。
“一样,老样子。”男人微微笑道。他外表约莫三十出头,一头梳得整齐的咖啡色短发,配着张苍白但儒雅的脸。他的眼窝略陷,额头微突,眉弓骨下连着的是一只法兰西鹰钩鼻,颚骨线条柔和带出其上映有微微凹痕的下巴,若不是他上身披了件有些陈旧的深褐色修士短袍,这副气度即使出入梵蒂冈宫廷也足够了。
艾尔玛在城堡中也感觉到了异常。他在阳台上远远便望见了林中穿梭的那个黑影,见阿博特出门迎接,自己便使出幻术,隐没了身形气息支在城堡外壁上偷听他们的谈话。
“你突然来这儿,是有什么事吗?”阿博特问。
“难道我不能经常来看你,丽莎?”尤比乌斯笑道,并不正面回答。
“当然可以,我还总想去你那转转呢。约翰,你那里怎么样,生意还好吗?”
“还应付的过来,所以我就抽了个空儿出来,到你这里看看……这里最近没有什么人来过吧?”
“没什么特别的人来过啊,约翰。只是西边的日耳曼人闹得厉害,布鲁赫们好像又蠢蠢欲动了…”
“呵,他们即使再怎么闹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更何况我早就跟他们的高层打过招呼了。不用担心布鲁赫。”
“当然。对了,你去佛罗伦萨……”
……
艾尔玛隐在暗处,见尤比乌斯和特丽莎渐渐走进,也不想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再听下去。他足下一发力,便移到了城堡内部。特丽莎并没跟尤比乌斯说起自己,而尤比乌斯也没透露来此的原因,天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亮了,恐怕自己也不好再另找躲藏的地方,若是这兄妹二人在城堡里一齐向他发难,光凭他一个人赢面也实在不大,更何况特丽莎手下还个诺姆·赖斯。特丽莎现在不跟尤比乌斯说起自己,并不意味着她就永远不说……艾尔玛翻来覆去地想了几遍,觉得还是先避开尤比乌斯最好。那乔凡尼不仅比自己年长,而且他对他的异能又一无所知,交起手来全无防备。但既然要顶着初升的太阳出去,还是应该拉个帮手。
转瞬间,他已经进到了关着桑德斯的那间房里。艾尔玛一把拉起罗德,轻声道:
“想出去吗,小兄弟?”
“……”桑德斯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不知所措,他注意的这吸血鬼眉间微皱,似乎急不可耐,也不容他多说,“想。”
“那好,我带你出去。”
来不及多说,艾尔玛将罗德背在背上,几秒之间便奔到了城堡门口。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阿博特和尤比乌斯,城门虽然已经让诺姆重新锁住了,但艾尔玛也不放在心上,他叫桑德斯抓紧自己,点足一跃,便翻下城门,转眼间已经冲入城下密林中不见了踪影。
艾尔玛之后又奔出了几里,才放下桑德斯。两人坐在树下,双方虽然都为这突然的变故心中揣揣不安,没说话。桑德斯瞧着艾尔玛,心脏砰砰乱跳,反而好像他才是刚刚跑了一路的那个。诚然,刚刚的速度他从前是无论如何也没经历过的,从山上到这里落差不小,对人类身体的承受力而言已经到了极限,他不喘气才不妙了。艾尔玛看看罗德,心想这一步算是成了。
“小兄弟…”
“先生,”桑德斯连忙应道,“我欠您这个人情,我知道。”
“那很好,你自己说出来。我现在让你还,不打紧吧?”
桑德斯不禁一愣,不知对方要他做什么,难道他一个吸血鬼也有求得到人类的地方。
“您说……”
“现在天快亮了,我见不得阳光,你得帮我抵挡一会儿。”艾尔玛一面望着天一面道。
“是要找个避光的地方?”
“呵呵,现在急急忙忙的哪里来得及啊。我借用你这身体一天。你记得那座城堡里的女人和仆人吧?要是在这期间见到他们,你只当没有我这个人就行了。”
“当然…可以,但是……”
“同意了就好。”艾尔玛对桑德斯一脸的疑惑混不在意,站起身在树下找了个地方,用手试了试,“这里的土不太硬,我们挖个洞。”
桑德斯连忙过去,他见艾尔玛不做解释,自己也不便问,只得在地上捡起段树枝,而雷德勒此时已经在地上弄出了个浅坑,桑德斯顺着他挖下去,不出十几分钟,那坑已经能容下一个成年人的身体了。
“差不多了……”
艾尔玛看看天空,太阳只剩几分钟就要升起了:“小兄弟,你放松一下,什么也别想。”他吩咐道,而桑德斯尽管疑惑万分,但也照做了。
只觉一阵强气流迎面而来,传到他身上时,压力剧增,几乎要将接触到的皮肤也压碎了。但痛到了极处,感觉反而慢慢消失,手脚的知觉也不复存在,整个身体好像坠入了异境,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他定了定神,之见艾尔玛的身体已经瘫倒在地,自己却仿佛变成了一团气,全然感觉不到身体存在。
“哈,刚好来得及。”他脑中突然响起艾尔玛的声音,心中一惊。顺着素常的视角看去,自己的双手竟正掩埋着艾尔玛的身体。怎么?!
“别慌,罗德。”艾尔玛这次终于叫了他的名字,而声音正来自他自己的大脑。
“现在我在你的身体里,是为了避这一日的阳光,到了晚上自然还你。”雷德勒安慰道。
“你想什么我可都听得见,所以别想太多。”艾尔玛笑嘻嘻地嘱咐道,喜气洋洋地动手把土堆好,将土堆踏平之后又在上面摆了几块石头做记号,“如果是你的话,现在会往那个方向走?”他问,对宿主礼遇有加。
“我?往东北吧……”桑德斯想想,想法自然而然的让雷德勒听去了。
“行。那就往东北走。”艾尔玛马上动身,但山路坎坷却着实让他费了一点脑筋。路上石块树根纵横交错,之前几乎注意不到的细节现在却一个不小心就能要命,他一路走走停停,反而比桑德斯自己走还慢了些。时而那个颅脑上的小伤口又来发难,胃里也翻江倒海的叫人身心俱疲,想是用这副身体就是两天一夜也走不出这森林了,艾尔玛也烦恼起来。而退而观望的桑德斯反而少吃了很多苦头,他这时已经十七八个小时没进食了,身上没力气是必然,而艾尔玛在森林里不过后果地乱闯,也闹出了不少小伤口,更是大大地消耗体力,要是这时候有面镜子,保准桑德斯自己也认不出这个满面病容又衣衫褴褛的自己了。
“我们得先找东西吃,先生。”
“我当然知道。”艾尔玛一面找路,一面抵抗身体里不断传来的饥饿与疼痛。疼痛也便算了,但饥饿他是万万忍不来的,这种他早就忘记了上百年的感觉突然来的如此强烈,简直比用木头或银器伤他更可怕。
艾尔玛坐在山间上休息,费了几个小时的力气也只走到了半山腰,还是算上他没转换身体前自己走的那一大段。其实他心里又何尝不清楚,这样走下去桑德斯的身体根本不堪重负,但想到若是特丽莎发现城堡里少了他们两个人,定然要疑心自己。特丽莎当然是知道他这手异能,自己带桑德斯出来从第一步开始就棋差一招,但若是不出来,被尤比乌斯撞见可就等于自投罗网了。不出来是必输无疑,出来顶多是赢面略少,而艾尔玛之前又要罗德来决定下山的方向,自然早就想到了这一节。如果阿博特和尤比乌斯当真晚上出来找人,而自己又来不及找回身体,罗德·桑德斯就成了他唯一的挡箭牌。对手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异能,就一定会顺着气息来找桑德斯,顺着人类的意思走,便给他们制造了一种自己不在这具身体里的假象。最好能骗过,要是骗不过,也只好退而求其次,干脆把身体还给桑德斯,只要他不出卖了自己,就万事大吉。只是这样一路走下去,找回身体的可能性也就越来越小了,这是艾尔玛之前没想到的。他大概是高估了人类的身体状况,他哪里知道这人已经饿了这么长时间,想想反而又从脑袋里蹦出一个名字:特丽莎。那女人下的套儿还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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