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欺负她了。”
荀子衿双拳紧攥。
“你是谁啊，管你什么事？”
眼见来者是一个状貌文弱的女生，李威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还是说你也想加入，有受虐倾向是吧？”
他在同龄人中作威作福已久，也偶有碰见“见义勇为”之人，个中大抵不过是一些热血上头喜欢当英雄的伪善者，被自己和跟班们一唬便往往吓破了胆，往后见到他连头都不敢抬。
嘛，弱肉强食、恃强凌弱是永恒不变的真道理，那些喜欢替人出头的家伙们不外乎也是些想要通过挑战强者来突出自我的浅薄者，李威自认很理解他们，但更鄙夷他们的白日做梦和自不量力。
不过，像这样的一个弱气女生也跳出来指责他，倒也是一次新鲜的体验。
同时也让他有些不爽。
“真恶心。”李威鄙夷地看着面前明显自己都紧张发抖的女孩，吐掉了嘴里的烟头。
被咬得稀烂的滤嘴骨碌着滚到了一旁地上遍体鳞伤的少女的手边。
“你的出现让我很不爽，所以现在我要让刘嘉凌把这个烟头吃下去，而你又能拿我怎么样？”李威戏谑地笑了两声，“还是说你打算替她吃，嘛，也不是不行哦。”
众跟班中爆发出一阵哄笑，李威身边的几名女生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看着面前隐隐散开对自己形成半包围圈的不良学生们，荀子衿只觉得一阵无助。明明面前的这些学生年龄比自己还要小，可他们对那躺在地上的同龄人的恶毒却又是那么的那么的深黑浓郁。目睹他们看着自己的嘲笑表情，荀子衿仿佛能嗅到那人之恶意的刺鼻气味，可他们躯壳中的心跳声又是那么的快意，没有丝毫的踌躇——他们的行为无疑是错误的、邪恶的，但他们却丝毫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他们甚至引以为傲。
荀子衿未曾经历或目睹过这样的景象，她无法理解面前的一切。
如果他们不存在就好了，荀子衿心中不可遏制地涌上来这样的联想。
“你觉得欺负同学、伤害同学很对么？”
荀子衿冷然开口，她紧握着的手不知何时已松开，苍白而软软地垂在她的身侧。
“如果被欺凌的是你的话，你还会觉得快乐么，你的心脏还会跳得那么理所当然么？”
李威反倒乐了。看样子她是吓疯了，都开始语无伦次了。
“嗬，咋，你打算揍我吗？”李威大咧咧地凑到了女孩身边，油津津的脸颊凑到了荀子衿的面前。
“看样子你还是怂的哟。”李威大肆嘲笑了起来，“要我说啊，垃圾老赖的弱鸡女儿就活该被人欺负，你知道她爹是怎么个熊人嘛？”
“跟人赌钱，又会出千又爱输钱，整个一垃圾烂人。输钱了又爱借爱赊，就我家那条街上，几乎每户都是她家的债主，她老爹欠我爸多少你知道吗，这个数！”
李威的手指几乎抵到了荀子衿的鼻子上。
“别说就和他玩玩找找乐子了，就算我给她腰子挖去卖了也没人敢放一个屁你信不？”
“... ...就算如此，你也没资格随心所欲对一个无辜的人施加这种恶行。”
“哇，有人说过你虚伪嘛，都快绷不住了还在嘴硬。”李威感到了一丝无聊，于是他打了个呵欠，随意地搭上了荀子衿的肩膀，“诶，我说，其实你也觉得她爹这种行为很贱吧，要不你也来给她两脚，父债子偿、合情合理嘛，你说是不？”
荀子衿的身子被李威碰得摇晃着，可她的注意力却没在滔滔不绝的李威身上，她正怔怔地看着不远处虚弱的刘嘉凌。
只见一名不良少年揪住她的头发提起了她的脑袋，正将那枚皱巴巴的烟头往她嘴里塞着，而早已脱力的女生甚至没能做出一点点的反抗。
荀子衿随手甩开了李威的手臂，两步上前踢开了捏着烟头的不良的手。
直到那名不良痛苦地捂着手跳脚，李威和其他人甚至荀子衿自己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不死化的效果除了不死几乎尚没有其他任何可观测的变化出现在荀子衿的身上，很长一段时间内她仍一如既往地是一名文弱胆小到有些脆弱的女高中生，但就目前在珩尪身上发生的异化也许也同样存在于荀子衿的身上。
“你，你做了什么？”
感受到了突然空荡的臂弯，看见了不远处正哀嚎的跟班和正蹲在刘嘉凌身边的荀子衿，李威懵懂间感到了一丝惊骇。
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他得中央处理器还没能将现状处理完毕。
“你是叫嘉凌，对吧？”荀子衿抱起了刘嘉凌，露出了尽量的笑容，“我是你的新邻居，我们早上见过一面的，不知道你对我还有没有印象。”
看着面前少女失神的双眼，荀子衿只觉得一阵心颤。明明数小时前她还是那么的干净，可现在却变得那么的肮脏。水泥地的泥沙和各种无法言说的污物沾染了她清瘦的面庞，双目浑浊，呼吸短促无力，简直像是要马上死去一般。
所有不良少年们全都死死地盯着荀子衿，生怕漏过她的动向，有的甚至从口袋中掏出了用来耍帅的武器。
就在此时，离荀子衿最近的一名不良突然弓身捂住了嘴，浑浊的呕吐从他颤抖着的手指的缝隙间溢出。
“喂，这是什么味道，你闻到了吗？”
一名不良脸色剧变，紧张地压低了声音询问同伴道。
“好... ...恶心。”
以那名怀抱着被欺凌少女的女孩为中心，距离她最近的几名不良的口中呕吐物喷射而出，还有几人捂着腹部和鼻子跪倒在了地上。
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角落里，缘地缝生出的油绿小草正以极快的速度枯萎着。
“安心吧，我会保护你的。”
而荀子衿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些诡异的变化。
“怎么回事，你们几个怎么回事啊我糙！”
看着面前骇人的情形，李威惊慌失措地退后了几步，再没了刚才的得意。毕竟论年龄的话，他也还只是个小孩而已。
“是你搞的鬼嘛狗东西！”
然而恰恰是小孩才容易在热血冲头下失控。但见李威拾起了一块原本是用来固定交通立锥的砖头，惊惧夹杂着愤怒的通红双眼锁定了背对着他的荀子衿。
“死吧！”
砖头被李威竭力抛出，本应狠狠砸在少女的后脑勺上爆出让李威安心的碎瓜声和血花，但它却在中途便落入了某人的掌控之中。
热裤风衣的另一名少女没有任何预兆地现身于他和那名不详的女孩之间。她的手上捏着的正是李威脱手而出的砖头，她幽绿色的眼眸正淡漠地注视着李威。
死寂... ...
“啊！”李威发出了骇人的惨叫，接着便不要命地转身就跑。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李威涕泪俱下，莫名的死亡威胁几乎让他窒息，理智的大厦在绿瞳少女出现的那一刻便轰然崩塌，唯有生物的本能在压榨着他的每一丝潜能，驱使着他向后跑去。
此时，无论是弱肉强食恃强凌弱还是他那一帮子狐朋狗友，都已尽数被抛诸脑后。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仅剩一个念头。
快跑。
然而右臂撕裂般的疼痛却最终将他强行逼停，恶风袭来，他惊骇欲绝地回头，看到的是握住他右臂的绿瞳少女。
丝丝缕缕的气味钻进了他的鼻孔，那是繁花的幽香，是阴沟的腐臭，他仿佛能从中嗅到自己的整个人生。
在那一刻他明白了什么是回光返照。
而后陡然的剧痛袭来，他的意识彻底陷入了黑暗。
———
“珩尪！”
荀子衿疾呼。
在她前方不远处，突然现身的珩尪丢下了手中擒住的李威，手上却留下了一条血淋淋的手臂。
“... ...不要杀人。”
珩尪无言地将手上的断肢凑到鼻下嗅了嗅，沉默回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荀子衿，而后便悄无声息地带着她的“战利品”离开了现场。
荀子衿的怀中，刘嘉凌早已失去了声息，她的嘴角，污浊的暗红缓缓淌下，一滴接一滴落在了荀子衿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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