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挤而吵闹的面包车车厢内，荀子衿蜷缩在车门边角落的座椅上，忽闪着眼睛观察着车厢内的打得火热的小孩们，以及面前被孩子们簇拥着宛如邻家大姐姐的刘姓少女——荀子衿尚不知晓她的姓名，也还没有搭话的机会。
这个少女看起来并没有和她交流的欲望。
她兴许是除了荀子衿之外在这群孩子中年龄最大的了，但小孩子们看起来仍十分喜爱这个最多能大他们八九岁的大姐姐。上车排座位前许多小孩们都抢着要坐在她旁边，上车后则争着抓住她的手臂，争先恐后、七嘴八舌地和她讲话。谁昨晚玩泥球被爹妈揍了、某某某上上周还尿了床、XX单元考又拿了班级第一... ...置身人群外的荀子衿哪怕是竭力去辨别那些嘈杂的声音都只能堪堪听懂，如果被围在其中想必此时她已经晕头转向了。
真好啊。看着两个小朋友差点因为互相讲话占线而打起来，又被女孩那女孩微笑着及时制止，荀子衿不禁回忆起了自己还在孤儿院的时光。同样身为孩子之中年纪最大的一人，也是一样被小弟小妹们包围着，虽然自己的弟妹们相较面前的孩子们显得比较腼腆内向，但他们仍努力地用自己的方式对他们的大姐表示喜爱。
——
“子衿姐姐，看我给你折的会跳的青蛙... ...”
“子衿姐，一起玩捉迷藏吧... ...”
“子衿姐姐生日快乐... ...”
“子衿姐姐... ...”
“姐姐... ...”
“啊... ...”惊恐的惊叫声。
“... ...”刺耳的铁皮撕裂声和灼热的燃烧声。
“... ...”
——
“大姐姐，你为什么要哭？”
荀子衿惊觉，截断了回忆和悲伤情绪的蔓延，胡乱地抹掉脸上不知何时沾上的泪滴，抬头露出尽量温和的微笑，看向了传来声音的身旁。
一个穿着松垮背心、剃着光头、浓眉大眼的小男孩瞪大了眼睛，一脸严肃和呆滞地看着荀子衿，连鼻涕从一侧鼻孔缓缓流下都全然未觉。
“没事，你玩你的，大姐姐我只是眼睛不舒服而已。”荀子衿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声音，扫了一眼男孩手中的铁陀螺后，笑着说道，而后深深地埋头试着放松悲伤的心情。
前方，刘姓少女微微侧头，沉默地注视着身后发生的一切。
很快，面包车第一次停下了。
“小屁孩们，镇小学到了，快下车，不然保安叔叔要来打你们的屁股了。”
司机和翘腿坐在门口、迎着朝阳打着瞌睡的老保安打了个招呼，接着便催促着车厢内的孩子们挨个下车。
“红红，上课不要爱讲话哦！”刘姓少女挨个和孩子们道别，并时不时叮咛着其中几个比较皮的小孩。
“阿伟，书包，书包还没拿！”少女焦急地招呼着那个头也不回楞楞地埋头跳向车外的傻小子，手上还拿着他落在车上的书包。
“嘿！”男孩瘦小的身子伴着少女急切的呼喊从荀子衿面前凌空划过，荀子衿下意识探手一抓，顿时，男孩前冲的身体在空中戛然而止，甚至还保持着奔跑的动作。小男孩黑乎乎的脸上表情呆愣，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才刚刚平复的荀子衿自己也没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但还是小心地提着男孩的后领，将其放到了车厢的地面上。
少女赶紧上前来将男孩的书包挂到了小男孩的后背上，而后有些严肃地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不要老是那么粗心大意，阿伟。”
“我... ...我知... ...知道了，谢... ...谢谢佳凌姐姐，谢谢大... ...大姐姐。”
男孩结结巴巴地向着少女和荀子衿分别道谢后便再度不顾一切地向着校园门口冲锋而去。
“唉，谢谢你了，阿伟这小子老是丢三落四的。”少女第一次主动对荀子衿说话，但也仅此而已。随后少女便又转向了那些手忙脚乱的粗心孩子们。
“不用谢... ...”荀子衿托着下巴看着前方那个温柔耐心的少女，眼中满是疑惑。
为什么她会那么防备自己呢？
时值早晨七点，人烟尚显稀疏的校门口，仅有来自“矮婆娘”的孩子们闹腾着奔赴学校，成为了今天第一批抵达学校的学生。
——
相比之下，这个点的镇高中就显得要热闹不少。距离镇小学仅有两条街的镇高中的校门口此时正是上学的高峰期。
小地方的高中没有硬性要求学生穿着校服，校门口悠哉步行的男生女生们穿着各异且大都衣着时尚。男男女女们三五成群，互相说笑，懒散而行，或畅谈着周末的娱乐活动或大声发表着对开学的不喜，大都搭伴走入校门。此情此景与荀子衿印象中的高中校园大不相同，若是光看学生群体，不看校门口铁架拱门上挂着的高中校牌的话，这里看上去也许更像一所职高或大学而非一所。
“谢谢李叔叔，我先走了。”停靠在校门前的面包车的车门被少女吃力地拉开，同时少女回过头感激地对司机道谢。
“小事，小刘你太客气了，这样不好。”司机豪爽地回应道，“你要学叔一样，豪一点，不然容易吃亏知道吗？”
“呵呵呵，我不行啦... ...叔叔晚上见。”少女苦笑着下车，用力地拉上车门后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令其身后伸手打算趁机打个招呼道个别的荀子衿有些尴尬。
“小刘是个很善良的姑娘吧？”李司机看着少女的背影，冲着后方的荀子衿说道，“介意我点支烟吗？”
“嗯，没事，我不介意。”虽然荀子衿不太喜欢烟味，但不太好意思说出口，只得应允。
“你新来的不知道吧？别看小刘那个样子，其实她家里也挺难的啊，毕竟有个废物老爹赌钱跑路了，就她妈一个人十几年打几份工把她养大的。”李司机点了支烟给自己叼上，眯着眼嘬了一口，感慨道，“她妈是个好人，养出来的女儿也懂事会读书，只可惜摊上了个册那的贱骨头，抛妻弃子还几年，还敢跑到‘矮婆娘’来闹事。”
李司机自顾自地打开了话闸子，还嫌弃地啐了一口，听得一旁的荀子衿一愣一愣的。
“这样吗... ...”荀子衿看着那背着与体格完全不搭的大背包，独行着走向校门的背影，不觉感到了一丝孤独寂寥之感。
“我们那里就她一个高中生吗？我看其他人好像都有同伴就她是自己一个人的样子... ...”
“是啊，我们‘矮婆娘’基本都是刚读书的小毛孩，就她年纪最大，是个高中生。”李司机随口回道，“哦哦，现在应该是你们姐妹俩最大了。话说姑娘你打算在哪下车，要去你们学校吗？唉，上了大学就是自由啊... ...”
糟... ...
“啊哈哈哈哈... ...是啊，我们学校就是离这里最近的那所，您把我放在那里就好了。”心念电转间，荀子衿迅速思考了一个比较稳妥的说法，尽量让自己面不改色地说道，
“北华学院吗？好嘞，这就给你捎过去。”李司机看起来并没有察觉到什么，这让荀子衿不禁松了口气。
当然，她连北华学院是啥都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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