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二,晴。
那老头子仍在身后跟着,从未离开。
他总是拖着瘸腿,在我们一里远的身后,时常呻吟道:“夭寿了!”或“遭天遣了!”就这样疯疯癫癫的叫着,令人心烦。
白荷却并不厌烦他。甚至还对他有所照顾。她说:
“这种看似疯癫的老者,极有可能是下凡的仙人,最好加以尊敬与照顾。”
“万一他真的只是个疯老头呢?”
“那又怎样?也便当积德了。”
“你真是太善良了”我叹了口气道。
十月十三,晴
夜深了。
月光透过庙顶的大洞,带着树叶的剪影打了下来。我便在这婆娑的树影中,摊开纸笔,来记录美好的此时。
为什么说此时美好?只因在我身边,正躺着一位白发的少女,她面若天仙,眉眼间尽带着一尘不染的天真与纯洁;她绿衫蓝裙,一举一动尽透着对人间的好奇。她此时正在安眠,在这荒郊野岭的破庙中,为何?只因为我算错了行程,没在天黑前找到可以借宿的人家。
秋月高洁,对于这少女,我了解的着实不多,惟愿的相处,可以尽早化解我们之间的心壁。
万物美好,愿此永世长存。
十月十四,阴
今早我发现,白荷手上沾有一点尘,可在我印象中,他并没有去摸地面。
“怎么弄的”我顺口问到。
“额,这个,你真想知道吗?”她显得有一点紧张。
“说呗,能有什么事?”
“就是……昨晚你睡着以后……”
“等等,我昨晚睡得可不早。你也一直没睡?”
“嗯……对,你睡着后,我却隐隐地听到那老者的声音,便出去看。我看到他呆坐在院墙一角昏昏欲睡,怕他着凉,便抱了些稻草给他盖上。又怕你说我,才只字未提。”
“嗨,这样啊,算什么啊,毕竟那老头今天没追……我天,他怎么还跟在后面!”
是的,那老头仍在身后,蹒跚走着。
十月十六,阴。
我错了,那老头真是神仙下凡。
今天下午,我们路过一片阴森森的树林子,黄土路旁,树影间隙,偶见荒坟。叫人胆寒心颤。唯有那老头,依旧不紧不慢,安然自得地跟在身后。
“仲……仲稻,”她忽然开口呼道。
“怎么了?”
“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有我呢。”
“虽然但是,你会打吗?”
“会打,我好歹也是练过的。”
“嗯,那……接着走吧。”走着走着,就仿佛听到狼嚎,听到狼群奔走的声音,愈加地叫人胆寒。百合都快吓得走不动道了,打颤打得厉害得不行。我只得扶着她,边走边哄。她离吓哭就差一个松手了。
又走了一会儿,转过一方大石。突然,从那石头后面,窜出来一个灰不灰,皂不皂,两眼冒着绿光的大狼。这狼大的出奇,足有近一人长。绿眼睛里闪着凶光,口中还呜呜低吼,好像就要扑上来,白荷“啊——”一声,吓得跌坐在地上,捞都捞不住。我也没见过如此之大的狼,但还是扔下行李,强定心神迎着,与它对视。
对视了足有一刻,它居然动摇了,碧目中隐隐透出一丝人的神情,我这才明白,这家伙成精了,但道行不高,应该可以吓跑他。
“喝!”我大喝一声,并向前小移了半步,它真被唬住了,向后也走了半步。
与野兽的对峙就是如此,它的信念是食物,而我的信念,则是两个人的安危。
天上的乌云开始聚集,空气开始慢慢变冷,即便如此,我的背上仍是渗出了汗珠。但狼一步一步地后退,我一步一步地前进,它好像时刻就要扭身逃跑,就在此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条木棍,于是注视着大狼,缓缓地将棍子捡起。
”嚓啦——”一道闪电闪过,我眼前一白,接着便感到被扑倒在地,一张血盆大口卡在木棍上,两只巨爪也压在上面,定睛一看,正好与那一双泛着血丝的绿眼睛对上。我甚至已经闻到了它口中的一股恶臭,我是动弹不得,转头对白荷吼道:“快跑!”
“不……不,我……我有办法救你!”
“别管我了!这头狼不是问题,快跑!”
她没有理会我,只是盘腿静坐,颤抖的身躯强行安静了下来,继而发功,凝出了一团淡蓝色的光球,那光球向我平移了过来,融进了我的身躯。
刹时,一股力量自全身涌起,我一用劲,将那狼顶开一丈远。那狼甚至没怎么喘气,便又向我扑来,可这次,我手中木棍一转,反身一挑,就看那狼,肚皮朝上撞到树上摔下来,起身还转头抖灰。我抓住时机,劈头一棒,却被它躲过,那大口还欲咬我小腿,反被我一棍打歪狼头,接上一棍打在脊柱,又是一脚踹到一边。
那狼开始与我保持距离,它早已不敢与我硬碰硬,只是在一旁与我拉扯,渐渐地走到一棵大树下。忽然,它卧了下来,头向着树窝窝,低吼起来。那树上竟窜下几头野狼,向我包抄而来。
我想我这辈子不会再遇上这样的离谱事了。
它们扑了上来,但被棍子一一打飞,我左右乱打前后抵挡,耳边却听得一声“啊——”急转头,原来是先前的那头大狼乘我不备,绕过去偷袭百合。眼看着那狼前脚离地,半身在空中,远方却传来了一声长鸣:
“遭——天谴了!”
竟吓得那狼伏地不敢动,我也呆了,一时不知传来声响的是何人。一定心神,只见众狼皆伏卧在地,头向着我们来时的方向,向着那个逐渐清晰的身影——我曾嗤之以鼻的老乞丐!
咳!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我刚松了一口气,心想若是他喊的话,也就算得救了。正欲开口道谢,耳边却又刮起一阵风:“哪来的老头,敢坏我的好事!”
回头,我看到一个奇模怪样的男人从刚才的树上跳下,这人长着张狼脸,手脚都带着狼的利爪,眼神中透出饥饿,贪婪而又凶残的神情。身上的衣服更别说了,几块兽皮裹着,几件人穿的衣服半挂着。真不知是个什么妖怪。
他一下树,开口骂道:“c,老子在这剪径吃人十几年,什么时候着这等老不死的家伙搅过。小的们,上!到时候多分你们几块肉!”
他话音未落,早有几头狼抬起脑袋,睁开血红的双眼,低吼着前进,我持棍欲挡,他们却径直扑向了那个老乞丐,将他放倒,撕咬起来。
这妖怪却带着邪恶的贪婪的,犹如屠户打量羔羊的令人作呕的笑注视着我身后的南白荷,并直直地向她走去。我举棍欲拦,耳边只传来一声轻蔑的:
“滚开。”
两个字尚未听完,便感到左面脸上挨了重重一击,手中的木棍也断了,然后又是一脚踢在身上,我被踹到一边,欲战不能。
我眼看着他那愈发可怕的面庞接近白荷,便要强撑着站起,可我只觉得半边身子尽被打碎,只得摇摇晃晃地,抓着半截木棍,蹒跚前进,口中咬出几个字:
“狗......杂种,别TM......动她!”
最后一个字才吐出口,他血红的眼睛便突然闪在我面前,随后一击直打在身上。我仰面倒下,看着一只巨大的狼爪自头上二尺处降下,死亡的恐惧随之蔓延全身,面前甚至仿佛出现了母亲的面容。
“我要死了。”心中只剩下这句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惊雷突然传入我耳中,巨大的死亡感随之消失不见。睁眼来看,那狼妖背过身去,向着先前被群狼撕咬的老乞丐,不,他已不是老乞丐。群狼之中电光万道,雷霆托举着老人升上半空,为他洗去尘灰,撕去褴褛,理顺灰白又杂乱的头发,并惩戒了那些不知好歹的野狼。他直立在空中,闪电逐渐将他干瘪的身躯填满,使肌肉显出无穷的力量,又化作一件仙袍,披在了这位老神仙身上。
空中的雷声传来:”孽畜!还不快快收手!我可饶你不死,保你族类平安。“
可那狼妖略微一愣,竟开口反叫道:”诶不是你TM是哪路野仙啊?看我老不是法术就真当我实力不行啊?你且看我怎样将你打下高天!棒来!“
一道黑气在他身边凝结,又化作了一条长柄狼牙棒,他一把抓住,顺势吐个门户。老仙却只是呆立在半空,盯着他不说话。那狼妖看老仙没反应,便先手跳起,一棒竖劈过去。可那老仙,竟是躲也不躲,防也不防,直将将地着他一棒砸在肩上。狼妖砸过去,看他没反应,一抬头,只见一个轻蔑的微笑挂在老仙脸上,他慌忙跳下。我去看老仙身上,竟是毫发未伤。
老仙摆正了面容,厉声言道:”大胆妖孽,岂不识得我?吾乃上界混元太极大仙。还不快快受死!“
狼妖看似不惧,可在我这个角度看,他两条腿抖得苍蝇都站不住了。
老仙默念神咒,多给了狼妖几息的残生,最后大声唱道:“一指——天劫。”算是告诉狼妖死因了。“轰——”的一声,天雷降下,直劈在狼妖身上,顷刻间它便化作齑粉,可这雷足足劈了半刻。劈到地面都焦黑无比,留下了一个大坑。
众狼散。
老仙缓缓降落,面上流显出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微笑。他带着这种微笑向白荷走去,扶她起来。
“小姑娘,没事吧,没受伤吧?”
“没......没事。“白荷也是才缓过神,退后行礼道:”晚辈南白荷,拜见仙师!”
“仙师?啊,真是,久不下山,连人间的尊称都忘了。”老仙似乎还有点不习惯,“上次下山时什么时候?一百还是两百年前?嗐,不想了,小姑娘,我看你有些仙缘,要不要入我马大仙门下,上山修行?老夫这儿成仙得道,长生不老者多矣,来否?”
“呃......仙师是下山收徒来的?您......这算是看上我了?要收我为徒?”
“正是,老夫看你有些时日,觉得你品行善良,心境纯洁。身上自有股灵气浮动,不来修仙得道可惜了。”
“可......我还有重要的事在人间,还不愿出世脱俗。”
“嗨呀!”老仙仿佛有些生气“来罢,有什么放不下?这浊世会污了你的好心灵的!”
“可,我放不下他!”她忽然转过头,指着我说。“他是我入世的指引者,他帮了我很多,我抛不下他。”
老仙回头看了我一眼,接着缓步走过来,接近仍躺在地上的我。
他开口问道:“小伙子,你二十几了?”
“我?我十五。”我如实答道。
“呵,骗小姑娘使这套行,骗我还使这套?”老仙明显不信。
“额,仙师,我真的十五。”
“哼,你不愿说也罢了,我且问你,先前可是做什么的?”
“读书的。”
“你这体格,这武艺只读书?怕不是还练过。且待我算一算,看看你这人品可不可信!”
老仙盘腿坐下,端详了一下我的面庞,手掌,又问了我的生辰八字。捻指琢磨了半刻,良久起身,叹息道:“嗐,年纪轻轻,一脑瓜子执念,一颗心里,分得出半斗的市侩。好生照料她吧,月老焊的钢筋呦。”
言罢,他又从怀中掏出两个枣,递过来,说:“这是我顺路摘得,现在沾了点仙气,吃了吧,他可使你身上的伤快些好。”
“多谢仙师。”我道谢道。
老仙又走向白荷:“毕竟是有这么一面之缘,我赠你三年修为吧。算是个小礼物,话说你可会道法?”
“会,幼时曾拜见仙山长老,他们赠了我一个福祲,是说只要我身为童女,修炼一年即可显出十年功力。我从小练了六年,按质量算也有三年,也是学了不少道法的。”我第一次听白荷讲她的故事。
“哦,看来你家也是个山内人家,也罢,收好这三年修为吧。我先走了,不然那帮老闲仙们又要找事。小姑娘,你记好,以后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运转法力,朝正南高呼我的名号。我会来替你教训这小子的。”老仙指着我讲完了最后一句话
“晓得了,多谢仙师!仙师慢走。”白荷恭送了老仙,走到我的身边坐着,轻声问道:“伤好些了吗?”
“好些了,这仙枣是真的厉害,我现在不觉得身上苦痛了。再歇一下便启程吧。”
“好。”
十月二十五日 阳
离京城愈发近了,只有五百里路了。
与白荷在一起的两个月,真是有趣的一段日子。
我至今仍忘不了她向我袒露身份时的情景 。
“嗯,仲稻。”那天晚上,白荷这样挑起了话题。
“嗯?”
“你打算到了京城做什么去?”
“去找我大哥,然后……嗯,去书文馆学习。”
“书文馆?那是……”
“你不知道么?那是几年前才创办的一个藏书阁,据说在此间可览尽天下书。”
“啊?这怎么可能?”白荷看起来有些惊讶。
“皇上亲说过,让书文官吏广集天下图书,复印收藏。”
“这样么……那是不是可以在里面学到很多东西。”
“是。话说,你怎么连这些都不知道?”
“我家里封闭,从小就没听说过。”
此时,我对她的身世怀疑起来了。按道理说,再封闭的家,也会听闻此事,毕竟当年传得可是连山沟沟里的村子都听闻过。除非……
“白荷姑娘,你莫非是什么修仙的隐居世家?不然怎么会不知晓此事?”
“我,我”看得出来,这一问让她不知所措了。
“你,真想知道我的身世?”
“嗯,讲么。”我的好奇心越来越大。
“我家里是南山宗的。”
此话一出,虽不是什么惊天的霹雳,却也是震人的响耳。我没有多么惊讶,因为这个答案,我也多少想过。但却觉得仍有些遮掩。
“我小时读的《三山世家》有说,南山宗主流南姓,有十几个分支,不知白荷姑娘是哪一支?”
她神色平淡起来,眼神中却带了些许的疑惑,随即开口答道:
“云川方,丑牛二支。”
接着是一句反问:
“我家里说过,这《三山世家》,只有三重山的子孙可以阅览。那你又是哪家弟子呢?”
行,被反将了一军,我索性也澡堂子解浴袍——开门见山。回道:
“南江湖方,隆平粮会三公子,袁……仲稻。”
她一下子放松了。
“重新认识一下吧。”
她起身,双手一抱,头略低,身微躬,口中言道:
“南山宗,南白荷见礼”
我慌忙回礼。
“禾粮粟山,隆平粮会袁仲稻,见礼。”
于是,就这样,二人之间最浓的迷雾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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