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有没有人遭遇过这种事：自己明明记得清清楚楚放在某个地方的物品，在某天突然就不见了。听起来好像很平常，因为人总有记忆出错或放错东西的时候。
最近一段时间，我有两样东西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之所以说“消失”，是因为我几乎是找遍了整个屋子也没有找到。一件是U盘，一件是一本我看到一半的小说。U盘的体积小，找不到是情有可原的，但小说的消失就不可理解了。
唉，虽然很想像这样叹气，不过在他人看来，这只是我自己的失误，和消失没有一点关系。所以我只能把这件事埋在心里，虽然想起来的时候会很懊恼，但日常的脚步并没有因此而停下。
——直到暑假开始后的第二天。在我拉开衣橱门的那一刻，我的平凡生活被画上了休止符。
01 金发の姬
“嘎啦嘎啦……咔咔、啪嚓啪嚓……库库库……呜咕。”
坐在我床上的金发少女，舔了舔她那纤细的手指，眼神中还是没有流露出一丝满足，她表情冷淡地，指向了我的手机。
我当然没有马上起身，乖乖地去把自己的手机拿给她，而是怀着怨念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喂，那个，我要吃。”
少女简短地这样说道，声音毫无起伏。她的视线仍然停留在我的手机上。
“……你给我适可而止吧！突然出现在别人房间的衣橱里，又自顾自地说一些鬼都听不懂的话然后莫名其妙地命令我去给你找吃的，趁着我发愣又擅自把我抽屉里的游戏光盘全部都翻出来然后、然后、然后——把它们都吃掉了啊！你竟然把它们都吃掉了啊？！喂！我可不记得和衣橱里的魔法少女还是精灵什么的订过契约啊！如果你是我的幻觉，那么听好了。我现在闭上眼睛数三下，立刻给我消失！——一、二、三！”我猛地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
少女不但没有消失，还拿起了桌上的我的手机准备塞进嘴里。
“哇啊！把手机还给我！不要再碰我房间里的任何东西！”
我一把将手机从她手中夺过，然后试图用整个身体挡住我的书桌与书架。
看到我这么激烈地反对她的行为，少女感到无聊似地看向旁边，嘴里发出一声“切”来表达她没达到目的的不满。
直到现在我才有了机会来好好观察一下这位少女。
在我眼前的这位少女，有着一张西方人的面孔，精美的五官与一泻而下直到腰际的金色顺直长发以及那澄澈无垢的苍蓝色瞳孔让她获得了超出凡人的美貌。不仅如此，她的穿着——一身纯白的修道服，不，这样说并不准确，说是修道服只是因为它完美地勾勒出了少女纤细而高挑的身体，虽说锁骨以下的部位有些残念，不过一个正在发育中的妙龄西洋美少女的身体就这样被淋漓尽致地展现在我面前了。奇怪的是袖子的部分，并不与紧身的衣服相配，直到手肘为止都还是紧紧包裹着她的上臂，但下臂的部分就变得宽松了许多。紧接着便是紧贴大腿的纯白裤子，裤管到膝盖的部位也呈现出喇叭花一样的形状。颈口附近的几颗带有中国风的盘扣，则与她的秀发颜色相同，是用金色的丝线盘绕而成的。
这身不知是哪个时代亦或是哪个国度的奇异装束，意外地与这位少女的容姿十分相配，但她那没什么起伏的表情让我对她的印象分打了个折扣……不对，现在不是给这个奇怪的少女打印象分的时候！
她从哪里来？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我的衣橱里？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到底是怎么把那些光盘吃下去的啊？这家伙的胃到底是什么做的啊！
一时间，我的大脑被一大堆问号所占领。
“冷静下来，未海！”我在心里暗示着自己平静下来。
嗯，让我来想想……游戏中的主人公遇到这种情况的话会出现什么样的问题选项呢？
“那个，请问你的胃是什么做的？”
“钢铁。”
少女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哼，果然是这样么。——喂，才没有这种选项！给我老实回答，你这家伙，是从哪里来的？”
“衣橱。”
表情冷淡地回答道。
“那不是明摆着的吗！我怎么会问出这种愚蠢的问题！……真是的，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这才对啊，最先问的应该是名字嘛，知道对方的名字是进行交谈的第一步。
少女这一次没有马上做出回答，她有些困惑地看着我，然后将目光移向了贴在我墙上的化学元素周期表。
“……就叫那个吧。”
她指着Na的元素说道。
“钠？”
有人会用这个做名字的吗？
“嗯，请叫我钠吧。”
少女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对这个名字颇感怀疑，但我还是接受了。接下来，要问个现实点的问题了。
“不好意思啊……请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衣橱里？”
为什么身为房间主人的我倒用上了这么客气的口吻啊……说出这句话之后我才意识到这点。啊，大概是这位真真的侵入者太缺乏身为侵入者的自觉了吧。
“唔……貌似『硫』这个发音也很好听，要不要叫『硫』呢……”
钠完全没注意我的问题，依旧注视着元素周期表。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还有你的名字原来是你自行决定的吗？！”
可恶，要吐槽的地方太多，大脑已经忙不过来了。
虽然我很憧憬小说主人公与美少女奇遇的事情在我身上发生，但是这种莫名其妙的超展开我绝对不要！
“嗯唔……但是『钠』的金属偏旁又很惹人喜欢，果然还是叫『钠』比较好吗？……”
钠无视了我的吐槽，继续沉浸在对自己名字的抉择中。她单手托着下巴，非常认真地盯着元素周期表。说实话，这确实是一副让人陶醉的光景，钠专注的神情真的很可爱……
但我还不至于沉迷到忘记自己该干什么。为了引起她的注意，我用手拍了拍她的肩。
“…………！”
触摸到了。是触摸到了吗？……我的心沉了下去，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没有注意到我的手还停留在钠的肩头，没有收回来。
钠转过脸来，用清澈的苍蓝色眼睛看着惊讶到说不出话来的我。
“你……”
我只挤出了一个单词，却再也无法说下去。
脑中盘旋的问题只有一个——你是人类吗？
为什么，明明碰到了钠的肩膀，却没有一点实感，好像无痛症患者的体验：明明看到自己触碰到了什么，却完全感觉不到。是我出问题了么？不，左手捏着的手机，清晰的质感就在我的手掌中。是……钠，你到底是什么？
我呆立在原地。
钠什么也没说，她默默地将手伸到我眼前。白皙的、纤细的手，没有任何异于常人的地方。不是透明的，不是幽灵之类的东西……
然而，接下来。手指触碰到了我的脸颊，接着是手掌，贴着我的脸颊，然后慢慢地，顺着脸颊轻抚到脖子。
柔软、光滑、细腻……在这个过程中，我所预料的这些感觉，全都被“无感觉”所代替了。
“什——？！”
察觉到了这一惊人事实的我，本能地向后退去，以至于最后跌坐到了床上。
“感觉得到吗？人类。什么都没有对吧？没有体温，没有形状，连触感也没有。空空如也。”
钠平静地说到，她观察着刚刚触摸过我的右手。与其说她是在向我展示自己身体的异常，不如说她是在通过我的反应来确认自己身体的情况。但在确定了自己的身体没有实感的事实之后，她接受了，当作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接受了。比起我来说，她应该更在意才是吧？那可是她自己的身体。
钠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神让我从心底升起了一丝悲哀。不明原因的悲哀。
“是空的呢……是空洞的，我，以及我的身体。”
最后，如是宣布道。钠抬起脸，露出了像孩子一样的单纯表情。
“什么意思……为什么？”
我一脸茫然地发问。
“正如你所见，人类。我是不存在的存在。”
钠轻描淡写地说道。顿了一下后，她细长的眉毛轻轻向下压了压。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告诉我，她不愿承认自己接下来要说出的事实：
“因为我是——人类的空虚呢。”
好像听到了侦探小说中被主角揭开的真相，我的大脑迅速将从钠出现在衣橱到现在的所有片段都联系了起来。
名字，因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所以就自己命名了。
身体，因为本身是人类的空虚，所以给人虚无的感觉，也就是没有触感。
但是，从哪里来？这个最为重要的问题还没有得到解释。
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钠再次开口了。
“喂，人类。我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衣橱里的？”
“这个我怎么会知道！这是我想知道的事情才对吧！”
这家伙脑袋进水了吗？
“啊……这样么。”
钠有些失望地垂下了肩膀。看起来她不像是在开玩笑，那种对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苦恼的表情绝对不是能够简单地装出来的。
“可恶……没有。没有得到这个信息。”
看来钠并没有在自己的记忆中找到答案，她有些厌恶似的闭上了眼睛，轻轻摇了摇头。从窗外射进来的晨光将她那长长的金发照映得有如海上的波浪般让人心神荡漾。
“呃，别着急……慢慢想。”
看到钠这个样子，我不禁开始安慰起她来。话说回来，钠大概不是没有身为侵入者的自觉，而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一位侵入者吧。换句话说，这家伙好像缺点什么……是常识吗？
“……人类，你知道进化论吗？”
突然地，钠抛出了这样的问题。
“嗯。问这个干嘛？”
确实是缺乏常识呢，现在肯定了这个想法。在这种情况下，要和我讨论进化论什么的，她不会就是所谓的电波系少女吧？
“人类从古至今一直对自己的存在感到不解，无法得知自己从哪里来、怎样产生，所以创造了这一学说来解释吧？虽然进化论目前还有许多漏洞，而且最初的进化论也并不是针对人类这一物种而提出的学说……但总而言之，我暂时借用它来说明我的存在吧。我从哪里来，这个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只知道，在我有了自我意识的那一刻，我诞生了——就在那个衣柜里。就像进化论所宣扬的：在某个特定的未知条件下，某个时间和某个地点，出现了最初的生命单位，之后渐渐地，一个完整的生命诞生出来，然后不断进化，最终形成了现在的人类。”
“我是人类的空虚，从人类诞生以来，我就一直存在着。就像细胞的形成到原始生物的出现一样，起初我没有形态也没有意识地存在着，人类的空虚不断增加我便不断进化，在进化的过程中，我只是本能地吞噬掉某些非生命体来维持自己的存在。直到时机成熟，也就是人类的空虚堆积到一定程度，我便成为了现在这个有实体的样子，同时拥有了自我意识和一定量的知识。也许就在刚才，你打开衣橱的那一刹那，我诞生了；也或许是，我一诞生你就打开了衣橱；还有可能是……”
“STOP！啊哈啊哈……就算我脑子比较好使，一下子被灌入这么多脱离常识的知识还真有点吃不消啊。意思就是你其实是个刚刚出现在我衣柜里的新生儿对吧？”
我做出了明智的选择——打断了钠将要继续下去的，如同坏掉的水龙头般源源不断流出来的话语。我一边按着太阳穴，一边用余下不多的脑细胞思考着，如果钠之前是没有意识地存在，以吞噬一些非生命体的物品来维持自己的存在的话……难不成——
“喂，你之前是不是吃掉了一个U盘和一本小说？”
“那个我怎么可能记得？不是说过了吗，我现在才获得属于自己的意识，之前的记忆什么的可是一片空白呢。就连对自身的知识也只有最基本的『是什么』、『从那里来』、『如何出现』之类的，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复杂的事情？搞不好是你自己失手放在哪里弄丢了吧。会想到『自己丢失的东西跑进了别人的胃里』的家伙还真是缺乏常识呢。”“我可不想被刚刚才吃下好几个游戏光盘的家伙说成是没有常识啊！”
确定下来了，绝对是钠吃了我的U盘和小说。
“呼……”言归正传，暂时，接受吧，虽然还无法全部理解，不过总算知道钠的胃不是钢铁构造也知道钠不是电波女那种只是在人类范围内算是怪异的东西了。
“话说回来，为什么要吃光盘那种不好吃的东西啊？”
“当然是因为无聊呗。”钠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人类感到无聊或空虚的时候，不是也会选择吃东西来填补自己心中的空缺吗？我只不过是在模仿人类的举动罢了。”
是么，用食物来填补空虚，这也算是钠的本能了吧。不过，她吃下去的东西，先不说异常过头了，真的没问题吗……
“除了正常的食物，我是什么都能吃的哦。”
表情并无变化，但从口气听来钠似乎是骄傲地说道。
话说这种事有什么值得炫耀的么……
“这样啊，但是，这样一来——”我不会成为她的猎食对象吧？！
“不会的哟，刚刚不是也说过吗，人类不在我的食物列表内。”
钠读出了我心中的意思，摆了摆手说道。
这样就好……暂时松了口气。不过，这不就是从反面来说“人类也属于正常的食物”吗？果然还是不能对这个危险的家伙掉以轻心！
“不过，我对自身的知识，就好像你对外面世界的知识一样少得可怜。……虽说从刚才一诞生，大脑就已经被填充了大量的信息，但比起你来说，也许最不清楚现在状况的人是我呢。”
这家伙，在话中隐藏了我是家里蹲的意思啊。我才不是那种生物哦，我只是因为夏天太热没有出去而已。况且，因为父母丢下我一个人而去进行夏日的甜蜜旅行了，所以我要负责打扫屋子和自己做饭，根本没时间坐在电脑前。本来是计划今天上午打扫屋子，早早起了床，但没想到吃完饭回到房间后，觉得衣橱有些不对劲，打开之后才发现了一位金发的美少女，也就是现在的钠，正像个熟睡的婴儿般蜷缩在里面。
回忆到此为止。
“算了，我也相信你说的话了。毕竟能吃下那种奇怪的东西到现在也没有一点异常，肯定不是人类了。那么，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搔了搔头，等待着她的回答。
“不知道。”
没有半点犹豫地回答了……
“啊啊，真没办法，我到底是好运过头了还是坏运过头了？……唉，你肯定也没有其它可去的地方了吧。这样吧，反正我最近也是一个人住，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你提供没人住的客房哦。”
客房就在我房间的隔壁，是专门为了有客人或亲戚来时准备的，现在来说是最适合钠居住的房间。不过，就这样让一个美少女在父母不在家里的时候住在家是可以的吗？不会违背道德吗？……可是——如果在这样的大热天把这个无依无靠的少女赶出家门才是最不人道的做法啊！而且我可是个品行端正的好青年，别说是做那种事了，就算是游戏我也是只玩全龄版的哦！
“你干嘛突然和我拉开距离啊？”
正在我为自己纯洁的道德感感到自豪时，我突然发现钠往后退了一大步，而且还用冷冷的视线看着我。
“总觉得你在想一些恶心的事呢。我要不要就这样逃出你家呢？”
钠用如冰一般的表情对我说出了这种伤人的话。
“呜！别一脸平静地说出那种过分的话啊！会伤害到我的！”
“果然应该远离你么。”钠说着，冰冷的眼神已经变成了一种在鄙视水蚤那种恶心又渺小的生物的眼神。
“远离我你还能去哪里啊！我可是好心给你提供住所的大好人呐！”她真的一点也没搞清状况啊……
“嗯……好吧，看在你诚心诚意挽留我的份上，我就暂时住下了。敢对我做什么奇怪的事的话就吃掉你。”
钠抚了一下耳边的长发，金色的光辉向我刺来，好像公主一样，不，应该是女王一样的威容让人不敢反驳。
“那在下还真是感激不尽……”
再做抵抗也是没有用的。就这样，我触动了“将公主（女王？）留在家里”这个条件，走上了无法回头的“公主路线”。
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嘛，就这样吧，故事才刚刚开始，就如我刚刚开始的暑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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