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在商黎和张扬头顶的艾醺悄无声息勾起嘴角。
真是有趣。
居然没路见不平一声吼，喊着“任何邪恶终将绳之以法”，跑出去救秋娴娴那小姑娘么？
那么，理由是什么呢？
艾醺端详商黎的表情，等着他给出说法。
张扬也在等——他心思向来简单，听到秋娴娴被骂的时候已经有点恼火了，看到秋娴娴被踹了那一脚之后更是怒不可遏，要不是商黎拦着，他恐怕早就窜出去跟那二流子打起来了。
饶是如此，他还是瞪了商黎一眼，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你小子最好待会儿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拦住我，不然咱们俩以后恐怕是做不成兄弟了。」
商黎怕外面的秋娴娴和男人发现，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张扬稍安勿躁，待会儿他自然会给出让张扬满意的回答。
张扬这才哼了声，攥着拳抱胸往那堆杂物上一靠，略显烦躁地闭上眼，没动静了。
商黎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透过之前特意留出的那一点点缝隙往外看。
男人还在骂骂咧咧地训斥秋娴娴，满嘴污言秽语，说她是没人要的小崽子，赔钱货，当初就不该被生下来，中间还夹杂着拳脚。而秋娴娴低着头，弯着腰，靠在墙上，不敢哭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顶多被打的时候发出一两下闷哼。
商黎越看火越大，恨不得出去邦邦给那二流子两拳，可最后他还是忍住了。
幸运的是那二流子真喝了不少酒，又过了会儿他就神志不清了，扶着墙又骂了句“真他妈没眼色，快去给老子烧壶水”，就拉开正屋门挪了进去。
隔了有段距离，商黎看不清秋娴娴的表情，他只看到女孩抬起胳膊抹了把眼泪，然后就顺从地，近乎麻木地也跟着男人走进屋里。
又等了会儿，确认秋娴娴没有再走出正屋，而男人大概也睡死了过去，商黎才拽着张扬从塑料布底下钻了出来。
两人动作默契地翻墙出来，东拐西拐，按着模糊的记忆从这片老式小区里摸了出来，期间没人说话，气氛一度十分沉闷。
等到彻底走出来时的那条小巷，回到大路上，看见熟悉的风景，他们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然后，张扬转过头直勾勾看向商黎，表情复杂，说：
“商儿，刚刚你为啥不让我过去帮秋娴娴？”
商黎沉默片刻，轻声回答：
“那时候咱们俩出去不是帮秋娴娴，是在害秋娴娴。”
“……为啥？”
商黎却并没有当即回答张扬的问题，而是反问：
“那你说，咱们俩该怎么解释为什么咱们俩会出现在秋娴娴家的院子里？”
“……”张扬愣住了。
这时候商黎才摇了摇头：
“没办法解释，总不能直接对秋娴娴她爸说咱们俩是翻墙进来的吧——从法律上说，咱们俩这算私闯民宅，秋娴娴她爸可以报警的，虽然他应该不会报警……”
张扬的表情难看起来，他咬了咬牙，又说：
“那他妈……那他妈就算咱们俩私闯民宅，咱们俩也是为了帮秋娴娴啊，她那不是明显被家暴了？私闯民宅违法，难道家暴就不违法？！”
“违不违法不是咱们能决定的，那得看人怎么说，”商黎轻描淡写地说，“咱们这小县城，差不多都是民不举官不究，就算有人举报了，最大的可能也是和稀泥。”
“……”
张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这时候商黎转头看了他一眼，又说：
“咱们私闯民宅在先，天然就理亏，不过咱们俩都是未成年人，秋娴娴她爸应该不会报警，他很有可能会吓唬咱们俩，带着咱们俩找家长——而他家暴秋娴娴这件事，就算咱们报警了，其实也很难解决，因为不管怎么说，秋娴娴都还得跟她爸一块生活……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句话听过吧？”
张扬当然听过，但听过并不代表他能理解，况且就算能理解他也无法认同。
他只是越听越烦躁，开始疯狂挠头，最后实在受不了了，索性直接问：
“那你说怎么办吧，商儿，我听你的。”
窝在商黎头顶的艾醺闻言不自觉点了点头。
祂觉得张扬其实挺聪明的，自己想不出来到底该怎么办那就让更聪明的人来决定，而商黎……
祂饶有兴趣地盯着商黎的侧脸看了会儿，忽然觉得这傻小子好像一点都不傻，相反，他恐怕聪明着呢——他对张扬说的那些话都是之前祂告诉他的，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上次那件事结束之后商黎就找祂请教祂说的那些话里的学问，而祂也如实给商黎剖析了。
只有蠢人才幻想自己能破坏规则，甚至创造规则；聪明人都明白规则无处不在，而想要在这个世界上活得更舒服一点，那就要学会适应规则，利用规则，游走在各种规则之间，让它们成为助力而不是掣肘之物。
可祂没想到，祂这才教了商黎多久，这小子居然就真把祂那套理论学得有模有样了——起码祂的思维方式已经不像当初那样幼稚又青涩了，倒像个正常的成年人。
真有趣。
祂第二次发出这样的感叹，并愈发开始期待商黎这小子到底能带给祂多少惊喜，比如，就像张扬问的，如果商黎真的想帮秋娴娴的话，接下来他会怎么做？
所以，就像张扬一样，艾醺也开始期待起商黎的回答。
商黎不知道艾醺对他提起了兴趣，但或许他也明白醺哥正无时无刻不注视着他，因此他相当慎重地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给出回答：
“明天，等明天咱们回学校再说。”
“回学校？”张扬困惑地又挠了挠头，“为啥一定要回学校啊？”
商黎闻言纠结片刻，犹豫着说：
“咱们俩……其实是不好帮秋娴娴的，毕竟咱们俩还是学生，而且是未成年人，在秋娴娴她爸眼里可能咱们俩只是爱管别人家闲事的小屁孩，但是老师不一样……张扬，我觉得，咱们最该做的，是把这件事告诉班主任。”
他刚说完这些，艾醺就忍不住勾起嘴角，接着轻声骂：
“还以为你有长进了，结果嘛……”
“——原来还是头蠢猪。”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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