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风扫过,又忽地骤停,仿佛撒开一张无形之网,笼罩着这片天地。
悲鸣的躁动平息了,一切像是回归平常,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正冒雨疯狂奔逃的刘朗这时却像遭到什么冲击,脸色煞白,弯着腰咳个不停。
他只感觉自己忽然就像沉入水中,耳朵沉闷、视线模糊,就连四肢都止不住痉挛颤抖。
这并非因恐惧而产生的错觉,而是切切实实的生理感受。
仅是苏醒就引发了这种程度的动静!
到底是什么怪物苏醒了?那小女孩到底唤醒了什么怪物?!
“易平呢?”刘朗急忙又回头望。
在那略显昏黑的洞窟中,田果儿仍在原地抱着双膝,静静哭泣,仿佛整个人都浸在悲伤的泪水中,对外界的变故毫不知情。
而在其旁边,易平还木然地站着。
见此情景,刘朗咽了口混杂雨水的唾沫,摩擦着干渴的喉咙吼了起来,“跑……跑啊!混账东西!跑啊!”
“咳……喔,等等我。”
易平恍然回神,转过身,用干燥而尖锐的声音做出回应。然而刚蹒跚地走出几步,他却冷不防地一个踉跄,脸朝地摔了下去。
本就心急的刘朗正要骂出声,一张口却变成了绝望的惨叫。
易平死了。
就因为摔了一跤,啪啦一声,他摔碎了。
他的身体仿佛变成一樽脆弱的玻璃人偶、一块经不起拿捏的酥糕,在地上碎成无数块。那具残缺的躯体下没有血也没有肉,已经彻底变成像灾物身躯一般的蓝色晶石。
尚还完好的衣物套在晶体残躯上,显得格外诡异。
“晶化……这分明是晶化!空气中的纺晶能量浓度到底高到什么级别,连血肉都开始晶化。这和真正的天灾有什么区别,那我、那我……啊啊啊啊!”
僵硬感像蛇缠一般蔓延上身,雨滴落在身上的触感也逐渐微弱。
刘朗生怕落得同伴那样的下场,不敢动弹分毫。可另一方面,体内逐渐衰竭的器官却在拼了命发出警告,让他马上远离。
两面挣扎之际,只听小女孩稍显不适地咳了两声,接着周遭凝固的空气便开始流动了,恢复如常。
刘朗正要庆幸,真正的绝望已然到来。
那个怪物现身了。
一身灰衣、围着迷彩围巾的黑发青年从洞窟房间中走了出来。
一步、一步……
步伐很轻,很慢,悄无声息,但在风雨声中却夹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连狂风暴雨都甘愿化作兵卒,为之造势。
刚从长久的沉眠中苏醒,他的步伐摇摇摆摆,脸上还残留着几分迷糊,但视线却焦急地环视四周,反反复复,像在寻找什么。
最后,他看见了抱膝哭泣的田果儿。
如同在无尽的黑暗中看见了一束光,他那空洞的双眼渐渐填上了色彩。
失望的色彩。
“唉……熟悉的气息,陌生的身影。”
另一旁,刘朗见那怪物没有注意到自己,试着悄悄挪步退离。可紧接着,他忽然捂着嘴巴好一阵咳。
咳声平息后,手臂却轻了。
那只手掉了,啪啦一声,摔个粉碎,手腕的断面也不是血肉,而是透明的晶体。
另一只手呢?也早已密布裂纹,动弹不得。
原来死神的镰刀早取走了他的性命,残留的意识惯性,只是一场即兴的死亡幽默。
绝望,恐惧?
不,已死之人不会有这种情绪。
刘朗现在就像个死后化成的怨鬼,面容扭曲,尖声嘶叫。
“小畜生!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我就不会落到这种下场,你该死!”
他狠狠握紧仅存的一只手,全然不顾五指的断裂,指向了田果儿,“我知道你是谁,你家在天星城,你姓田对吧?收拾好了行李,不会还期盼着回家吧?”
他将怨怒化为狂笑,嘴唇掉了好几块,露出的牙齿残缺而狰狞。
“嘿嘿……去吧,回家去看看吧。当你回到天星城的时候,迎接你的只有尸体,还有众多虎视眈眈的狩猎者!卑微的畜生,要么孤独苟活,要么回去赴死,不管哪一种,你的下场……绝对、绝对比我痛苦千万倍!”
当天使的心受绝望污染,圣堕就会来临!
天灾级异祸,还有圣堕的天使,真是令人兴奋的绝妙组合。
来一场极致的灾难吧。
……
想象中的灾难并没有出现,达到极致的,只有雨声。
田果儿噙着泪水望向他,愣了许久,竟缓缓露出凄然而平静的笑容。
无声的哀伤,惊艳的倔强。
像一朵未枯先落的花。
“嗯……我早知道了,所以呢?”
突如其来的反问像一把锥子,让失去知觉的刘朗浑身一颤,感到钻心的疼。
所以呢?
所以什么?
刘朗还想思考,却永远都思考不了了,他的身躯轰然倒下,在雨中摔成得粉碎。
危机结束了,随之结束的还有希望。
田果儿对两位狩猎者的死毫无想法。此时此刻,她的注意力全然落在了另一边的黑发青年身上,满脸愕然。
梦中之人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任谁都是这副表情。
黑发青年浑浑噩噩地走近田果儿,在她身旁坐下,望着洞外,一言不发。
哥哥。
田果儿想喊,但不敢喊。毕竟这本来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想了想,想到要道谢。可“谢”字刚脱口,对方却忽然将手贴在她的脸上,拭去了掺着灰土的泪水,冰冰凉凉的,轻轻柔柔的。
“抱歉,这小脸蛋太脏了,实在没忍住。”黑发青年开玩笑似地道了个歉。
不知为何,这一举动却让田果儿彻底放开一切,稀里哗啦地大哭起来。
哭声,是寻求安慰的信号。
她的哭声现在也只有一人听到。
然而那个撩拨她放声痛哭的人之后却撒手不管了!就一边静静听着她哭,一边望着洞窟外的雨景。
算了。
田果儿也不强求安慰。
她还没哭够,也只想哭给他一人听,就和以往趴在封印晶石上独自伤心一样。
这样就好,不管哭得多凄厉,她终究还是会自己好起来的。
就这样,雨在下,小女孩在哭,黑发青年静静陪着。阴天压抑的昏光之中,竟隐隐有一丝温馨在缭绕。
时间推移,光影悄然变幻,直到傍晚时分,雨停了,天晴了。
湿润的暮光像流不尽的蜂蜜,蘸上了枝又盛满了叶,最后还零零碎碎地溢进洞口,染得一片昏黄。
洞口处烧焦衣物的臭味被雨沫浇灭,微风扑面而来时,裹挟着清凉的泥土芬芳,吹开燥热,令人不由得精神一振,心情与双眼也跟着敞亮几分。
田果儿的哭声早在雨停之前停下了,只是偶尔还有几声止不住的啜泣。
她想找人说说话,偷偷瞄了旁边的黑发青年,见对方闭着眼,心神好像飘得很远,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我睡了多久?”
忽然间,黑发青年说话了。不过田果儿对此只能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比我早。”
“喔对,我应该问,现在是什么年份?”
“混治历之后,现在是溯源历的107年。”
田果儿原以为黑发青年至少是个上百年前的人物,特地报了个宏观些的年份,结果却见对方撇了撇嘴,不知意味。
“还不到五年,该在的还在,不该在的也还存在着,时间过得可真慢。”
“那我是不是不该吵醒你?”田果儿怯生生问道,“你还会回去继续沉睡吗?”
黑发青年仰头轻笑,“挺想的,但这里某人一直在哭闹,我连赖床都难,怎么睡得着?”
“现在不吵了。”
“只是现在?”
田果儿一时语塞。她现在只是哭蒙圈了,身心麻木,也不知道清醒后过还会不会继续哭。
黑发青年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哈哈一笑,“那我不睡了,你的哭声会让我做噩梦的。”
“做噩梦……”
开玩笑都不看气氛的吗?
梦里那个温柔可靠的哥哥被藏哪儿去了,眼前这人怕是假冒的吧!
田果儿闷哼一声,不说话,吸着鼻子,委屈一上心头,眼里又噙着泪花。
气氛陷入尴尬的沉默。过了许久,黑发青年才换了个正经语气。
“好了,不开玩笑,自我封印也不是那么随意的事,现在醒了就醒了,也不是什么坏事。还是聊聊你吧,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没事,只是又失去了些东西,我已经习惯了,习惯了,所以很快就会好起来。”
“我看你这样子可不像没事。嗯……雨后的空气挺适合转换心情的,带你去泥潭里捉泥鳅怎么样?”
嘴上说是带别人去,但黑发青年那满满兴致的样子,说不定是自己想去。
田果儿现在可没什么心情乱跑,只能对这般善意的邀请不置可否,转而问道,“大……哥哥,你有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事物吗?”
“有啊,很多。”黑发青年目光暗淡,补了一句,“以前有很多。”
以前有很多,只是以前,那是不是意味着如今已不存在?另外,他刚刚所说的“自我封印”也颇有深意。
难不成因为曾经失去一切,心灰意冷之下就自己把自己给封印了?这都相当于自我了断了吧,当初的他究竟有多伤心呢?
田果儿望着他的侧脸,这次却从那洒脱的微笑中看见了一丝落寞。
洒脱本是不羁的,不受任何事物的束缚,但他所表现的洒脱却像被强行断去了牵挂,生死看淡,随遇而安。
如同断了线的风筝。
断了线的风筝与飞鸟也不同,看似自由洒脱,实则随波逐流,身不由己。
田果儿轻嗯一声,坐近了黑发青年,抱着双膝,想想对方又想想自己,眼泪就止不住啪嗒啪嗒掉。不过她这次却悄悄抹干了,没敢哭出声。
让眼泪破坏气氛的话,聊天就进行不下去了。
“没事的……”她轻轻扯住黑发青年的衣角,“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
然而话音刚落,对方却“噗嗤”一声,忍不住大笑起来。深沉的气氛烟消云散。
“我在认真跟你说话,你笑什么!”
“就是看你这么认真才好笑,要不要我把脑袋低下来给你摸摸?”
鼓足勇气的安慰,却换来了这等嘲笑。田果儿一阵羞怒,抬起小手佯装要揍人。
黑发青年这时候却反过来将手搭在她脑袋上,粗鲁地揉了揉。
“小家伙,我的事情早过去了。现在是你在伤心,你才需要安慰,怎么反倒关心起我来了?我看起来有那么狼狈吗?”
田果儿摇头甩掉脑袋上的手,抚平头发,“嗯,你和我处境很像,我伤心,所以你也一定和我一样伤心。”
黑发青年眼神闪烁,还想去摸田果儿想脑袋,但这次却被避开了。
“那你光顾着我了,自己怎么办?”
“你就不能也安慰安慰我?不要只会摸我头!”
田果儿总算说出了憋屈已久的话。
“哦,也行。”
黑发青年挑了挑眉头,神秘兮兮一笑,“顺便算上你叫醒服务的酬劳,我可以用更现实的方式来回报你,怎么样?有愿望吗?还是需要帮助?反正我如今也没什么事做,有的是时间,任何要求都可以考虑的。”
田果儿怔怔出神。这一幕让她恍惚想起了那个梦,“那你保护我……”
不知为何,当她鬼使神差将这句话说出口时,心中本已熄灭的期盼顿时死灰复燃,决意与勇气也随之喷发,一发不可收拾。
果然,哪怕到了这种境地,她也从未放弃过回家。这半年间,再坏的结局她也设想过了,可那又如何?如果不能亲身见证,她一辈子都不会死心。
哭与悲伤?等以后再说吧!
“我想回家,但回家的路对我来说很危险,如果可以的话,我要你陪我回家,一路上你来保护我。”
她抹了抹眼角,眼神前所未有地坚决,“你的回报,早在从两个狩猎者手中救下我的时候就完成了。现在是我对你的请求,我希望你一路保护我,事情结束后,要我怎么样都行。”
黑发青年不假思索地点点头,等听到田果儿后面一句,又不免有些意外。
这是自暴自弃还是孤注一掷?
“我是挺喜欢你这股冲动劲。不过,小家伙,对初次见面还不知来历的人都不知道保留,你就那么相信我?”
田果儿幡然清醒,但依旧咬着嘴唇重重点头,不打算收回承诺。
一无所有的她,只剩下自身还有价值。更何况她也早就认定,眼前这个人绝对值得自己去信赖。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我确实不知道你的来历,不过对我来说,你已经不是初次见面了。要知道这半年来,我可一直都与你同床共枕,心底已经把你当做最亲密的人,看见你就感觉安心……”
“慢着慢着。”
黑发青年干咳两声,神色怪异,“什么鬼的同床共枕,难不成在我沉眠的期间,你还对我做了什么?”
田果儿红着脸移开视线,用一双脏兮兮的小手捋着头发,捋了两下后才点了点头。
“你在被封印的时候,封印的晶石冰冰凉凉的,还很平坦,我就一直用来当床了。”
“……好一个同床共枕,原来我是那张床。”
黑发青年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殊不知身边的小女孩正在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
“那就这么说定了,小美女。”
“我不是什么小家伙小美女,我叫田果儿。”
“哦,那……果子。”
“果儿!”
“小果子。”
田果儿气鼓鼓,黑发青年视若无睹。
“刚刚还说要安慰我,一转眼就欺负人,哼,算了,那你的呢?”
“沈渊。”
田果儿默念了几遍,“听起来真像深渊。”
“这不正好,我刚从深渊中爬出来。”
“装什么酷!”田果儿扮了个鬼脸。
“好了好了,我准备要出去一趟,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沈渊瞥了一眼田果儿右臂上血迹干涸的擦伤,站起身,拍去衣服上的尘土,正要离开却被田果儿一脸警惕地拉住衣角。
“等等,你去哪?”
“去找找附近的村庄啊。怎么?害怕一个人留在这里?还是怕我将你丢下?”
闻言,田果儿不经意望向狩猎者化成的碎晶石堆,摇摇头,松开了手,“是……是我唤醒你的,我得知道你想做什么。”
沈渊察觉到她的视线,顿时心中了然。
“我想到附近村庄给你搞点伤药,合法滴来,抢盗滴不要,准许否?我的监护人小姐。”
田果儿猝不及防被逗笑,又连忙故作正经,“哦……好,准了!”
被暮光拉得长长的影子在洞口消失了。
田果儿仍怔怔望着外头,心底涌起一阵暖意,不由得对未来的旅途展开遐想。
正在这时,洞外又探出一个脑袋来。
那是沈渊阴沉沉的脸。
“……对了,你有钱吗?”
气氛尴尬地沉寂,过了好几秒。
噗嗤——哈哈哈哈哈!
空阔的洞窟里,回荡着小女孩莺歌般的笑声。那是发自心底的、酣畅淋漓的大笑。
……
到了最后,田果儿从两位狩猎者的“残骸”中取回了被瓜分的核心纺晶,嘚嘚瑟瑟地窜到了沈渊前头。
“还是一起去吧,哼哼~说不定你都不认得路。”
对于她的擅作主张,沈渊则保持“你开心就好”的态度,紧随其后。
不过看着那踩着泥水洼踉跄的纤弱身影,他没多久还是忍不住询问一句。
“要我背你吗?”
谁知话音刚落,田果儿一个转身,竟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
“好,来!”
“你都不带迟疑的吗?”
“有什么好顾忌的?我们都同床共……哇啊啊啊——!”
没等田果儿话完,背着她的沈渊忽然迈步飞奔,借着迎面猛灌的强风堵上了她的嘴。
田果儿在强风中勉强睁开眼,深吸口气大喊,“慢……慢点!而且方向不对呀!”
沈渊只认死了一个方向,在错综复杂的森林中极速穿梭,地上不管是杂草还是怪石,全都一步跨越。
“你不是指的这个方向吗?”
“那是两点直线的方向,途中要绕好多道的。面前有个断崖!快停下!”
“早看见了,但看起来不宽,这才是捷径。”
沈渊呲牙一笑,在断崖前倾身重踏,高高飞跃,稳稳落在另一头的崖边上。
田果儿刚想说什么,沈渊继续飞奔,强风又迎面灌来。她只能紧紧缩在沈渊背后,不再出声。在她闭着眼的感知里,自己几乎是在一阵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颠簸之后,转瞬间就被带到了指杏村村口。
双腿刚一着地,她就气鼓鼓地举着两个粉嫩的小拳头,往沈渊的胸膛一顿锤,锤到喘不上气才罢休。
本来还想对这位刚认识的人保留一些敬畏的,结果才发现根本不值得!
“好了好了,我的错,下次还敢。”见田果儿又举起拳头,沈渊示意停下,“既然你现在都跟来了,那直接去医馆吧。”
“这里没有,大家生病或受伤一直都是自己用草药解决的,只有严重了去其他地方寻医。”田果儿叉着腰,哼哧一声,“我身上也都是皮外伤,没那么严重。我村子我熟,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去。”
结果果不其然,田果儿领着沈渊在村子里七拐八绕,最后又来到了孔师的篱笆院门前。
刚在门外一叫唤,孔师便匆匆忙忙迎了上来,完全顾不及给石桌上的书本夹上树叶,任由它自然合起。
“这是怎么了?”孔师不停打量着这位浑身是伤还笑嘻嘻的小少女。
“呃……雨天路滑,从山坡上滚下来了。太阳出来我爬山坡~爬上了山坡又滚下来~”
田果儿说着说着忽然唱了起来,但见孔师不为所动的样子,又连忙在篱笆院中的石凳上坐下,一副乖巧的样子。
“呃,就是这样,我没事,还能跑能跳,擦点药就好,我是特地过来讨点药的。”
而在她经过的短暂过程中,孔师却一眼察觉到了她走路动作的不自然。
“唉,早前还跟我说要回家……就你这冒失样,让我怎么放心你?”
与早上相同的质疑,田果儿这次却毫不心虚,指着一旁的沈渊说道,“不怕,有哥哥在,稳妥的。”
“喔?原来这位是……”孔师注意到一旁沉默的黑发青年,伸出了手。
“对!他就是我哥哥。”
为了打消孔师的疑虑,免得他以为自己要跟陌生人跑了,田果儿连连点头,并用眼神对沈渊示意。
而被示意的一方却鄙夷地眯起眼,“不是,我可没有这么一个怪妹妹。”
“我们同床……”
“你好,我是她哥哥。”沈渊急忙打断了田果儿的话,一本正经地握上孔师的手,“感谢你在这些日子里对我可爱的妹妹的照顾,呃,总之先给她涂点药吧,让我来就行。”
经过一番清洁、抹药加上包扎,田果儿四肢多处与左脸上涂上锈黄色的药膏,右臂还缠上了纱布,正以别扭的姿势坐着。
她很庆幸,没让沈渊太注意自己身上的小擦伤,要不然自己非得被浸在药膏里不可。
没过多久,洗净了手的沈渊与将药膏放回原处的孔师也凑了过来,坐在亮起青蓝色纺晶灯的石桌前。
此时天色已晚,落日藏在了远方的山脉后,深橙的晕光已被黑蓝色的天空侵染殆尽。
沈渊与田果儿二人估摸着,反正洞窟那边已经没必要回去,还不如在这里麻烦孔师一晚,等明天一早再采购些物品,直接启程。
“我现在就感觉全身冰冰凉凉又火火辣辣的,抹药前还没怎么样,现在就很难受。”田果儿不停蠕动身子,又一次郁闷地抱怨着。
“那是药膏在和你身上的伤在打架。”沈渊吃了口糕点说道。
“喔,那要是药膏打赢,我身上的伤就都没了。”
田果儿想象着那个画面。想到了微观下无数“伤口小人”与“药膏小人”的宏大战争,只觉得自己身上像有无数蚂蚁在爬,浑身发痒,不禁打了个寒颤。
“可要是伤口败走他处,岂不是要在我身上转移?”
“你想象力可真丰富。”沈渊乐得不行。
一旁的孔师稀奇地不去看书,而是细致观察着那二人的互动,心中渐渐多了分安心。
凉风微熏,气氛随着入夜逐渐沉寂,田果儿不一会儿就趴在石桌上,呼呼睡去了。
今天对她来说是尤为疲惫的一天,一大清早就翻山越岭地寻找灾物,又往返了一趟村庄,后来趁着下雨本能睡个好觉,结果却是狩猎者到来。
之前不久还大哭过一场……
到了这时,孔师才终于把关注点放在了沈渊身上。对他来说,眼前这人的出现并不算突兀,甚至可以说是情理之中。
正当他准备开口说什么时,沈渊却一边脱下灰色外衣盖在田果儿身上,一边将视线瞥了过来,抢先说话。
“真没想到,这种地方居然能遇上‘辉星学习小组’的人。”
沈渊所瞥见的,是那位中年男人长袍上的图徽。那是书籍与星光结合的图案,代表着知识之光,其中亦有“指引”之意。
辉星圣教,教义为“星光般的指引”,地位遗世独立、绝对超然。
辉星圣教的每一位成员一生苦修,自懂事起不断汲取各个领域的知识,成年后便开始一路周游世界,一路继续学业。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们的后半生基本要沿着这样的轨迹去前行。
在这过程中,他们还要完成一个终极目标。那就是穷极自己一身知识,在时代的浪潮中塑造出一位脱颖而出的英雄人物,将其引领至人生的巅峰。
到了那时候,他们方可功成身退,或隐居深山,或教导新生成员,直至老死。
可以说,历史上乃至当今时代中的首领人物,至少有半数人承过辉星圣教的师恩。
辉星圣教就是这么一个特殊存在,本身不具备威慑性的力量,但在世界上却可以轻松做到一呼百应。
辉星……学习小组?
孔师也没想到面前这位后辈开口一句,就是对辉星教的调侃。
不,虽说是调侃,但本质上还真没形容错,让人无言以对。哪怕田果儿醒来听见了,八成也要捂着嘴噗嗤一笑。
“世上敢这么调侃辉星教的人可不多。”
正如沈渊一眼瞥见了辉星教徽,孔师也早注意到那件盖在田果儿身上的灰色外衣。衣服的背面是个黑白配色的“心之门”图案。
孔师又转头看向睡梦中的田果儿,心底感叹着命运造化,莞尔一笑,“没想到一直陪在这孩子身边的人会是你。”
“喔?听你的说法,好像早就知道我的存在了?”
“在很早之前,这孩子突然在我面前画出一个心门的图案,问我这个代表什么?当时我就猜到,她身边可能还有其他人陪着。要不然你以为我真的放心让她一人离开?”
沈渊不禁有些诧异。这小丫头看上去古灵精怪的,心思还挺细腻。难怪一直对自己有种莫名的信任,原来她早从侧面初步了解过自己。
与此同时,沈渊还注意到另一点。
这位孔师似乎误以为沈渊从很早开始就陪在田果儿身边,一直保护她。殊不知真实情况是,前者才刚苏醒,两人相识根本还不到一天。
看着对方一副笃信的模样,沈渊决定让这个误会继续下去。
“那么,当时你是怎么告诉她的?”
孔师不予正面回答,意味深长一笑,“她现在对你有了几分信任,并且怀着某种期待,不是吗?”
“能不能别给她莫名其妙的希望?那个组织,那个大家庭早已分崩离析了。心门的图案,也早就失去了意义。”沈渊有些心烦意乱。
“放心,那孩子精明得很,即便别人说得再天花乱坠,她也不可能尽信。她会自己去寻求答案的,在你身上,在你们以后的路途中。”
沈渊冷静下来,别扭地撇了撇嘴,话锋一转,“以后的路途嘛……说起来,这几年一直没怎么关注外界,也不知道现在有什么变化。”
“还能有什么变化?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咬破了隔网,两群嗜血的鲨鱼终将互相啃食,血染整片大海。”
“白昼深渊?还有……”沈渊神色渐冷,“荆棘之剑。”
“这几年来,白昼深渊开始在隐市中拉拢中立的异祸,荆棘之剑则直接对异祸展开无差别猎杀。两方对峙,其中还纠结着众多其他势力。”
孔师叹了口气,抬头望向云纱笼罩的夜空,继续说道,“白昼深渊新一代异祸之王的登基,荆棘之剑千百年来的不可一世,异祸与人类的两个极端,注定要碰撞。”
沈渊失神地盯着田果儿,盯着她身上那件灰色外衣的图案,久久不语。
心之门扉,心的归宿。
倘若时代的暗流浮现于表面,搅得世界天翻地覆,那么,归宿又在何处呢?
……
不想那么多了。
当第二天的朝阳高高挂起之时,沈渊望着前方那位背着包活蹦乱跳的小女孩,自己也不由得换上全新的心情跟了上去。
“啊!有件事我忘了,哥哥。能不能再带我回洞窟一趟?”田果儿忽然转身乞求道。
“什么事?”
“嘿嘿……”
当天中午,孔师看着自家院子中忽然多出的半筐矿晶,一时间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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