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课下课，宣传部的志愿者刚搬了一大摞校园刊物到班里，小江突然蜷缩起脚趾，似乎要在鞋垫上扣一套自家宅子的模型，她把头埋到臂弯。
因为她突然觉得自己上周在摄影棚摆的姿势太蠢了。
教室里闹哄哄的背景音里除了打闹哄笑声外，似乎还夹着自己的名字，小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感觉是不是尴尬。
不管是李思缔来找她还是丁蓁来找她还是欧阳来找她，她统统用“身体不舒服”来回避，直到上课才抬起头来。
李思缔不知道从哪弄了个暖水袋传了大半个教室传过来。
就像含羞草一样不愿意出现在别人视线中的奇怪心态一直持续。不过这节课上到一半时，尿意占据了她大半个大脑。
该死，忍不了了。她努力交叉双腿身体前倾，那股感觉却没有想自己还是男生的时候那样减轻。
不过她这副模样被台上的女老师看在眼里，走到她课桌边，看见她手里的暖水袋。当即叫班上的同学做书上的例题，然后俯身低声问小江是否要去医务室。
如蒙大赦，她像是个头顶满满一罐水的少女，从后门走出去，还是收到了不少注目礼。她所在班级的教室离厕所是最远的，每一步像是走钢丝，她走了一个世纪。
压力释放，回到教室后半节课她都哼着歌，之前的那些思绪被抛到九霄云外。
其实杂志上的照片并没有给她的校园生活带来什么影响。同学们与她交流还同往常一样，无非是聊天的时候的时候多了一个话题而已。
某节课下课她在厕所隔间里还听见了其他班的女生夸自己可爱。
不过外班来找她或者单纯长见识的人也只有几个人。
“果然小说动漫里刻画的大众反应都过于夸张了嘛……”小江坐在李思缔腿上随口一提。
“你在说什么？”
“我说，小说里动漫里那种转学来个美少女或者美少年，所有同学立马把人家围起来当外星人看果然还是作者的臆想罢了。”
“嗯……也许作者自己带入的是那个被崇拜的人也说不定哦。”
“有道理……”和李思缔相处的时候总是让她觉得在和“同龄人”一起，虽然有时候她表现得像个花痴。
初中女生之间的打闹无非还是踢踢屁股，薅薅胳肢窝，并不像小姜高二时见到的那样奔放。和李思缔打闹落於下风的她在上课铃声中回到了座位上，上课的时候还在懊恼着自己为何没有直接扣她欢乐豆。
一如从前的自己和被人起了冲突却不敢打架灰溜溜回去后幻想着如何把对方按在地上一顿薄纱。
其实不是他打不过，只是有监控。真的！
班主任的课和他开学时令人印象深刻的做法一样，总是让人不得不投入进去，最后还乐在其中。
小姜上高中后，老师照本宣科让他对语文学科的憧憬幻灭。如今她又重新喜欢上这门课了，不杜绝【作为一个成年人，重学一次依然没有初中生学得好】的潜在可能性，放下那种【我作为重来之人一个成年人，不必重新听一遍这么课也能比你们学得好】的执拗自负。
不过作业还是让后桌的燕梅帮她写了。
燕梅每次都会说上几句让她自己写作业，学习是自己的事情。小江总是用毕业全市会考第五的成绩单复印件让她放一百个心。
如此做上几次，燕梅就再也没有说什么了，每天社团活动前主动地问她要作业本，但从不主动问小江拿当天的书。以至于小江第二天摸着满抽屉的书页感叹自己的记性还是和重开前一样差。
小江也不是没有提起过给燕梅另外买一本完好的书，不过被她拒绝了。小江从【燕梅小心翼翼的做好和自己交往之间的平衡】中感觉自己明白了一切：
自己每天送她书，她每天会主动地给自己写作业，从不删涂修改，字迹很公整。自己请她吃零食，她也总是带一些零食给自己。
而且她带零食给自己的次数a会从一开始的a/b=1变成a/b＞1（其中b代表小江送她东西的次数）。
更有趣的是，燕梅从来不主动和别人打交道，也不会请别人帮自己忙，也不会接受别人的好意——比如自己没和她有如今这种交易般的交往时，请她吃东西都会被拒绝。
小江总感觉燕梅这样的举止很像某个人，食指搅着刘海处的头发玩儿，就是没想起来像谁。头发倒是绞了一圈，两圈……
三圈，四圈……小江在舞蹈教室里排练着明晚中秋晚会的节目。同一个社团里的不少同级生倒是很羡慕她能获得这个机会，她们本来都是去当背景板的。不过今年的比赛提前了，所以原本要当主角的学姐和备选学姐们都去集训了。中秋晚会表演节目的担子就到了她肩膀上。
不过她本人并不觉得这是多么好的事情，她不喜欢别人看她跳舞，她只喜欢在空无一人的舞蹈教室里自我欣赏。
跳舞也只是习惯罢了，也说不上来喜欢还是不喜欢。
小学毕业之前，陈静问过她好几次，想不想去芭蕾学校念书。
这给了小江一种既视感－－上一次小学毕业择校时父亲也问过自己是否要去城里的寄宿制中学念书。
不过小姜想起了曾经喜欢过的女同学毕业之前和自己说过要去镇上的中学念书。
于是自己大义凛然的说：“我要去镇上念书，假如我现在就去寄宿制学校的话，以后上了高中，上了大学，我应该也是住学校，我以后工作了也可能是去外地…所以，我想在家陪妈妈！”
老姜颇为感动，自己的答复也成了过年时老姜向亲戚夸耀的谈资。
如今再一次面临这样的问题，小江依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觉得和现在的家人一起也很不错，但她觉得，更多时间里自己对他们的情感更像是自己觉得应该表现出爱而表现出的爱。
唯有这样，自己才能心安理得的享受家族给她的荣誉，宠爱；才能心安理得的依赖家人。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有时候会实打实的关心家人，觉得自己更喜欢现在的家庭。
等她意识到自己更喜欢现在的家人的时候，她又会不知所措。
她觉得自己心理不太健康，但又不想去看医生。
这种烦恼像是前几天利亚没在家，自己上床睡觉之后发现床单没换，无关痛痒却又觉得有些膈应。
至于陈静问她的问题该怎么回答，小江回顾自己按照自己意愿选择初中，高中，大学，大学专业后都感到后悔的经历，心里无名火起。
自己一定要做出一次让自己不后悔的选择！
“妈妈，我不想现在就决定以后的生活，我不确定我以后是否还会喜欢跳舞…”
“嗯…”
陈静在表达自己的观点时从未用家长的威严支配小江，只会用她包含温情的眼睛看着小江。小江总是会败下阵来，做出折中的决定。
“不过我现在很喜欢跳舞，妈妈，我发自真心的。我以后也许会－－”
陈静用力的把女儿搂进臂弯中。当年她也曾考虑接受堕胎这一建议。她的事业，自己母亲延续到自己身上的愿望，会因为怀孕而受到不小的影响。
但现在她觉得无论重来多少次，她都会做出和那时候一样的选择。
这种心情也许就是幸福吧。
“月月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
“嗯！”
“今晚你的表演一定会让你收获很多－－“
小江跑掉了，深怕黄欣又说出和她姓氏完全匹配的话来。
台下坐着全校师生，小江惊喜的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的发抖，手心没有出汗。
音乐响起，她开始跳舞。欢快的变奏曲似乎和她的心跳节奏一样，她在舞台上旋转，沉重的烦忧因离心力被甩掉。
紧缚的足尖鞋不止绑住了脚踝。
她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就是艾斯米拉达，莫大的愉悦感不知为何而起。
等她意犹未尽的谢幕时，台下响起整齐的掌声，她一眼就发现台下的母亲，不过她坐在人群中看不清表情。
之后是其他社团的表演。小江回到后台化妆间，第一反应是妆好丑，第二反应是幸好妆没花——她刚刚看见妈妈的时候眼睛酸了。
把演出的衣服换下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大袜棉裆像是沾了水。
等她去观众席自己的位置看节目的时候，周围坐着的同学把脸探过来小声的叽叽喳喳，都是表达赞美或是崇敬的话。
丁蓁还塞了一束花给她，“你今天超漂亮的哦~”
“那肯定呀，我练着玩意儿练了好久。”
“她说你今天打扮的很漂亮。”李思缔帮丁蓁解释说。
“额，那个妆说实话很夸张的，台下看着好看，自己照镜子都不想见人。”
“还好啊，你是没看你前面那组的，他们的妆才叫夸张呢！”
“人家是戏剧组表演变脸的……”
“开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
在丁蓁和李思缔扯皮声中，欧阳也对她笑着说：“我说的，没没没错吧！你你你们的表演一定会会会成功的！”
“是呀。”
今晚一过，就放了三天的假期。学校社团自己搭建的bbs里，江濯月还红了一把，好多帖子贴了她照片。
她自己也偷偷注册了小号进去夸自己漂亮，还和几个说她瘦的跟筷子一样的同学对线了几十层楼。
放下手机的她揉了揉自己的胸前，虽然是青春期，但就是不怎么长肉。
这就是跳舞必须付出的代价……
她被自己心里下意识产生难过情绪给惊到了，然后瞬间解释了自己不开心的原因——自己想要健康的身体，绝不是觉得自己是飞机场而产生的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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