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第一次看到那倒立的城市开始,已经过去三天了。
当时,我确实无比惊慌失措,和疯了一样,遇见一个能说话的人,就问他能不能看到天空上有什么东西?
所有人的回答都是否定的,一些医生还算好心地问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之类。
我最后的理智让我向他们说出我只是随便问问,并不是真的看到了什么。
所有人都无法看到那宛如末日一般的景象。
除了我。
我也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疯了,但我认为,疯子是不会知道自己疯了的。所以我相信我的神智是清晰的。
现在是清晨,我还是在医院的病房里。
是太阳升起的时间,我只看到有光从上方的城市中透过来,斑斑驳驳,却也能照亮整片大地。
我把手放到自己的胸口,它依然在隐隐作痛。
这是车祸的代价。
那场事故中,妹妹是最先受到冲击的,她的腰部被撞到,同时车头的一些零件深深地扎了进去,脏器受损,而后大量出血。
而我的情况其实差不多,只不过伤处在胸部,心脏被猛烈冲击,划伤,只不过并不算很严重,起码比妹妹好多了,我还能站在这里就是证明。
但是心脏还是遭受了不可逆的损伤,急需器官移植。
当时父母还没赶过来,过来了也不一定能进行移植。而妹妹的情况医生已经无力回天,恰好她的心脏受损不严重。在一边已经宣告死刑,一边还在挣扎的情况下,当妹妹最后的呼吸消失后,医生果断为我移植了妹妹的心脏。
所以现在,在我手心底下的,还在跳动的,是妹妹的心脏。
我忍着没让眼泪流下,看向天空,云层,和城市。
这一切的一切,我都在慢慢接受,包括妹妹的死。
因为人死不可复生,而苦难为何降临到我身上,我也不想去问。
妹妹不在了,什么都没有意义了。我不知道生活下去的目的是什么,一路上,我未曾独行,而眼下远方那漫漫长路,我也没有勇气走下去。
我也反复在想轻生,死后真的有另一个世界吗?妹妹会在那里等我吗?如果这么快就见到了我,她是会笑着抱住我,还是哭着骂我为什么不好好珍惜生命呢?
各种杂乱的思绪渐渐把我压垮,像我这样完全失去希望的人,应该马上就会去寻死吧。
我坐在地上,拳头开始握紧。
父母早离异了,生命唯一的意义也被抹去了。
我应该马上就坚持不下去了吧?
眼泪开始无法制止。
我怎么还没下定决心啊?!
是啊,为什么啊!?
胸口的痛楚愈发的强烈,伴随着燥热一同向我袭来。
[为什么我接受了妹妹的心脏后会有这么强烈的排异反应啊!]
我把头埋进膝盖里面,低声嘶吼着。
是的,移植了妹妹心脏后的我,出现了异常激烈的排异反应,这在刚刚完成手术时几乎要了我的命。
医生们全都不明白,在各项参数中,妹妹的心脏和我的身体是最契合的了,父母都不一定会有这么高的契合度。
但是移植结果却是出现强烈的排异反应。如同水火般不容,医生们发现后认为我几乎没救了。再次移植显然不可能,而又无法对这个情况进行缓解,只能听天由人。
幸好,我撑了过来,所有人都没想到,在我身上他们看过了太多荒诞事件,可谓前所未有。
之后医生对我进行紧急抢救,再加上药物的作用,终于让我捡回了一条命。
我醒来后医生告诉我时,脸上都是带着笑容,说我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可我明白了情况后,突然陷入了无尽了绝望中,猛然把床头柜的水杯摔到地上,然后用被子裹住头,躺在床上,双手用力的锤床板,并低声吼着。
医生吓了一跳,接着以怪异的眼神看着我,走了出去。
五分钟后就有精神科的医生在门口小心翼翼地观察我。
可我只是流泪。
和现在一样。
为什么?连妹妹的心脏都不会接受我吗,我在这个世界上难道始终就是个异类吗?
为什么,为什么。
我无法接受这样排异反应。
因为它来自妹妹。
妹妹拒绝了我。
这种被抛弃了一般的痛苦和绝望瞬间压过了一切,如同扼喉之手,让我难以呼吸。
所以我下不了最后的决心去死。
因为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也许这只是略微不正常的医学现象,但与我而言,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现在的我,心中满是不解与愤慨,但我不知道应该向哪里发泄。世界上的玩笑太多了,命运不会明白它的一个小小恶作剧在人的身上有多大的分量。
不过幸好,我的身体在慢慢好转,至少刚醒来那会好多了。至少我可以骗过自己,说并不是很严重的事情。
可是出院了以后呢?去哪里?
回到那个只有我自己的,空荡荡的小屋?还是父母一方的独巢?又或者是学校?
啊,对了,还有学校,我是一名大学生啊。
今天刚好是元旦,我和妹妹是圣诞节那天出事的。
可一想到学校,涌现出的也不是什么好的记忆。
我看向自己的手掌,上面有长期握笔留下的茧。我明白了,自己只剩下文字和画了。
我从小就在书画方面有学习过,有一部分也是受妹妹影响。从高中开始,我就会在网上写些文章,或是自己画一些插图,约稿。以此获得一些金钱,让我和妹妹的生活能够富裕一点。
在父母离异后,他们都离开了家,临走时他们想把我和妹妹分开抚养,我拼死向他们拒绝,把妹妹护在我身后,不让我们分开。
当时妹妹想维持冷静,和平时一样,甚至在我和父母对峙的时候把我轻轻往后拉。但她不经意间滑落的眼泪还是没有隐藏住她的无助。
这份抗议让父母大吃一惊,可能是觉得对我们有愧吧,最后他们把房子留给我和妹妹,两人都离开,我记得,父亲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你是哥哥,照顾好妹妹。]
……
当时我还是初中,他们每个月会寄生活费过来,偶尔会来看看我们,不过很少。
想到他们,我更加烦闷了,对着空气挥了挥手,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希望能在梦里遇见妹妹。
我不止一次这样想着,也不止一次从虚无的梦中醒来。
三天后,我选择出院。
医生说我的身体近期应该不会出现大碍,但要定期来复查,他们也会长期跟踪我的情况。
我接受了医院的安排,同时拒绝母亲的邀请。在那天我醒来后,她其实就希望我回她家里,并帮我把衣服都打包好了,可是我请不领情,我不明白我的脾气怎么变得这么大,只是单纯不想妥协,我并不恨妈妈,我可能只是不敢面对她。
所以我打算回学校住,回家只会触景生情。
经过一些收拾后,我带着行李,和母亲为我准备好的衣服,一个人乘车去学校。
已经提前和校方说明了我的情况,他们也同意让我住进去。
下了车,来到大学门口,这是这个城市里很不错的大学,哪怕是在全国档次也不低。
在我的身边,人流不断,他们年轻,富有活力,脸上的笑容和阳光一般。可我看着他们,和头顶上的倒影,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拖着行李走进校园,在这个时间新生早就入学了,大大的行李箱在地面摩擦,发出突兀的声音。自然也引来了一些怪异的视线。
但我已经习惯了,自从倒影出现以后,我就习惯这种视线了。
于是我继续不动声色地往寝室楼那里走,周围有人开始议论。而且声音不断,越来越大。
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聊的,你们大可不必在意,一个拖着行李的神经病不值得你们浪费美好的青春。
可,但一些话语飘进了我的耳朵。
[这就是帖子上的,那个死妹控?]
一个女生说。
[对对对,就是他,样貌其实还挺好,结果是个这样的变态。]
她的同伴回话。
[是啊,妹控就算了,结果还把妹妹害死了,你说好不好笑。]
那个女生接着说到
[哎呀,你小点声,我看帖子里,有人说,车子撞来的时候,他还把妹妹拽过来挡着呢!啧啧啧……禽兽……]
她们走远了。
话语中的利刃却将我刺穿,鲜血淋漓。
说真的,我刚刚很想冲上去给那个女的一拳。
但是我也清楚的记得,昏迷前最后一个画面,是妹妹面对着我,她的身后是呼啸而来的车,而她只是对我露出,那我再熟悉不过,却又无比陌生的,温暖的笑。
对不起,事故发生时,我没能挡在你前面。我是个……没用的哥哥。
为什么那天的事会传出来呢?我没什么朋友,难道是那天我们附近有认识我的人目睹了?
真是荒唐!谣言就是这样轻易地在人群中流传来了吗?……什么死妹控,……什么害死了她……
我只是……
我只是……没用而已。
愤怒随着风吹散去,我很夸张地扭了扭脖子,环顾了周围的人,他们有的依旧在议论。
是吧,这么好的乐子,花点时间说说也值了吧?我用妹妹的生命为你们找的笑话,你们开心了吗?
我很想这样大声向他们吼出来。但看着他们的表情,哪怕是发现了我在看他们,他们也没有什么变化。那种从容,那种戏谑,让我涌现一种苍白,把我的心都变成苍白。
依旧说不出什么话,我只能继续向前走。
但这时,电话声响起,它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如此模糊。
过了半分钟,我才发觉是我的电话,而显示的联系人,又是我极力不想面对的那位。
我接通了电话,但是没有开口。
电话那边传来声音,是一个清脆的女声。语气好像有点焦躁。
[喂?]
沉默。
[是你吗?我闺蜜刚刚联系我,说看到你回学校了。]
沉默。
[你……还好吧?]
沉默沉默。
[那个帖子……我看了,但我不相信那是真的,上面的任何一句,我都不相信。]
沉默沉默。
[……我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和你相处了这么久,这点判断力,我还是有的。]
沉默沉默。
[……你说话啊。]
沉默沉默沉默。
[……你说话啊!你开个口啊,让我听一下你的声音啊,你知道这一个月我多担心你吗?!]
沉默沉默沉默沉默。
[……所以……你说的分手……是认真的?]
沉默沉默沉默沉默沉默。
[……我明白了……]
[……对不起。]
我只能憋出这三个字。
[……]
[……我想被对得起。]
她挂断了电话。
最后她的声音已经是哭腔了。
而我,什么都做不到。
天光大亮,但我眼中,已经看不到一点光,它照不进我的世界。
它被天上的城市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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