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霜降节气的秋风仿佛游牧牧民打在马匹身上的软鞭,卷起霜晶和晨露,掠过瑷阳城西郊悠长连绵的蓬蒿草甸,催着华夏北方的天气一天天转凉。
眼看萧瑟九月的阳光再没有初秋时节那般温暖可人,杏子树梢的淡黄色树叶也掉的不剩几片。
芸茗用妖术在西郊草甸凭空搭建起来的茅草屋看着厚实坚固,实际却并不怎么挡风。
不过芸茗那张她自己用捡来的棉絮和羽毛做成的大棉被倒还算暖和。
加上有体温比自己高出不少的陆离睡在身边暖被窝,这一觉属实是入秋以来芸茗睡得最温暖的一觉。
然而……
“陆先生?”
躺在床上直到睡着都没等到陆离对自己动手动脚的芸茗,一觉醒来突然发现,今天凌晨还睡在自己被窝里的陆离此刻已如人间蒸发一般没了踪影。
霎时间,一股异常强烈的孤独感觉冲上芸茗心头,催着芸茗一脸惊恐地坐直身体。
左看右看到处都找不到陆离的踪迹,方圆几里也嗅不到陆离的气味,只有陆离昨天借给芸茗披在身上挡风的那件鹿皮斗篷还搭在木板床床头。
“陆先生……走了?”
芸茗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道,说罢下意识将手放在头顶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
结果就是这么一个不经心的动作让芸茗突然摸到了自己的耳朵,不过那耳朵并没有长在人类耳朵该在的位置,也不是人类的耳朵该有的形状。
“这……糟了!”
指尖传来的毛绒绒的触感让芸茗的心瞬间凉了一半,掀开被子,一根不知何时从芸茗尾骨位置长出来的,白且蓬松的狐狸尾巴将本就狭窄的木床占了个大半。
“糟了糟了糟了,睡着之后忘记维持幻术,耳朵和尾巴不小心长出来了,陆先生肯定是被妾身这个半人半妖的样子吓到,所以一大早就逃跑了,妾身……妾身又把事情搞砸了。”
芸茗说,蜷缩身体,抱紧膝盖,靠在茅草墙上低声哭了起来。
眼看陆先生被自己吓跑的事情已然落实,继续浪费妖力维持幻术草屋的存在也没什么必要。
芸茗便索性小手一挥,将草甸之上所有的幻术全部消除。
霎时间,由麻绳和茅草捆扎起来的结实草屋化作灰烬随风消散。
放置草屋的地皮变回了原本那个铺满兽皮和柳絮的狐狸坑洞。
芸茗自己也不再维持人形,而是脱掉衣服,将自己彻底兽化为一只白狐,盘缩身体趴在陆离留给她的鹿皮斗篷上,嗅着陆离残存的气味默默流泪。
另一边,瑷阳城中,祝庆酒楼。
在裁缝铺帮芸茗约完衣服的陆离,归途正好赶上祝庆酒楼中午开业。
因为一路走来又渴又饿,陆离就进来店里随便找了个偏僻位置坐下。
如往常一样点一壶便宜且好喝的茉莉花茶,再点一盘量大又好吃的蚂蚁上树。
由于昨晚睡前听芸茗说她最喜欢吃小笼肉包,陆离就在这些食物的基础上又加了一道他之前来酒楼从未点过的荤菜。
谁知新来的打杂店小二刚一退下,祝庆酒楼大酒保丁斓就端着碟花生米,一脸坏笑地搬个凳子坐到陆离对桌。
“陆公子,昨天踩着打烊的点儿走,今天踩着开业的点儿来,你平时公务那么忙,今天怎么这么得闲啊?”
丁斓说,自桌面竹筒抽出双筷子,一粒一粒夹着花生米不停送进口中。
“朝廷那边放假。”
陆离脱口道,由于看大酒保吃花生米吃的十分“上瘾”,陆离便也抽了副筷子和大酒保“抢”起食来。
不得不说祝庆酒楼大酒保的零食就是不一般,黏着盐粒和油花的花生米一进口腔,就绽放出一股让人流连忘返的香味,催着肚子本就有些饿的陆离,学着大酒保的样子快速夹起花生米来。
“我刚炸的,溜了不少食盐进去,味道不错吧。”
“确实不错,不过食盐现在这么贵,你做这盘花生米得搭进去不少钱吧。”
“哈哈,没有没有,贵是官府的官盐贵,掏掏平民老板姓的腰包而已,酒楼用的盐都是掌柜的从王老板那里进来的私盐,虽然质量一般,但价格可是官盐的一半还不到呢。”
“私盐?!”
毕竟是在尚书省盐部兢兢业业做了三个月事的账房先生,凡是带“盐”的字词都会瞬间勾起陆离的条件反射。
但在所有带“盐”的字词里,“私盐”无疑是最能冲击陆离心境的词条。
要知道,官盐现在之所以贵,就是因为产量太少,全国各地供不应求。
而导致这种现状的间接原因就是国内屡禁不止的私盐交易。
哪怕“贩卖私盐”已经被朝廷立法定成了“斩立决”的罪名,盐业之中蕴含着的巨大利润还是叫某些商人铤而走险。
而更让陆离想不明白的,是在全国最大盐产地遭了海啸灾害的情况下,那些贩卖私盐的人都是在哪儿搞的粗盐进行提纯加工的呢?
“酒保大哥,方便打听一下卖酒楼私盐的这个王老板是什么来路吗?”
陆离说,接过店小二送来的茶壶,为坐在自己对面的酒保大哥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茉莉花茶。
“不清楚,我们后厨只管做饭,原材料的生意向来都是掌柜的自己去谈的。”
丁斓说,接过陆离递来的玲珑茶碗,如灌酒一般,一个仰头就将那热气腾腾的茉莉花茶喝个精光。
“嗝!我只知道,卖私盐的老板姓‘王’,每月二十日午后掌柜出门送钱,晚上就能带个满满一包的细盐回来,正好是酒楼一个月的用量。”
“这样啊。”
陆离轻声应了句,端起茶壶给并没有说出什么东西的丁大酒保又满上一杯。
虽然听不出酒保大哥是真不知道王老板的来路,还是为了维护酒楼掌柜故意装傻。
但今天之内想再从大酒保这里套到有用的情报估计已经难如登天。
想到这里的陆离默默叹了口气,望着逐渐攀上穹顶的日头,陆离赶紧招呼小二把等下要上的“蚂蚁上树”和“小笼包子”装盒打包。
眼看自己不小心脱口而出的敏感话题已经过去,丁斓又摆出个痞里痞气的模样,和陆离拉起了八卦和家常。
“对了陆公子,昨晚你在酒楼门口泡上的那个妞儿……进展如何啊?有没有借着酒气,和人家内个啊?”
大酒保说,竖起左手食指,捅进右手握成的虎口之中做了个异常猥琐的动作,之后憨笑着等待陆离的回应。
“你在想什么啊?我只不过是去芸茗家里蹭一晚上觉而已,怎么可能对第一次见面的少女做那种事情。”
“啊?!你都躺那妞儿床上了,结果你就普普通通地睡了个觉?!”
“不然呢?床不用来睡觉还能干嘛?”
“擦!大哥!你可真是我大哥!一个女人脱光了躺在你身边,你也忍得住?”
被陆离“无趣”发言搞到无语的大酒保实在接不住陆离的话,只有竖起大拇指,不停点着脑袋对陆离阴阳怪气。
陆离这边倒是一脸看穿一切的表情,端起冒着腾腾热气的小茶碗,抿了一口花茶进肚。
“君子不趁人之危,感情是需要慢慢培养的,女孩也是你经过一步一个脚印的付出,才会心甘情愿让你娶到手的。”
陆离说,将右手食指中指摆成人形,从陆离这边“一步一步”走上大酒保的手臂,逗得大酒保忍不住振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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