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血种在永夜之地也被称为无根之民。
他们的血液纯度已经不足以再具有施展权能的力量,自然也不会被任何一个氏族视作成员。
虽然在这片土地上贱血种们占有最大的人口比例,但资源与财富依然稳稳地把控在内部于争斗的同时彼此扶持合作的十二大氏族手中。
老瑞秋住在距离月火镇不远的村子里,那镇子又是在墨夜城周遭为内部的纯血贵族提供赋税与血液的聚落。
她今年已经七十多岁,年轻时下地劳作攒下来的底子还没有让她忍受慢性病的折磨,唯一难受的就只有孤独。
丈夫死得早,唯一的女儿嫁给了个在边境工作的小伙子,拖家带口去了那边生活。老人不愿意离开这待了一辈子的地方,于是就留在这里等着每月寄过来的信件。
就在前两个月,她照常去找那个老得快不能动的教师让他帮忙读信的时候,看见他总是支支吾吾地不说话,催了好几遍才肯把那里头比之前短了许多的内容讲给她听。
那个时候,老瑞秋才知道,一个叫猎杀者的什么玩意儿把她女儿女婿住的地方平了。
尸体太多,认不出哪个是哪个,于是连骨灰都没办法给寄回来。
自那之后,老瑞秋还是照常过着日子:起床,散步,吃饭,喂猪。
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邮差在那个信件送达的日子给自己的不再是报平安的信,而是冷冰冰的铁币。那额度足够让她领到之后一整个月的血液配给,信封上似乎是阴影氏族的花纹,她认不清楚。
可老瑞秋不知道这些钱到底算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孩子就那么被人杀了,连尸体都找不到。
明明自己就只是在这个地方喂了一辈子猪,认不全那些氏族,也只在故事里听过所谓的人类与阳光。
带着这些注定无法得到解答的问题,老瑞秋就像无数个昨日一般锁好了房门,拄着拐杖往坡下走。
自己住的地方算是镇子的郊外,年轻时候下坡连跌带跑气都不喘,现在却得小心点了:随着年龄增长而衰退的视力常常让她看不清脚下的石头,有好几次都差点摔在地上。
幸亏没有出什么事。老瑞秋听说过镇上之前有个和自己差不多的老太婆,原本健健康康的,就因为下雨地滑跌了跤,躺在床上半年多才咽气,搞得家里谁都不安生。
“哦哟!”
用来支撑身体与探路的拐杖却在老瑞秋刚刚从家门口踏出几步的时候就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老眼昏花的老妪轻轻地惊呼一声,眯起眼睛仔细向着地上看去,这才发现有个人躺在草地上。
一个灰头发的女孩,看起来比几年前自己女儿搬走时的岁数还要年轻个一两岁,身上什么都没穿,高挑且显出肌肉轮廓的身体却只有一半完好,另一半就跟烤焦的肉一样保持着炭化的状态。
这是活人还是死人呐.....?
老妇人小心地蹲下身去,把颤抖的手指伸到少女的鼻下,过了几秒后才感觉到有一丝微弱的热气拂过皮肤。
还活着!
在发觉到这个事实的时候,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也没行过善事的老瑞秋就本能地知道自己该如何做:年老的贱血种站起身,用自己所能够维持平衡的最大速度赶到门前,从围裙兜里掏出钥匙熟练地将刚上的锁解开。
但紧接着,老瑞秋却不知道该怎么把这晕倒在地的孩子给带回去:距离不算远,但她总不可能将赤裸的人从地上拖着走,那样的话怕是先前还不要紧,经自己这么一做反而出问题了。
思索再三,她还是决定把对方给扛回去。
老头子还没死的时候常与人喝酒,那时候自己就是半扛着他走回家的,就是不知道三十多年过去了,自己这身板能不能挺得住。
虽然还在犹豫着,但老瑞秋的身体却已经准备好进行下一步动作:贱血种将昏迷过去的少女的一条胳膊搭在肩上,让手臂勾住自己的脖子避免掉下去。从这个距离,老妇人可以闻到对方身上那散不下去的焦糊味。
以拐棍为支撑点,老人试图保持着这种状态站起来,可就在动作到一半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不妙。
太重了。或许是自己老了,又或许是因为对方身上的肌肉密度远比自己家已入土的那口子要强,甚至是两者都有的缘故,那股沉重感在出现的第一时刻就让老瑞秋没办法喘过气来。
可神奇的却是,那重量也就持续了一瞬,随后老人的肩膀又变得再度轻盈起来。
这是伟大之源知道自己在做好事,保佑她呢。
不知道其中原理的老人对此并不好奇,只是略显自豪地给自己找了个更容易接受且通俗易懂的理由。
开门,上楼,小心翼翼地不碰到那些焦黑的身体部位,这简单的流程却让肩膀重量已然消失的老瑞秋又花了十多分钟才做完。老人推开二楼面对自己卧室的那扇房门,里面有着曾为某人而准备的家具:衣橱,床铺,还有空荡的梳妆台与镜子,这一切都干干净净没有落灰。
这是她女儿的房间,就算知道再没有人回来了,但老瑞秋还是和以往一样,定时地进去打扫一遍。
【咚咚咚咚.....】
结果,刚将那半边身子都烤焦了的孩子挪到床上,老瑞秋便听到一阵由远至近的马蹄声向这边靠过来,然后在屋前停下。
【咚咚咚!】
紧接着,便是三声短促的敲门声。
“来啦!”
谁会特地过来敲她家的门?
老瑞秋不知道,但那阵马蹄声却让她连汗都来不及擦,一边喊着一边小心地快步走向楼梯。
而就在房门关上,脚步声远去以后,躺在床上看似昏迷不醒的希尔洛夫则睁开了双眼,早就恢复清醒的她谨慎地环顾一周,却除了从床上坐起以外再无任何行动。
随着她的彻底醒转,那焦化的半边身躯也逐渐开始再生出正常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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