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受到雾霾笼罩，但墨夜城的内环依然和其他纯血种城市的上层区划没有太大的变化：商会的分所，血畜贩子，还有各类的专为上层贵族服务的裁缝铺与珠宝工匠所。府邸与别墅则另占去一大片空间。
而唯一与其他大君的领地有所不同的就在于，内环的街道上已经可以见到一些尝试着投入运行的自律型黄铜机器。就连那些纯血种都不知晓这些只是走来走去的诡异造物的具体用途，但其上独属于阴影大君的印记足够让识时务者远离此物。
有关某位灰发少女，以及更早发布下去的篡血者的通缉令贴满了城门与中环，但却在内环区消失无踪。
受到严密保护的贵族们自然不会设想到有危险能够突破专门为他们打造的筛查机关来到自己所生活的地方，这是一种惯性造成的错觉。
以至于他们都忘了那个篡血者来自于支配之氏族。
“所以，我们在这里完全不必担心被他人发现。”
尤斯提娅一边说着，一边向着脚步有些虚浮的希尔洛夫身旁又靠了靠，以便能够让对方靠上自己的身体来降低些维持平衡的精力。
虽然希尔洛夫从下了马车开始就一直有意地让两个人保持距离。
她们现在正行走在内环的街道上，之前快要到达墨夜城的时候，尤斯提娅主动出去动用权能让卫兵放弃了去筛查他们的身份，甚至对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被某些不自然的东西所控制。
而在这之后，希尔洛夫之前从那个追过来的血族巡骑兵身上夺走的通行证件则也使得她们成功地向第二层看守证明了具有进入内环的资格。
“所以你就不担心有人会认得你？”
希尔洛夫小声问道，在不依靠通缉令进行辨认的情况下，这座城市之中的高阶种基本上没有一个于之前见过她。
但尤斯提娅就不一样了，作为前任支配之大君的副手，以及在回归之前就已经存在的氏族元老，她又该如何确定这件事？
“在下把几乎所有时间都花在于房间中研究绘画与雕塑上，不要说熟人了，就算在氏族内部都没有和多少同族说过话。”
叛逃者又一次骄傲地挺起了胸膛，就好像这是什么壮举一般。
....不，考虑到她活了这么长时间却依然能够做到保持如此自闭的社交关系，希尔洛夫觉得将其称为壮举也没什么不对的。
边说着，尤斯提娅带着希尔洛夫来到了一家后者并不知道具体作用的店铺之中，门口的侍者只是在稍问过几句后便领着二人来到了二楼。
那里还有一些血族，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交谈着些什么。但比起话语，更加刺激到希尔洛夫感官的确实弥漫在空气中的那股久违的气味。
食物的气味。
“渴血症本质上而言是和营养不良一个性质。血族能够以极快的效率将血液转化为运动所需要的能量——而且类人生物的血液是转化效率最高的那种。”
尤斯提娅找了一处靠窗的座位坐下，看着窗外那被瓦斯灯照亮些许的昏暗街道。
“.....确切来说，是人类吧？”
希尔洛夫将发烫的脸颊贴在冰冷的窗玻璃上，随后身体打了个寒颤。
她听说过血族只会对人类进行饲养与吸榨，在战争的早期，一同变成受害者的其他种族的遗民所得到的下场只有死亡而已。
“是人类。”很早之前就被转化的艺术家坦然地点了点头，“但这并不代表普通的食物就不能够缓解您的营养不良，只不过效率和被转化之前相比嘛.....您应该很清楚。”
希尔洛夫当然清楚，要是血族能和人类一样光吃蔬菜与肉就能养活，那双方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把彼此脑浆子都打出来。
自己的诸多表现，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对于渴血症的不重视以及排斥态度都已经足以让尤斯提娅猜出来她是被刚刚转化不久的新血，但希尔洛夫本来就没有打算去隐瞒过这件事情。
又或者说，她根本不在乎在这群贱种面前暴露，甚至哪怕教会都知道这件事情对她而言也无所谓。
不过是从异端变成异种而已，区别无非是择日上火刑架和当场烧死的区别。
发烧所带来的虚弱感让希尔洛夫没力气生气，就连嘲讽也不想说。
身体内部燃烧的火焰熄灭了精神之中沸腾的怒火。
就在二人这么说着的功夫，侍者已经端上了两份切好的肉排放到希尔洛夫与尤斯提娅的前面。牛肉的切口处显现出淡粉红的颜色，连带着表面淋上的蘑菇酱汁一起冒着热气。
变成了这幅德行，却还妄想模仿人类么.....希尔洛夫看着其他那些明显不是受渴血症所困却依然在享受食物的纯血种们不屑地想到。但身体却已经在继续补充能量的本能下动了起来。
没有管尤斯提娅那种优雅持刀叉的姿态，灰发少女用手将切成几块的肉排一并抓起塞入嘴中，咀嚼几下后便囫囵吞入腹中。
作为人类时才具有的饱腹感时隔两个多月终于被希尔洛夫所感受到，但却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猎手那逐渐清明起来的思绪与再度随着脑中指令而自如活动的肢体。
尤斯提娅看着对面少女身前那只不过几秒就被清空的盘子，摇了摇桌边的铃铛，唤来侍者吩咐对方再给自己这桌添一份肉排。随后才友善地握着刀叉看向希尔洛夫：“如果维尔塔尼阁下觉得不嫌弃的话，在下很愿意告诉您关于永夜之地的餐具用法与....”
女人的话语卡在了半途，因为已经稍稍恢复过来的希尔洛夫正用一种很微妙的表情看着她，少女的手虽然空无一物，但手指的位置与发力方式都是握持永夜之地餐具的最佳姿势。
希尔洛夫就保持着那种表情，在空盘子上用空气餐具切下块不存在的肉排，每一个动作都是标准中的标准，最后她将那块肉极其优雅地放入嘴中.....
随后粗暴地一扔，空气餐具被砸在了盘子上面。
“我知道这该怎么做，”希尔洛夫不在乎地用纸巾擦去手掌中残留下的酱汁与油脂，“但我觉得有没有必要做又是另一码事。”
虽然如此说着，但当第二份肉排上来的时候，已经不那么急切的希尔洛夫依然拿起了餐具缓慢地切割起牛肉来。
“说起来，”尤斯提娅一直都在努力尝试不让二人之间的气氛太过沉默僵硬，“您吃过的最印象深刻的食物是什么？”
“印象深刻......”少女并没有立刻给出答案，反而表情变得纠结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尤斯提娅反而好奇起对方能给出的答案到底是什么。她一边装作不着急的样子切割着盘中的肉类，一边又思考着可能出现的答案。
蔬菜，肉，还是什么其它的东西？无论如何，已经活了这么久见多识广的她都不会太出乎意——
“啊，我想起来了。”灰发少女淡然地将块牛肉塞入口中。
“应该是精灵吧，那算是我吃过的最特别的肉了。”
【铛啷】
脸色突然变得煞白的尤斯提娅不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手中的刀叉落在盘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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