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要说阳子没有考虑过景麒的失道之症暴露的可能性,那是谎话,可是当蓦地听见“失道之症”四个字从铃的口中说出,阳子还是不禁吓得面如土灰。
“铃,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们看不到的地方’?”
祥琼的语气一下变得严峻了起来,可是铃却并没有立刻回答祥琼的问题。阳子的心都到了嗓子眼,可是想要离开却又迈不动腿。
“祥琼……”铃低声说道,“你应该知道遵帝的故事吧。”
“那当然。”祥琼有些不高兴地回答道,“遵帝为了从昏囘君手中解救百姓而出兵邻国,结果犯下了觌面之罪,甚至令才国的国氏变更……我好歹当了二十多年的女史了,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是啊,我们都知道觌面之罪。”铃沉重地说道,“可是在遵帝以前可就没有人知道了。”
一瞬间沉默充斥房间中,不管是门里的祥琼,还是门外的阳子一时间都不知所措。
“我是说……”铃继续说道,“虽然我们都知道王必须遵守天纲来治理国家,如果触犯天纲便会失道,可是……我们其实谁也不知道天纲究竟有多少条,上面都写些什么,不是吗?”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祥琼的声音因为恐惧而有些颤抖。
过了好一会儿,铃才终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说道:“我们加上浩瀚大人,这些日子拼命调查也没有找到主上会失道的理由,说不定其实主上治国并无失当,而是我们庆国犯了天纲……”
“铃!”祥琼惊声尖叫打断了铃的话,“你到底在说什么?”
门外的阳子也愣了,铃所说的可能性她还真是从来没有想到过。
“不……不可能……”祥琼用力摇了摇头,“如果真的触犯天纲,主上应该……应该……像遵帝一样……暴毙才对啊,可是台辅失道已经一个多月了,虽然未见好转,但是还能坚持参见朝议……”
“我不是说了吗?我们谁也不知道天纲到底是何面貌,更不知道触犯天纲的惩罚是什么。”
“那你说该怎么办?”祥琼激烈地反问道,“好吧,如果庆国真的触犯了天纲,我们该怎么办?看着吗?”
这次换铃没好气了:“祥琼,你真觉得主上失道了吗?”
“不知道。”祥琼回答得干脆利落,“可是从凌云山上向下看,其实很难看清下界真正的样子,不是吗?我的父亲是个清廉正直的人,做官可以说是百官表率,治国也的确让芳国看起来一片清明,可是实际上呢?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分辨一个王会不会失道。”
“祥琼,难道你把主上和你的父亲……”
“别再说了,铃!”祥琼粗暴地打断了铃的话。
“好吧。”铃无奈地说道,“那祥琼你有什么打算?”
“既然这里查不出什么,我准备告假一段时间,去个州县看看,说不定能发现线索。”祥琼回答道,后面的话突然有了点酸味,“正好主上现在也不想看到我们。”
铃不禁扑哧一笑:“祥琼你醋劲倒挺大。”
“那你呢?”祥琼问道。
“我会上一道本章,把我的猜测告诉她。”铃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就写上‘主上失道,乃因违反天纲’吗?”祥琼嗤笑道,“不说你是怎么知道台辅失道的事的,单凭猜测就诽谤君王,你会得个什么结果?”
“最多罢官吧,应该还不至于要我的脑袋。”铃苦笑着回答,“只要主上能够知道这种可能性,能够自省,也不算我白冒了这次险。”
说着,铃叹了口气:“只可惜主上还是无法信任你我,我们纵然有心也是无力,不过只有一点也好,我还是希望能为主上助一臂之力。”
“……”祥琼低头无语。
“主上是一位明君,只要克服了暂时的困难,一定能让庆国变成不输给雁国的强盛国家,如果在这里倒下,实在太可惜了。”铃接着说道,“祥琼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这么尽力调查的不是吗?”
“在芳国百姓受苦的时候,我身为公主却什么都没做过。”祥琼闭上眼睛回答道,“我不想重蹈覆辙,不想再看着国家倾颓而束手无策了。”
“我们就彼此尽力吧。那我先回去……”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铃突然刷地一下从书堆中间站了起来。祥琼起先没有在意,但是当她注意到铃的异常,疑惑地回过头去看向门口时,也差点从地上跳了起来——阳子正站在门口看着她们两人。
阳子迈步走进内室,两名女史慌忙跪倒在地。
“请主上恕罪。”两人齐声说道,虽然她们像犯了错一样低着头,不敢看阳子脸上的表情,可是两个人的声音里并没有恐惧。
阳子刚想回答,却没想到铃抢在她之前开了口。
“不知主上可曾听见臣等交谈。”铃飞快地说着,仿佛生怕阳子打断她一般,“臣等妄议国事,自知有罪,但还要斗胆请主上听臣一言——臣等遍查史籍都认为主上治国并无失当之处,臣猜测台辅之病或因天纲而起,请主上自省。臣诚惶诚恐。”
跪在一边的祥琼立刻便明白了铃的用意,她二人说不定会就此丢官罢职,既然如此索性把想要对阳子说的话全都说出来,因此祥琼也默然无语,只等阳子发落。
“铃,祥琼……”阳子轻轻地叫着两个人的名字。
听见阳子的声音,两人的心一下提了起来。
“你们站起来。”
“……”
两人偷偷地对视了一眼,都顺从地站起了身。就在铃和祥琼来得及反应之前,阳子突然伸手一把抱住了两个人,这让两人顿时手足无措。阳子把脸放在两个人的肩膀上,挡住了自己的表情,让两人无法看见,可是铃还是微微感到自己的肩头有点湿囘润了。
铃和祥琼之间究竟说了些什么,阳子已经记不清了,可是她听懂了一件事——即使在已经知道了景麒的失道之症的现在,铃和祥琼也并没有放弃她。面对阳子失道的事实,铃和祥琼想的仍然是如何帮助阳子,仍然愿意相信阳子……可是阳子对她们呢?铃、祥琼和阳子明明是一起在和州出生入死的姐妹,可是阳子却连她们也都无法相信,也难怪会感到金波宫有如敌阵了。过去阳子的世界一直是孤立的,并不是被人孤立,而是她自己孤立于人,所以她才无法了解别人的真心,也就不敢交出自己的真心,只能装出一副好孩子的样子迎合他人。
“主上?”过了许久,祥琼这才壮着胆子呼唤阳子。
阳子回过了神,轻轻推开两人,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两人只能呆呆地看着阳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铃,祥琼。”阳子说着,一边用带着歉意的眼神看向了两人,“抱歉,让你们为庆国操心。”
“主上言重了,这是臣等分内之事。”铃和祥琼异口同声地答道。
阳子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之间以后就不要这么拘礼了,听见你们说官话,我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
铃和祥琼对视一眼,都笑了出来。铃抢先向阳子问道:“主上这是宽恕我们的不敬之罪了?”
“敬不敬的先搁一边,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景麒得了失道之症的?”阳子问道。
这次回答的人是祥琼:“就是几天前,有人看见台辅身上有紫色的斑块,所以我们猜测……”
“‘有人’?”阳子敏锐地问道,“是浩瀚吧?”
“主上英明。”祥琼也不敢撒谎。
“想也是他。”阳子叹道,“朝议的时候他站得最靠前。这么说浩瀚也知道了……难怪他那么热心地去找乐俊呢,原来你们都是一丘之貉。”
“请主上恕罪。”
“我又没说你们做错了。”阳子说道,“是我把自己关在后宫,所以你们才只能出此下策的,要说错也是我的错。”
铃和祥琼面面相觑,都低头无语。知道两人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阳子索性继续说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查出景麒染病的原因,我已经让乐俊去调查了,但是他毕竟只能在下界调查,燕朝之内还要拜托你们了。”
两人心花怒放,立刻齐声回答道:
“自当尽力。”
……
“又要麻烦你了,顺便帮我把桌子上擦一下吧。”
坐在“囚室”的床上,郑宵笑嘻嘻地对进来收拾碗筷的军士说道。此时刚过巳时,郑宵已经早早地就吃完了午饭——因为除了吃饭也实在找不到什么事做。这半个月来,郑宵虽然被关在屋中,却也没有受罪,因为郑宵一上来就把事情全都说了出来,所以也就没人对他动刑,一天三顿还好吃好喝,住得就算舒舒服服。郑宵真可以说是见过世面的人,这半个月的囚禁生活和在戴国的遭遇相比,简直和天堂无异,他反而落得轻松。
军士抬头看了看了郑宵,面露不悦的神色,嘴里说着闲话:“我说,抓人我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您这样的倒还是真是头一会见。怎么,您这就算是吃上我们了是吗?我看我们头领都不如您过得舒坦。”
“欸,这话就不对了。”郑宵反而理直气壮,“我是你们请进来的,进门是客,我可是客人。”
“嘿!”军士端起放满餐具的盘子,乐了,“好,您有理,您歇着。”
看着房门在军士身后关上,郑宵笑着摇了摇头。这时,彭莹的声音响了起来。
——郑宵,你这样子简直就是个混混无赖。
“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啊?”郑宵反驳道,“他们把我关起来,限制我的人身自囘由,还不许我找补点回来?”
——行行。看你这有恃无恐的样子,你有办法逃出去?
不料郑宵哈哈大笑起来:“逃出去?怎么逃?我又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外面那么多人守着,你又不是没瞧见,我怎么逃?”
——那你还这么大模大样的,你就不能想想办法?
“没办法,除非我能土遁。”郑宵说到这儿,突然一拍大囘腿,“啊,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等他们不耐烦了,杀了我灭口,我不就能和你一样,穿墙出去了吗?”
——……
——……
——郑宵,你真是个光棍。
彭莹也了解郑宵,他既然会开这种玩笑,肯定已经想好了脱身的办法。所以彭莹也就不和他一般见识,赶紧说正事。
——刚才好像又有一个人被带进来,听说话和其他人一样是海客。
“嗯。”郑宵点了点头。
被关在这儿的半个月间,郑宵虽然无所作为,但是彭莹就是郑宵的另一双眼睛,她算是把这个“山寨”看了个遍。这个山寨分为前后两院,一共住着二三百人,其中大部分是看守的军士,住在前院,另外有二十来人看起来像是农民模样,住在后院。乍一看或许会以为这是某处的监狱,可是却又不同于一般的监狱——农民模样的人可以在山寨内自囘由行动,只要不走出后院的范围,后院不但有很多民房,还有田地、水井、磨坊之类,俨然就是一座小村庄。
起初彭莹也感到莫名其妙,不过细细打探之后,彭莹发现这里住的农民模样的人都是海客,而且都是像郑宵他们路遇的那位旅人一样被抓来的。彭莹虽然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郑宵听了彭莹的讲述之后却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那个人有说是从哪儿被抓来的吗?”郑宵问道。
——好像说是从杨州来的。
“范围越来越广了。”郑宵暗自沉吟道。
从彭莹打探的消息来看,现在住在这山寨中的海客几乎都是瑛州本地人,另外三四个也都是从邻近的麦州、和州和纪州来的,杨州在庆国的西南角,离这里可是相当远了。其实郑宵的心里并不是那么悠闲的。虽然知道这件事的黑幕是宰辅景麒,所以基本上自己的性命应该不会有危险,可是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想到自己被囚禁期间,最糟糕的情况随时都有可能出现,郑宵也不禁心急如焚。可是无奈自己身单力薄,想要逃出囚牢可真是势必登天。
就在郑宵暗暗盘算对策的时候,彭莹的声音突然又响了起来,而且听得出来她似乎相当高兴。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怎么了?”郑宵问道,“什么好消息让你这么高兴。”
——有人来救你了。
“啊,来的正是时候。”郑宵说着,跳下了床,“大姐这次的办事效率可不济啊,是她来了吗?”
——不是。
“啊?那是谁?”
虽然这么问,但是郑宵心里话说,既然不是晴香,那柳国的官员他和彭莹也几乎不认识,估计彭莹也叫不出对方的名字。哪知道彭莹一说出这个人的名字,连郑宵都不由大吃了一惊。
——刘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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