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芝把柳掌事拉到身后，飞快的向理事堂内扫了一眼，然后便转过身，用胸膛挡住了柳掌事的视线。
柳掌事的脸几乎贴在了夏芝的胸口，她顾不上在意显得过于亲近的距离。
血色在她皮肤上迅速消退，眼神中满是惊恐和不可置信，纤细的手指下意识地抓住了夏芝的衣摆，手背隐隐透出了贲起的青筋。
尽管投向堂内的目光，只有一瞬间就被夏芝打断了，柳掌事还是看到了大门后场景。
地面上墙壁上桌椅书柜都被泼洒上了红色的液体，或是连绵的一片或淋漓的星星点点。
墙角缩着乍看之下像是人形的血影，那遍布着数不清的伤口，令人寒毛倒竖又引人作呕的事物，甚至在短时间内，无法让她把它和人的身体联系到一块。
平息了两三个呼吸的时间，柳掌事还是壮着胆子，踮着脚尖想跃过夏芝肩膀，在仔细打量下里边的情形。
至少要知道那个血肉模乎的影子，是不是曹大掌事。
“不要看了。”夏芝伸手把柳掌事的脸压向了自己肩窝。
“发生什么事了。”柳掌事缩在夏芝的怀中，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消散的一干二净。
“是曹大掌事出事了，可能没救了。去通知你们的人还有治安厅。”夏芝说着曲指向身后勾了下。
木门砰的一声重新合拢了，但是浓重的血腥味仍在空气中飘散。
“没救了？”柳掌事有些木然的重复着。
尽管在儒人会馆中是独当一面的掌事，但在血腥画面和信息的冲击下，大脑仍无可避免的无法流畅的运行。
夏芝轻轻的将柳掌事从自己的怀里推出，在她木偶般的后退半步后，看着柳掌事的眼睛说道，“尽量不要惊动外人，先去通知治安厅。”
“然后暂时关闭会馆，把你能找到的商会高层都叫过来，你们有很多事需要善后。”
“啊！”柳掌事像是在梦中惊醒了一般，眼中渐渐恢复了神韵，虽然仍置身于恐惧之中，但思考的能力已经重新恢复了。
“我明白了。”她先是僵硬的后退了两步，然后转过身毫无形象的撒足狂奔起来。
夏芝又回身推开了木门，眼神扫过堂内目力所及的每一寸。
在墙角全身上下布着伤口的人，可以确定没了气息，夏芝能看出生命已经离开他有一些时间了。
那张被数道透骨伤口割裂的脸上，还能分辨出曹大掌事的相貌，衣领挂着只剩半边的木制眼镜，那是曹大掌事不离身的日常所用之物。
根据血迹的分布，散乱的物品还有曹大掌事身上的伤口能推测出，坐在书案后椅子上曹大掌事，突然遭到了暴风刃一类范围性伤害法术的攻击。
曹大掌事是有些超凡能力的，还在猝不及防的受创后，进行小限度的反抗，这中间又受到真正致命的两次重创，最后退到墙角失去了最后反抗的气力。
夏芝吸了吸鼻子，堂内的血并非只有人类的，宽阔的办公书案上，也遍部着大量的血迹，还散落着一簇簇棕色的皮毛。
那只为儒人会馆服务了快二十年的棕毛信使，应该是死在骤然突发的第一次袭击之下。
从夏芝观察来看，凶手出手干净利落，还布置了消声和隔绝气息的术式阵，以目测来说凶手并没留下有用的线索。
夏芝寻视的目光停在一小块半个指头大小，闪着金灿灿的色泽的事物上。
它承不规则且扭曲的扇形，大概十几张纸摞放的厚度，边缘有着像是被融化切割的痕迹。
表面上能看到已经变了形的纹路，再仔细观察便发现那是皇冠的形状。
夏芝知道那是什么了，是一枚破碎的金币。
白石纪联合王国样准货值的最高单位，正面图案是联合王国第一任国王亚尔维斯二世带着皇冠的头像，背面图案是王国议院大楼。
他的眼神再次在堂内扫视，又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另一块金币碎片。
然后一阵嘈杂急促的脚步声，转移开了夏芝的注意力，他回过头便见着十几个人从步梯涌上了走廊。
为首的是六个中年人五男一女，夏芝也都认识，这六人都是儒人商会的大掌事。
其他人应该是他们的随从，还有会馆里的护卫，下去通传消息的柳掌也在其中。
夏芝马上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儒人会馆是二十四个小时不歇业的，在正常营业时间之外，这里只留一位大掌事当班。
现在时间刚过七点钟，离大掌事们上班的时间还有一段呢，正常来说他们不会来这么早。
柳掌事下去通知满打满算也就两分钟，都不够把消息通知一遍的，这六位掌事自然也是收到消息赶来的。
“夏医生。”打头的文大掌事，脚步不停向夏芝抱了抱拳。
剩下的五位大掌事也同样抱拳拱了拱，却是连搭话的心思都顾不上了。
“人已经救不回来了，大家就留在门外等着治安官来吧，免得破坏了现场。”夏芝向门边撤了步说道。
年纪在六旬蓄着长须的文大掌事，脚下生风很快便到了门口，向里边看了一眼，便猛的闭上了眼睛，缓了一会才再次往里边打量。
其他人看到了堂内的惨像也都是面色极差，一派成**人端妆打扮的孙大掌事，已经冲到墙角呕吐了起来。
“对不起。”孙大掌事捂着胸口，把头扭向大门相反的方向，摆着手勉强说道。
夏芝走了过去，从怀中取出绵巾递给了孙大掌事，“这场面可不适合女人看，楼下的秩序也要维护，你和柳掌事还是到楼下去吧。”
文大掌事转回头，也对柳掌事道，“夏医生说的是，梦秋你带着凝思下楼，除了治安官不可再让别人上来。”
孙梦秋眨着大眼睛，感谢地看了夏芝一眼，曲膝道了万福礼，然后叫上柳掌事，又快步原路返了回去。
“真的不进去看看，万一老曹还有救呢。”白白胖胖穿着圆领儒人长套袍的岳大掌事说道。
面容还显得较年轻的罗大掌事摇头，“没用了，你看地上的血迹，怕是身上的血都流干了，救不回来了。”
“那也总得试试啊，万一呢。”岳大掌事跺着脚说道。
身着蓝色素袍头顶用一根束着发髻的黄大掌事，伸手探进门里抓了一把，然后手指捻动掐算，随后叹了一口气。
“老曹走了半个小时了，做什么都没用了。”
罗大掌事愤恨地以拳击掌，“那岂不是曹大掌事，跟咱们断了通讯就被害了。”
他的声音猛的顿住，眼神看向夏芝，觉得在外人面前有些失言了。
“既然你们都来了，我应该可以回避了。”夏芝倒是不在意罗大掌事的反应。
“无妨，无妨。”文大掌事又对夏芝抱拳道。
夏芝虽然表面上只是个牙医，但在上层圈子里人脉很广。
不只和第一骑士家走的亲近，很多家里握着实权的贵族女眷也都与他有来往。
别的不说仅儒人商会近几年通过夏芝提供的内部消息，赚取的利润就是一个大数字，文大掌事不想因此跟夏芝产生些隔阂。
“只是事出突然，我们难免失了分寸，元思也不是防备您的意思。”文大掌事皱着脸苦叹了一声。
夏芝没说话，眼中却是透出了好奇之色。
文大掌事见状便接着说道，“我们是接到了曹荣的通讯，说是发现了件大事，要跟我们商量。”
“我们六个是在家中的，就急急的赶过来了，那呈想半个小时，就天人永隔了啊。”
“他可说了是什么事？”夏芝忍不住追问，这事情透着诡异，而且有城内出场反转瘟疫的情况下，难免会生出些不好的联想。
“我与曹大掌事是茶友，若是能有线索，我也想尽自己一份力，早日抓到真凶。”他又加了一句，不让自己显得太突兀。
“没有啊，依我看这和曹荣定然是有关联，他要是说了就好办了啊。” 文大掌事连连叹息。
年轻的大掌事罗元思冷着脸，“儒人同气连枝，何况遇害的还是儒人商会的大掌事，应该动用城内所有儒人的力量，尽快找出凶手将他碎尸万断。”
文大掌事压了下手，“这事是得有个说法，但暂时还到不了那一步，先看看治安官来了怎么处置吧。”
岳大掌事神情悲切，伸手左右抹着胖脸上的泪水，“老曹年轻时是在咱们儒人武道上下过苦功的，就算是现在三五个寻常的超凡者也近不了身啊！”
罗元思点头说道，“看曹大掌事身上的伤，凶手很可能是高阶巅峰的风系法师。”
“咱们儒人商会从不树敌，怎么老曹就招惹到这种事了。”岳大掌事又擦了擦眼角。
随后他看向夏芝，“夏医生，听柳掌事说你是来会馆谈生意的，眼下咱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不如您就先说说吧。”
夏芝有一瞬间都没绷住脸上的表情，上句还悲戚的感叹曹荣身死呢，下句就转到生意上来了，这姓岳的思路可跳跃的。
文大掌事和其他人也瞬间把各自复杂的目光投向了岳大掌事。
“岳松，这个时候说这些不太合适吧。”文大掌事先道。
“我也知道这不是个商讨事情的场合。”岳松直接用袖子擦了擦鼻子。
“可等一会治安官来了忙活起来，到时说不定还把这事给忘了，夏医生找咱们谈的可都是大生意，时间耽误不得。”
“老曹遇害已经是商会不可挽回的损失了，咱们得在这个时候把商会稳住，至少该赚的钱得赚回来吧。”
文大掌事又叹了一口气，“你说的也是有理。”
他又看向夏芝，第三次抱拳行礼，“商会里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几个怕是得有三五日抽不得身了。”
“您是为什么生意而来，要不您现在就跟我们说说，这确有失礼之处，老朽先给您赔个罪了。”
夏芝托住了文大掌事的手腕，不让他再俯身下去，“现在说倒也无妨，咱们之间的生意向来是几句话的事，在那谈都是一样的。”
“不过这次要谈的，对整个儒人商会来说也得算是件大生意，你们也是越早行动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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