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东西已经全部交到了’阿尔法’佣兵团的手中,那回程的安全就能够得到绝对的保证了,因为他们势必会拼死守护——为了保住自己那来之不易的名誉。送走了烦人的皮特森,洛克森心中的大石也算是落地了。依照男爵大人的脾气,断然不会相信仅凭区区半个’阿尔法’佣兵团就能够扫荡一个沙漠盗贼团——当然前提是他不知道这个厉害的团伙其实只有七个小孩子。所以那笔数额不小的辛苦费她洛克森就算是已经收下了。既已收到了酬金,那在此呆着也就没有意义了,只不过前面委托男爵大人向桑德城的大部队送去了信息,估计现在他们都还在前往遗迹的旅途中。在这种进退维谷的时候,看看两个小孩子因为离开和留下的无聊问题兵刃相对也就成了她解闷的唯一方法了。
枫想要早点离开,回到朗姆村好好睡觉。无奈库斯娜情理不通,只要有主人阿莉娅的命令在,就算面前站的是一国国君她都会誓死挡住,无论将要背负什么样的罪名。不过她运气很好,她所要阻挡的家伙不是什么派头人物,既不是哪国王宫贵族,也不是佣兵界的翘楚,充其量就是个脾气不太好的混小子。常言道狭路相逢勇者胜。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只是一个是死脾气,一个是倔脾气罢了。论谁勇猛,那不得而知;但要论谁固执,必然是守门的那个。
火盆所发出的光亮摇曳在少年男女的脸上身上,半黑半白的面庞是那么的滑稽,而对峙的两个人和观看的一个人却都没有发笑。或许对于他们来说,这不是什么值得去笑的事;又或许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他们已经忘了该如何去笑。
在佣兵界里经常会看到有人组队,就像是小孩子玩游戏喜欢分国界一样。但是很奇怪的是两人队伍中必然会有一个沉闷的和一个开朗的。无论队伍中的人数怎么增加,两种人的比例都趋近于一比一。这并不是什么不成文的规定,而是人之本性的客观反馈。吵闹的人喜欢有人能够安静地聆听他们说话,而沉默的人也喜欢有人不断和自己说话,借此排忧解闷。
两个沉默的人一起走,相互知道心理在想什么的还好,要是完全不了解这点,那这个组合绝对避免不了解散的命运;相反两个大嘴巴走在一起,那基本上也会不欢而散——因为没法聊正事。这也就是为什么一直嫌阿莉娅烦人的枫至今为止都没有丢下狠话赶她离开的原因。虽然嘴上不饶人,但他心中还是确信一点:一路上有个阿莉娅伴随,确实比独自一人要强。
就这会儿,‘烦人’的阿莉娅就满面欢喜地跑到广场门口,冲着枫和库斯娜大喊一句:“枫,库斯娜!那个人醒过来了!你们快过来呀!”说完,她掉头就跑了回去。
“哦哦,可喜可贺啊,那我就可以回家了。”听完阿莉娅的话,枫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心说这事总算完了,于是迈步就向出口走去。
然而想当然的枫并没有注意到库斯娜轻轻抖动的嘴唇,那是库斯娜以极其微弱的声音在回应主人的话语。“是。”如此简单的一个字却代表了她对阿莉娅的绝对忠诚。
她很清楚地听到阿莉娅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们快点过来呀!’然而枫却不知好歹地向前迈步,这是很明显地对阿莉娅的不尊重。因此在枫的那只脚刚一落地的时候,誓死守护主人名誉的库斯娜便已用力蹬地,猛冲向那个该打的讨厌鬼!
由于枫和库斯娜之间的距离不过三步之遥,而库斯娜又因为不满而没能控制住力道,因此在极为短暂的蓄力之后便是一记十分强硬的头击。管你‘自由骑士’多么厉害,想要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躲开库斯娜的攻击也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紫红色的炮弹毫无预兆地撞上枫的肚皮,而他那张脸也因为承受了过多的疼痛而严重扭曲!眼睛瞪得老圆,仿佛即将要脱离眼眶的束缚,一口唾沫散作水雾从圆环状的嘴里喷出。下一刻,库斯娜强势的一击就把枫撞出至少十步远,而后者更是像刚离水的活鱼般躺在地上捂着肚子打滚!
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就这样发生在洛克森的面前,她虽不会发笑,却会发愣。尽管知道每个佣兵,特别是剑士的身体素质都要比寻常人好很多,但她还是不免为枫感到一丝难以言语的难过——小女孩那惊天动地的头击一定很疼,光是看着就不禁浑身发毛。无论如何,这场莫名其妙又毫无意义的对峙终于以‘自由骑士’的完败告终。虽然‘可喜’,但出于对人道主义精神的顾虑,实在是不方便‘可贺’。
由于体内拥有魔兽般的狂暴力量,所以库斯娜要拖拽区区一个‘自由骑士’还是异常轻松的。大人们常说人生充满了选择,但此刻对于枫来说选择题却异常的简单:站着去或者躺着去。于是为了免于受这等皮肉之苦,枫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在库斯娜的押送下走向地下遗迹的深处。
慢悠悠地走到当初堆放着商品的石室,枫就见到了那个被大块头亥克斯捡回来的白毛小子。不知是他天性怕生还是枫那张臭脸实在太过吓人,在见到枫的第一眼,他就浑身颤抖,随后连滚带爬地退到了石室阴暗处的一角,几乎只是眨眼间就拉开了和门口三人间的最大距离。
看着这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竟然使出如此诡异的身法,连哈尔和亥克斯这两位老佣兵都不禁想出口赞叹一声“好身手”了。但是当事人枫却只是莫名其妙地皱了皱眉头,而后摇着头自言自语说了一句:“有毛病……”
枫的话音刚落,阿莉娅就转过颇有些愠色的俏脸,埋怨说:“都怪枫突然跑出来吓人!”
“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嘛……”作着无力反驳的枫伸起双手抱住后脑勺,向墙边侧出一步贴靠上去,摆出一副很无聊的样子。
“哼!还不是因为枫一直都要走!阿莉娅生气了!”如此说道的阿莉娅鼓起了腮帮子,将小脸扭向一旁,将后脑勺对着一脸不自在的枫。
“你又在生什么气啊。”
“阿莉娅才没有生气!”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她的动作没有一点变化,挺翘的胸脯也因为大口大口地呼吸而显得更加饱满。
轻叹一声的枫满不在乎地虚指黑暗角落,有气无力地说:“然后,你要照顾的小鬼已经醒了,我可以走了吗?”
“不行!”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不行就是不行!”
似乎同样不打算再在这样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风斩突然抢入舌战,阻断二人的对话。“好了好了,这件事就这样,阿莉娅和枫都别再说了。”稍微一停,风斩转向那片黑暗,仿佛能看到远处的那个孩子在瑟瑟发抖,随后轻声地说:“虽然不知道他和其他人为什么会组成沙漠盗贼团。但是他们的团长,也就是那个年龄最大的女孩子,一定是恶魔。”
“恶魔?哦,那个啊。”一边说着的枫一边露出有些微妙的表情,看来那日在格兰斯王国境内和恶魔科瑞德·黑迪奥斯战斗的事依旧没从他的记忆中删去。毕竟这个科瑞德也算是毁坏机械臂的帮凶,而且还有那么不正常的战斗力,就算想忘也未必就能如愿。无论自由骑士再怎么神经大条,其身体对于死亡的恐惧都是绝对真实的,因为没有人不害怕死亡。等这阵思绪过去以后,枫才接着问:“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在和风斩对视一眼后,名为塞恩的小男孩又赶忙将脑袋埋在双臂后,只是时不时地从缝隙中瞥一眼面前的几个坏蛋。瞧见他如此害怕,风斩也只得无奈地苦笑,正好又听到了枫的问题,回过头来说:“或许他们当上沙漠盗贼也是有苦衷的吧。一般来说这个年级的孩子都在父母的保护下快乐生活吧。”
“快乐啊……”自讨没趣地重复了一句后,枫便将脑袋甩向一旁。无独有偶,风斩和阿莉娅也都默契地撇开视线。一时间石室内的氛围变得异常怪异,连一旁的洛克森三人都不敢随便出声,似乎在害怕打破某种平衡。
沉闷并没有持续太久。哈尔无聊地坐在地上,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问向亥克斯:“昨天晚上是好几个人一起走的吧,为什么亥克斯你就只救了这一个回来?其他人呢?应该还有几个小妹妹的吧。”
“没看到,昨晚我就看见他一个人倒在沙漠里。估计是从哪里跑过来的吧。”亥克斯随即答复道。
“难道是碰到什么意外了吗?”说着,哈尔就转向石室的角落,加大了声音问:“喂,小鬼。怎么就你一个人啊?其他同伴呢?”
空荡荡的仓库内回荡着哈尔的声音,仿佛有数十个哈尔一齐向男孩质问一样。由于整间石室只有一个两人高两人宽的小门,因此回声逛荡了好久才渐渐消失,一时间炸响的嘈杂又终于归附平静。
不过,角落里的男孩并没有传回任何话语,甚至于没有多余的鼻息声。这间石室很深,就算小孩子盗贼团也只敢把货物堆放在火光能够照到的最远处。而现在那个小孩却完全退到了墙角,就算火焰再怎么光亮也无法让靠外的七个人看清楚男孩的准确位置。再加上他又不肯吱声,真不知道他是不是给哈尔的回音吓住了。
等了不知有多久,没有人动过,也没有人说话,整间石室内只剩下火盆内不断响起的噼啪声。正在枫实在受不了烦闷,打算起身离开的时候,一声极其微小的鼻息声从石室的另一头飘来。虽然这点声音无法引起人类和恶魔的听觉,但是库斯娜却在第一时间将其捕捉到。闻声而动的库斯娜吓了枫一大跳,前者只是保持站立姿势,而后者却在一个劲地拍打胸脯,平缓气息。这个变故的原因其实异常简单——由于阿莉娅还没有接触戒严令,因此枫误以为库斯娜是看破自己的打算,想要再度拔剑对峙。等到枫发觉库斯娜并非因为他而站起的时候,那一颗不知道长成什么样的心才慢慢顺着嗓子眼滑进胸膛。要说‘人吓人,吓死人’可真是一点都不假。
跟着库斯娜闹出的动静,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看向这个十一岁的女孩,随后又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远处的黑暗。直到这时候,风斩才猛然想起库斯娜是这里唯一拥有夜视能力的人——因为她有一半是猫。
仰望着库斯娜一成不变的脸庞,阿莉娅轻声问道:“库斯娜,怎么了?”
“有声音。”库斯娜认真地回答着。
“你看到了什么?”紧接在阿莉娅的后面,风斩问了一句。
听到这个问题,哈尔却最先作出反应:“什么看到什么,那里可没有亮光,不管你们的光感能力多强,也是不可能看到另一头的。”
风斩没好气地瞥了哈尔一眼,却看他正对着火焰把玩手指,顿时有些不高兴地说:“别小看小孩子。”
“你……”哈尔这话才说了一个字,库斯娜就张口回答说:“他在哭。”
“哭?好端端的干嘛哭啊。”
“枫闭嘴啦!”阿莉娅刚责备了枫一句,就立刻转向库斯娜说:“库斯娜,你能把他带出来吗?”
“是。”低沉的话音未落,库斯娜便用力蹬地,化作一抹淡红色冲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盔甲护靴触碰石料所发出的声音在这空荡的地下室内异常响亮,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是库斯娜,恐怕阿莉娅早就被吓坏了。
库斯娜的动作十分敏捷,三个起落就到了这不知深浅的石室尽头。泛着幽幽绿光的眼眸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那个男孩,后者的心也早已被恐惧所占据。发着绿光的眼睛对于正常人尤其是小孩子来说,最容易和那个不应该存在于世界上的东西联系到一起。
尽管塞恩从小就和这个不知名的沙漠盗贼团混在一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故事却没少听。很多时候都是鬼故事的发起人自己把自己吓个半死,于是其他人也都跟着一夜无法安眠。而此刻塞恩的面前就飘忽着一对幽绿色的光球,再加上那鬼屋里才会有的铠甲走路声,这实在是对心脏不好。
人心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越怕的东西越爱想,结果越想越怕。将脑袋埋在双臂上的塞恩根本不敢抬头,全身上下的颤抖也完全是因为内心中的胆怯。但是突然间他的身体莫名其妙地生出一丝舒坦的感觉,就像是完成了什么大事的畅快一样叫人身心愉悦。可就在下一刻,他就意识到一件很难受、很令人害臊的事——大腿间忽然多了某种温热的液体。被浸湿的除了裤子外,还有小小男子汉的自尊。
可库斯娜却不管这么多,别说裆下流出散发氨气的液体,就算你全身都是红色,她也要忠实地完成阿莉娅下达的任务。女孩伸手扣住塞恩的后颈,接着再向光亮处迈足飞奔。不过短短数秒钟,库斯娜便将全身无力的男孩丢到主人的面前,随后乖巧地退到一旁,等待着下一条命令的同时不忘警戒四个对主人可能造成危险的人。
突然间从黑暗到光亮,要适应如此剧烈的环境转变对于小小的塞恩来说并不难,但是封闭的心却阻碍了大脑思维的运作,以至于过了好几分钟以后,他还保持着跪伏在地的姿势。或许是阿莉娅运气较好,或许是库斯娜故意而为,塞恩的头是朝向阿莉娅的,因而圆滚滚的屁股就对准了哈尔和亥克斯——裤子上那深浅不一的颜色也就毫无阻隔地展示给两位爷们观赏了。
理所当然的,他们两个几乎在同一时间暴露出厌恶的神情,大概心中还在庆幸这讨厌的小鬼只是尿裤了,如果留在裤子上的是实体排泄物,估计他们早就跑掉了。但就算如此,面对着散发出骚味的深色布料,他们也一样是恨不得快点离去。
“没关系的。”这么说着的阿莉娅伸手轻轻触碰塞恩那乱糟糟的白发,“大家都是好人,阿莉娅能向你保证。”塞恩的头发又长又乱,很明显是好久没洗过头了,因此阿莉娅的手指在形似鸟巢的银丝中根本难以移动,随便挪动一些就会被数百根错综复杂的白色枝条死死缠住。
塞恩的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但这股味道对于阿莉娅来说并不陌生——因为当初的枫身上也有类似的‘异香’。因此看着阿莉娅作出这样的惊天之举,别说风斩洛克森两个女人,就连哈尔亥克斯和枫都瞪大了眼睛。而男孩塞恩却在这样舒服的安抚下逐渐放松下来,随后抬头望向圣洁如天使的阿莉娅,呜呜啊啊地试图想要诉说些什么。
“你想要说什么?”阿莉娅轻声地问着,但是塞恩却依旧只是张口不言。乌黑的眼眸中逐渐渗透出透明的液体,漫出眼眶,顺着满是灰尘的幼嫩脸颊流下。库斯娜说的没错,他在哭,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他在哭。
恢复平静的身体又一次开始颤抖,干哑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但是塞恩依然在大哭着。尽管没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枫和洛克森等人却知趣地没有打搅,只是看那个浑身臭哄哄的小子扑倒在阿莉娅的怀中放肆地淌着泪水。
面无表情的库斯娜同样在这无声的泪水面前露出一丝哀伤的神情,对于她来说,早在懂事之前,眼泪就已流尽。十岁的时候见到了‘自由骑士’,那个时候她又一次流出了眼泪,莫名其妙的泪水,是身体自作主张流出的泪水。而现在,看着泪眼婆娑的塞恩,库斯娜却不自觉地想起了那天的事,脑海中的图片不受控制地不断蹦出,胸膛中的心脏也隐隐发出无法理解的痛楚。
“乖,乖,不哭了。”阿莉娅一边微笑着,一边不断用手抚摸着银色的乱发,任由塞恩的眼泪鼻涕蹭上自己的衣物。这个举动库斯娜很熟悉,风斩也很熟悉。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她们才能见到那个长大了的阿莉娅。平日里活泼开朗,又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仅仅会在这一瞬间破茧成蝶,以温柔的声线和双手抚平他人心中的创伤。
一股神奇的气场以阿莉娅为中心,不断向外扩散着。以轻柔的声音融化心结,以温和的双手抚平伤痛,以恬静的面庞重铸支离破碎的情感,以包容万物的博大胸怀原谅每一个心怀愧疚的人。这正是精灵族真正的力量!也是自然界中最伟大的力量!
“这就是……精灵……”望着仿佛散发出神圣光辉的阿莉娅,洛克森古井无波的面容上竟然泛起一丝波澜。就像人类面对太阳的时候不会妒忌它拥有光辉、面对大地的时候不会妒忌它的广博一样,充斥在洛克森心中的不是贪婪,而是敬仰。身为格兰斯王国佣兵界上层的她此刻所想的不是阿莉娅的力量有多么神奇,而是在耻笑同族人的无知可怜。只因为心中那份无聊的欲望便向同样生活在赫鲁洲大陆上的同伴痛下杀手,抹杀良心的同时也将自己推向毁灭的边缘。
没有使用魔法的痕迹,没有动用武力的需要,最为柔弱的精灵少女阿莉娅却轻而易举地用出旁人难以匹敌的强大力量——善。武器和魔法都只是死物,真正造成杀戮和破坏的是人心。当一柄纯金打造的圣剑沾上第一滴血的时候,它就是一把凶器;当打着正义旗号的王下令战斗的时候,他就是刽子手。无论力量再怎么强大,恶意只会伤人;无论能力再怎么弱小,善良都能救人。
又过了好一阵,塞恩才从悲伤的往事中挣脱出来,泪水也逐渐收止住,除了裤裆下的不文明外,上半部分还是很够很好地体现小男子汉的气魄的。
“小子。”拖着有些粗旷的声音,身高超过两米的大块头亥克斯走到塞恩的面前蹲下,同时问向有些胆怯地看着自己的男孩问道:“你的同伴呢?为什么昨天就你一个人跑回来了?”
听完亥克斯的问题后,塞恩急忙把手伸进黑旧斗篷的兜里,从里面取出一个小本子以及半截蓝色蜡笔。见到塞恩这样的动作,洛克森和枫就完全明白他一直呜呜呀呀个没完的原因了——他是个哑巴。
由于本子的纸张略薄,用鹅毛笔没法写字,因此塞恩的蜡笔倒成了唯一适合书写的工具。只瞧男孩将整个本子贴在地面上,迎着火盆的光亮认认真真地写了起来。并不算长的一句话因为过大的字体而耗费了不断的时间,而等到塞恩展现出来的时候,认字又费了他们好大的功夫。
虽然赫鲁洲大陆东岸各国语言基本一致,文字大同小异,但是塞恩的书法可谓是开创了一个新流派,要一眼就辨认出是什么字几乎是一件奇事。对着仿佛有一群蓝色毛虫爬来爬去的句子,哈尔和亥克斯可算是伤透了脑筋,最后还是在风斩的介入下得以顺利解读。
通过这唯一且复杂的交流方式,塞恩将昨晚之事的大概复述了一遍,其他人则保持沉默,似乎都在思考着什么。最先打破冷静的是洛克森,她说:“头上戴头巾的沙漠盗贼,毫无疑问就是‘顽虎’。”
“你知道?”风斩将好奇的目光投向洛克森,接着问:“难道这个什么‘顽虎’沙漠盗贼团很强大吗?”
“不会。”哈尔满不在乎地回答说:“‘顽虎’不是什么很壮大的组织。假如说给佣兵团和沙漠盗贼团都分级的话,那我们‘洛克森’佣兵团应该是介于一级和二级之间,毕竟这里不是我们的地盘。而‘顽虎’沙漠盗贼团则是二级以下的水准,在大人物面前没什么站脚的资格,但对于小人物而言却是一支不可无视的队伍。”
“那如果请‘洛克森’佣兵团前来,就可以很轻松地打败‘顽虎’了?”阿莉娅急切地问着,似乎塞恩的事就是她的事一样。
干笑两声的亥克斯点头说:“没错,不过要有整个佣兵团有在这里的先决条件。”
风斩问:“什么意思?”
哈尔答:“因为现在在这里的只有你们和我们,加在一起也就七个人,要以七个人对付一百多人的大队伍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两位主力未必会动手。就算有相当出色的战术,团长和‘自由骑士’也不一定能毫发无伤。万一对方再有什么万全准备,恐怕倒霉的就是我们这些去送死的人了。”
“为什么?枫很厉害的啊!”阿莉娅急忙为枫打抱不平。
耸了耸肩表示无奈,哈尔继续说:“大小姐是不是有点太小瞧团队了?我们要去的话可不是擂台单挑,而是以少对多,同时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在战斗中唯一辨明胜负的方法就是生和死,而且我们杀的人越多,他们就很可能爆发出超乎寻常的战斗力。就算是盗贼,他们也是人,也会有同伴之情的。”
“可是……”阿莉娅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句词来反驳,只能闭上自己的嘴。
“所以,战胜他们的最好方法就是用人数压制。不过‘洛克森’佣兵团并不在这里,估计等到他们都来了,塞恩的同伴也早就被杀掉了。如果说要等今晚的突袭,那也一样不能保证小朋友的安全啊,毕竟塞恩的同伴中有很多都是女孩不是吗?”
“她们不都是小孩子吗?”风斩不可思议地问道。
“真是愚蠢的问题呐。”亥克斯摇着头说:“对沙漠盗贼来说女人可是好东西,每当商队中的女人被他们看到,就是一定会发生某些事情。现在那几个小姑娘都在沙漠盗贼的老巢里,就算是他们的头子也未必就能制止。所以虽然很遗憾,但是我们帮不了你啊。”这么说着的亥克斯伸出宽大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小塞恩的头。
原本低着头的塞恩突然翻开本子,快速地写下一句话,然后展示给风斩看。不得已,临时充当翻译人员的风斩只得接过那本不知年岁的本子,对着歪歪扭扭的字,向周围的几个人念道:“你……们……是……佣……兵……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哈尔反问着,“亥克斯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是吗?我们是没法和‘顽虎’战斗的,虽然他们不是什么厉害角色,而且也已经来不及了。”
抢回本子的塞恩赶忙又写上一句话,再将其递给风斩,借着风斩的口喉说道:“求求……你……们……了……请……救救……我……的……姐姐……和……哥哥。”风斩话音未落,他又极其不礼貌地夺回本子,写完一句话后更是直接把早就破烂不堪的本子塞到风斩手中。尽管手上的动作相当霸道不讲理,但黑眸中滚动的泪水却一直被强忍着没有流下。轻轻叹息一声的风斩小心地拿起本子,清楚地念道:“我……可……以……给……你们……所……有……的……东……西……请……救救……我的……姐姐和哥哥。”在风斩刚要念的时候,塞恩就已做好了下跪的姿势,同时还将身上仅有的蓝色蜡笔、三枚铜币以及身上那件黑斗篷推到了前面。等到风斩念完了把本子还给他以后,那本几乎没有任何价值的本子也理所当然地成了典当品之一。
面对这样一副状况,哈尔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你这点东西根本就不值钱’这句话无论如何也没法从他的嘴巴里说出来,也许是在可怜这个名为塞恩的小哑巴吧。既然这个小家伙刚才安静地大哭过,现在又以一种极其卑劣的姿势恳求自己等人,无论是谁都不可能不动恻隐之心,除非是个不通情理的大坏蛋。正因为如此,魔法师哈尔只得不断挠头。就连抛向亥克斯的求助目光也被后者以同样的神态完全抵消。可以毫不客气地说,现在这个状况是他俩当上佣兵以来所面临的最严酷状况,理性和感性的碰撞永远叫人抓狂!
不知在想什么的洛克森女士上前两步,俯身捡起那本脏乱的小本子,从第一页开始慢慢翻。在第一页的最上端,歪歪斜斜地写了一个符号,虽然这不是赫鲁洲大陆东岸各国会有的文字,洛克森却依然看得出这个字的意思——数字的九——这是柯蓝蒂雅王国的文字。无论这个数字是否说明了塞恩的出生地,至少说明这一本小册子上不会出现没用的东西——比如学写文字的过程。
塞恩的本子内容水分很多,由于他总爱写大字,因此很多时候一整页才不过十个字,其内容无外乎是对旁人问寒问暖的回应。除此之外,占据了大量纸张的就是他的画。不得不说的是,哪怕塞恩的字在怎么难看,他的画都相当不错,至少能一眼看出是什么东西。也许在写前几本的时候他就经常画些东西,所以现在展现在洛克森眼前的都是极其精美的场景:有穿越茫茫大漠的风滚草、有海面上探出头的白鲸、有城市中漂亮的温泉……如此简陋的蜡笔在塞恩手上竟成了一支专业的画笔,尽管颜色只有一种,却依然不妨碍小塞恩的作画。
比起那些所谓的名流画家,小塞恩的画最为简单,却十分真实。枯萎的大树、掉落的果实他都能以相当精湛的技术复刻下来;拖运毛虫的蚂蚁、拉车飞奔的骆驼他都能在画纸上栩栩如生地表现出来。然而最令洛克森惊讶的却是那六张少年男女的肖像:在树荫下小憩的米娜、贪食点心的梅德雷特、喜欢看书的阿莉丝、把玩奇怪素材的缇安、对着苹果发呆的艾斯以及最洋洋得意的莉莉安都被他近乎完美地画在了纸上。虽然能够很容易地猜出他们都是塞恩的沙漠盗贼伙伴,但是画面上的宁静祥和却叫看画的人身心有种说不出的愉悦。就算是盗贼,他们也一样是活泼可爱,调皮捣蛋的孩子。如果硬要给这六张画加一个名字,那就是‘幸福’——假如作画的人体会不到幸福,就一定不可能画出这般美好的图卷!
翻完旧本子以后,洛克森迅速将其阖上,并将抓着它的手伸到塞恩的面前,轻声问道:“这个本子对你来说很重要吧,为什么还要把它当作酬金?”
沉重地吸了一口气,把挂在鼻孔外的鼻涕吸入鼻腔后,塞恩颤抖着双手拿下洛克森手中的本子,随即翻开最后一页,拿起笔歪歪曲曲地写几个字:‘姐姐和哥哥’。正在他要写第六个字的时候,两大滴泪不听话地冲出眼眶,滴落在这最后一张纸上。沾湿了的本子无法再用蜡笔书写,而先前那五个字也被随后的泪水化开。有些枯黄的纸上最终只留下了一片淡淡的蓝色。
“我知道……”就在洛克森说出这半句话的时候,塞恩的身旁突然抢出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抓走了那半截蓝色蜡笔,同时还留下了一句话:“这支蜡笔归我了,你已经拿不回去了。”
这出乎意料的举动不仅令塞恩瞪圆了眼睛,就连洛克森都惊得张嘴,只有风斩一人仿佛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一般会心地笑着。紧接着,众人的目光就都射向那个如此胆大妄为的人——枫。
“你是认真的吗,‘自由骑士’!”亥克斯惊得合不拢嘴。几乎就在枫站直身子的瞬间,这句话就从他的嗓子眼里跳出去了。
“是啊。”枫满不在乎地说:“不就是一个沙漠盗贼团吗?轻松的很。”
“居然还轻松!我说你……”正在亥克斯想要反驳的时候,哈尔伸手止住了他,摇头说:“死心吧,是否接受任务纯凭自己的喜好,这才是‘自由骑士’。”
就在他们讨论未了的时候,洛克森也站了起来,同时当着全部人的面将那小本子放进了外衣的口袋中。“你的任务,我接受了!”抢在两名部下发作之前,洛克森义正言辞地说出这句惊天动地的话。
“团长!!您这是什么意思啊!!”哈尔和亥克斯异口同声地质问着。如果说刚才哈尔还因为自由骑士不是自己人而看得开的话,那现在就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一个小孩子发神经就算了,堂堂格兰斯王国的‘九剑士’,佣兵团团长居然都跟着瞎胡闹,这要传出话去还不让世人笑到下颚骨脱臼了?
“没什么意思,就这样。”洛克森耸了耸肩,接着说:“对了,亥克斯你跟我一起来。哈尔你留在这里等大部队,然后也带往北方的小镇。”
“什么?”两个大男人又一次同声叫道:“团长你自己胡闹就算了,还要拉着整个佣兵团也跟着瞎来啊!”
“放心,你们不需要参战,只要在外围吓唬人就行了。”
“团长!!”
“闭嘴!”
“是……”
既然团长已经收了那不值钱的酬金,就算哈尔和亥克斯再怎么不满意也只能就此作罢。比起胡闹来说,言而无信更叫人心寒。在一切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启程造访‘顽虎’老家的时候,哈尔和亥克斯才愕然意识到一件不得了的事——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竟然仅仅依靠半截蜡笔和一本又破又旧的小册子就能以雇主的身份请动‘光速剑的伊丽莎白’和‘自由骑士的卡雷拉斯’这两尊大佛!如此骇人听闻的事居然就发生在自己眼前,你叫这两个成年人要如何不惊,如何不叹?然而他们却还不知道,真到了要战斗的时候,参战人数至少会翻一倍,相当于三个以上‘九剑士’的绝对战力将会直击沙漠盗贼的核心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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