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姆镇的捷报在第二天下午就已飞书送抵远在拉普多城的王宫,振奋了所有在朝大臣的心,尤其是那些主战派。反战派的官僚们虽然厌恶能让敌对阵营欣喜若狂的消息,但这次却也意外地加入了欢呼的阵营。因为格兰斯王国胜利了,他们还能继续在朝为官,手握大权大财。没错,哪怕在内心的最深处还有一丝所谓的贵族自尊心与对王室的忠诚心,这些人此时此刻所想的都是如何能够获得更大的权力。所以他们才会分成派别,相互牵制,相互排挤。
然而这些人却没有发觉一个很微小却不可忽视的问题,那就是胜利的喜悦并不能给这个王国的最高统治者带来笑容。当然这并不能怪他们,因为他们已经有近半年的时间没有见到伟大的国王陛下了。虽然每次有要事的时候,他们都能通过中间人来交流,但整整半年瞧不见国王也是个很揪心的事,没法不往心里去。
卧病在床的查尔斯陛下的身体每况愈下,可再怎么担心,也没法离开自己的寝室半步,最终只能以书信的方式向大臣们下达自己的命令。外有敌国窥探,内有不安分的臣子骚动,现在更是身体积弱,当国王当到这份上,就连查尔斯自己都会嘲笑起自己的无能来。好在身旁有美丽而忠心的王后相伴,自己的侄儿也越来越有一国之君的风范,在这两件喜事的支持下,查尔斯也不至于一病不起,成为一个彻底的植物人。
“是时候让位了吗?我也是一介老头啦……”坐靠在床上的查尔斯略嫌无力地说了一句。本该是正值壮年的国王如今却是一脸的疲惫姿态,不仅金发间多了几缕银色,连额头上眼角旁都开始有皱纹显现,一下子仿佛苍老了十几二十岁一般。
侧身坐在他身旁的王后却依旧美丽动人,柔顺的淡绿色长发如瀑布般自然垂在她的身后,举手投足之间都给人一种不可侵犯的神圣庄严感。艾丽莎伸出自己嫩白的纤手握住查尔斯那只皱巴巴的右手掌,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安慰似的伸手拍了拍艾丽莎的手背,查尔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故意说道:“已经过去快一年的时间了,不知道‘自由骑士’那个小鬼有没有遵守承诺保护阿莉娅啊……”看着艾丽莎的俏脸上显露出担心,国王像是孩子般乐呵呵地笑起来,说:“放心吧,我接到了报告,‘自由骑士’那家伙也去德拉姆镇参加战斗了,不过他没有让阿莉娅涉险,一直到战斗结束,阿莉娅都呆在房间里,还有一个专门的小卫士在保护她呢!”
听说阿莉娅一切安好,王后紧绷的面庞也跟着舒缓下来,小女儿般轻轻捶了查尔斯的胸口一下,似乎在抱怨他不该让自己瞎操心。而陛下却只是呵呵轻笑着,享受着这短暂的愉快时光。
“来人。”偷懒了片刻后,国王就稍微坐正了些,向守在一旁的侍女说:“把新的文书送过来吧,我要继续干活了。”
听到这句话,侍女默默地转身,去取搁在书桌上的一大堆纸卷。艾丽莎陛下也跟着从床边上站起,退到一边,尽量不使自己打搅到他的工作。
然而,就在查尔斯开始阅读的时候,纸上的文字突然变得模糊起来。认定是自己眼睛看岔了的查尔斯轻轻甩了甩头,试图上自己的脑子清醒些,可是上半身却像是被砍伐的大树一般径直倒向一旁,重重地敲在床头华贵的装饰物上,就此昏迷不醒。被吓坏了的侍女高声尖叫起来,守候在门外的国王专属侍卫闻风而动,手拿长枪冲进寝室,却见到国王陛下歪倒在床上,而他的脑袋正在不停流血。两个侍卫对视一眼,一人大步进屋,赶紧扶起查尔斯;另一人丢下了武器,疾步奔出房间寻找医生!一时没反应过来的艾丽莎王后随后才从那名侍卫的手中接过自己的爱人,小心地抱在怀里,生怕磕着碰着。
所有的医生在闻讯后立刻赶到国王的卧室,围着一张大床一直忙碌到夜里。不知道过了多久,最早吓软脚的两名侍女才有功夫替国王更换床单,将染了血的被褥全部撤掉。虽然一时间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王室医生们也只能退下去,不敢打搅陛下的休眠。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们留了两人和侍卫一起守在门外,当然其他医生今晚也就不可能睡安稳觉了。
当天夜里,在德拉姆镇的军官住宿楼里,邦·扎巴尔和巴萨卡两个人都没有跟着佣兵大部队继续饮酒作乐,而是又像守卫又似监视般地稳坐在宽敞的卧房里。他们‘看守’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躺在大床上的枫·卡雷拉斯和库斯娜·艾隆克——两个被下了**而昏倒的家伙。
因为军队的调配还不到位,因此不管是‘九剑士’还是一般的佣兵都必须要呆在德拉姆镇继续驻守,以防万一。鲁尔斯王国巴米斯洛格少将连同其三千重骑兵部下的战死虽然对敌方有一定的震慑效果,但只要对方愿意,开几个誓师大会就能将这股负面情绪完全转变成誓死杀敌的勇气。所以总体来说,格兰斯王国的被动地位和不良处境没有得到哪怕一丁点的好转。
所以,对战争没有兴趣,对一张张紧绷着的大叔脸更是讨厌至极的邦自作主张地选择了一份最为轻松的工作——看守‘自由骑士’。别的不说,至少在这个宽敞的房间内,他可以选择舒舒服服地睡觉,反正也没有谁会来打搅。
可就在邦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后,躺在大床上的枫突然像诈尸了的死人一样猛地坐起来,腰杆还挺得笔直笔直的。被枫这个夸张的大动作给吓了一跳的邦也如惊弓之鸟般噌地从地板上跳起,虽然白色的镰刀并没有抓在手里,但他仍旧是摆开了战斗时的架势。
坐在床上的枫透过眼角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巴萨卡和邦,右手当即抬高,向后脑抓去。然后本该有着剑柄的地方如今却空空如也,一时间没能注意到这一点的枫不仅抓了一个空,夹带着惯性的右拳还狠狠地撞上了自己的脑袋。疼痛的感觉顿时扩散到全身,像是一个无形的枷锁,牢牢扣住枫的四肢,迫使他重新躺了下去。
瞧见这莫名其妙情况的邦上前两步,将自己的脑袋凑进枫的视野内,说:“感觉怎么样?看来就算是‘自由骑士’对**也是没办法的呀。”
四肢乏力的枫瞪圆了眼睛,怒视着邦那张古井无波的苍白面庞,沉着嗓子说:“你们到底对我做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做,不信你问阿巴好了。”邦说着,但是稍微一顿,他就像是自言自语般说:“啊,这么说好像没什么意义,反正在你看来我们都是一伙的。”话音刚落,邦就又和枫那仿佛要杀人一般的眼神对上了,于是又说:“别瞪我,就算你瞪瞎了我也没对你和你的跟班做什么。虽然我的确什么都没做,但我的确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想听吗?不过可惜,我不想告诉你。”说完,邦就故意张大了嘴,毫无生气地哈哈笑了起来,但也只有短短三两声的长度。
“不说拉倒。”同样冰冷地回应了一句,枫就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并且闭上了眼,似乎是放弃了挣扎。
“哼?这就放弃了吗?”邦冷笑着问,可紧跟着,他的猩红色左眼就慢慢眯了起来,原本情挑的语气也跟着愈渐低沉,“还是说,你在等待时机?打算趁我不备将我和阿巴击倒,然后逃出去吗?”
“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多谢提醒。”枫闭上眼轻松地说着,他的身体真的没有任何动作,仿佛就像是在闲聊天一般。
“给我打住吧,现在的你想要同时跟我们两个打架,绝对没有胜算。”邦说。
“胜利不是靠计算出来的,胜算再大,如果不去行动,一样会失败。”枫说:“就算胜算是零,只要行动了,胜负就难说了。老天爷可是一个有着怪脾气的老头,他可不会让所有事都顺着我们的思维走。”
“噗哧——哈哈哈哈哈!!”忽然,一脸严肃的邦开口大笑起来,直到他高高扬起了头,才将莫名的笑意压制下去。“果然,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类!”
“彼此彼此,”枫的嘴角也扬起一丝弧线,“像你这样的恶魔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想死吗?竟然在我的面前出言不逊。”
“那就动手吧,现在是你能够打倒我的最佳机会了。”
面部一阵僵直的邦冷视着枫那张平静的脸,过了好一阵才冷哼一声,说:“放心,我对受伤的弱者没有兴趣,你要走大可以走,我和阿巴都不会阻拦你。”
“那还真是多谢了。”枫说:“对了,既然你都这么大量了,那就请你再帮我一个忙吧。”
“我拒绝。”
“别这么说嘛,只是问你两个问题而已,就两个。”
“说。”
“库斯娜在哪里?”
“就在你旁边,她也被**给放倒了,现在还没有清醒的迹象。”
“第二个问题,带走阿莉娅的是什么人?”
听完问题的邦转过身,向着房间的门口走出两步,然后才说:“很遗憾,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不过你可以等你边上的那个兽人醒来以后问她,因为她对气味很敏感不是吗?‘自由骑士’,虽然我很想跟你打一架,但还是等到你痊愈了以后吧。”说完,邦回头招呼了守在一旁的巴萨卡,大步流星地离开房间,走下楼去。
等到完全听不见邦和巴萨卡两个人的脚步声,枫才长长地呼出一大口气,无力感如同火山喷发般一下子从身体内部喷涌而出,同时满身的冷汗也跟着从遍布全身的毛孔中渗透出来,沾湿了枫身上的衣裤。只有枫自己知道,刚才装模作样的对答如流到底要肩负怎样恐怖的心理压力。的确,那个邦无论是从身材还是从年龄上去看,都和枫差不了多少。但即便如此,他双手沾满血腥也是不争的事实。这样一个行走在地狱边缘的人随时随地可以猎取任何一个人的生命。有了这样一层对生死之别的恐惧,还能大大咧咧口出狂言的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就是机关算尽的赌徒。枫自然是后者。而他所赌的内容就是邦·扎巴尔对自己,或者说是‘恶魔使者’对‘自由骑士’这个名号感兴趣的程度。很幸运的是,他压对了。小命保住了,‘恶魔使者’也离开了监视的岗位。到了这时候,枫才敢放松,任凭全身的汗液四处横流,任凭胸膛的心脏剧烈跳动。
休息了好久,枫才逐步夺回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虽然目前只有上半身能够自如活动。因为躺了一整天的缘故,现在的枫精神状态特别好,具体来说,就是睡不着觉。之前他已经呼唤过库斯娜数次,然而却没有任何声音答复,根据耳朵能够听到轻微呼吸来判断,此时的库斯娜依然处在重度昏迷中。
真是要命啊。枫在心中自嘲着。风风火火地感到德拉姆镇参加什么试炼,结果竟然是一个早就设计好的圈套,正等着自己这头笨羊中招。枉枫自诩是一介佣兵,结果被区区**轻松放倒,说出去都会给人笑掉大牙。
话虽如此,就实际情况而言,在佣兵之间的争斗里,真刀真枪拼杀的情况只占少数。更多的时候,佣兵们还是喜欢用陷阱阴人,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尽最大可能保存己方战力和削弱对方战力。真正会死抱光荣战斗的除了那些放不开荣誉的贵族和骑士外,就只剩下像邦这样被傲气所缠绕的绝对强者。
参考邦所说的话,再结合自己的亲身经历,枫也能大致猜测那个一直潜藏在黑暗中的影子。枫最早和精灵阿莉娅接触是因为一个商人的缘故,虽然用了十分蹩脚的借口,但枫还是轻易识破他的工作——贩卖人口。常言道,赔本的买卖无人干,杀头的生意有人做。但就算这样,敢在法律条文明令禁止的格兰斯王国里贩卖精灵,不得不让人琢磨这个大胆商人的背后到底是谁在撑腰。
接下来和阿莉娅沾上关系的是从沙珐王国回来后的半年时间,数不胜数的佣兵从四面八方涌向朗姆村,就为了抓走她。如果只是有极个别人物发现了朗姆村有精灵的事实,那么他们也肯定只会找小批量的人来做这件事,而非如此大手笔的行动。从佣兵进攻的时间和频率来看,这显然是经过安排的行动。假如策划这起非法捕猎活动的和支撑精灵贩卖的幕后黑手是同一个人,那么就间接说明了他是个有钱有势的大人物。
再把时间往后推,就是这次的试炼了,前来下达任务的人竟然还是有着‘狮子’图标的军中人士。在格兰斯王国的法律下有两个禁物,一个是王室专用羊皮纸,一个就是‘狮子’。未经过国王允许擅自使用者,无论是平明百姓还是王公贵族,全部是死罪。
根据以上几点来看,这个将自己隐藏在巨大权力背后的人一定是王族的人。如果当初在王宫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国王故意而为的话,那就太说不过去了。特意将一个精灵塞给枫,再从他手里抢走,这实在是很没有意义的事。假设国王本人就是那个暗中操作的黑手,那么他完全没有必要对枫这个平头老百姓做什么。只要把‘自由骑士’驱逐在外,枫甚至没有能力挤到国王的眼皮下,因为他什么也不是。因此,国王将阿莉娅托付给枫并不在幕后黑手的计划范围内,所以他才花费了时间和精力查明事情,并安排了大批人手试图夺取,最终得到了她——名为阿莉娅的精灵。
接下来,只要等库斯娜苏醒就好办了,因为她能知道阿莉娅的去路。只要知道了大概方向,就能知道这个老大究竟是何方神圣!
“感觉好麻烦的样子……”躺在床上的枫自言自语地说:“为什么我要去跟王族的人打架啊……这样不管是赢还是输我都得死啊……哎呀,这个时候要是能借用一下妈妈家族的背景就好了,不知道卡雷拉斯家族是个什么爵位啊,希望不会只是一般的富商……”
次日天明,枫早早地起了身,像是个运动员一样不断重复着蹲下起立以及弯腰压腿的动作。因为那个不知名的**的缘故,枫的大脑到现在为止还有一些轻微疼痛,不过已经不会成为自己行动的阻碍了——只要不是立刻参加一场高强度的火拼的话。现在枫和库斯娜所呆的房间并不是他们之前的寝室,房间的格局及尺寸都有着天壤之别。如果说之前他们所住的是一般军官房的话,那么现在这个就应该算是将军级的。这是一个没有办法用‘宽敞’来形容的房间,因为两百来平米的空间里除了一张大床外就再没有第二个家具。
完成了无谓的热身运动后,枫径直走到了墙角,双眼无神地望向那被堆成小山的金币。就像是童话故事里描述的那样,数不清具体数目的金色货币一枚叠一枚、一柱挨一柱、整整齐齐地堆放在那里,足足垒了有半人高,其占地面积更是与枫昏睡的床铺一样大小!可以毫不客气的说,此时出现在枫眼前的钱比大部分人一辈子能见到的都多,而且还是多的多的多!
作为一个标准的贪财鬼,枫当然不可能会放过这里的每一分钱。或许反过来说更恰当,从他看到这些钱的第一眼起,他就已经认定自己是这笔巨款的主人了。
枫理所当然地摸走表面上的一枚金币,将其放在握空拳的右手拇指甲盖上,随后用力一弹。带着棉柔的金属破空音,反射着朝阳红光的金色硬币翻转着划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准确无误地被从被窝里伸出小手紧紧抓住。
“身体怎么样了?”枫平静地问。
“没有问题。”库斯娜的回答依然是那么的简短。
“什么时候醒来的?”
“昨晚,在那两个人离开之前。”
“那就快点起来吧,扛上这些钱赶紧回家。”说着,枫已经走到了房间门口,瞥了一眼斜靠在墙边的属于库斯娜的那柄两米重剑,立刻伸手推开了房门。“看来你的剑只是单纯的比较重而已,就算有大力士在场,我的剑他们也搬不动啊。”接着,枫又增大了音量说:“那就这样吧,你想办法把这些金币全部带上,我去找我的剑。然后在德拉姆镇门口集合,我们的时间可不多。”说完,枫一头钻进了还有些灰黑的走廊中,只留下了一阵越来越小的皮靴踩踏木质地板的脚步声。
接到‘命令’的库斯娜顿时一愣,本来古井无波的面庞也被不可置信的表情强占了去。正如库斯娜此时的表情,女孩的内心中脑中也被不断重复的一句话给填满了,而那句话却出奇的简单——为什么?
因为敌人太强?因为主人不再被他需要?还是因为他不再重视生命?库斯娜弄不明白这个深奥的问题,也完全不知道能从什么地方入手思考。原本的枫她只是觉得很奇怪,战斗力强的离谱,却绝对不杀人。在以绝对优势击垮对手后屁股拍拍转身就走,没有任何留恋,没有任何顾虑。哪怕对方是个蔑视其他生命的恶人,他也从来没有一剑斩下图个痛快。强大、行为奇怪、叫人摸不着头脑,这就是库斯娜对枫的全部印象。但是在最近的一段时间内,他变了。虽然库斯娜只是目睹了他杀死了一个长枪兵,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已经完全变了,变得让库斯娜觉得格外熟悉,分外亲切。因为那是杀人如麻者才会有的独特气息,也因为枫和自己越来越相似!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库斯娜本不打算去思考。因为在她看来,当强大的枫没有了对生死的顾虑,那么他就能更快地减少自己的敌人,对主人阿莉娅的安全也是一道强而有力的保证。然而就在这转瞬之间,库斯娜忽然意识到一点,那是之前的自己绝对不会冒出的想法,也是此刻发生在兽人女孩眼前的事实——‘自由骑士的卡雷拉斯’决定放弃精灵阿莉娅的现实!
失去了阿莉娅的库斯娜就像是一只在滂沱大雨中淋成了落汤鸡的小猫,无助且无力。虽然在认阿莉娅为主以后,她曾以自己的立场提出一些建议,但这些全部都被阿莉娅否决了,因为阿莉娅不希望她再继续行凶。因此从本质上来说,库斯娜没有任何改变,她还依旧是那个必须听从命令的杀戮机器。有了命令的她会行凶杀人,而没有命令的她则什么也不会做。无论自己再怎么难受,无论自己再怎么不愿,她最终还是从被窝里伸出了双脚,踏上冰凉的地板,颤抖地走向房屋角落里的那笔数额夸张到能砸死人的金币——遵循着枫临行前下达的命令。
当枫拿回了被自己搁置在楼顶的银色大剑,并走到德拉姆镇门口的时候,已经先有一人等在了那里。那个人不是库斯娜,也不是邦和巴萨卡,而是卡尔兹,另一名‘九剑士’。
像是根本看不见有人一样,枫径直走过卡尔兹的身旁,一脚踩在了德拉姆镇的围墙外头。
“醒了吗?看来他们准备的**还挺强的,竟然能让‘自由骑士’昏迷一整天。”就在枫掠过的一撮功夫,卡尔兹开口说道。
枫没有任何回应。
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卡尔兹依旧保持着镇定,说:“就现在的情况看来,你会拒绝相信任何人也是情有可原。不过,我还是决定帮你一把,毕竟和你直接对上的是一整个庞大的势力,萨鲁尔和‘七法骑士’只不过这个势力的冰山一角,虽然他们都很强。”
“你想说什么?”枫冷冷地回问一句。
“你的目标,不想知道吗?”卡尔兹双眼直视前方,同时也向前踏出了一步。
“什么?”果然听到这个问题,枫猛地转身,瞪大了的双眼死死盯住卡尔兹的后脑勺。
“杜松尔特城的城主大人就是你的目标,信不信由你。”
“杜松尔特城?那不是——”枫登时一惊。
“是的。”卡尔兹的双瞳骤然一缩,一张年轻的面庞甚至浮现出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微笑。“你敢动手吗?对方可是‘那位大人’。这不是小心谨慎的问题,只要你没能做到完美,就会被格兰斯王国通缉。不单单是你,就连你的爷爷,身居‘九剑士’的父亲,朗姆村、琪尔斯镇、拉普多王城、甚至是远在沙珐王国的罗斯科镇,所有跟你有所牵连的人全部都有被杀死的可能。”
“为什……”
枫的话还没说完,卡尔兹就突然冷笑一声,接口说:“难道你以为你的行踪没有人会关心吗?很遗憾,如果你是一介没用的小鬼,或许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活到老死。但是你却不能。作为背负‘自由骑士’异名的人,无论你是缺胳膊断腿也好,是得了什么重疾、三天后就要命丧黄泉也罢,在你本人死亡之前,是绝对不可能隐瞒自己的行踪的!”
“原来如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的枫释然般说:“也就是说,不管我怎么行动,你们和对方都能准确掌握我的行踪了?”
“你真要打算去战斗吗?即便知道说此行只会加速你死亡的速度?”
“去战斗?别开玩笑了。”枫长叹一声,像个没事人一样摇头说:“和王族的人打架,有几条命都不够我死的啊。我只是想回家罢了,衣服裤子都破得不成样子,还是早点换件好的比较重要。”
“从你嘴里听到这句话还真是有种奇妙的感觉呢,我还以为你会不管不顾地冲过去要人呢。”卡尔兹的语气再度变得平缓下来。
“奇妙?我要是不说这句话才奇妙吧。”
正在枫说话的时候,不知从哪里找来一辆四轮马车的库斯娜正亲自拉着沉重的铁质车厢一步一步地向德拉姆镇的门口走来。那是军队专门用来运输大炮和炮弹的车辆,全部由生铁熔炼打造拼接而成,拥有十分独特的防水性能和超乎寻常的承重量。本身就十分笨重的车体再因为需要掩盖其使用目的而在外侧钉上寻常马车般的木板,故而在装载满货物后至少需要四头壮牛才能拉动。
库斯娜找到的这辆‘军车’大概是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而被丢弃,遮挡在外侧的装饰性木料已经被严重腐蚀,同时车轴也因为生锈而发出令人心脏发麻的声响。但不得不说,这是个十分适合的工具,至少库斯娜的脑筋还不至于愚笨到只剩一根。坚固的车体足够承载那一笔恐怖数额的金币,同时防雨用的挡板也恰到好处地将宝贝完全遮盖起来,只要没有人故意开门,就不会被人知道。
虽然不知道马车净重和金币毛重的总和,但拖拽着车辕的库斯娜却在无意间将‘不轻松’的表情显现在了脸上。而这种程度的重量对于库斯娜来说,也就只是‘不轻松’而已。
瞥了正在前行的库斯娜一眼,枫继续说:“而且,佣兵只不过是一个职业罢了,养家糊口才是目的。既然我都赚了这么一大笔钱了,其他的不说,就算要我去购买精灵恶魔兽人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这样一笔巨款就算买下一整座城市都是足够的。到时候我自己组建一个‘九剑士’佣兵团,坐在自己的‘城主府’里面闷头睡觉,那不是要比现在快活得多?”
“自己创造出一个‘九剑士’吗?真是狂妄的话语。”不屑的语气不经意间滑出卡尔兹的喉咙,而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句话已经被枫清清楚楚地听了去。说不上是不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误,面无表情的卡尔兹立刻闭上自己的双唇。
“狂妄就狂妄,反正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子。”丢下这句话后,枫冲着越来越近的库斯娜喊道:“快点!要回家了!”说完,枫就自己转过身,向着朗姆村的方向踏出了脚步。
同一时间,在王城拉普多的城堡里,王室御用的医生们各个寝食难安,就连按时送来的早饭都没有一个人动。夜里的时候因为担心国王的休息所以都撤退到了医房,可当他们一瞧见天边升起的太阳,就马不停蹄地奔到了国王寝室门外,大气都不敢喘地将耳朵贴上房门,试图从房间内的声音来了解情况。但国王的寝室岂能建造得马虎?因此就算这些医生们把整张脸都镶嵌进大门也不可能听见丁点声响。
查尔斯国王这边热闹非凡,居住在城堡另一角的萨拉姆亲王却乐享清闲。伯父的重病他自然是知道的,但因为王法有规定,所以他不能轻易去探病。本来这是为了防止国王遭到暗杀而特别设立的规矩,但此时却让年纪轻轻的亲王殿下坐收渔翁之利。
萨拉姆亲王的房间和国王的相差不多,但也因为要区分对待的缘故而少了几分奢华,对此萨拉姆并不介意,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伯父会将王位传给自己。历来,王位之争都会引发诸多流血,显然萨拉姆就不用受这样的罪。除此之外,他还希望自己的伯父能够多活几年,毕竟他很清楚太早掌权不利于自己的统治。当初的格兰斯王国内乱,莱茵公爵等人的反叛就是恰到好处的证明。
有了足够多的时间,萨拉姆亲王就能花相当大的精力在人脉的创立和自己的‘忠犬’上,当然认真念书、努力学习的假相也还是要做给那个明明将自己的父亲间接害死,却又十分疼爱自己的伯父看。
现任国王查尔斯创建了一个名扬全国的‘九剑士’,亲随其后的亲王卡萨其也拥有自己的私人武装‘七法骑士’,可同样身为亲王的萨拉姆却什么都没有。这并不是他不想要,而是他还没有得到陛下的准许及合适的人选。
萨拉姆亲王想要创建的是一支能够轻松灭杀‘九剑士’和‘七法骑士’的超精锐队伍,而这个设想则缘自于一个传说——一个已经灭亡的古老国家:
如今的赫鲁洲大陆上坐落着超过五十多个国家,大如柯蓝蒂雅王国,小如莎贝尔王国,强如普斯王国,弱如已经被灭亡的巴吉尔特王国,国家名和国旗花纹都繁琐到不刻意去记就会立刻忘掉的程度。然而远在战乱时代到来之前,整个赫鲁洲大陆是一个统一的整体。尽管没有人能够从历史的遗迹中寻找相关线索,但各个王国之间所流传下来的传说故事却有着惊人的相似——赫鲁洲帝国——这是这片大陆上代代相传的神话中的国度!
传说,为了保证国家的长治久安,赫鲁洲帝国的帝王集中了全国的力量,研发并制造出了四把堪称神剑的绝对武器。挥一次就能屠尽百万人的剑;只要拿着就算是军队也不能伤到分毫的剑;就算心脏和头颅被碾碎还能令使用者无限复活的剑;以及最后一把能够完全停止时间的剑。
为了顺应这个传说,萨拉姆亲王的打算就是创造一支‘四剑使用者’的队伍,而准备工作就是花费数年时间收集赫鲁洲大陆上所出现的全部传言。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在查尔斯陛下病入膏肓之时,萨拉姆殿下抓住了传说的蛛丝马迹!
“摩西男爵是吧?”端坐在书桌前的少年萨拉姆缓缓测过头,浅笑地看着以骑士礼节单膝跪地的金发青年。“就算是依靠家族的关系,如此年轻就能爬上贵族地位也是相当惊人的一件事。”
“大人过奖了!”名为摩西的青年依旧低着头,但他的语气却轻易地显现出他此刻内心中的狂热。
“好吧,既然是糟老头推荐的人,那我姑且一信。”萨拉姆依然保持着那令人不寒而栗的亲人笑容。
“谢大人!”
“给你一个任务,算是个小试炼吧。不用怕,很简单的。”萨拉姆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到朗姆村去把‘自由骑士的卡雷拉斯’给我带来,那是贵客,不准怠慢。”
“是!”军人般应答一声后,摩西男爵迅速起身,玩着腰向后退出两步,一转身,大步迈出了亲王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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