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地睡了不知有多久,少女才幽幽转醒。还没来得及睁眼,腹部和头部传来的麻痹感就险些冲散了她的意志。毕竟这像是有一大堆虫子爬在身上的感觉任谁也不会觉得舒服,就更不用提大梦初醒的她了。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少女刚想要扭动身子,却又发觉自己的双臂使不上半分力气。
现在这样算是生死不能自主的状况么?她在心里默默思考着。
回顾最新的记忆,就只看到一个粉红色的身影冲向自己,随后一脚踢来,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名为风斩的黑发少女对于现状不是很了解,当然和她暂时无法睁眼有关。潺潺的流水声虽然明确地告诉她现在距离水源很近,很可能就躺在河滩上,但除此之外,就再没第二件可以确定的事了。周围没有人群活动的声响,也没有鸟兽掠过的声乐,有的只是哗哗不停的水声。
又过了好一阵,风斩的知觉才逐渐被迫切的心理唤醒。但在感知到周围情况之前,双臂和腹部的剧痛感就如大浪一般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末梢。这样的痛楚可要比先前的麻痹感强上数十倍,但她却偏偏强迫自己挺了过来。待到浑身的剧痛再度变为酸麻感觉时,少女已经是完全软了下来,甚至觉得连呼吸都会带走她的生命一般。现在的风斩不可谓不弱,恐怕就连一只蚂蚁都能很轻易地咬死她。
其实风斩并不知道,就在她身旁不到一米的地方,有一个小女孩正稳稳当当地坐着。她的目的不是别的,正是‘看住风斩,别让其他东西靠近’。因为这是来自她主人的命令,所以身着银色铠甲的女孩一定会至死不渝地遵守。
风斩此时身子尚虚,对于外界的感知几乎为零,能依靠的只有人类最基本的五感。然而在视觉、触觉和嗅觉都咱是无法起作用的时候,听觉变成了探知的唯一凭借。只是她身旁的小女孩一直保持着静坐,自始至终没有发出过一丝声响,以至于风斩误以为自己被人‘曝尸荒野’。
约莫过了几分钟,远方的林中传来十分微弱的响动。这点声音虽然不能引起人类听觉的反应,但对于猫人库斯娜而言,却是足够的。哗啦一下站起身的库斯娜迈步走到淡红色的重剑旁,只要靠近之人是敌非友,那她就会毫不留情地拔剑相向。
对于库斯娜而言只有短短的几分钟,但对于风斩来说,这段看不见听不见的时光却足足有好几年那么长。因为库斯娜的突然起身,落在地上的枯枝败叶难免发出干枯的脆响。闻声而动的风斩并没有如她心中所想的一般安稳跳起,拔刀相对。只因身体挪动了丝毫,剧痛感便犹如暴风般席卷全身,稍微颤动一下就能让风斩痛不欲生。
咬牙扛过这一波痛楚之后,风斩有些颤抖地窃取着凉飕飕的空气。干脆就此死去的念头又一次被风斩打消:在家族的人被自己手刃之前,绝对不能死。抱着这样的想法,风斩再度提了提神,静下心来聆听周围的情况。
一直绷紧神经的库斯娜却在下一刻突然释怀,隐隐散发出去用于吓敌的杀意也在一瞬间烟消云散。随着脚步声越来越明显,就连不以嗅觉著称的库斯娜都已经嗅到了来人身上那股熟悉的气味——那是主人阿莉娅身上特有的清香,以及某人身上绝无仅有的汗臭。
果然在短短两分钟以后,身着绿衣裙的金发精灵少女便领着一个个头稍矮的人类少年转出树林,进入库斯娜的视野中。见到腰杆挺得笔直的小姑娘,阿莉娅微笑着挥了挥手,但库斯娜却没有丝毫的表示,依旧保持着她那犹如骑士一般的站姿。跟在阿莉娅身后的少年枫则拖拽着一头类似于棕熊的动物尸体。从它那超过两米的臀围来看,在活着的时候一定是个庞然大物,并且是某块领地的霸主。只可惜时运不济,被它见到了枫……
在这片密林之中,所有生命不是掠食者就必然会成为其它生命的猎物。对于动物而言,不杀死其他生命,并吃掉它们,自己就无法存活。虽然残酷,却丝毫没有办法逆转这样的状况,因为这是名为自然规则的神所定下的生存法则。然而枫却拥有不使自己立于被捕食者行列的绝对实力。
回到姑且能算得上是营地的河滩,枫自然注意到风斩已经醒来,但又想起这可怜虫曾经遭到库斯娜的‘虐待’,于是向阿莉娅招呼一声,自己则拖着‘晚饭’向冰冷的小溪走去。
虽然得到了枫的指示,但阿莉娅却在一旁悄悄琢磨起枫的意思来,不经意间便把躺在地上咬牙忍痛的风斩给忘了。库斯娜并不知道主人想要做些什么,但见她略有所思的样子,便也不去打搅,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同时不带感情的视线则像磁铁一般吸在精灵少女的身上。
冬天的森林异常寒冷,流经死亡禁地‘迷途地狱’的小河也已经缩小成了溪流,似乎随时都会断流的样子。枫拉着沉重的棕熊来到水边,瞥了一眼干净清澈的溪水,不禁在心里打了个寒颤。
从‘迷途地狱’中流出来的溪水为何会保持如此清澈?这不是枫现在所关心的问题。他所担心的事只有两个,那就是这么小的水流量要如何才能洗干净开膛破肚以后的棕熊,以及这么冷的溪流该如何下手的问题。和五指健全,神经发达的右臂比起来,钢铁的左臂在导热方面更占优势,同时也就意味着更容易冻伤。被自己的手臂冻伤可是十分痛苦的一件事。因此已经尝过好几次苦果的枫在面对一条小小的溪流的时候自然是迟迟难下决心。
冬日西沉,森林中的天却黑地特别快,就算头顶上仍是蓝色一片,四周却已被夜色所笼罩,所以枫很自然地升起了篝火。正因为枫能够抢在左臂的冰凉涌上躯干之前靠火焰加热驱寒,也才能较为顺利地处理掉这只大得没谱的熊。
风斩所躺的地方准确来说还算不上河滩。同满是干裂泥土的河滩相比,枯枝落叶真是舒服太多了。只可惜风斩有口不能言,有手不能动,除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外,就是时不时地诅咒那个该死的兽人女孩。
将棕熊开膛破肚,插上木枝,并架在篝火上烧烤后,枫才懒懒散散地走上林地。在看到风斩依旧躺在地上没有起来的时候,他就猜到阿莉娅一定没有领会他的意思。侧头一看,果然看到这个笨笨的精灵少女正苦恼地蹲在一旁,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东西。
轻轻叹了一口气的枫走上前,故意咳嗽了一声引起她的注意,然后说:“你在干什么?”
“嗯?哦,枫啊。”没有听到咳嗽声的少女显然被吓了一跳,但随即又冷静下来,继续思考着刚才的问题。
“你在想什么?”皱了皱眉头,枫又问了一句。
“嘘!”却不料,阿莉娅在对着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后立刻又转回了头,然后用十分认真的语气说:“刚才枫叫阿莉娅做一件事,但是阿莉娅忘了,所以现在要好好想想。”
闻言,枫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敲了一下阿莉娅的脑瓜顶,说:“想你个头啊!快点给那个女人释放魔法,否则她会因为浑身剧痛而吃不了东西的!”
“啊!”一边伸手摸着脑袋的阿莉娅突然惊呼出声:“枫说的没错啊!阿莉娅会魔法的!”一边说着,阿莉娅几步来到昏昏欲睡的风斩身边,伸出双手悬空重叠在她腹部上方,喃喃自语起来。随着阿莉娅魔法的施展,柔和的魔法光点犹如翠绿色的冰晶,星星点点地自她掌心处飘落而下,笼罩住风斩的身体。这样的场景枫曾经见过,那是阿莉娅在格兰斯王宫里填充魔法弹的事情。只是那时候阳光明媚,仅能看到淡绿色的光晕。像这样将魔法粒子看得一清二楚的,今夜还是头一回。不单是枫,就连库斯娜都望着犹如夜空星海一般的绿色光雾傻傻发愣。如果那些光雾能够凝聚成一条狗尾巴草,或许她就已经要扑上去了吧。
原先还柳眉紧皱的风斩在‘沐浴’过这翠绿色的魔法甘霖之后,面上的神色愈渐放松,最后安稳地进入梦乡。见到这样的情况,阿莉娅不禁以为是自己的魔法失效,当即又加大了力度。直到枫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告诉她风斩已经没事了,阿莉娅才送了一口气,滑坐在满是枝叶的土地上平复着稍微有些喘的鼻息。
在他们将一大头棕熊啃食干净以后,风斩仍旧没有丝毫苏醒的意思。相互对视一眼,枫三人便各自找了个地方躺下休息,一夜无话。
次日天明,最先醒来的人依旧是库斯娜。所幸此处荒郊野外,没有锅台水盆,就算不用水也不会被主人阿莉娅发现。于是库斯娜就只是伸手把面庞抹了一遍便算是完成了名为‘洗脸’的晨起工序。在这之后,自然就要把枫叫醒——无论使用何种手段。
于是乎,倒霉的枫又不得不迷糊着眼睛靠坐在树杆边,强迫自己快点清醒过来。万一再睡回笼觉,鬼知道库斯娜会降下什么样的天罚。不过整只队伍中第三个醒来的人是风斩,而非阿莉娅。这倒令库斯娜一时间没能很好地适应过来。既然风斩已经不是攻击对象,库斯娜也就自然不会再有相应的举动,即便说她对于这个能够一语道破自己身份的漂亮女人没有多少好感。
经过一夜的昏睡,一早醒来的风斩舒服地伸了伸懒腰。昨日的剧痛竟然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这是风斩感到最神奇的地方,因此心情相当不错,尽管她并不知道这是因为阿莉娅施展魔法的缘故。此刻她只以为是哪位路过的天神看她可怜,帮她祛除了病痛之苦。
在心情舒畅之后,风斩需要面对的问题接踵而来,首当其冲的便是名为进食的生理需求。但由于枫一行的习惯是打猎多少吃多少,因此没有现成的剩饭以供风斩饱食。无奈之下,枫只得抖擞精神,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密林深处,寻找会在今天被他吃掉的倒霉蛋。在留下的三人中,由于充当中间人角色的阿莉娅尚在昏睡,故而总有一股难以言语的古怪气氛笼罩在风斩和库斯娜头上。好在这两个女孩子一个饥饿无力,一个不苟言笑,因此当事人自己倒没有觉得有多难受。
约莫半个小时的间隔,枫就已经完成了狩猎,用左手拖着一只有一个成年人大小的禽类缓步归来。可是看他依旧睡眼惺忪的模样,令人不免心疑:‘这孩子在梦游状态下都能打猎啊……’
看到那只不知该叫鹅还是鸭的禽类之后,风斩不由得皱紧了眉头,疑惑着问:“这……这不是魔兽么?这东西能吃吗?”
枫扭头瞥了风斩一眼,打了个哈欠说:“不吃拉倒,你不吃我吃。”说完,他就提着猎物走向越来越细的溪流,准备着手开膛破肚的工作——无论是什么动物,包着内脏一起烤都是不好吃的。
由于枫的精神状态不佳,因此在烤肉期间几度陷入浅睡眠,所以烤出来的禽肉也就成了黑一块青一块的‘五花肉’了。虽然这肉食其貌不扬但风斩依旧抵挡不住身体的渴求,没等枫多说两句便已抢过那只烧熟了的大鸟,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饿昏了头,风斩进餐的速度竟能和库斯娜不相上下。不过对于自小生活就糟糕透顶的库斯娜来说,将食物塞进嘴里咽下肚只是一项本能。无论吃相多么恐怖,那也和她没有关系,只要主人命令她吃,就算面前放的是砂石泥土,她都必须要毫不停顿地塞进嘴里。好在拉尔斯子爵虽然人品低劣,却也不会下令让她去尝尝大地的味道,是以至今库斯娜都没有真的去吃一口泥块尝鲜。
反观风斩则大大不同。在她十岁逃离黑迪奥斯家族之前,哪怕身份再怎么低劣,她也都曾是名为黑迪奥斯的小女主人。而在逃亡七年岁月中,随着年龄的增长,就算她身负血海杀仇,也会在不经意间注意起自己的仪表来。餐桌礼仪自然而然就不可能被这个已经名存实亡的大小姐所抛弃。所以在大口吃肉之后,风斩理所当然地噎住了喉咙,用力拍了拍胸膛后才将那一大口肉咽下食道。
满足地每餐一顿后,精神抖擞的风斩大大方方地坐在昨夜安睡的地方。在她对面坐着的是枫,库斯娜则背靠着淡红色的重剑站在另一边。三足鼎立之势就此形成。
风斩瞥了一眼库斯娜,随即又瞄向枫,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但是无奈的是,库斯娜和枫都不是喜欢废话的人。因此任由风斩如何用眼神示意,他们就是没有开口的意思。实在按耐不住的风斩只得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看向枫,问道:“你有什么要说的没?”
“说什么?”枫有些莫名其妙地反问一句。
“什么说什么?”风斩显得有些不悦。毕竟半路被人打到昏厥,醒来后当事人和责任人却像是路人一样装傻。无论换了是谁,碰到这种情况都不可能高兴起来的。假如风斩的脾气再暴躁一些,或许就会直接指着枫的鼻子骂出来,不过好在她还懂得淑女行为准则。因此在轻哼了一声后,黑发少女强压下心中闷气,严肃地说:“你们半路袭击我,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说么?还是说小猫咪你是单纯来找我报复的?”一边说着,风斩扭过头去,看向面无表情的库斯娜。
“这个……”枫闻言后并无什么讶异神色,只是伸出右手食指抠了抠脸,满不在乎地说:“因为是任务。”
“任务?”风斩皱了皱眉,“什么任务?难道是要你来绑架我,然后向我家里要赎金么?我告诉你们死心吧,我家才不会管我的死活呢。”话都说到这个地步,本该就此结束话题,但风斩却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啊:“是什么任务竟能让鼎鼎大名的‘自由骑士’亲自出马,来掳获我这个倒霉的人呢?”
“这个么……”枫低头略微想了想,似乎那个雇主并没有说这个任务需要封口,于是就对风斩说:“是一个贵族,他叫我抓你,然后把你带到他面前去。”
“金额呢?”
“三千金币。”
“嗯?”听到这个庞大金额的风斩微微一愣,本想在心里想:‘我有这么值钱么?’但不知怎的,她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就说出来了。意识到自己失态的风斩立刻咳嗽一声,故作骄傲地问:“那么,你说的那个贵族,他为什么要我呢?”
“我哪里会知道啊,笨蛋。”枫用手撑着下巴,以十分欠揍的语气继续说:“只要我有钱赚就行了,我管你会怎么样啊。”
“是么……”闻言而答的风斩并没有表露出气氛的情绪,无论是眼神还是表情都显示出她此刻的嘲讽心态,“不愧是‘自由骑士’呢,为了赚钱竟然能将女孩子痛打一顿,然后再绑走送人。格兰斯国王驾下的其他九剑士是不是也都是想你一样厉害呢?”当说到‘厉害’这个词的时候,风斩还特意加重了话音,似乎怕枫听不出她言语中的冷嘲热讽。
然而枫却没有在这一点上和她多做纠缠,只是平淡地说:“第一,打你的不是我。而且我也不是她的主人。第二,如果你觉得需要绑着你走比较合适的话,我没意见。”
“你——”一向靠嘴周旋坏人的风斩第一次在口头上吃了败仗。换作平时,她就要拔出神机好好教训对她出言不逊的人,就算现在也并不是没动杀心。只不过到了这关键时候,她才发觉自己的得力兵器——遗留自父亲的银白色神机此刻并不在手边。无奈之下,风斩再次强压下心中不平,嘴上却还逞强说:“哼!明明就是个矮个子,说话竟然还这么横!”
“比不上你啊。”枫叹了口气,百无聊赖地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但是枫的声音不大,因此尚未复原的半恶魔风斩也没可能听清,当下就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什么都没有。”一边说着,枫还将头甩向一旁。这分明就是受不了对方,又不能拿对方怎么样时才会有的举动。
但在风斩看来,他的行为完全就是在挑衅。但在下一刻,火气甚重的风斩却突然瞪圆了双眸,仿佛是被雷劈了一般一动不动。逃亡了七年,早早就被风斩所掩藏的贵族所特有的骄傲竟然在今天被一个个子比自己矮了不少的臭小子所激发。发现自己内心剧变的风斩当即吓了一跳。这一惊就像凉水浇身一般,瞬间压灭了黑发少女心中的火气。
浑身一颤的风斩缓缓地蹲下了身,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她没有想到黑迪奥斯家族对她的影响依旧存在。那该死的贵族傲气就仿佛是操纵木偶的丝线一般缠绕在她的四肢上,而她就是那可怜的木偶人。
要改变!风斩在内心深处对自己打气道:不先改变自己的话,爸爸妈妈的仇就……
侧头瞄了瞄突然安静下来、不吵不闹的风斩,枫也觉得这女人很神奇。前一刻还喊打喊杀的样子,后一刻竟然说变就变,像只小猫一样蹲在地上。女人真是一种有趣的动物啊。枫在心里嘀咕着。
休停了片刻的风斩尚未恢复顺畅的气息,却又向枫问道:“我的武器在哪里?”
是的,虽然这个枫很讨厌,也很擅长气人。但风斩却知道,他有着不坏的本性,因为他是卡特雷纳大叔所介绍的人。正是有如此原因,所以风斩才敢屡次对他言语调侃。若是换了别人,被一个大美女左一句矮子右一句矮子地叫唤,肯定早就爆发了。风斩已然确定,和这个人见人气的‘自由骑士’对话相当简单,他不屑于撒谎也不会自恃甚高,因此只要是合理的请求,他就不会充耳不闻。
果然在听到风斩的问题之后,枫伸手指了指她的背后。少女回头,却只看见一棵大树,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刚转过头去想要质问的风斩看见少年依旧抬着手臂,指向这棵任何毛病都没有的寻常大树。
正在苦思冥想这个矮个子先生想要表达的意思的风斩却冷不丁地走到了那棵树的背后,果然在枯黄的落叶土地上笔直地插着一把通体银白色的刀锯。见到爱刀,虽然新奇他们能把它搬到这里来的方法,但风斩依旧欢喜地不得了。就在风斩回头想要感谢枫的时候,却看见他已经垂下了手臂,正无所事事地翘着二郎腿,十分无聊地看向一旁。
多看了枫两眼,黑发少女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面对着枫和库斯娜疑惑的眼神,风斩只是面带微笑地坐下,并不打算和他们解释什么。而枫和库斯娜也就理所当然地别过头去不再看她。爱说就说,不说拉倒,谁怕谁啊?
到了差不多早上九点的时候,阿莉娅才哈欠连连地醒来。在见到‘活着的’风斩后,阿莉娅的睡意顿时飞到了数千里之外,尖叫着扑进风斩怀抱。面对这样一幅场景,枫和库斯娜都只得当作没看到一样,任由阿莉娅将脑袋埋在风斩胸口,发出呜呜的撒娇声。
等到太阳升过了头顶,枫一行人早已远去。代替枫四人出现在营地的是一个身披黑色披风,背负金色巨大十字架的青年人——卡尔兹·岚路。背负‘冰冷十字架’之名的他站在河畔上,略有所思地看向西南方——枫一行离去的方向,沉默不语。
就在他静静孤立之际,一条青花巨蛇顺着腥味破开脆弱的丛树,游向毫无动静的卡尔兹。在距离猎物尚有百米远的地方,巨蛇忽然止住了前进,猩红色的粗壮信子抖在空中探查着什么。从‘迷途地狱’中游荡出来的巨蛇就算不是魔兽,也是即将成为魔兽的族中怪物。而它那堪比食人蛛身形的脑袋就是它力量的最好证明。
探知到卡尔兹存在的巨蛇悬停在半道上,巨大的脑袋缓缓地晃了晃,似乎在寻找着最佳的出击方位。不知是因为巨蟒过于安静还是因为卡尔兹太没有紧张感,无论这怪物如何扭动,卡尔兹都是一点反应没有。作为一名剑士,他这样的行为举止必然是不合格的。若是有其他富含经验的佣兵在这里,一定会对他唉声叹气。但和他共处这篇森林的不是老剑士,而是老蛇,一条已经老到根本看不出年龄的青花大蟒。
停了约有半分钟,巨蟒便缩起全身的肌肉,这是扑击前的最后准备。在紧绷度达到最大的时候,巨蛇犹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百米距离对于它来说只不过是区区两三秒的间隔!但这短短的两三秒钟,却也成了它留在这世上的最后光阴。
就在巨蟒飞扑向卡尔兹,并即将得手之际,这个看似毫无警觉的青年小哥却已收剑归鞘。随着卡尔兹垂下右手,那条巨蛇则从身体正中裂开一条切口平整的缝,犹如花苞开放一般向两侧开裂,轰然倒地,震起一大片枝叶飞扬。
挥手弹开披风的卡尔兹昂首阔步,从容地穿梭在宛若喷泉的血雨之中,简单地闪躲几下便从巨蟒尸体边走出,干洁的披风上竟没有沾上哪怕一滴血红。浓郁的血腥味顿时四散开来,始作俑者却是不吭不响地向着西南方前进。
待到了太阳西斜的时候,枫已经将打到的飞鸟串在枝条上,就等着篝火将它们烤熟了。越向西南方的圣图斯城靠近,林中的野兽个头就越小,除了环境逐渐在向干燥的沙漠气候转变之外,或许远离‘迷途地狱’才算是真正主要的原因。
不过对于从不挑食的枫来说,没有熊吃就吃猪,没有猪吃就吃鸟,实在不行的话,还可以打一窝耗子来充饥。反正这里是森林,就算什么都动物都见不着,也能挖点色彩单调的蘑菇当零食塞进嘴里。
但此次停下脚步休息的时间尚早,等到鸟肉都烤熟了,森林里还算是十分亮堂的。如此早早安营扎寨的原因并不在于枫的肚子,而在于阿莉娅的精力。
风斩此刻活蹦乱跳,正是因为有阿莉娅的魔法作为支撑。一旦阿莉娅撤去魔法,那浑身的疲劳和剧痛又会让她就此昏迷不醒。就算恶魔身体的自我愈合能力再高,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天时间内就修复肌肉的全部伤痛。
而另一方面,需要维持魔法效果的阿莉娅也在默默地努力着。连续将近一整天的施法对于她这个半吊子魔法师来说可是相当大的考验,无论是精神压力还是身体负荷都远超过小姑娘的想象。若不是库斯娜一直注意着自己的主人,并及时向枫提醒,或许她会选择继续硬撑下去。
一路下来,风斩已经听阿莉娅说了她那个神奇的魔法——知觉错位。身为精灵的阿莉娅能够变相消除人体五感中的一感,或者施法对象对自己身体部位的感知。例如在琪尔斯镇的那次战斗,阿莉娅便是将枫的痛觉屏蔽,从而使他能够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依旧奋力应战。而战后阿莉娅不经意间的疏忽非但令枫从死亡线上游走一圈,更是令阿莉娅意识到这个‘恶作剧专用魔法’的严重局限性。
而现在的风斩则面临相同的处境——疼痛加倍。因为风斩醒来以后并不老实,总喜欢这里碰碰那里踢踢,虽然在阿莉娅的魔法作用下,她感觉不到疼痛。而一旦阿莉娅撤销魔法,这些被‘暂时消除’的痛苦就会在一瞬间涌入风斩的身体。
只因阿莉娅的魔法没有任何治愈效果,所有伤痛的愈合都只能依靠风斩身体的机能。虽然风斩吃了不少东西,多少有助于身体恢复,无奈这位大姐姐实在有些贪玩,只在阿莉娅说完相关事宜之后才猝然安静下来。不过那等待许久的疼痛感依旧会在魔法消除的那一瞬间吞噬掉她的身体。
尽管身为施法者的阿莉娅紧张到手足无措的地步,但直接遭殃者风斩却显得游刃有余,非但不慌,更是不断安慰阿莉娅,叫她放宽心神。为了减轻阿莉娅的心理负担,风斩甚至高声阔谈自己七年逃亡中的奇闻轶事,当然在这里她将自己的‘亡命天涯’美化成了‘周游列国’。在风斩的卖力演说和枫毫不敬业的附和下,阿莉娅总算是安定下原本一发不可收拾的心惊胆寒,以平静的心态迎来了今日的晚餐。
烧烤大会结束以后,风斩便迅速整平一块地方,安稳地躺上去。躺好以后,风斩就向阿莉娅招了招手,告诉她自己已经准备就绪。而后她十指交叉,轻轻地放在小腹上,缓缓闭上乌黑美眸。看着风斩这样标准的亡者姿势,枫实在很想摘点野花装模作样地撒一撒,但考虑到阿莉娅沉重的心情,这开不得的玩笑也就只能作罢了。
虽然风斩早已准备就绪,但阿莉娅却只是颤抖着身子,并没有解除魔法。
枫叹了口气,走到阿莉娅身旁,轻轻地拍了拍精灵少女的肩膀,严肃地说:“阿莉娅,撤销魔法吧。”
“但是……”阿莉娅犹豫着看向枫,似乎希望得到他的谅解。
“风斩她是一名真正的剑士,既然她已经决定接受痛苦,那你就不必太在意了。”
“可是……上次因为阿莉娅的疏忽……所以……所以枫才……”金发少女的呼吸变得不顺畅起来,越来越重的喘息声令站在一旁的库斯娜手足无措,但却不知是因为她在哭泣还是因为她的身体承受能力已经到达了极限。
“上次的事,你完全不需要在意。”枫说:“那个时候,你只是想到要帮库斯娜镇痛,并没有错。”
“……”
“并且这次,你依然不会做错事。”
“……”
“魔法师也是佣兵的分支。而作为佣兵,对事情的判断力尤为重要。或许现在你不忍心看风斩因剧痛昏厥,但是你还能坚持多久?魔法师的魔力和人体的体力不是完全等同的,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才对。”
“……”
“你自己来判断吧,如果你不想在下次的见习魔法师选拔中落败的话。”丢下这句冰凉的话,枫松开了搭在阿莉娅肩上的手,默默地走到篝火一旁盘膝坐下。
天色越来越沉,森林中已经暗到了几近摸黑的程度。林中飞鸟已经归巢安歇,此刻的营地竟只有篝火烧柴的噼啪声响。似乎是过了好长的时间,阿莉娅才在心里下定决心。
颤抖地将右臂悬平举起,阿莉娅有些痛苦地闭上双眼,脑海中回荡起自然魔法的歌谣。就在下一刻,安详地躺在地上的风斩突然全身一阵筋孪,猛地瞪开双眸,那副恐怖的容颜似乎是要将活人生吞,却又在转瞬之间昏死过去,不再有任何动静。对于解除了魔法的阿莉娅而言,心中的一块巨石悄然落地,四面八方的疲倦席卷全身,歪歪斜斜地倒向一旁。守护在旁的库斯娜几乎在阿莉娅倒下的瞬间就抢出一步,将她抱在怀中,不至于躺在冰冷的土地上。
“终于结束了么?”背对篝火的枫适时冒出一句话来,“好了,库斯娜,今夜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跟在后面的那个人呢?”库斯娜平淡地问。
“别管他,反正他也没有进攻的意思。”一边说着的枫,稍稍整了整身下的落叶,而后舒服地躺上去。
再次关上话匣子的库斯娜看了一眼自己一行人走来的方向,随后轻巧地跃上一条树枝,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主干上,紫色的眼眸也缓缓闭上了。
七天时间转瞬而逝,在圣图斯城某家小旅店的客房内,一名约莫二十六岁的白发男子静静坐在有些硬邦邦的床上。名为神机的黑色阔刀斜靠在墙角,理所当然的在他的可触范围内。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白发男子睁开血红色的右眼,静静看着房门方向。
房间的木门被有些粗暴地踹开,走进来的青年人甩了甩同样是白色的直发,闷不作声地躺上自己的床。
“那两个人怎么样?”坐在床上的男子面无表情地问。
“实力很强,尤其是那个大叔。人类之中也有那样的家伙么?格兰斯王国还真是一个隐藏了好多秘密的地方啊!”把自己的脸闷在被单上的青年突然换了一副满不在乎的口吻说。
“没被他们抓到把柄吧。”
“放心吧,科瑞德哥。”白发青年转过头来看着名为科瑞德的人,继续说:“我已经让那个女人尝到厉害了。”一边说着,他还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上唇。
“我们的行动必须要保证隐秘,现在柯蓝蒂雅没有功夫对付格兰斯王国,所以……”
“好,好!我知道!”他十分不耐烦的说:“我的行动绝对是隐秘的,如果那个女人没有故意跟那个大叔分开的话,我还真的不好下手。”
“死了么?”
“没有,那个女人虽然打斗的实力一般,但是保命的本事可就非同寻常了。”
“是吗……”
“还要再去吗?搞不好现在上街就能碰到那个全身都是黑色的大叔哟!”
“住手吧,时间快到了。‘自由骑士’应该已经押着那个贱人在路上了。”
“好好!”白发青年摆了摆手,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调侃着说:“不过,没想到科瑞德哥竟然会真的相信那个人类小鬼啊,你就不怕他突然变卦,把那个贱人放了么?”
“所以我才会同意你也偷跑出来,并让你跟着我。你明白了么?扎克斯。”说完,科瑞德再度闭上了赤红色的眼睛。
“呀!好可怕呀!”名为扎克斯的青年眯着眼睛,嘴角扬起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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