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写的都是什么，你写的都是什么啊？”
在无人的地方，贾午拼命地挠着韩寿的背。
“这是那种窑子里的女人才会写的诗，你怎么给我写了这种，怎么给我……”
韩寿是百口莫辩。
他当然不是出入那种地方的人，但他是想象着贾午会怎么给自己写情诗，才想出的这首诗，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写出来是这效果，这，这怎么能把真相说出来呢？
他只能默默地挨着贾午的挠。其实他心中还在窃喜。
这变相看就是贾午在主动和自己亲密接触啊。
这么天大的好事到哪里去寻呢？
“我必须得走了，贾小姐。要是再不走的话，会出更多乱子的。”
“嗯……雨衣你穿好。”
贾午给韩寿又找来了贾南风的衣服换上，他换好男装，披好雨衣，很快在贾午的安排下离开了贾府，消失在雨幕里。
贾午拿着被他换下来的衣服，有些发呆。
被他穿过的……衣服……
贾午忽然有了一个很奇怪的想法。
虽然觉得那不可以，但是，忍不住……
她把那衣服慢慢靠近自己的鼻子。
混杂着自己的香气，和一种独特的气味……虽然很怪，但是好好闻……
雨还在下，让洛阳彻底陷入阴暗与潮湿中，地面陷进去的部分积满了水，汇聚成了一道道阴沟。街道上无人，只有偶尔越过的马匹踩进阴沟当中，那在其中一条沟里待腻了的水滴，便使劲跳进另一条沟中。这是水滴们的乐园，它们窜来窜去，从这里跳到那里，忽然，它们在一处大宅子外的沟壑中停住了，因为里面的人不似那些穷人在唉声叹气，反而是在把酒言欢。
“为中书大人接风洗尘！我们干杯！”
已经六十多岁的山涛竟亲自起身，举起了酒杯，他面色红润，胡子都被酒打湿了，但他满不在乎，因为他是真的高兴。
这是一场盛大的酒宴，外面下着瓢泼大雨，但参与的人有：山涛、杜预、嵇绍这三位；还有裴楷、杨骏，他们刚刚结成儿女亲家；还有王戎，当年的“竹林七贤”之一；还有卫瓘、和峤、石崇、左思。除了左思，那可都是洛阳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他们相聚于此不为别的，就是为一件事。
对了还有主角没有介绍呢，就是刚刚为《博物志》搜集素材归来的张华。
这场酒宴，就是山涛为了给张华接风洗尘办的。
张华哈哈大笑，面对老前辈山涛的恭维，丝毫不客气。山涛早就知道他的脾气，自然不怪罪，而且他是真的非常高兴。为了写一本书，给皇帝写下一纸辞呈就走，三年不归，试问在座何人能做到？而且皇帝还如此信任他，俸禄照样送到他家里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张华就是司马炎眼中的红人。这场酒宴，无论是为了山涛的面子，还是为了皇帝的面子，都必须来参加。
山涛特别欣赏张华的壮举，他这放荡不羁的行为，令山涛想起了当年的嵇康。无论他当年向司马家妥协的理由是什么，如今，已经过了耳顺之年，他又怀念起当年的竹林七贤来。张华所为，就是有竹林七贤之遗风，在这个时代，还能见到如此潇洒之人，如何不令人感动呢？
所以其实众人也不单单是出于奉承，他们也是真的敬佩张华，他给死气沉沉的世族带来了些微的活力。
而张华是这么对待他的粉丝们的。
“季伦，你父亲怕是要不行了吧？”酒酣耳热之时，张华这样问石崇。
石崇顿时面色一僵。倒不是对方在这种时候以这种方式提他的父亲令他感到了冒犯，而是他也希望自己父亲早死，但是绝对不能笑出来，所以只能憋着。
石苞为人正直，自石崇出生那天起，就看不起这个纨绔的小儿子。他一分钱也不给石崇花，石崇就自己想办法，做起了打劫商户的营生。石苞老爷子被气得中了风病，已经在家里躺了几年。没有父亲管教，石崇更肆无忌惮了，这才借着打劫成为了洛阳城中一大富豪。
石崇强挤出哀容道：“唉，不知家父能否挺过今年。”
“这种场合，说这干什么？”山涛连忙打岔，“茂先，你该罚！”
“罚，罚罚罚。”
张华满饮一杯，又对杜预道：“元凯，你的灭吴大计想得如何？”
杜预正处于免官削爵之时，见在场众人都是朝廷高官（左思除外），正惆怅间，被张华这么一问，立刻变了脸色：“茂先，你什么意思？”
“若要灭吴，你近日非得拜见一人不可。”
“哦？”
杜预听出来张华这是要说正事，顿时酒醒大半，洗耳恭听。
可是张华道又饮了一口酒，哈哈大笑，不再说话。
杜预急了：“你说的是谁？”
张华眯起眼睛说，故意酝酿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说出一个名字：
“羊叔子。”
羊叔子何许人也？此人姓羊名祜，乃是当初大名鼎鼎的大汉名士蔡邕的外孙，同时也是司马师的妻弟，论资排辈当今皇帝得管他叫叔，而且他还娶了夏侯霸的女儿，那么某种程度上，他还可以和张飞论连桥。这是他的人际关系，而他本人，时为钜平侯、尚书右仆射。
找他？
杜预与此人并不熟。
但张华提及此人，必有深意。
杜预把这话记下了，在场众人只当是玩笑话，并不在意。众人又喝了几巡，张华忽然又端着酒杯对左思道：
“后生，你叫什么名字？”
左思连忙起身行礼：“晚辈姓左名思，字泰冲。”
“泰冲贤弟啊，我看你气度不凡，你怎么和石崇混到一起去了？”
石崇脸色一下就变了：“中书大人这是何意，为何要消遣我？”
“害，我在龙虎山遇见一个道人，我当时嘴贱，我问他我会什么时候死，你猜他怎么说？”
山涛年纪大了，这时已经说不出话来，在场没人能捂住张华的嘴。为他办接风宴呢，聊着聊着，他倒聊到自己的死期了。
多奇怪的人啊。
张华倒无所谓，接着说：“那道人问我：你在此处看到了什么？我就说：石头啊。他就告诉我，我回洛阳以后见到的第一个姓石的人，我会和他同时死去。石季伦，我回来之后看到的第一个姓石的就是你啊。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石崇一下子站了起来：“我！”
我还不屑于和你死在一起呢！
他差一点就这么说了。
但这话要说出口，那他石崇的前途可就完了。
石崇不愧是石崇，转变得真快，他顺势拿起了酒杯，改口说：“我，我罚一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华一个劲笑。
谁也摸不准他的脾气。
这场好好的接风宴因为张华满嘴疯话，变成了“接疯宴”，众人不欢而散。几个人一出门便甩了甩衣袖以示不满，左思反倒觉得无所谓，他觉得张华这个人十分有趣，甚至有点想为他写一首诗来。
不，还是算了吧，会让石崇不高兴。
“老……匹夫，我，我弄死他！”
在马车上，石崇一手搂着左思，一手挥舞着，说着胡话。
左思心中苦笑，若是那龙虎山老道说的真的那么准，你可千万不能盼着张华死哦。张华要是死了，那你的死期也不远了。
命运一事，谁说得好呢。就好像石崇和左思都不知道自己未来命运如何，左思的妹妹左棻坐在宫墙之内，透着镂窗，也在迷茫地看着外面的雨。她也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所谓“进宫就是享福”，只是一场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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