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墨丘利，是欲望的墨丘利。
夜夜笙歌、纸醉金迷。
没有人会拒绝墨丘利的夜晚，因为没有人愿意生活在无聊的现实中。
两成酒精、两成人体和聚会，以及五成五的灯光歌舞，剩下的，便是生活在阴暗和死寂中，原本期许着未来的人们。
墨丘利的人没有未来。
这并不是我危言耸听，而是在墨丘利的夜晚中、广泛流传的说法。
夜晚如何，实际上与我并没有多大关联，我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我有点累。
从下午开始，我就一直坐在梅尔菲床边，她手心的温度逐渐灼热，呼吸愈发均匀。
而我只能保持一个微妙的姿势坐在床沿，在手机上刷着有关莫拉的消息。
就在刚才，梅尔菲的喉咙里发出小奶猫一样的呜咽声，她的双眸随之张开。
在看到我之后，她眼中的迷离和茫然，立刻消失无踪，只是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晚上好，女士，你的故事我还没听到呢。”
我用我惯用的营业方式向她说到。
她轻轻松开我的手，随后，伸手去解开自己右手的绷带。
随着散落的绷带和颇具科技感的固定板，她光滑无暇的手臂出现在我眼前。
她已经冷静了不少，至少，和我之前看到的她判若两人。
“上个月，我和一起当上偶像的伙伴去世了。”
一上来就是如此重量级的消息。
我隐约记得，朔月说过，不久之前有一位学生遇害的事情。
“她有一头漂亮的红发，在中学时代，我们一边兼顾学业，一边想要走上舞台……可是……”
她没能说出后面的话，只是，她内心早就接受了这一切。
梅尔菲轻轻哼着歌，像是为了祭奠她的友人一样，她口中的歌谣有些熟悉，但我却不记得在哪里听过。
曲调中比起伤感，更多的是悲壮。像是面对无能为力的结局，却依然挺身而出的英雄一般。
而后，梅尔菲稍显怯意的声音说道：
“这是她写的曲子……我还没来得急填词。”
“虚拟偶像出现了，事务所的收入越来越少，最后……最后什么也不剩下了。”
“这个世界把我们抛弃了。”
在我这个靠谱的中年男人看来，这毫无疑问是年轻人的烦恼。
但没有‘梦’的世界，是极其残酷的。
自己一切努力都被否定，连目标都被毫不留情地冲散，七零八落，留给人类的，就只剩下了官能的享受。
那便是人类没落的开始。
“人类从来都不是只有物质的生物。”
我下意识地学着朔月说出了难懂的话。
“正因如此，哲学、文艺、一切创作才应运而生，就连神话也是。”
“一切情感都不过是科学的产物，是激素、荷尔蒙，都是我们大脑在渴求的话。那成为别人的依托，渴求其他人的认同，并带给其他人期望，就是人类最原始的冲动。”
我望着墨丘利的夜景。
霓虹灯和舞台，在这之下，有多少空虚的人找不到人生的意义。
生活，如今是多么沉重的词汇。
梅尔菲果然和我一样、不太能理解朔月的说法。
她歪着头，正思索着那些话语的意义，但最后，还是化为一句：“我不是很懂。”
“也就是说，我们所做的一切并非全部毫无意义。如果能成为谁的依靠，也许就能拯救谁。”
这是从瑞香那里找来的理论，尽管我对此不屑一顾，但它确实有效。
梅尔菲立刻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并小声说道：
“……我大概明白了，谢谢你，咏梦。”
“没什么好谢的，这……”
我张了张嘴，却又把后半句憋了回去。
这只不过是你的‘自由意志’在作祟罢了。
“你……明天还要上班吧？我没事的，我不会再轻生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梅尔菲扭扭捏捏地说到。
她一边这么说，一边注意着我的脸色，像是在恳求什么一样。
“找好人批假他肯定会给的啦，没关系，大不了我早上再去。我也不需要睡觉。”
我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翻开手机。
在她睡着的时候，我向朔月和老王说明了大概情况。
梅尔菲和我的区别，实在是过于巨大。但多亏了她的说明，我大概了解了莫拉的选择标准，和她所谓的‘愿望’到底代表着什么。
我翻开手机群组的聊天记录，准备约个时间向他们说明。
—相亲相爱一家人讨论组—
21:48
吉列尔莫（@朔月）：所以这讨论组名字什么意思？
路过的儿科医生（@咏梦）：随便取个不容易被查的名字
23:18
路过的儿科医生（@咏梦）：我已经大概弄明白了，找个时间聚一下吧
吉列尔莫（@朔月）：所以你就在医院呆到现在？
路过的儿科医生（@咏梦）：是啊
吉列尔莫（@朔夜）：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铝合金皇冠（@老王）：啧，你给老
铝合金皇冠（@老王）：你给我好好负责
路过的儿科医生（@咏梦）：？
路过的儿科医生（@咏梦）：负什么责
铝合金皇冠（@老王）：你自己清楚！别装傻！
吉列尔莫（@朔夜）：你自己清楚。别装傻。
路过的儿科医生（@咏梦）：啊？
——吉列尔莫已离线
路过的儿科医生（@咏梦）：怎么跑了！
——铝合金皇冠已离线
————
老王先灭掉了手里的烟。
夜幕下的墨丘利、灯火通明，阳光照不进的角落里，充斥着立体灯的光污染，将罪恶的每一个角落照得通透。
但黑暗依旧会降临这片土地，因为人类渴求着黑夜。
在黑夜中降生的人们，也需要黑夜中的慰藉。
如果让老王给咏梦工资评定，那他巴不得在他……她工资后面多加两个零。
这小子还是男人的时候，老王就很看好她。
墨丘利始终是弥漫着金钱气味的城市，在无数金钱下，人的一切欲望都会被承认。
需要像她一样，悄无声息解决事情的人。
他在手机上向署名‘董事长’的人发了一条‘万事大吉’的消息后，便又点起一支烟。
之后，老王忍不住，拿起手机又发了一条。
‘最后又是美谈一件，多棒啊，墨丘利。’
他毫无顾忌地嘲讽着这座城市。
就算在墨丘利高层，没人敢对他指手画脚。只要墨丘利还需要他的力量，这座城市里，就没有他保不下的人。
整个客服部门，都是他动用关系做的‘好事’。
这座城市早就已经行将就木，从顶层开始燃烧，落叶在半空中就化为了灰烬。他却只能像个旁观者一样，注视着星火燎原。
“搞定了？”
朔月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老王也懒得回话，只是轻闲地摆摆手。
在朔月的高跟鞋脚下的，是扭动着的两块‘肉块’。
那‘肉块’些许能看出一些人类的模样，但在片刻之后，如同被塑形的橡皮泥一样，顷刻间变回了人类。
定睛一看，竟然是个年轻的人类男孩，他白色的短发和手边裂成两半、切口光滑的弓和弦，昭示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他的右眼是诡异的红色，左眼却是绚丽的紫色。
在变回人类模样之后，原本的‘肉块’就停止了挣扎，只是平静地望着站在不远处的老王。
“……呵，不愧是你，就算成为了‘永生者’也不是你的对手。”
男孩一点也不像是战败了的样子，只是轻描淡写的说道。
老王扔下烟头，烟头顺着他脚底下堆成山的‘尸体’，落到地面上。
“都什么年代了，阿白。就不要做那些不成熟的事情了，这些罪犯起不了任何作用，只会让世界变得更糟”
老王冷哼一声。
“你的生活很美满吧？老婆和孩子、永远不缺钱，你当然不明白。”
被叫做阿白的男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老王听到他的话，不由得嘟囔一句‘又来了’，随后小跳着避开地上的‘污渍’，跑到他面前，蹲下来和他四目相对。
“阿白啊，你好好读读书好吗？就算你做成了你口中的大事，墨丘利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可是连读书的机会都没有。”
“那是三百年前了。”
老王马上打断了他的话。
“至少你在两百年前读读书，也知道要怎么和墨丘利战斗吧？你拉拢来的这些人，连最基本的战斗力都成为不了，倒不如说他们更适合墨丘利那边。”
“那我要怎么办？就这么看着？”
“来我这边。”
老王马上说道。
“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可以先看看，再做决定。不过嘛……得先等这次事情结束了再说。”
“哼……你过去带领我们的时候，可不会这么软弱。”
阿白冷哼一声。
“时代变了，阿白。光靠搓火球可没法战胜这些高高在上的家伙。”
老王抓着他的头发使劲揉了揉，惹得阿白一脸不快。
“我们要做的事情，要更远，更有效。和我们战斗的可不只是墨丘利，还有人类的本质之一。”
“好吧，我就再信你一次，先去看看你在做什么。”
“我有骗过你吗？”
“确实没有，所以我才答应你。”
夜幕中的战斗结束了，老王站起身，环视一圈周围。明天，这里什么痕迹都不会剩下，谁也没有死去，一切安好。
他在阴影中喃喃自语。
“加油吧……咏梦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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