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所,热气在茶杯之上盘旋。
平整的实木桌面走着淡色纹理,瓷碟摆着,少女们将胳臂搁在桌上。铜吊灯打下的光也在桌上铺着,显出模糊的日光般的晕。
西柚交叉两手,用碇源堂同款姿势坐着,眼镜镜片里闪射出凝重的反光。虽然对她来说,眼镜是可戴可不戴的。
“今天的议题,诸位可都知道了?”
“……”
各与会人思索一阵,画面陷入静默。唯一运动的东西是落地窗外草坪上的山羊。——随着游戏内容的丰富,环境也会自动改良。
代表潍马率先发言:
“灵感嘛,我认为要耐心等待才会有,虽然等待它很需要耐心,但是要耐心等待还会有。”
沉默。
“这说了跟没说有区别么,”千彩说,“我的理解是,灵感要求平时储备良多。”
拾音一言不发。
潍马道:“你这话不也等于没说么……拾音本来就很厉害啦。”
“那……那也比你说的稍稍更有价值吧?如果你加零分,我就加零点五分。”
“喂,我也没说错吧……!”
西柚打手势暂停。
“拾音拾音,”千彩挑衅地看着潍马笑着,身体向右倾斜凑向邻座,“‘大会所里同学潍马风风火火’,下联怎么说?”
拾音仰头看吊灯,轻轻发出“呃——”的声音。
“小木桌上友人千彩怪怪奇奇。”
她说。
西柚默默比出一的手势:“拾音加一分。”
“我是友人吗!……”千彩一惊,莫名其妙地低下头。
“等等,”潍马说,“跑题了吧!”
“所以,”西柚问拾音,“现在怎么样?有什么想法没有?”
对方摇摇头。
“不会是瓶颈期吧?”她说。从前身为一名画手,她也很能体会灵感在一段时间内枯竭的感受,大概是所有有趣记忆片段的罢工。
她取下眼镜放在桌上,终于起身,对着所有与会人员鞠躬:“散会。”
潍马也学着她的样子:“散会。”
拾音将食指放在下巴上,最终还是没有得到什么想法。
……
那么,只好试着用“那个”了,西柚想。
关于穿越前原本的世界,她记不清的是其中的人们。但做过的事,见过学过的东西,还如同细线穿着的纸片般悬在她脑海中。
当她不知道画什么的时候,最常用的秘法是,将大量不相关的什物糅杂在一起,做成千百种奇形怪状的组合,以此获取灵感。
对于拾音,不知道这招是否有用。
她进入“世界织造”模式,视线去到野外,恣意铺排着物品栏中的东西。原本普普通通的草地上,忽然像出现一场超未来及超外星式艺术展。
好了,回去吧……
“啊,对了,”她假装想到了什么,对大家说,“今天游戏更新了什么内容,我们还没看呢。要不去外面转转,说不定会有新发现。”
“我支持!”潍马说。
千彩和拾音点点头。
球形门把手被旋开,众人从会所中走出,阳光照在她们头发上。
“往南边走吧,”西柚提议,“那里一直都很空旷呢。”
草地上迎接四人的,首先是一家怪物商店。
“请问你要什么口味的史莱姆?”金色盘发的NPC眯眼笑着说。她将其中一只眼睛睁开,打量到来的几人,目光最后落在拾音身上。
拾音举手:“黄色的。”
一只软糯糯的金黄色史莱姆被NPC递给她,拾音张大嘴巴欲食。西柚仔细端详那一小团,忽然察觉不对,一把将它夺过来。
她嗅了嗅。
菠萝啤。
拾音的手向她伸过来,她把史莱姆举高,同时绕圈躲着她,摇着头说:“不可以哦,小孩子不可以喝酒。”
她看见拾音动了动猫耳朵,面无表情。只在过了很久很久之后,她悄悄地冒了一声:“呜。”
四人接着向下走着,遇到的第二样东西——披着盔甲吐舌头的狗狗。
“哇——”千彩脸上扬起光来,然后又恢复平常,“咳,那是只狗耶。”
然而当她们一靠近,那狗忽然跃起来,露出牙齿和生命值条。它的真实身份是狼——其实是伪装成可爱之物的敌人!
“交给我了!”潍马拔出剑,千彩亦搭箭准备出击。
西柚牵着拾音在一旁观战,她咬了一口手里的菠萝啤史莱姆,味道还不错。
几个回合下来,以一敌二的盔甲狼自知败北,在地上撒泼耍赖。
“喂喂,要不我们把它带回会所养吧!”潍马提议。
“可以!……我是说,也不是不行。”千彩说。
西柚想了想:“如果做得到的话……起个名字吧。”
“穿了盔甲的狗狗就叫甲狗好了!”潍马自信道。
“听着有点假……”千彩说,“不如……‘多奏’?这种防御力,好不容易才把它揍倒。”
“也好好耶!”潍马高举双手。
西柚也点点头。
“多奏……”拾音自言自语。
继续往后走,四人又见到了地牢砖做的马赛克版大风车、学会隐身的盾牌、哥布林叠叠高等怪奇事物。
“那么,”西柚问,“有没有什么想法?”
“狗……商店……被抢走了……”拾音念叨着,“啊,有了!”
“有了!”
“好!”
众人欢呼起来。
“我想想……”拾音闭眼沉思。
“咩~~~”一只山羊走到她面前。西柚一看:呀,是山羊,也许就是之前落地窗外的那一只。
“想想……啊,山羊。”拾音说,“山羊——山——啊,糟。”
她恍过神来。
“思路被山羊,打断了。”
众人发现异样,凑过来道:“怎么啦?”
“我……忘记刚刚在想什么了……”
“……”
大家不知道说什么好。
潍马拉住她的手,笑道:“没关系啦——大不了,可以加入我们‘忘了’社团!”
千彩和西柚也都用安慰的笑看她。
“呜……”
她们脚边草叶一抖,露珠从其上滑落。
“没关系——明天,后天,都会有灵感的啦!”
“对呀,拾音同学很厉害的。”
良久,拾音点点头。
“嗯。”
“大家一起回去吧。”西柚说。
……
入夜。
拾音躺在会所宽大柔软的床上。她努力回想今日灵感到来的瞬间,可是一切,都仿佛被一只大手抹去,只留下空白的空白。
空白里走来一只山羊。
呜。
山羊。
她任由思绪飘着。
空白里走来一只山羊。
空白里走来两只山羊。
空白里走来三只山羊。
空白里走来四只山羊。
空白里走……
她的眼睛慢慢闭上了。
一切东西都被吸入梦中。大的房间进入梦中,钢琴弹出的一吨音符进入梦中,吃过的零食进入梦中,没吃到的零食进入梦中。
小狗进入梦中,彩色的东西进入梦中。
……
“!”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瞌睡了,从床上惊起,一些彩虹的余辉还停留在脑中,人的身影浮现,事件的连接点浮现,针线浮现。
“唔……”
她摸摸自己的头,不可思议地张大眼睛,慢慢吐出几个字来:
“尤里卡,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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