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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话 荆棘魔女

第13话 荆棘魔女

深夜,米尔特守备队营地。

梅格坐在床前,房间里一片漆黑。

窗外黯淡的月光,洒在早已熟睡的薇莉雅身上。黑色的长发散乱地搭在枕头上,少女面带着幸福的微笑,随着呼吸的频率上下起伏。

梅格轻叹一声,从床上坐起身来。他轻轻推开门,顺手拿下房间里的一盏灯笼,消失在夜色里。

灯笼由数根竹条构成骨架,一颗特制的萤石悬浮在灯笼内部。梅格将魔力灌入其中,它便发出耀眼的白光,周围数十米一片明亮。

他在营地里走着,熟练地摸到一扇半人高的暗门。穿过暗门,是一条满是尘土的低矮的暗道。大约走了十分钟,他来到了一片幽暗的森林面前,背靠着守备队营地。

这便是极夜森林,传说中的禁忌之地。

梅格默默地将灯光调暗,警惕地环视周围,只能听到林间的风声。左手的晶石护腕,静静地闪烁着淡蓝色的光。他抬头望去,天上的明月已被高耸入云的巨树所遮挡,仅能看到一丝微弱的光亮。他深吸一口气,踏入了这片漆黑而恐怖的森林。

茂密的灌木丛被整齐地从中切开,形成了一条崎岖的山路。梅格提着灯笼,在昏黄的灯光下快步向前走去。森林中出奇的安静,只能听到自己沙沙的脚步声,数米的能见度之外,是一片完全静默的黑暗。

沿着小路一路北上,面前逐渐有了微弱的亮光。很快,他便走出了这片森林,来到了一处斜坡之前。远处的天空,高悬着一轮明月。梅格面前,是一条巨大的裂谷,依稀可以看到一座木桥架在两岸之间。

梅格小心翼翼地沿着遍布碎石的陡峭斜坡滑下,来到桥边。向下望去,陡峭的峭壁直通无底深渊,令人头晕目眩。激流与巨石碰撞的巨响声,不时从那不可视的黑暗之中传来。

忽然,一声怪叫从梅格的头顶传来,他下意识地取下长弓,瞄向天空,淡蓝色的气息瞬间聚集到弓上,蓄势待发。他定睛一看,一只仿若鹰一般的巨鸟,展开双翼从高空中掠过,很快消失在对岸的森林上空。

梅格松了一口气,将长弓收回原处。他扶着木桥的栏杆,一只脚踏在悬空的木板上,见其仍然平稳,于是将另一只脚也踩了上去,就这样沿着晃动的简陋木桥,朝着对岸走去。

脚下是万丈深渊,不时传来诡异的咆哮与低语,仿佛从此处落下,便会堕入无边地狱。他忽然停下脚步,思绪回到了许多年前。

这不是梅格第一次走过这座桥。早在数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便踏足了这禁忌之地的深处。

那时的梅格·哈斯特,正将从前任队长那里继任该职,同样在一个漆黑的深夜里,老队长带着梅格,悄然进入了这里……

“帕斯托尔队长,我们为什么要在半夜来极夜森林?”梅格跟在老队长帕斯托尔的身后,走在摇摇欲坠的破烂木桥上,剧烈的晃动让他极度不适,不得不蹲下身来,稍作休息。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老队长回过头来,声音苍老却仍掷地有声,“你还需要多加锻炼,才能担当大任。”

“可是,究竟是要见什么,需要我们冒险进入这片森林,还是在魔物最为活跃的夜里?”梅格勉强站起身,靠着栏杆,抱怨道,“如果只是为了试炼,也未免太危险了。”

“试炼?我不会做那种无聊的事情,你已经够格接任守备队的队长了。”老队长笑了笑,满嘴的胡须也随之颤动,“我要带你去见的,是一个你必须了解的秘密。”

“不要卖关子啊,老队长。”梅格仍然不太舒服,“还有多远的路,我已经快撑不住了。”

“很快了。”老队长向前走去,道,“当你听见歌声的时候,就已经不远了。”

“等等,歌声?该不会是……”梅格似乎感到不太对劲,见老队长又动身出发,只得硬着头皮追了上去。

“该不会是什么?”老队长的笑声在这夜里有些渗人,“你从小就听过这个故事吧。”

“老队长,你别讲恐怖故事了,我们不会信这些东西。”梅格没好气地说道,却明显有些心虚。

“传闻所讲述的东西,往往都是一半真,一半假。”谈话间,二人已经踏到了坚实的土地上。梅格感到一阵眩晕,跪倒在地上。

“哎呀,你已经拜师过了,不用再来一次了。”老队长调侃道。

“不要说笑了。老队长,我们到底要……”话还未说完,梅格便止不住恶心,呕吐了一地。

“你这样的身体素质,我还是很担心啊。你看我一把年纪,走过来什么事都没有。”老队长将梅格扶起身,“我们要去的地方,就在这片森林的尽头。我们快些到,就能早点回去休息。”

“好吧……”梅格勉强地恢复了平衡,跟着老队长继续向森林深处走去。

正在走着,梅格忽然被横在路上的树枝绊了一跤,顺势一个前滚翻,只是擦破了一点皮。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说道:“老队长,你这灯太暗了,完全看不清楚路啊。”

“魔女,不喜欢亮光。”老队长头也不回地说道。

“你果然是在说魔女,别吓唬我了。”梅格有些语塞。

“我没有骗你,魔女是真实存在的。”老队长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们就在极夜森林里,如果它真实存在,早就应该过来找我们了。”梅格一脸无奈,“什么嗜血的魔女,那都是骗……”

梅格硬生生地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他清晰地听到,从远处的森林中,传来了一阵空灵而诡异的歌声。那声音越来越大,将梅格包围在其中。梅格很清楚,这并不是幻觉。

“这……老队长……”梅格明显乱了阵脚。

“不要害怕。今天你就会知道它的真面目。”老队长挥手,示意梅格跟上自己,“跟我过来,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在那里。”

“那可是魔……”梅格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不是你想的那样,怕什么呢,快来。”老队长拉起梅格的胳膊,强行拖着向前走去。魔女的歌声,越来越清晰。

“好了,快醒醒。”梅格已经神志不清,下意识地跟着老队长一路走了过去。老队长用力拍了一下梅格的脸,将他唤醒过来。

“队长,我们回去吧,这里太危险了!”梅格清醒过来,忙喊道。

面前是一片茂密的荆棘,高数百米,横贯东西,形成了一处天然的障壁。此时二人正处于盆地的最底端,无数巨树的枝叶组成了数层厚实的穹顶,将光线完全遮挡。老队长手中的灯笼,正是这漆黑世界里唯一的光明。

“我们已经到了。”老队长说道,“这里就是魔女所在的地方。”

“帕斯托尔?”那是魔女的声音,空灵而悠远。“另外一人是谁?”梅格抬头望去,却没有看到它的身影。

“尊敬的魔女,这是梅格·哈斯特,即将接任队长一职。”老队长面对着那荆棘障壁,对着空气说道,似乎像是在和老朋友交谈一般轻松,“我特地带他来见你,今后就拜托你照顾他了。”

“进来吧。”那个声音很快消失了。梅格正一头雾水,却见面前的荆棘自动向两边退去,留出了一条两人宽的小道。

“来,跟我进来。”老队长扶起梅格,进入了障壁之中。二人刚走进去,身后的荆棘便回到原位,封住来路。

“帕斯托尔,很感谢你还记得这个约定。”魔女的声音从道路的那边传来。

老队长扶着梅格,来到了这遍布荆棘的丛林的最深处。一片不大的空地上,堆满落叶和蓬松的土壤。漆黑的林间,幽然泛起了黯淡的绿色荧光。

“队长,这是魔法的气息……”梅格看向老队长,满是不安和疑惑,“您和这魔女认识?”

帕斯托尔没有回答,默默地点了点头,看向一旁。

茂密的荆棘再次活动起来,一个身影从那满是尖刺和藤蔓的混乱之中迈步走出,样貌在灯光下越发清晰。

梅格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女子,身披一身黑色的羽翼,仿若堕落天使降世一般,无声无息地飘至二人面前。黑色的长发轻柔地飘动着,而后垂在地面上。

一脉藤蔓破土而出,顺着魔女的脚面爬上,一圈一圈地向上缠去,绕过她纤细的腰肢,停留在她伸出的右手指尖,仿佛是所养的宠物一般。梅格就这样直视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看上去,还是个年轻的孩子。”魔女说着,凑到梅格面前,“帕斯托尔,你确定他可以肩负这样的重任吗?”

“我很有信心,尊敬的魔女。他的天赋百年难得一见,除此之外没有更合适的人选。”老队长从容地答道。

“我也只好相信你的眼光,毕竟我无法从这里出去。”她正说着,又有数股恼人的藤蔓纠缠上来,牢牢缚住她的双腿,试图钻入血肉之中。

她轻轻甩动手臂,一束诡异的亮光自腰间向下而去,迫使所有的藤蔓暂时退回了阴暗而潮湿的地下。“这些小家伙只缠着我一个人。”

梅格看着二人,满头问号。

老队长咳嗽一声,说道:“尊敬的魔女,事不宜迟,请您现在开始吧。”

“开始什么?”梅格猛地站起身来,周围的藤蔓闻声而动,朝着他围了过来。魔女再一挥手,那些诡异的家伙们便又退下了。

“我不是你们所想象的那种怪物,不会害你的性命。但是,你即将代替帕斯托尔成为守备队的队长,为了这个小镇,为了这个国家,有些秘密,你必须要知道。”她说着,举起双手,一个法阵出现在了两手之间。她的口中念念有词,那图案不断旋转放大,直至高达数米,阻隔在她和二人之间。“首先,我希望你能记住这个图案。”

……

梅格孤单一人,走过长长的吊桥。

他回望一眼高悬在天空的明月,叹息一声,转身走入了丛林之中。熟悉的树木,熟悉的道路。梅格按着长弓,淡蓝色的气息聚集在自身周围,随时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在一片死寂之中,他逐渐陷入了沉思。

极夜森林的最深处,埋藏着一处极其隐秘的场所,人们称之为“秘境”。

根据古老的传说,远古精灵王梅加利斯洞悉了世上最强大的魔法的奥义,因而获得了一具法力无边的强大身躯。当死亡的命运不得已将要降临时,他害怕死后这种力量被世人所觊觎,便嘱托手下,在自己死后将肉体和灵魂拆分成几部分,封印到隐藏在全国的数个秘境之中。这些秘境的所在,甚至连元老院都不知道具体位置。漫长的岁月过去了,没有一处秘境被人们所发现。

然而,名为娜塔莉娅的精灵族女子,却在极夜森林中发现了其中一处秘境。她满怀欣喜地靠近秘境,却发现一股异常的魔法气息充斥着整个空间。围绕着秘境的荆棘被魔法所侵染,获得了高等生命的智慧,主动袭击娜塔莉娅。她试图用火焰魔法自卫,却不曾想到那荆棘非但没有燃烧,反而更加狂暴,霎时间将她围困在其中。

短短数分钟后,已经魔力枯竭的她,被无数荆棘魔物牢牢地捆绑在半空中,动弹不得,濒临死亡的边缘。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那些荆棘已经不见踪影。还没来得及为死里逃生而庆幸,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黑暗魔法所感染,俨然化作了一只魔物。

她发现自己可以与那些袭击她的荆棘交流,也能控制它们的行动,虽然它们仍然不时试图再次将她吞噬。通过这样一种特殊的体质,她虽然没有亲身进入秘境,却知晓了隐藏在其中的可怕秘密。然而,那些荆棘不会容许她离开这里,直到帕斯托尔偶然到来,这一切才得以向他人倾诉。

这秘境之中,封印着两件邪恶的宝物,是一本书和一颗宝珠。传说中,精灵王梅加利斯,打败了邪恶的瘟疫之神,试图摧毁它所持的邪物。然而即使是拥有最强魔法的精灵王,也无法将它们摧毁,反而险些被它的强大魔法蛊惑心智。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将这两件邪物封印在秘境之中,以免危及世人。

在秘境的大门内侧,刻着一个巨大的黑色魔法阵图案,正是早已陨落的瘟疫之神所创造的邪恶法阵。

娜塔莉娅自知永世无法逃离荆棘的牢笼,又因为化身魔物而不会老去,只能永远守在这里,阻止任何想要进入秘境的人们。她虽然变成了魔物,却仍然清楚地知道,如果秘境被打开,没有了精灵王的力量,这两件邪物将会让这个世界再次陷入混乱。

这个秘密,前任队长帕斯托尔将它带进了坟墓之中,如今在极夜森林之外,只有梅格·哈斯特一人知晓。

魔女的歌声将梅格唤回现实之中。他稍微愣神,便将灯笼调暗,循着歌声走去。沿着那条熟悉的路,梅格很快来到了荆棘障壁之前。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了老队长帕斯托尔的陪伴。

那荆棘悄无声息地散开,让出了那条阴暗的小路。在那秘境大门之前,梅格再次与魔女相遇。

“梅格,你来了。”魔女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梅格的到来,声音却有些有气无力,“有事情要说吧?”

“娜塔莉娅,那个法阵出现了。”他坐在地上,将灯笼放在一旁,“按照约定,我来告知你这件事情。”

“在哪里出现的?”魔女询问着,将爬上来的藤蔓打掉。

“你知道我们的工作。有几只盗伐者,它们的身上刻着法阵,变得异常强大。”梅格打着哈欠,夜里长途跋涉早已让他疲惫不堪。

“以你的能力,恐怕不能独自将其消灭吧。”魔女笑着,声音仍是清脆而爽朗,却隐约像是缺少了生命一般。

“你还有心思笑,果然是魔女。”梅格没好气地说道,“一个自称是游侠法师的人出面,把它们消灭了。”

“我知道了。你说法阵是刻在半兽人的身上,使它们变强了,对吧。”魔女收起了笑容,思索片刻,问道。

“不用我重复吧,魔女小姐。”梅格说,“你告诉过我,那法阵的图案是刻在秘境大门内侧的,怎么解释?”

“看来是有人用我们想不到的方法接触了这个法阵。梅格先生,你确定它的图案和我给你展示过的是一样的吗?”魔女四处踱步,完全没有在意仍然不依不饶的荆棘。

“完全一致。就是因为太过奇怪,我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很不安。”梅格的眉头紧锁,“而我报告给元老院之后,上面也是如临大敌,要求我们立刻去调查清楚。”

“梅格先生,谢谢你能来及时告诉我。那个人既然能准确地画出法阵,那么也很有可能知道秘境的存在。我会随时做好准备,如果他来了,不会让他踏入秘境一步。”魔女说道,言语间有着一种莫名的决绝。

“娜塔莉娅,你一个人真的没有问题吗?”梅格很是担忧,“你真的不必独自一人守着这个秘密。”

“我已经是魔物了,梅格先生。这些荆棘虽然不老实,但它们随时都会为我而战,比上百个精灵族的战士还要强大。”魔女望着在自己面前舞动的荆棘,说道,“只需要我一个人,它就永远别想进入秘境。没有那两件宝物,就算它再强大也没有办法兴风作浪。”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要回去休息,天亮我们就要去半兽人的领地调查,一旦发现了异常迹象,就会来通知你。”梅格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潮湿的泥土。“请你一定小心。”

“快回去吧。刻下法阵的家伙很有可能还留在半兽人那里,无论什么时候,请一定要小心,绝对不能轻敌。再见。”魔女说罢,转身走入了阴影之中,那些荆棘也追随而去。

永远无法入眠,永远不会老去。这就是荆棘魔女娜塔莉娅的宿命。梅格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距离天亮仅有四五个小时,梅格强忍着困意,朝着营地匆匆而去。

一只通体漆黑的巨大怪鸟,停留在最高的树顶,目送着梅格离去。随后它展开宽阔的双翼飞向天空,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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