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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将死者的弥留追想(下)

六、将死者的弥留追想(下)

兴许是上天认为腐朽的政权还有存续下去的必要,苟延残喘的朝廷,居然在最后关头迎来了一位名将。

此人横空出世,以雷霆般的手段迅速扫清了残余的军阀割据势力。地方钱粮得以上缴,朝廷的势力再度壮大。

官兵紧接着便将矛头对准了最后的“脓疮”。

起义军成为当下唯一明着反叛朝廷的势力,本该是一鼓作气的时刻,起义军的内部矛盾却达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那几位掌握话语权,没有一个想要背锅。

他们假借穆夜雪的女儿身,加以指责迫害,甚至联起手来操纵军中舆论,弹劾穆夜雪。

前线战事吃紧、与共事者离心离德……

这一切都化为无形的压力,使得穆夜雪难以负重前行。

她诞生了放弃与逃离的想法,但昔日畅想的愿景,又变作牢固的绳索将她束缚在此。

这个时候,即使她已然看见了自己的失败,却仍然咬牙前行。

让这个国家再次变得繁荣昌盛。这是她早已忘却了的,不知在何时产生的理想执念。

无论如何她都要执行下去……

这是她逼迫自己不再恐惧、不再逃避的理由。

穆夜雪已然设定好的结局,如同谱写剧本之初就决定好所要描绘的故事内核,永远不会改变。

后来,朝廷方面恰到时机的离间计策,顺利地让起义军内部分化,理所应当地分而击之。

穆夜雪领导的一支起义军最为孱弱,却多次阻碍了官兵行动,给予了沉重的破坏,顽强支撑到了最后。

为此,穆夜雪获得了全体官兵的憎恨,以及那位名将的赏识。

名将以个人名义给穆夜雪送去了招降文书。

穆夜雪拒绝。

不久后,率领最后的残兵与官兵决一死战。

兵败如山倒。

穆夜雪决心战至最后一刻。

誓将战场当作埋骨之地,是她仅剩的骄傲。

但这般朴素的愿望,她都没能实现。

她被仇视她的官兵们所俘,成为阶下囚。

最终被凌.辱致死。

宁迁为穆夜雪推演的未来,就像是一份记忆烙印在他的脑海,感同身受。

这样下去不行,不能让她走向这样的未来!

他首次产生了想要主动干涉他人命运的想法,即使承受天机反噬也在所不惜。

宁迁无从解释,自己想要拯救她的动机何在。

想要天下太平?

天降神将扫清叛乱,同样是延续太平的方式。

认为她不该是这般凄惨的结局?

身为天师,应当知晓冥冥中自有命数的道理。

对她有所好感,不想看见她被凌.辱致死?

不,从最初起,我与她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可能会产生任何牵绊。

任由宁迁如何扪心自问,他都找不到确切的答案,唯有“想要救她”这个念头非常强烈。

世人常说,救人一命,无须任何理由。

那就试着去救赎她吧!

未来并非一成不变的,没有希望,就让她主动去争取,改变命运!

最初,宁迁尝试过凭借自己的力量去影响未来,可事关天下大势,岂能容身轻言微的少年天师随意撼动。

他付出的任何措施都是无用功,甚至不足以引来天机反噬。

直到朝廷那位名将即将登上历史舞台的前夕,宁迁再一次会见了穆夜雪。

这时候就如同推演所示,起义军已然丧失民心,内部矛盾愈显。

穆夜雪看起来已是相当疲惫且多疑。

宁迁向穆夜雪表明了来意,告诉她,她的未来没有希望,想要改变未来,必须要从此刻起,作出一些措施改变现状。

穆夜雪表现得非常不信任宁迁,认为此时的宁迁可能是被朝廷方面派来的说客。

宁迁对她的怀疑表示理解。

起义军内部的环境,导致她变得多疑。

“我能够理解你不信任我,但是我所做的任何事情,都只是为了救你。我预知了你的未来。在那个未来里,你失败了,甚至没能得到你所期盼的结束方式。未来是能够改变的。我救你的方法,就是把未来情景传达给你。

“你是以明智的手段改变既定的未来走向也好,打算鸣金收兵就此退出历史舞台也好,我都不会干涉。我只是想让你活下去。”

宁迁用这般言语劝说穆夜雪。

穆夜雪没有询问宁迁想要救赎她的理由,安静地接受了“天命传感”,获知未来。

她也没有对她的未来发表任何观点,仅向宁迁道了声感谢,就把宁迁送出了军营。

不久后,穆夜雪自刎身亡,起义军四分五裂。

宁迁首次遭到天机反噬,寿元被削减至二十五岁。此次反噬比往后任何时候都要剧烈。

他的心态也就此崩溃。

他从始至终都无法理解穆夜雪为何自绝,只得将错误归结于自身。

或许这便是上天降下大任前的考验……

可惜,我让您失望了。

……

宁迁讲完了他的故事。

柳诗情尽了送行人的职责。

她体会着宁迁言语中潜藏着的遗憾与自责,决定要将它留存下来。

“我直至现在都没有搞清楚天师存在于世间的意义。我知晓人间疾苦、天下大势,却无法违反规则主动干涉,沦为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即使做好了舍己为人的觉悟,但终究是一厢情愿的愚蠢。或许这才是天道给予我最严厉的惩罚。”

故事的结语,是故事讲述者自身未能解明的疑问。

柳诗情虽是故事的聆听者,但难以做到感同身受。

“但是……诗情其实是很感激天师大人的。”她不具备那些大是大非的深刻思想,只能结合自身经历,为天师大人答疑。

就是因为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所以那个时候天师大人才百般叮嘱我不要后悔的吧?

天师大人从始至终都是以行动在付出他的温柔与怜悯……

为什么这样的人,非要落得这般凄惨呢?

上天还真是不公平!

宁迁转头看了推动轮椅的少女,便清楚了她心中所想。

他笑了笑,“你不就是在报恩吗?”

“呜,诗情不想天师大人就这么死了。”柳诗情神色里流露同情和悲哀。

不论是谁都不愿接受,一位刚刚帮助过自己的人,就即将离世。

“这不是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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