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惊无险，又到六点。
沈晨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没有业主不合时宜地找他看房，真不错。他拍拍屁股，微笑着拜拜，然后去仓库解锁租赁的电动车。
城市没有地铁。黄烟弥漫的公路，是摩托车、电动车、货车争相夺道的赛场。
好在通勤时间不到半小时。今天挺顺当，耳机里的六首歌刚播完就抵达了宿舍楼下的超市。
裤兜的烟派完了。
抽烟这一恶习是他第一份工作的时候染上的，而当初只是简简单单为了拿实习证明。
还记得跟同事寒暄后就再没说话。于是他们也没理会他。
就挺尴尬的，鬼使神差的，他突然想起一些有关人情世故的话。踟蹰许久，便毅然离开去找一家士多。
隔着映照出灯管亮光的玻璃东张西望，里面是五颜六色乱七八糟的迷雾。沈晨想到他们抽的是一种红色外包装的香烟，就挪目聚焦在顶端的一排红色烟盒。
老板娘问：“要啥子烟哩？”
尽管沟通有些困难，沈晨最终还是买了一包昂贵的软华。他回去分派众人，自己也点了一根。烟雾升腾的时候，咽喉、鼻腔仿佛着了火。
唉，往事不堪回首。
许多人的第一次往往会留下深刻的印象，更遑论这是他彻头彻尾改变的一个开端。
只不过第一次，沈晨在他常去的士多店的门口发现了一只黑白相间的猫。
没太在意，只瞅了几眼。他问老板娘：“老板什么时候养的猫？”
老板娘已把他惯例买的烟放在桌台，笑道：“哪里是养的，不知道哪来的。”
沈晨熟稔地撕开包装，扯掉里边的长方形纸条，合起手拢住嘴点燃香烟。先喷几口，然后缓缓地舒畅地吐出淡薄的绵长的烟雾。
他问：“哪家的宠物跑出来了吧？这里的流浪猫还挺多的。”
老板娘撇撇嘴说：“嘁，养就养开呗，不好生养又丢！你说这些人贱不贱！”
“嗯，所以老板娘你就收养它啦？”
“可不是，它天天来我这里吃哩。”
“真养猫了？”
“嗨，也能算养吧———也算自食其力，小家伙偷火腿的功夫可厉害咯。”
沈晨愣了一下：“啊？那你不赶走它？”
“干嘛赶呀？还能赚钱喀。”
这话让他很无语。
至于老板娘说的赚钱的路子，得到晚上方能一探究竟。
沈晨打开短视频软件，输入老板娘说的直播间号码，士多店内部环境的图像便映入眼帘。
正好老板娘在胡吹胡侃：“欢迎新来的观众，欢迎各位赏脸……我知道大家来直播间是为了一只可爱的猫咪……”
她笑容可掬富有风情，语调轻快措辞干练，与平日里判若两人。
这是什么奇怪的反差啊。
沈晨看了会观众的发言和老板娘略显浮夸的表演，退出直播间进入账号主页。
一个置顶的四十六万点赞量的视频。
点开。
没有一丝声响。
突现朦胧的轮廓，一只黑白相间的猫，随着货架的边沿蹑手蹑脚地前进。猫间断冲着摄像头警惕窥探，它歪头，侧目，回首，探脚，缩脖，犹豫徘徊，可爱喜感。终于，它豁出去般叼走火腿，不带一点留恋地离开了。
不到两分钟的视频，老板娘无可奈何的自嘲语气，煽情的配乐，竟然就这样火了起来。
直播间里的老板娘仍在侃侃而谈：“这猫可聪明啦可懂事啦，肚子大得溜圆，一看就是怀了几个宝宝…….”
“晚上九点到十一点是作案时间…….”沈晨看着介绍喃喃说。
这些人也太无聊了吧？全候这里看猫？
真是佩服一些人闲的程度啊。
意兴阑珊。沈晨照例看了会社交平台就入睡了。
迷糊中，他遇见一只猫。突出的圆滚滚的肚子在有节奏的律动，猫见到他便开始猫呜喵呜地嘤咛着，一边迈着优雅的细碎的猫步，一边凑着他的脚踝蹭来蹭去。
缠着我想干嘛？我没有吃的给你呀……
因为工作导致身躯疲惫的他好久没做梦了。醒来时他看到天空呈现出凄凉的雾霭般的铅灰色。天还没亮，却感觉格外爽朗。
简单洗漱后，他去阳台抽烟。景致挺好，一幢幢精致的复式别墅矗立于河畔。只不过从他所在的楼层的高度俯视，那些售价五六百万的别墅犹如逼仄的鸟笼。
别墅常年空置的问题是离商品房太近，二十多层的商品楼光从气势上便碾压它们，富人们一定不喜欢被人俯视或自己努力仰头的感觉。
其实就是隐私方面的问题。
于是别墅门前冷落车马稀，人不住自然给了不是人的有机可乘的机会，如今这里是流浪猫的渊薮。
提起流浪猫便联想起那只偷火腿的猫。这对沈晨来说不过是生活的一瓶不咸不淡的调味剂，他在这里见过太多太多的流浪猫，也清楚猫是从哪来的，但他从未当面谴责抛弃宠物的人家。
糟糕，抽了烟反而更空虚更精神了。
他拾起客厅的一个纸箱，纸箱装着他带回宿舍的制造的垃圾。原本每天出门顺势倒掉，但后来为了留下纸箱，他改成了晚上倒垃圾的习惯。
下楼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也挺好？或许可以来段晨跑，然后吃个早餐再上班……
刚到垃圾集放点他就被眼前的场景整懵了。
一堆黑压压的猫好似阴沟的猖獗的老鼠啮咬啃食。
它们打架。挥爪子张獠牙，你哈我一口我给你一掌，蛮横的流浪猫的护食的本能展现得淋漓尽致。
沈晨驻足观望。一声声愤恨幽怨的不像是猫能发出的嘶吼，堪比指甲挠黑板却不及挠泡沫箱的反人类的动静。
他知道小区流浪猫的猖獗，却没想到事态的发展已严重到如此地步。
是了，大家还没起床上班……此时已经临近五点，那如果更早些呢？会不会有更多的流浪猫？
沈晨舍近求远，前往别墅区边上的另一个集中点。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识流浪猫的猖獗，不过那也是有很大差别的……
他第一份工作下班骑电动车经过路边绿化带的时候……在夜色的掩护下无数只猫在追逐打闹，每一只都膘肥体壮……
构成这现象的是因为路边有个大的垃圾堆放集中点，也因为路边有许多大排档和小吃店。
于是餐余垃圾就统统扔到这里，老鼠是第一个受益匪浅的群体，其次是流浪猫……
那里的流浪猫大抵是最幸福和最欢乐的，有无数的肥硕的老鼠供其狩猎，其次有吃不完的油腻的剩菜。
所以它们才能在流浪的同时展现活跃贪玩的天性。
那这里的流浪猫呢？对它们来说，小区人家里的垃圾可不是那么好甄别的。
僧多粥少，所以为了有限的食物争夺……
想到这里，沈晨摇了摇头：“离谱。”
还是先抽根烟吧。
在借助尼古丁的作用淡定时，别墅外围的黑色栅栏下，一只黑白分明的猫眯缝着眼睛望他。
猫夸张地张开嘴吐出尖舌，伸展身体翘臀的同时两条前腿搭在石道边缘。
美美的伸了个懒腰后，猫开始慵懒地朝他走来。
沈晨认出它是那只偷火腿的猫，曾感受的既视感就如码头的海鸥去偷吃薯条。
当海鸥深谙人类的习性就会做出如此训练有素的偷窃行动。
那么，这只猫也笃定人类不会为此而伤害它吗？
只有老板娘才会纵容它吧？
可猫对他没有构成利益冲突，所以他很可能会纵容猫的。
“别过来呀，我身上没有吃的。”
猫的尾巴在微微摆动。
旋即宛如天线般竖立。
“你好，人类。”
声音是猫发出的。
“可能很突然，但……”
“四年后你会死于肺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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