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咏话刚说完,何虎顿时拉下脸来,“你这话是何意?我怎么从来就没听人说过销户还要出一半田宅资产的?哪部汉律有此规定?”
面对何虎一连三问,吴咏也不慌张,摊开手,无奈地说道:“叔父这样问我,侄儿也不是很清楚啊,这都是假佐何宇大人说的。”
何虎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实话,但他不能过于胁迫吴咏,因为他可以清晰感觉到,若是自己真这样做了,说不得何氏就会跟自己拼命,这是他不愿得到的结果。
他是为了得到何文的田宅财产,又不是非要把人逼急了,眼看郭氏就要放弃财产所有权,这时若是出了差错,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蠢。
何虎皱眉思索一下,这才抬头问向假佐何宇,“何宇,这小子说的可是实话?你们是不是背地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何宇刚才被何虎当着众人的面,指着鼻子骂,心里早就窝火极了,但是碍于对面都是何虎同里之人,又不敢过于触怒他。生怕这些乡里之人,被何虎煽动情绪,不管不顾冲击乡廷治事所。这样一个不好,事情闹大了,对他这个假佐可没有好处。
此时见冲进来的众人,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何家四兄弟跟为数不多的乡亲,而且这些乡亲了解真实的情况后,估计也不会再帮助何虎他们了,因此胆色立马就状了起来。
只见他在矮案边斜歪着身子,捏起案上的一片豆干,放在嘴里嚼动几下,才睥睨地看了何虎一眼,缓缓开口道:“这些话确实是我说给他们的,你待怎样?”
如今他已经完全想明白吴咏说这话的用意了,先是用销户就会少一半资产作为诱饵,逼着他们何家四兄弟去选择过继一人到何文名下。
这简直比二桃杀三士还要毒啊!真想不到他小小年纪会想到如此毒计,幸亏刚才自己没得罪他,不然还不知道这小子以后怎么收拾自己呢。
过继之计一出,估计这何家四兄弟过不了多久就会闹翻脸。
至于说销户少一半资产怎么说,还不是都由自己说了算。
汉律是没有这个规定,但是销户时,是不是要小吏们去核实田宅资产,总不能你们说多少就是多少吧,这小吏们一去核实,那还不是送到嘴的肉,到时何虎他们能得到一半就谢天谢地了。
何宇也巴不得郭氏母女现在就销户呢,到时自己可以得到的油水更多,哪像现在,若是过继一子到何文名下,就完全没他什么事了,白跟着忙乎一场。
但是在看到吴咏如此手段后,他现在可不敢碰这何文的资产了,捞好处的机会多的是,何必为了这点利益把自己搭进去。
何宇倒是看开了,何家四兄弟却是各怀心思。
财帛动人心,自古以来,为了钱财,亲兄弟闹翻的,比比皆是!何况他们还不是亲兄弟,四人为什么以何虎为首,还不是何虎是何文的亲兄弟,拥有继承权。
也是这何虎利令智昏,为了霸占何文的资产,就联合本族的其他几个兄弟一起,将郭氏母女赶走,承诺事成之后分些资产给他们。
可是这何虎分的资产,哪有何文的全部资产来得舒心。何虎再怎么大方,能分给他们十分之一就不错了。
现在只要将自家的儿子过继一个到何文名下,都不用改姓,白得一大笔财富,还在自家跟前,这天大的好事,谁若是放弃不要,简直就是愚蠢到家了。
当即三人就围在何虎身边,不断劝说。
“算了,二弟,既然何宇大人都这样说了,那必然是不会出错的。咱们还是赶紧商议一下,将谁家的孩子过继到何文大哥名下合适。”
“是啊,二哥,趁着嫂嫂郭氏今日正好在场,咱们就把这名数定下来,也省得嫂嫂还有再来一趟。”
“两位说的是,当务之急就是先定下来过继人选,其他事,咱们回到善居里再做商议。”
何虎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语气冷淡地问道:“三位兄弟这是何意?就算是要过继孩子给我大哥名下,也应该是我何虎的儿子才行。”
其他三人一听,顿时就不乐意了,纷纷出言指责何虎。
“何虎,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嫂嫂的意思很明显,只要是何家的子孙就可以,为什么非要是你何虎的孩子。”
“你何虎家的小子就算了吧,当初为了赶走嫂嫂母女四人,他们可没少出力,若是真过继到何文大哥名下,我都担心他泉下有知,会气昏过去。”
“就是,你何虎的两个儿子都多大年纪了,哪能再过继到何文大哥名下!我觉得家小儿就挺合适的,刚满三岁,以后就让他尊何文为父亲。”
“你们这群小人,着实可恶,这是我兄长的遗产,岂能容许你们插手。”何虎气急。这件事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三人这才想到,这事还得郭氏同意才行,于是也不再搭理何虎,纷纷来到郭氏身边开始推荐自家儿子。不过郭氏还没开口说什么,他们自己倒先争吵起来。
“你儿子不行,三岁了,说话都不利索,说不得身上有什么毛病,可别刚过继过去,就死掉了。”
“你儿子才有毛病,你儿子才要死掉,就你家那三个儿子,哪有一个好种,不是偷鸡摸狗,就是扰乱学堂,过继过去,还不是给何文家招来祸端。”
“两位兄弟别吵了,你们两家孩子都不适合过继,还是让我家小儿子过继吧。”
两人顿时一致对这人喷到,“你家儿子更不行,小小年纪不仅偷看妇人洗澡,还辱骂长辈,要是我家孩子这样,我早就把他踢出家门,让他自生自灭了。”
何家四兄弟的这场闹剧可算让大家过了一番眼瘾,不过众人也没欣赏多久,就被一群手持长矛的官兵给围了起来。
“好胆!你们这群刁民竟然敢在我张阳的眼皮底下冲击乡廷治事所,真是一点王法都没有了。”
随着一声暴喝,张阳出现在吴咏等人面前。
何虎等人均是脸色大变,有胆子小的乡民,立刻就跪着地上求饶道:“大人误会啊,我们没有冲击治事所的意思。”
张阳先是扫视一圈,待看到吴咏时,明显一怔,然后吩咐属下道:“你们将这群刁民先带下去严加看管,我随后过去。”
官兵们自动略过吴咏一行人,将何虎四兄弟在内的所有人都押送出去。
这时张阳才走到吴咏身边,苦笑着问道:“你真是走到哪里,都会惹出祸端来!”
吴咏顿时叫屈道:“大人真是冤枉我了,我跟母亲一起来移户,却没想到会遇到这事。”
张阳摆摆手,“此事的经过,我早已从抓到的几个乡民口中得知,要不然你真以为我会大摇大摆带官兵进来?早就一把火将这里烧了!”
吴咏听的直冒冷汗,这时代真是没人权啊,今日若不是乡民还算理智,说不得自己的性命就交代这里了,甚至到时自己连尸体都找不到,只剩下骨灰了。
郭氏听到张阳这样说,却是面色不忍地求情道:“张大人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乡民,他们也是受人蒙蔽,才做出如此错事,大人可否念在他们初犯的份上,放过他们这次。”
张阳看了吴咏一眼,笑道:“即是夫人求情,张某不敢不给面子,一会出去就口头告诫一番,将他们放了,不过何氏的四兄弟却是不能轻饶,要带回郡府,等待太守大人发落。”
“民妇替他们先行谢过大人开恩。”郭氏屈身施礼后,就退到一旁。
吴咏却是疑惑地问道:“大人今日怎么到此地来?”
“说来也是巧了,张某今日接到太守大人命令,到广明乡来接运粮食,没想到刚接到粮食,准备出发回宛城时,突然接到门吏禀告说有乡民冲击乡廷治事所,张某这才领兵到此。”张阳笑着回道。
接着又问吴咏道:“你们的移户手续可是办完了?”
吴咏摇摇头,说了之前发生的事。
张阳看了何宇一眼,怒斥道:“竟是些酒囊饭袋之徒,一点小事都要拿捏着不放。”
然后挥手招来一个甲兵,吩咐道:“去将此地的乡啬夫王蔷给我叫进来。”
不大一会,一位身着锦衣的中年男子小跑进来,谄媚笑道:“不知大人召下官来此,有何事吩咐?”
张阳懒得跟他多费口舌,指着郭氏等人道:“她们要办理移户证明,速速弄好,某一会还要带她们一起回去。”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乡啬夫王蔷等张阳走后,先是训斥了假佐何宇一番,又面带笑容问清郭氏等人的意愿后,这才开口对吴咏道:“小郎君既然认得张大人,王某也就直言不讳了。我建议将郭氏和两小移户到复望里,而何氏大女名数留下,这样既不耽搁两小的蒙学教育,也可使何家的户籍保留,以后过继一个孩子到这名数下,也不至于让何文这支断了香火。”
吴咏想了一下,开口道:“既如此,麻烦大人先将我阿母和两位幼妹的名数迁到复望里的证明开具一下,至于我阿姐的名数就先暂时保留着好了。”
王蔷点点头,又问道:“二位小娘移户到小郎君的名数下,可要改姓?”
吴咏不明白是何意思,王蔷只好解释道:“改姓以后就是吴家的人了,不改姓,以后还她们的名数可以回到善居里来。”
吴咏想都没想,开口道:“那就不改了,以后两位阿妹若是哪个不想嫁人,就招个上门的夫婿,承继何文叔父家的香火,也就不用再过继其他孩子了。”
吴咏的一番话惊呆了屋内众人,这时的人们对召夫婿上门,还是很不理解的。不过何莲却是眼神脉脉含情看着他。
最终王蔷按照吴咏的意愿,开具好郭氏及她两个女儿的移户证明。
至此移户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
吴咏一行人辞别乡啬夫王蔷,刚走出门口,却见一位少女,跪在张阳面前,苦苦哀求道:“大人,求你放过我阿兄吧,他不是有意来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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