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复色的街道
[一]
天平正在摇摆。
就如平衡炸弹一般，时刻准备着极限的一响。
[二]
郊区·某高级公寓最顶层
“伤势好一点了么？”
奚落在我床边坐下。一如既往用那张精致到非人的美貌看着我喝水的细小举动。
真的是变态啊，这个人。
啊，对了。因为我严行禁止所以现在他才这么老实地什么都没做，被板着头到处扭的话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已经完全没事了啦。本来就只是外伤。”
我把杯子放回餐盘里，认真地回答着。而之所以这么冰冷的原因：“决战地点下发了么？”
奚落无力地嗯了一句，指了指枕边的原子笔：“已经给你发过去了。”
“不要生气了啦。本来就是你胡思乱想。”
“那你为什么要和韩奏子决斗？”
“因为肯定会赢。”
“骗鬼。”
“随便你。反正你乖乖呆在家里就好了。要是担心的话我会叫司士大人陪我……你那是什么表情啊，一副‘忘恩负义’的……我又不是离家出走，就当是学校组织的郊游就好了啊。”
每天每天都这样应付着，为什么我还会呆在他身边啊真是奇迹。现在的话明明可以凭自己的力量养活自己了。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五指张开又闭合。
结果还是什么都抓不到。
那个时候明明紧紧牵着对方（美哲）的手却还是发生了那种事，就算抓着也是没抓着。几乎是所有握过我的手的人都说过。
——就和空气一样。
明明抓住了却没有抓住的实感。
‘软软的，很舒服。”
——啊！
身子不自觉地震了一下。
就算奚落换了种说法其实还是一样的吧。
“扬，有客人。”
“……哦。”我面瘫结果麻祺递来的原子笔，然后发现了一件事情——这家伙每次都是从哪冒出来的啊！！
话归正题。
这是什么情况？一般情况下是直接联系我才对的吧。
我拿过枕边的原子笔快速刷新确认。荧蓝的显示屏上，约客名单的最上方出现了一名少女无表情的详细资料。
名字是——姬韩奏子！
可是……为什么麻祺电话那边传来的是男声啊……
“上官先生还在么，现在为您转接。”
虽说是转接，但不过只是把他的原子笔直接交给我而已。为了以防万一，还附上了贴心的唇语服务，“上官射，只是个平民他有预约么？”
乌鸦只能服务于贵族。这也是不成文的规定之一。
“我是扬。非常抱歉没能去迎接您。现在需要我提供什么服务么？”
“不用，电话里就足够了。”
哎？好熟悉的节奏。虽然音色变了，但这股傲慢……绝对是贵族！但却没有贵族之名……那么符合这个条件的就只有……
我都能感到自己太阳穴青筋暴起了。
“那个……我姑且问一下。为什么舍弃司马之名跑去和妈妈姓了啊！！该不会是拜金主义的蛀虫给你的脑袋穿了洞吧。”
顺便说一句，射是我小时候的玩伴。爸爸是晋国上卿，妈妈是某钻石公司董事长。所以说这样推理下来，不是妈妈或儿子受不了贵族的繁文缛节就是单纯地希望满身铜臭味……虽然我是不喜欢这种，不过这种人多少还是有的。
“啊拉，这么快就被看穿了啊。真不愧是苏弥扬呢？不过在我这边的乌鸦名单上，你的名字就只有一个单字扬呢，是代号什么的么？”
“乌鸦的身份背景都是很复杂的，所以不能用真名什么的也很符合常理吧。亲爱的射少爷？”
“啊拉，第一次见扬这么激动呢。声调都变了啊。”麻祺像看着稀有生物一般看着我，于是乎毫不留情抬腿给了他一脚。
“居然连暴力都用了！免提，给我远程遥控免提麻祺！！”
为什么奚落也像笨蛋一样大吼大叫啊？
我抬手示意不用，自己按下了免提键。不过……平常的我在他们眼里是那么无聊的人么？暴力什么的也基本每天都有用的吧，真搞不懂。
“你那边似乎很热闹呢，难道现在的超小羊（美琪称呼）真的变成了小绵羊（美琪次称呼……）？”
“吵死了，你这个暴力男！！”
“唔……居然说我暴力，几年没教训你就嚣张起来了啊混蛋……！！”
原形毕露了。
刚开始也很奇怪为什么射不是直接问我而是通过麻祺和我说话。但转眼一想也只能无奈地笑了。高贵的上官射是不会允许失礼这种事情发生的。既然能通过他人确认我的存在就没有必要降低身份直接上来搭话。
我故意开玩笑绕开枪口，指着屏幕上一头黑发长飘飘的贵族“这个是女朋友？”
“嗯。准确来说应该是未婚妻吧。是皇族哦。”射避重就轻道，“于是……你这五年就一直钻在这里么？家人会担心的吧？”
“先说你为什么会和这么无存在感的公主结婚吧。在我的情报里，她是被幽禁的吧？”
正因为没价值所以才被忽略了么？
这样的话可是很妙的一招暗棋呢，如果她的权术相当高超的话。
“对外是这么宣称，但其实一直都有行动自由啦。我也是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
“关于六卿之争你知道多少？”
“嘛，除了内幕之外差不多都知道吧。现在范氏、中行氏已经被诛灭，智氏算是最强但是要是被围攻的话情况也不妙呢。不过现在其他三家是在合围赵国吧。所以？”
“我的父亲选择了韩国。作为接纳的交换，牺牲了我暂时的自由。”
“暂时？”
“也就是假婚约啦笨蛋。”耳边突然跳入了不得了的东西“呐，奚落也在那边吗？在吗？在吧。我听到他的声音了哦？”
韩奏子么？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转身姑且审视了一下奚落的表情，看来并没有发现韩奏子的存在。要是和奚落有关系的话得把他支走才行。
“这是什么态度啊扬。变得也太快了吧。”
“对客人的态度啊什么态度。”我没好气地说着，瞬间感觉又长了几条皱纹。
这样的话……就只能靠射的聪慧了。
射非常聪明，就算只说简单的字句他也能很快地把握重点。武力又无可比拟，还身披最强上卿司马之头衔。
所以不管怎么说都太犯规了，这种设定。
但是——
这种优势可以拿来利用。
“哈！你说什么……”射夸张地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像是恨不得揪着我的领子揍我一拳却又因为走不到而自我摧残一样。
“我现在可是稍微比你高一点了好吧，你才是小鬼。超级暴力小鬼——你的未婚妻会哭的哦。”我一边装作不甘心地迅速回敬一边迅速将[B5纸]上的客人资料快速刷新。
传达到了么？
等待的圆圈转动不过两秒，射一脸不情愿的表情就直接映入了我的眼帘。真的让人哭笑不得。这家伙是多讨厌照相啊……毕竟是跟着自己10年的事情多少要认真对待一下啊……
不过……该说真不愧是射么？这样的话，只要……
“真是第一次见扬这么爽朗的笑啊……”
“哈？”
“真迷人。”
唔！奚落也是！！瞎起什么哄啊！！
“恶心死了。不要说那么恶心的话。”我再次用脚底蹬在一脸花痴状的奚落脸上，非常留情地碾了几下。
“啊，真是过分呢扬。对上官射就那么热心，朋友么？可是我从来没听说过扬有这个朋友啊……啊！难道是出轨！！我亲爱的小绵羊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和别国的贵族男人出轨了！！”
“不要乱说啊笨蛋！！”总觉得自己脸红了。
“麻祺麻祺！！开视频，我要看奸夫！！奸夫！！我还不信有谁能比得上我的潇洒倜傥，才华横溢……”
“啊——够了！！我自己开，不要抢啊喂！！”
张口结舌也是绝对会发生的吧。这可一点都不好玩啊而且是在这么一个高智商暴力男面前。
“是以前的挚友啦，你是有多自恋啊居然那么夸奖自己……射，没问题吧。”
“啊，我也想看看小绵羊的男朋友呢。”
“不许那么叫我！！还有你们两个不……不许笑……！！”
啊……一团糟了。
“吵……吵死了！给我闭嘴!”我对着爆笑的麻祺和奚落再次使出了飞踢，顺便向电话里说道，“说！到底什么事？大费周章地查出我的所在。究竟是什么目的。”
“意外地成熟呢……你们是同岁？完全看不出来啊……”麻祺托腮感叹……损道，“外表算是普通？嘛，和牛郎是无法相比，但在普通人中算优秀？”
“你那是什么评价啊，不管怎么看射都是极品好男人吧。”
啊……糟了。
“居然夸奖了……”
“呀……那个奚落……”你那一脸失落样是要怎样啊？还有你那‘没有我的扬美’的欣慰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不正常啊，这家伙……
“那个……射，于是是什么事……”总觉得自己超心虚。
我把视线转回屏幕，射的表情也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和小时候没怎么变呢这家伙，一如既往的高傲到不行，连仪容举止都流露着霸气。
“能请二位先退场么？屏蔽什么放监控装置也请全部启动。”射特意制造出一段给人思考的空间，才继续说道，“既然同为乌鸦，所以还理解我的愿望。”
“既然是客人您的要求的话我会遵守。”奚落也摆出营业性的正经微笑，倒是临走之前对我摆了一张臭脸，“要是你再说是普通的叙旧的话绝对不饶你。”
目送两人离开后，透明的结界也在响指之下展开转动起来。
“奏——出来吧。”
长发飘飘的温柔少女，和在电话里听到的顽皮声音印象差距甚大。现实中的少女就像个陶瓷娃娃一般，精致而厚重。
“公子奏子大人。非常抱歉惊扰到您了。还有……请允许我为自己的招待不周表示真诚的歉意。”
“啊，没关系。奚落的话改天再见就好了。”
韩奏子为表不满赌气地嘟着嘴，像是在寻求安慰一般朝射撒娇。这样看来的话两人的关系应该在父母私约之上。
这样的话，就算开门见山也……
“公子奏子大人。请允许我的冒昧。”我行一礼后缓缓开口，“为什么要暗中注资于Honeycomb。还有，盯上我的理由。”
韩奏子天真地回望我，好像因为不理解我的意思而短暂思考了一会儿后才笑着回答：“黎奚落。”
然后，怕是为了让我理解一般补充道：“这就是理由。”
“被不该爱的人爱上还真是伤脑筋，树敌众多呢……你。”韩奏子卷着头发开心地笑着。
“也就是说，你仅仅是出于嫉妒就投给慕容臣大笔的金钱甚至没问过他的目的？”我一口气说完一大段话，脸色不禁有些僵硬。而相比之下，对面的小公主只是开心地叫着美味干果。
我试着盯了少女一会儿，但小公主却完全没感觉到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正当我打算放弃的时候，小公主摇晃着双腿开始说话了，就像是在故意试探我的底线一般。在刚刚好的时机少女睁大明亮的双眸，轻启了绯红的小嘴。
“不过我倒是有心去查了一下资金的去向呢。不过因为经过暗所以我就没有权限再深究下去罢了。”
小公主的嘴角，依然挂着天真灿烂的微笑。
但始终，不管再怎么美丽，也无法取代我心中那永恒的完美的笑容。死掉的东西才能成为永恒，因为烙在在记忆里的东西永远都无法消除。
那如同圣母一般完美的笑容。
“弥扬，相信我。相对的，我相信你，只相信你。”
“喂喂~~~”小公主调皮地装作以为我不在的样子呼唤，双手还一直往嘴里送着葡萄干。
陷入噩梦的我很久才被拉回现实。虽然莫名惊了一身冷汗，但还是摆出了一如既往标准的微笑。
这是在歌舞伎町工作两年来，我学到的最为重要的东西。
永远都不失礼，在微笑中洞察身边每一个人，什么职业，什么职位，品味，喜恶等等一切一切，都要在简单的交谈中全部摸清。
但是——
不清楚调皮的拖着脸颊闭着眼睛沉迷在晃腿游戏中的少女在想什么。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还是简单的单纯。
眼前的少女12岁还未成年，阅历也应被限制在深闺不够广阔。但是却给人一种无法轻易下结论的感觉。
“暗那边的话，交给射就好了吧。我是这样想的所以就完全放手了。”
射听着露出了一副无奈的表情，就像在说着‘就算被拜托了我也买办法啊，那个死雪鞋（雪鞋猫：极其好动，好奇心强）（这个称呼也来自美琪）’。
两人见面绝对会惊天动地的吧，呵呵呵。
“那就没办法了。但是……我还是希望公子奏子大人至少能暂停资助慕容臣。”我嘴上这样应付，心下则急速计算着各种可能以及后果。
“为什么？”小公主继续摇晃双腿，灿烂地笑着问道。
完全没表现出戒心。
这样的话就设定为诱劝小孩的模式吧，但考虑到可能是装出来的也要适当加深言语内涵，否则会被认定为失礼。
“那个孩子是非法入境所以可能会牵涉进正当司法程序，所以……”
“那样可就麻烦了呢……”小公主突然睁大了眼睛，又突然愉悦地闭上了，“要是我被牵涉进去的话说不定那孩子也能因此获救呢。”
呃！
这家伙，太危险了。
虽然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那种看起来单纯的语言听起来简直就像是，“那孩子我保定了”的奇怪感觉。
这样的话该怎么办？射选择沉默的话也就是默许韩奏子的任性举动了……么。那么，我能做的就只有……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低下头把眼睛埋在头发里，尽量不与对方对视的话底气也可能更足一些。“我不知道慕容臣用什么方法诱骗了您，但如果您一意孤行的话我不会坐视不理。公子奏子大人，还请您慎重考虑。”
像是战斗宣言一般，但是只有这样才能赢。‘在面对比自己有优势的人时，气势就是唯一的武器。因为并不能使用其他任何手段，不仅是武力，连威胁都不可以。所以……’就只能正当地，以满腔的正义将所有的想法摆出台面来恳求。
奚落教过的字句曾经确确实实帮了我很大的忙，所以我相信着。不管是以前现在还是未来，我都相信。
对面的少女敛起笑容不说话了。微皱着眉头露出不满的表情，就好像没有得到满足的小孩子一样，口服心不服地以关机宣示了态度。
随着虚拟屏幕关闭的声音响起，转动的结界也在一瞬停了下来。
我大喘一口气，蒙上被子再次闭上了眼睛。眼窝传来的刺痛疼的要命。
遭了，最后都没问射为什么要找我，还是先打个电话……嘛，算了，反正现在这种状态也无法好好应答吧。
好难受。
不行，不能睡。总之得先整理一下状况……从哪里开始说好呢。一个月前突然接到起床闹钟一般的骚扰电话，然后直到几天前‘牲口’先生也就是慕容臣邀请了我。以比剑的名义不知道想要干什么……虽说提出了‘让出神位’这样荒唐可笑的要求但是决不可大意，事情不可能只是这么简单。然后，是Honeycomb背后的资助者之一，韩奏子。而且这个公主和奚落射都关系匪浅的样子，而且比照她能出资与慕容臣的话身份背景肯定还要复杂上一些。
那么最后，是韩由祭提出的决斗要求。时间是两天之后的清晨，武备的使用许可也已经一并下达。
“这样的话，需要做的事情，就只有林那边了么？帮助他探究Honeycomb的秘密啊（那晚见面拜托我的）……呵，真是符合性格的执着呢。”
行间二
新郑·歌舞伎町旁。
“还真是能干啊，那个小鬼。”墨绿的衣摆摇曳，从前方转到到了后方，“半个皇城都被炸掉了啊。”
“从表面上看是这样，但其实紧邻的宫城因为‘完全防壁’只是受到震动。居民区又离此甚远……”
“也就是说，遭受损失的……就只是背靠背的歌舞伎町……这可真是棘手啊……”边林开心地笑着，嘲笑般地调侃道，“高崎部长似乎无法进入那片废墟中办案呢？”
“那就只能说……”高崎面对一片废墟也叹了口气，“那家伙还太嫩了，居然敢招惹那群不详的黑鸟，被毁啄死的。”
边林认真观察了一下高崎的表情，虽然灿烂地笑着……（却还是蒙着很大的阴影啊）。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啊，真伤脑经。这下可怎么办好呢？”高崎依旧毫无紧张感地环视着四周，慢慢审视着，倒下的每一件物，飘起的每一粒灰尘……“呐，我有个想法你要不要听听。”
“？”虽然有短暂地疑惑，但边林几乎是毫不掩饰地炫耀起自己的聪慧来。
嘴角上扬摆出自得的笑容，开始的华丽的讲解：“也就是说将那个闯祸的小鬼捧上云端然后任人宰割是吧。我同意哦，不管用什么手段，敢挑战我极限的——全部清除。”
“呵呵……你想得太刻薄了啦，不是那种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哦。”高崎一脸过剩的微笑，却让人说不出讨厌来。
“那是什么。”
兴致被泼了一盆冷水，边林嘟起嘴问道。
“慕容臣。也就是现在登记在案的Honeycomb的责任人。14岁的少年要经营起这么大的产业是不可能的话。他的身后必然站着不少人。而这些人极有可能左右这条街上乌鸦的意志。”
高崎说着转身面向歌舞伎町，清风吹入敞开的衣襟微微晃动着。
一片废墟的街道上，越来越多的黑色骑士聚集了过来。记录现场，挖掘着一切有利的资源。远远看上去……
“就像乌鸦在啄食垃圾一般呢……”高崎自顾自地感叹着，下意识地调转了视线的方向。
“就是说先摸清鬼影么？”边林被点拨后又一次按自己的想法思考起来，“这点的话我倒是有得力助手可选呢。”
高崎迟疑了一下，不过很快换上了许可的笑容：“超现实的苏弥扬么？的确是步好棋呢。那么侦探先生，就请您在乌鸦申请‘金边的侦探’介入之前，迅速结束追捕吧。”
“当然。”
边林也开心地笑着，如果不是强忍着这份喜悦的话恐怕都要大声狂笑了吧。（太激动人心了不是么？）
少年这样想着，一脚踏入了禁忌的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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