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咕咕咕咕……”
男人的头被按进水桶中，桶中冰冷的海水不断地灌进他的口鼻。他不断想要抬起头来呼吸新鲜空气，但却一次又一次地被无情地摁回水中。
这可真是痛苦的死法。
无名的青年如此感叹。
他知道这又是自己在做梦，这似乎是上次梦境的延续。在那艘船上，教士威尔·里尔斯的脸显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可悲。窒息让他的面部肌肉和表情整个扭作一团，看上去就好像戴上了一张滑稽的小丑面具。
他的样子让青年很想要拍拍他的背缓解一些他所受的痛苦，但在这梦境当中他不过是个既没有手也没有脚的看客，当然什么也做不到了。
两个水手默契按住威尔的肩膀和手臂，然后又由另一个人负责不断地将他的脑袋摁进水里。这些人从头到脚都仿佛笼罩着一层雾气，青年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但却好像能感受得到他们所散发而出的恶意，听得到他们的放肆笑声。
看着他抵抗的动作逐渐变弱变小，青年不由得开始有些同情这个男人了。他只不过是想抓住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为什么会遭到如此残酷的对待呢？或许在那些策划阴谋的人眼中他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但在另一些人眼中，他会不会就是举足轻重，无可替代的呢？
比如朋友，比如……亲人。
想到这里，青年的眼前忽然浮现出另一个场景。
那是一座洁白的教堂，灿烂的阳光从球形穹顶的玻璃窗洒落。在明亮宽阔的十字甬道里，一位棕发的少女正蹦蹦跳跳地朝着他招手。
她的笑容真的很甜，乌黑的眸子一闪一闪。被她那样望着，青年忽然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你是谁？
他感到话语似乎就在喉咙边上了，只要稍微再用力挤一挤，就能脱口而出——
“不要打他！”
直到一声熟悉而又凄厉的惨叫把梦境打了个粉碎。
…
……
…………
“快给老子起来！”
一阵剧烈的冲击将威尔从睡梦之中唤醒。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一脚踹下了牛车。他只感觉从头到脚一阵剧痛接踵而至，险些就又要昏死在冰凉的泥地之上。
他依稀记得他似乎是在林中遭遇了海盗，然后脑袋上又挨了一棍子。如果没死的话，就应该是被他们抓到他们的营地里去了。
果不其然，他抬头便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特蕾西娅。她看上去很想朝着自己这边跑来，但却被一群眼神下流，视线猥琐的海盗们堵住了。
“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失去意识，手无寸铁的人施暴，你们心里就没有一点道德和良知吗？！”
虽然认识不久，但威尔觉得她像是那种温柔斯文到永远都不会生气，不会骂人的家伙。就连出离愤怒的现在，她还在试图把常人的道德和行为标准套用到海盗的身上。
拜托小姐，他们可是一群亡命之徒耶？你跟他们讲这些东西怎么可能有用？在他们面前表现得越纯洁越天真，就越是会激起他们的施虐心和破坏欲。
看着眼前这幅场景，威尔忽然产生了一种自己正在下沉的错觉。他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某些人若即若离的恶毒笑声，分外刺耳。
“道德，良知？我们不是很懂这些东西耶。要不请修女小姐好好教教我们？”
“对对对，在床上好好教教我们……”
“不要碰我！”
面对海盗们向她伸出的脏手，特蕾西娅恐惧地抱住自己的身子，向后退去。
“你们给我适可而止……！”
见事情果然变成这样，威尔顾不上身体的疼痛。他勉强自己站起身子，拼尽全力地向着海盗们的后背撞去。只可惜他的身体状况实在太差，还没撞到人就先一步栽倒在了坑洼不平的泥巴里。
“呜哦！这家伙怎么回事？”
好在他还是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所有人视线齐刷刷地朝他投了过来。这次轮到他被海盗们杀气四溢地团团围住了。
“这不长眼的东西是谁？”
“他好像就是这小妞特别关照的家伙。看他一副瘦猴样，我本来想着一棍子敲死扔在丛林里算了，没想到老大为了哄着她，居然还让这小子躺到了牛车上，拉着过来。”
“啐！”某个海盗朝着威尔唾了口唾沫，然后一脚踩在了他的身上：“都这副惨样了还想着给你的女人出头？别着急，等这里每个人都玩够了，我会把她还给你的！”
“你……须在深渊中受重压溺毙……而后……于地狱中受日夜火焚……”
威尔的身体里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他本想吐出他所能想象到最脏的脏字来问候这个施暴的混蛋，但到嘴边却变成了不知哪个教派的恶毒诅咒。在恍惚中，他感到自己如烈火般燃烧的愤恨似乎与意识深处另一股巨大的怨念结合了。
“死到临头还在嘴硬……呃，我怎么突然有点喘不上气……”
踩着威尔的海盗忽然一阵颤抖。他不断地拍打起自己的胸口，像是感到呼吸困难。
“我也是……等等，火，你的鞋子着火了！”
旁人惊恐的喊叫吓了他一大跳。他低头一看，踩在威尔背上的靴子已经燃起了细微的火苗。那火苗迅速地沿着他的下半身蹿上他的衣服，片刻之间，他的身上就冒起了黑烟。
“是法术！这小子会用法术！快塞住他的嘴巴！”
“可我明明没有听到他念咒……”
“烫烫烫……呃呃烫！”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海盗们鸡飞狗跳。他们慌乱地在起火的同伴身上又扑又打，火没灭不说，反倒还把自己也给点着了。那着火的人也被打得鼻青脸肿，整张肥脸涨成青紫色，扼着自己的喉咙在地上像条虫子那样难看地蠕动着，眼看是不活了。
“哈哈……死的好……”
威尔津津有味地欣赏着他临终前的惨状。他不知道什么狗屁法术，但如果是这东西杀了这个王八蛋，他很乐意予它以最崇高的赞美。
“你他妈的究竟干了什么！”
混乱中，有人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将他提了起来。面对着那歇斯底里的凶恶，威尔的眼里净是疯狂的嘲讽：
“呸……！”
“看来你是真的想死！”
“不要！威尔先生！”
被吐了一脸口水的海盗恼羞成怒地拔出匕首，在特蕾西娅的惊呼声中朝着威尔的脑袋刺去。就在他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死亡时，一柄弯刀突然从旁边杀出，刃尖一下子挑飞了匕首。
“又是哪个混蛋来坏老子好事……老，老大？”
“我没有给你们随意杀人的权力。我之前已经说过了。”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出手阻止的人竟然是海盗头领。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起伏，见他拔出武器，在场的海盗们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仿佛能听到彼此咽口水的声音。他们紧张地盯着老大手中那微微摇晃的刀刃，直到他将刀收回刀鞘，才松了口气。
海盗头领缓缓走到威尔的面前。先那个想要动手杀人的家伙早就屁滚尿流地爬到一边，为他让出位置。威尔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还是抬起眼皮，望着眼前这个面貌英俊得有些过分的男人。
“你……你想干什么……”
“真有意思。你虽然是你，可又不是你。”
说的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东西？威尔被他搞得有点不知所措。就在这时，他又听到周围传来窃窃私语：
“老大……不会是看上这家伙了吧？”
“我觉得有可能。毕竟老大是那个，两头都喜欢的人。”
什么两头都喜欢？威尔突然产生了一种极度不好的预感。
“我中意你。到我的帐篷里来吧。”
只见海盗头领的脸上突然浮现出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他那纤细的手臂以匪夷所思的力量一把抓住威尔的衣领，拎小鸡一样把他拎了起来。
“你想把威尔先生怎么样？”
眼看威尔就要被带走，特蕾西娅着急地喊道。
“好好招待小姐。给她食物和水。不许碰她。明天早上把她送到我这里来。”
海盗头领没有理睬她。他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然后把威尔扛在肩上，分开人群走向营地中最大的帐篷。
恍然大悟的威尔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开始疯狂地挣扎。可海盗头领的手臂就像是一只铁钳，牢牢地扣住了他的腰身使他无法动弹。
“哎……节哀顺变吧，小妞。那小子从明天起就不是正常男人咯。”
“什么意思？”
见帐篷的门帘缓缓合上，刚才还穷凶极恶的海盗们略带同情地开始安慰起满脸问号的特蕾西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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