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李君香辗转来到了一座破庙。
如今的她只剩孤身一人。
那日她和爷爷逃离黄花乡后不久,便被陈员外家的大公子陈彪追上,陈彪带着一干奴仆杂役,将爷孙两人往山上赶。
眼看一旦被追上山头,必然无路可走,爷爷为了让她活下去,便一人现身将陈彪引上了山,而她则藏在半山腰,等所有人上山以后,自己逃下了山去。
至于她的爷爷,为了让她逃跑后不在挂念,免得她因为担心,而跑到陈家自投罗网,于是在被抓住的前一刻,毅然决然跳下了山崖。
奔波了好几天,又备受精神打击的她,昏昏沉沉走进了这座庙宇,庙宇已经年久失修,墙壁院落破损不堪,直到踏入屋内的一刹那,她才后知后觉,发现庙宇之内居然另有火光。
仔细看去,原来是有人架起火堆,在篝火上面烤鱼,至于篝火旁边那个身影,李君香这一看才赫然想起,这不就是用石头,砸死莫老五那个小孩吗?
此刻那名小孩依旧是几天前的模样,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头发乱糟糟的,小脸也脏兮兮,像个到处流浪的小花脸猫,只有头发间一双圆溜溜黑黝黝的眼睛,在火光照耀下,显得越发炯炯有神。
两人的再次相遇,倒是让李君香小感意外,不过那孩子应该性子比较冷淡,虽然察觉她的进入,但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又自顾自的烤起了鱼。
那名小孩不理她,她也懒得主动搭话,毕竟这几日的担惊受怕,再加上爷爷的死,已经让她疲惫到了极点。
所以在稍稍打量了下屋子以后,便找了个还算干净的角落,独自坐下背靠墙壁,打算安安静静的休息一下。
片刻之后,不算宽敞的屋子里飘起了烤鱼的香味,已经一天没有吃饭的少女似乎味蕾被勾动,肚子也不由得咕咕叫了起来,李君香本人却依然沉浸在悲伤之中,并没有察觉自己身体的异样。
这时候,一条烤好的鱼儿被木棍穿着递到了她的面前,眼神呆滞的少女眼中,这才恢复了些许神采。
她抬眼看了看,之前那个小孩此刻正站在她旁边,凌乱蓬松的黑发下面,一双水晶似的眸子,正透过发间缝隙,直直的看着她。
李君香被这小孩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之前就被他救了一次,现在又要接受他的食物,明明自己比他大好几岁,却弄得好像自己,需要一个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的小弟弟,来照顾似的。
她几乎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不……我不饿,你吃吧。”
小孩却并没有任何关心她的意思,只是依旧举着那条鱼,语气平淡。
“我刚来黄花乡时,你送了我两个包子,这鱼算是还你的。”
小孩的声音,大概就和他的性子一样,虽然稚嫩,但却不掺杂任何情绪以及情感。
倒是让李君香恍然,难怪之前在莫老五家见面时,会觉得这小孩有些面熟,原来自己早就见过他了。
只是有些惊讶,好几个月前送他两个包子,自己都想不起来了,他居然还记得。
见小孩没有任何要将鱼拿开的意思,李君香只好微红着脸接过了那条烤鱼,一番细嚼慢咽吃完了以后,心情也算好转了一些。
不管如何,这都是这几日逃亡以来,唯一一次被人关心了。
李君香见小孩坐在火堆前,默默吃着另一条烤鱼,便在一旁偷偷观察着他,心想着这小孩,也许并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样冷淡,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不善于表达自己的内心。
于是她稍微想了想,便站起身挪步上前,与那孩子一同守着火堆,篝火炽烈的火焰,一点点温暖着身子,让她心里也温暖了一些。
她侧目看了看那个小孩,从她的角度恰好可以看到小孩的头顶。
明显的高度差,也算让她找回了一点点身为年长者的自信,于是便决定自己先开口,打破这份沉默。
“对了小孩,你那天,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莫老五家,还用那样的方式将他杀死,是你们之间有什么仇怨吗,还是说,其实是为了救我?”
少女的这番自作多情,却引来了那孩子的白眼,只见他摇了摇头,然后毫不留情面的解释。
“在那之前,那个叫莫老五的人在巷子口,莫名其妙踢了我一脚,可能觉得我挡了他的路,也可能纯粹就是发泄。当时我喘不上气,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所以缓过来以后就偷偷跟上了他,准备报复一下,用石头砸完他,又觉得他一但醒来肯定不会放过我,所以一不做二不休……”
说到这里,小孩没再继续往下说,李君香自然也清楚这之后的事情,虽然已经亲身经历过一次,可还是不得不承认这孩子的果决与狠辣,若是换做其他小孩甚至她自己,就算知道莫老五一旦醒来会对自己有威胁,估计也下不去死手,更何况还是用石头一下一下生生砸死。
“你呢,你不是和你爷爷在一起吗,为什么又来到了破庙?”
小孩的随口一问,又一次让李君香想起了伤心事,她的眼神中也透露出些许悲伤,看着哔啪作响的篝火,轻轻的叹了口气,想着也许说出来,心里就没这么难受了,于是也不做隐瞒,将自己知道的一口气倾诉了出来。
小孩则一直默默吃着烤鱼,也不知他有没有认真听,总之等李君香说完以后,感觉确实好了许多,那小孩将鱼骨架一丢,拍了拍油腻腻的小手,这才抬头看向了她。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有想过去哪吗?”
李君香心说这小孩人不大,问的问题倒是挺成熟,可说到以后的打算,她的心里却是犯了难,便只好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爷爷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现在他也不在了,我也不知道该去哪。”
气氛一时间沉默下来,那种感觉就好像某一条路走到了尽头,举目四顾,只剩茫然。
过了好一会,李君香看了看身边的小孩,尽管他看上去同样也是没地方可去,但却丝毫不像自己这样意志消沉,于是不禁好奇的问。
“那你呢,你又是为何流落到黄花乡,看你也不像本地人,你的爹娘呢?”
结果刚刚问出这句话,李君香就后悔了,心说自己真该掌嘴,对方爹娘要是还在的话,又怎么可能让这么小的孩子到处流浪。
倒是小孩的态度,看上去很无所谓的样子,只听那孩子如同诉说别人家的故事一样,用一种无关紧要的口吻说着。
“我娘病死了,我爹在我娘死后染上了赌瘾,三年前输光家里的东西,就找了个地方上吊,也死了。”
虽然小孩说的轻轻松松,可李君香还是从中,听出了这句话之中所蕴含的沉重。
这小孩最多也不过九岁,而三年前他才多大,他的父亲输光家当不说,居然忍心抛下这么小的孩子,一死了之。
她李君香虽然也没了亲人,可在此之前,她至少清楚自己的每一个亲人都是爱她的,为了她可以付出很多甚至于生命。
而眼前这个小孩,或许他也意识到了,他的父亲抛弃了他,沉迷赌博也好,逃避现实自杀也罢,把一个六岁孩子丢在一无所有的家中,无疑是让他等死,或许也因此,才使得他养成这种冷淡,乃至于在某些时刻有些残忍的性子。
毕竟如果连亲人都无法信任,那还能依靠谁呢,除了自己以外,恐怕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李君香不免觉得这孩子可怜,与他相比,自己眼前的困境好像也算不得什么了。
想着这些,李君香下意识的抬起手摸了摸小孩的头,想着这样也许能给予他一些安慰,小孩倒也没有抗拒,只是一动不动的任由她轻轻抚摸,或许他性子冷淡,根本也不在意这些。
不过蓬蓬乱的头发,摸上去手感倒是挺不错的,感觉像在摸小狗一样。
“对了我叫李君香,还没问你的名字。”
“我么,你可以叫我夕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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