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所学校都会有所谓的怪谈。
如果没有，那只需要一夜的时间，某些据说是已经有了数十年历史的故事就会在学生当中如瘟疫般传播开，逐渐地变成代代相传的恐怖故事。
湖边，树下，无人的篮球馆与厕所，一切都可以成为真假参半的传说的起源地，毕竟在这片大地上文明已经见证了无数的兴衰亡败，随便哪里出现一个冤死的鬼魂似乎也并不是什么不合理的事情。
而济源市的济源大学也免不了这个俗：作为一所在上世纪二十年代就已经开办的大学，时至今日，园区内依然有着旧时代遗留下来的旧式校舍，或许是因为经费有限，又或许是因为想要彰显其历史悠久，这几栋年久失修而无人居住的矮楼注视着一批又一批的新生入学，也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毕业生。
这对于某些好事者来说，算是进行鬼故事创作的最佳土壤也不为过。在互联网开始普及以后，这所大学的学生论坛上关于旧校舍的传说讨论帖至今仍随着刷新键的点击而不断在页面上来回跳跃，却始终未曾前往过不那么醒目的第二页。
有传闻说在这旧校舍的地板之下埋着不止一个人的尸体，而种种关于鬼魂的照片与亲身经历则又是给这种乐子添了把火。
既然如此，那吸引来一些信以为真的人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腐朽的木板被皮鞋踩过，就连那种刺耳的摩擦声都已经难以发出，连带着周遭的环境一起只让人觉得死气沉沉。
在早已断电的漆黑走廊之中，正行走着一个近乎于黑暗融为一体的男人：黑色皮鞋，西裤，甚至连黑色长风衣里面的衬衫都是黑的。只有那头完全不是本地人能拥有的灿金色的长发，以及那双深绿的双眼能够为其提供一点辨识度。
“302,03,04.....应该就在附近。”
虽然是一副外国人的相貌，可男人在自言自语时却说的是标准的当地语言，没有任何口音，他此时一手拎着个与衣服同色的拐棍，另一只手上则是沓因时间久远已然泛黄的资料与报告。
最终，他在那间在论坛上最知名的房间前停下。
“308”，在论坛上又称“破胆房”，是有关于这所大学旧校舍传说当中的事故多发区，对于所谓鬼魂的目击证明是其他地方的五倍以上，有无数人试图在此过夜试胆，但他们都只给后来者留下了一条建议。
“记得准备第二条裤子。”
作为一个灵探，伊瑞安自然是没有什么理由去怕这种东西的。
或许是因为不信邪的人太多以至于这里快变成旅游景点的缘故，门上的灰尘与蛛网都要比校舍的其他地方少了不少。
从容地推门而入，伊瑞安便看见了一个没有下半身的青年。
这一次还算是蛮正常的。他心想，至少只是没有下半身，而不是把内脏弄得到处都是。
“这次怎么还来了个鬼佬？这地方出圈出得这么快？”
对方明显觉得他和之前的那些试胆者一样是过来找几个乐子，嘴里念叨着就打算开始营业。
而伊瑞安则不打算顺着对方的意思演下去，只是站在门口，把眼前的资料翻到了正确的那一页，深吸一口气：“王卓。”
对方听到自己的名字，条件反射地愣了一下，随后又继续开始布置起他的那些用来吓退来者的杂物来：“惊了....老子这么出名了？”
“我能看到你。”
“哈，又一个以为这样就能让自己一条裤子通关的傻叉。你以为诈我，我就会.....”
幽灵转过头给了伊瑞安一个不屑的笑容，但随之他的微笑与话语就僵在半途中：因为他发现，眼前这个男人的视线紧紧跟随着他的步子，在来回走几圈之后，没人能够把这轻易地定义为巧合。
“你就会怎么样？”伊瑞安挑起半边眉毛如此说道。
......
......
“让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在给对方几分钟时间冷静下来以后，伊瑞安随意地靠着墙壁坐下，看向对面那只有上半身的幽灵：“我是来让你解脱的。”
王卓愣了下，随即神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男人可以在其中轻易地找到恐惧——一种因误会而被他经常见到的情感。幽灵苦笑着问道：“所以你是要把我干掉？”
“你想多了。”伊瑞安不耐地挥了挥手，转而思索着用一个更好的方式去解释自己接下来要干的事情：“你们这边不是有个说法，叫做.....超度？我是过来超度你的，不是让你入地府——那是它们做的事情。”
“之前有几个学生过来要这么做，屁用没有。”
“因为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做，按自己的想法胡来罢了。”似乎是觉得休息够了，伊瑞安撑着地板又站了起来，抖了抖手上那些资料，随即又抬头向着透明的青年看去：“我这边收集到的信息显示你是在二十多年前于此地失踪的，怎么死在这里的？”
“二十多年前，九几年的事情....那个时候这边比较乱，放贷的黑社会比现在多多了。”王卓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那帮人明显是有准备的，地方都选好了....结果认错人了，找的是我。”
“你看起来很容易就接受了我要超度你的事实。”
“二十多年了就只有你一个人能看见我，不信你还能信谁？我都快被这鬼地方逼疯了，一闲下来，他们砍我手指的景象就又会复现.....”幽灵指了指刚刚伊瑞安靠着的那堵墙：
“那堵墙是后来砌的，这里灰多，把我尸体埋进去几天后就看不出来新旧了。那个时候技术也不发达，所以警察来这边找了一圈后愣是没找到我在哪，当时我就在他们旁边看着。”
“这堵墙？”伊瑞安又确定了一遍，随即做出一个前冲的准备架势。
“不是，你要是没工具的话就算了吧，这墙....”
【轰！！】
“.....牛逼。”
仅仅是一次冲撞，红砖墙就变成了一片废墟，与隔壁的307房再无任何阻挡。
在碎石与灰尘之中，伊瑞安看见了一只已经风干枯瘪的手，只是深挖了几下，一具已看不出容貌的尸体便出现在一人一鬼的视线中。
“我要提醒你，在这二十多年间，那个杀了你的黑社会搞不好早就已经被这边的扫黑除恶所处理掉了。”灵探从风衣口袋中掏出手机给尸体拍了一张照片。
“帮你复仇是不太可能的，你还有什么遗愿？我是干这行的，会帮你解决掉。”
“遗愿啊....”王卓沉默着，思索了片刻，“如果我父母还在找我的话，就跟他们说我尸体已经找到了。如果没再继续找的话.....那就这样吧，也就挺好的。”
“可以。”伊瑞安干脆利落地点头，随即向着漂浮在空中的幽灵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手，王卓。我会让你永眠，确保你永不坠入地府之中。”
灵探开始缓缓地吟唱起一首无词的歌谣，而有什么东西则充斥在废弃校舍的每一个角落。幽灵的心中突然充斥着某种期待与信任，于是便也向着朝他伸出的生者之手回应。
【————这可不行。】
突然，不存在的狂风席卷了房间内的一切，将废旧的家具与墙壁的残骸一并吹起又抛下，与之同样受到影响的还有青年的鬼魂，那有形的透明灵体开始如同水波般剧烈地变化。
“我的手！不，我真的不是那个————”
“到我身后去，它们来了！”灵探向着痛苦的幽灵吼道。而对方则在那困扰着他的死亡幻觉之中本能地遵照言语向伊瑞安的身后飞去，可就在他动身的前一瞬间，一只凭空出现的骨白色手臂也向王卓的肩膀处抓去。
【砰！】
而阻止了那手臂的，则是炸裂在房间的枪声，闪烁着不明光泽的子弹穿透鬼魂的身躯，却将那只介于生死之间的手臂打散成一阵烟雾。趁着这个空档，因狂风停止而重新凝聚成人形的王卓也飘到了伊瑞安的身后，颤抖着发问：“它们....是谁？”
“收割者，或者用你们的话说，无常。”伊瑞安那深绿色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漂浮于半空的人影：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鬼魂，而他的面部则是被一张由紫色的附子花与红色的巨蛇所占据了全部区域的面具所覆盖。
“我还在纳闷为什么二十多年了你还在这里.....你被收割者当成鱼饵了。”
【冥界早已关注到这个迷失者，而也正如首都冥府之门的两位收割者所料，有些无政府主义者与他们的侣伴会循着气息来将他带入混乱的虚无之中。】
收割者以一种令伊瑞安和王卓都极其厌恶的傲慢官僚语气如此说道：前者单纯厌恶收割者本身，而后者则想起了那些说着“一切都是为了你好”的长辈。
“我懒得和你们辩解这个.....什么侦察，它不还是过来我这边了？”伊瑞安的后半句话语气突然变化，就好像谈话对象改变了一般：
“我在这里，血蛾（Bloodymoth）！”
下一刻，无数被干涸血迹覆盖上双翅的飞蛾撞开了308紧闭的房门，于灵探身边聚拢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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