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银穆还是没有和竹兮说他的故事，目送着这名颇为有趣的贵族少女离开。
店内重回冷清，银穆依旧坐在柜台内，芙悠莉把玩着手中的小钻石，从她的脸上看得出心事。
还是她打破了店内的沉默。“店长的过去……很坎坷吗？”
银穆“啊”了一声：“你是怎么得出这结论的？”
“因为……”芙悠莉吞吞吐吐道：“我看店长您一直对于自己的话题有所抗拒嘛……”
银穆了然，自己让芙悠莉多虑了啊。
思索了一下，反正现在店里没啥生意，自己钱也够。
“芙悠莉，走。”“啊？”
银穆站起身子：“别问，锁上店门，带上钥匙，和我走。”
……
利姆村是个偏僻的小镇，附近的自然资源也是挺丰富的。银穆带着芙悠莉，来到了一处山坡上。
正值傍晚，夕阳融金，风穿过森林发出“梭梭”的响声，吹动不知哪户人家晾着的衣服。银穆席地而坐，芙悠莉坐在旁边，这个视角可以将整个小村子收入眼中。
“我老爹他有个习惯。”银穆看着村庄说道：“每次他觉得我妈啰嗦了，就会带着我去看看风景。有时候是在楼顶靠着栏杆，有时候就像是这样坐在山坡上看着黄昏——他更喜欢后面一种。”
芙悠莉抽了抽嘴角：“那您的父亲还挺……自由奔放的。”
“他一直这样，年纪比我大，但是有时候却和我差不多。”银穆回忆着说道：“他还很喜欢……讲故事。”
“讲故事？就像店长刚刚那样子吗？”“差不多。”
银穆模仿着他老父亲的口吻说道：“一开始他讲的可玄乎，什么‘不要和那些诉说永恒的人有过多来往’，什么‘这天底下没有一成不变’的故事。”
“那会我好奇心重，就问过我老爹，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一直不变的。”
“那……说了什么呢？”“他说啊，只有故事是不变的。”
银穆忽然露出一丝微笑。“一开始我不觉得，毕竟潮流变得太快，但现在我多少理解了。”
“世界上的魔法有很多种，我觉得故事也算一种吧。”
芙悠莉不解：“那些童话书和寓言故事书也能算是魔法？这说出去不会……”
“谁说魔法一定要弄得声势浩大？它也可以润物细无声。”银穆淡淡道：“从我们小时候就看到书开始，它们用故事告诉我们怎么做是对的，怎么做是错的；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你想想，芙悠莉，它们的确告诉我们怎么做人了，不是吗？”
芙悠莉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思路，一想，的确如此。
“那个叫竹兮的少女让我想起了不少东西，以前我有段时间也想去写书，想要扬名立万，还是我老爹把我拉住了。”银穆笑着说道：“你猜猜他和我说什么？”
“他和我说啊，那些故事其实就是关于爱的学问，要观察人们，爱他们，体察他们的内心世界，好的作者爱每一个人，你有那种能力吗？”
芙悠莉挠了挠头：“这说的……都有些接近故事本质了呢。”
“是啊，所以他告诉我，在写故事之前要先学会做人，对于故事的影响力要有敬畏之心，慎之又慎。那些越是才华横溢的，越是要注意文字表达的意义。作者拿起笔，宛如医生拿起小刀，要对读者负责。”
听着听着，芙悠莉问道：“店长能说的故事有很多呀，那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银穆笑着摸了摸芙悠莉的头，把她的头发弄得乱糟糟：“因为我还没想好到底和谁倾诉。”
“店长！头发都乱了……”芙悠莉一边理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嘟哝：“明明和我说，我就会听的……”
银穆只是内心叹了口气，默默说了一声“抱歉”。
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现在不是时候。
等到一切都解决了后，你想听多久我就给你讲多久。
次日早晨，银穆给芙悠莉做好早餐后就下了楼。
按照估计，希洛一行人应该要来利姆村了，芙悠莉应该能应付过来。
他要赶在希洛来之前跑一趟奏星湖，看看凯兰前辈那边如何了。
穿过丛林，银穆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奏星湖。凯兰已经离开了，但是地上还散落着一些资料。
银穆打算帮他收拾一下，便拿起几张。这不拿还好，一拿上，上面的内容便吸引了银穆的注意。
“……真是没想到，这位少女展现出来的适应性出奇地高。理论上来说还可以加大剂量，但是这铁板上面深深的指印确实有些……”
“罢了，这不过是为了我的实验所做的必要的牺牲。她一个人的痛苦，毫不夸张地说，和这项实验产生的结果相比完全不值一提。明天加注两管，继续观察。”
再看下一张，似乎有了些许眉目。
“不可思议，明明只是个捡来的家伙，却一直没有变为实验废料，她甚至有资格成为这种力量的适应者。明明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现在已经成长到可以和嗜魔犬不相上下了，太有趣了。”
“我的研究是正确的，普通少女尚且如此，何况那些本身底子就不错的人呢？”
银穆又拾起来一张，这张显得有些破旧。
“果然，不能心急。这次注入的能量还是有些勉强了，心智竟然发生了短暂的狂暴，之前从未有过。”
“暂且把这家伙封起来好了，权当做是一个半实验废料，但是上哪去找比她适应性更好的人呢……”
字迹，是凯兰的。
看着这些文字，银穆只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他知道，凯兰是研究奇迹之力的人，并且奇迹之力的确相当强力。
但他也不知道，这实验背后到底付出了多少代价。他口中的那些“实验废料”，恐怕……
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他们若是在某次实验中达到了极限，就会被无情地归类于没有任何价值的“废料”。
那些失败品都在哪里？处理掉了吗？怎么处理掉的呢？
他感觉他此刻踩着的土地，不再是湖畔的沃土，而是埋葬了无数骸骨的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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