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怆天使问道：“就是因为父神回应了你的期待，所以你就愿意拼死报答他？”
“差不多吧。”
天使再次确认道：“你信任父神，并不是为了追随他的意志，成为和他一样永恒的存在？只要你愿意，未来即可位列天穹，成为可视星辰，也可以作为天使，和父神一同向凡界播撒光辉。这难道不合你的心意吗？”
元天幕摆了摆手：“那听上去太飘渺了，我对这个没有兴趣。但我也不想死。如果死了就是没了，那我八成早自杀了，不过你们这世界太离谱，竟然还有个冥府，还那么抽象，我实在不想下去。所以日子还得过，我就继续在已知世界混日子就行了。”
“为什么这么抗拒变成天使？是因为恐惧吗？”
“可能吧……反正我不想变得和你们一样，完全不似人形，就连喜怒悲欢也变得那么诡异。我宁可作为人类，享受一些凡俗的乐趣，也不想那样高高在上地度过千百年。”
“但你已经开始厌倦了，不是吗？”
悲怆天使长叹一声：“凡俗的乐趣已经满足不了你了。你这次发动政变，真的只是是为了帮助那个同为穿越者的李广宁？还是想要为下属和朋友谋取利益？或者说，你发动政变只是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寻求刺激？”
“都有吧，我也说不清。”元天幕有些不耐烦：“你非要问我这些干什么？”
“元天幕，父神只能让你重新获得生存的理由，他能给你一个模糊的目标，让你摆脱过去的罪孽，但他不能指引你走向明确的未来。
“所以你还可以皈依圣父，从轮回之环的无限可能中找到生命的意义。
“即使你不愿成为天使，想要永远停驻人间，圣父也能庇佑你的心智，让你能更长久地面对枯燥的生活，继续从他人的爱戴，事业的成功中获得凡俗的幸福。”
“原来你是来挖我的。”元天幕哼了一声：“那请回吧。我侍奉一位主神就够累了，还要我侍奉两个？而且我那个骑士团怎么办，名字已经够长了，皈依了圣环，岂不是还要加更长的前缀？”
悲怆天使没有回答，他闭上了四张脸的双眼，四张嘴同时张开，吹出一股寒气。
周围灼热燃烧的大地温度骤降，冰寒的风暴以悲怆天使为中心，向四周飞速扩散。这个世界瞬间从火海遍野的地狱变成了冰封千里的冻土。
所有的毒气散去，岩浆熄灭，冻结的地面上生长出镜面般的冰柱，如同春日破土而出的竹笋。每一个冰柱里都照映着元天幕的模样。他们彷佛置身于一座镜子打造的迷宫。
在冰柱的镜面中，影像变幻，元天幕看到了无数自己的未来。
有的元天幕在面对恶魔时力战而，被汹涌的黑色浪潮吞没；
有的元天幕在宏伟的厅堂中安然死去，他的部下和伙伴哭泣着为他举办葬礼，似乎有冥府的使者在厅堂外游荡，记录着他此生的最后一瞬；
还有的元天幕跪拜在父神的圣徽下，身体崩碎成闪光的碎片。崩碎前，一个水晶般闪烁的心脏从他胸膛中飞出，升入天空。
………………
这些都是元天幕未来的死法。要么死得非常无趣，要么以非人类的形态继续存活，都是他很抗拒的结局。
于是，元天幕沉默了。
“这是圣父为你推演的未来。你以后不外乎：战死，累死，厌世后自杀，成为天使这四种可能。你无法逃避的，最多二十年，你的内心就会再次变得苍老，陈腐枯槁的内心也支撑不了你的身体，只能被迫做出选择。”
“那就到时候再说。”
“到那时候，圣父也就无法再挽救你了。圣父让我在这个时间出现，是有缘由的。只有现在的你还有改变的可能。所以，你愿意皈依吗？”
“…………”元天幕几次犹豫要不要开口，但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既然你不否定，我就当你同意了。”悲怆天使微微颔首：
“等回到现实，迦利娅可能会出于愤怒等缘由，指示帝国大主教收押你，你不要和她置气。等几天，圣父会给你降下赐福，并在帝国所有教会内降下神谕，你也要对外宣称自己知错悔改了。那时候，你就将作为父神和圣父的双位圣徒，行走于人世之间。
“你们骑士团的名字，也需要改成‘神圣辉光艳阳，无尽轮回，周天星辰以及圣域天穹护卫者骑士团’。‘散播光明号’也会得到圣父的加强，体积扩大三倍。”
“这些好处都是表象，我只想知道，圣父的赐福具体有什么益处，我又要付出什么代价？”
悲怆天使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含糊地说道：“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元天幕深吸一口气，答道：“好吧，不过我想问个问题……只是出于好奇，李广宁他们俩，现在在哪儿？不会被你杀了吧？”
“他们在我体内的世界切片里，我为他们创造了一片乐园，他们俩现在非常悠闲，没有任何危险。”
“圣父不是要杀他们吗？”
悲怆天使答道：“那只是迦利娅自己这么认为而已。奎岁这种邪神的存在是有其原因的。而且我给切片世界留下了漏洞，他们或许可以逃出去。
“如果他们逃出来了，出现在了萨克森堡周边，你到时候装个样子，假装追杀他们，把他们赶到境外就行了。”
“圣父到底是怎么想的？”元天幕彻底糊涂了：“我过去得到的消息是四神下了死命令，各地教堂得到的神谕也都提及了，‘所有信徒需要不惜一切代价围剿邪神’，怎么现在又改主意了？”
悲怆天使给了个充满神棍气息的答复：“神自有其安排，轮不到我们这些卑贱的仆从，去揣度他们永恒伟大的深谋远虑。
“你刚才和迦利娅对战产生的内伤，我已经都治好了。但我会增加你的外伤，让你看上去很惨，以便回到现实，面对迦利娅的时候，你可以做出一副被我打得很惨的样子。
“我会告诉她，我封印了奎宿和李广宁，并且把你打了一顿，这样她应该就不会纠缠你们了。”
“为什么？搞得跟哄小孩一样。”元天幕冷笑一声：“她要是对我不满，大可再和我打一场，何必多此一举？”
“这是我的请求。迦利娅也只是个需要被拯救的孩子，我希望能逐渐引导她放下那些奔涌的情感，让她获得真正的宁静。”
元天幕啧了一下：“随你便吧。”
“谢谢你的配合。”
说完，悲怆天使的身躯消失了，整个大地震动起来，这个虚构的世界就要崩塌了。
*****————******
从悲怆天使的幻象中脱离，元天幕忽然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是伤口，非常疼，额头还在不断流血。
他套着一层破烂的盔甲，从半空中被丢到了地上。
元天幕睁开自己被血水糊脸的眼睛，透过眼前的红色水雾，他隐约看到，天上似乎是迦利娅的八环车轴身体，她全身被光芒包裹着，好像在宣布什么神谕。
周围人声嘈杂，时空结界应该已经解除了。
萨克森堡刚从时空结界中脱离，对被暂停了时间的人而言，他们只看到元天幕刚刚还在被部下拉着，眨眼之间，就被打成了战损状态，从半空中丢到了地上。
教堂对面的森林还忽然变成了一片泥坑，像是被一堆高阶法术轰炸过了一遍。
此刻，那位圣洁高贵的天使放出光芒，照耀着所有跪着的信徒们。
“邪神奎岁已经被圣父封印了！这个顽固愚昧的渎神者——元天幕，也已经受到了惩戒！”迦利娅车轴上的人面高声喊道：“将他押入地牢！让渎神者好好反省！”
元天幕哼了一声，他知道自己在陪悲怆天使演戏，但心里还是觉得不爽。
那位他讨厌的大主教此刻冒出来，抢功一样跑到天使身前，鞠躬行礼：“我们立即照做！”
“真是个恶心的狗腿子。”元天幕在内心腹诽道：“等我出去了，就让这家伙意外死亡好了”
迦利娅在炫目的白光中升天离去，留下凡间的人们面面相觑。
元天幕的部下，还有其他聚集在教堂附近的军士，他们都想上前救助元天幕，但被大主教厉声斥责。
毕竟大主教还算有点威严，教会卫队的人借助天使的权威，勉强控制住了局面。一群穿着教士服的家伙围住了元天幕。
很快，他们几个把元天幕抬上了担架，一路颠簸着，把他带到了教堂地下的监禁室，这里密不透风，恶臭不堪，还没有可以交流的狱友。
法师给元天幕上了个聊胜于无的治愈术，接着就把元天幕直接扔到了地上，转身离开了。那个大主教应该巴不得元天幕重伤不治，死在监狱里。
元天幕骂骂咧咧地在这个监禁室内做起来，打了个响指，脱掉了损毁严重的盔甲。
他像老僧一样坐定，清除杂念，等待着圣父即将赐予他的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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